17 “妈妈,向叔叔要来吗? ” 乐乐忽然问道。陈红不知她什么时候听见的。 “是。” “噢,太好了,妈妈。” 乐乐欢呼地叫。 “我喜欢家里来人,热闹。” 陈红心里一震,像被人在心上轻轻捶了一拳,有些酸痛。 这么小就知道要人多热闹,这意味着她的心是孤弱的。 “妈妈,我穿什么衣服好? ” “你随便,自己决定。” 乐乐跑进她的房间,拉开衣橱找衣服换。一会她换了一身在纽约给她买的土绿 色,系蝴蝶结,带飘带,双层皱褶缀着层层花边的公主裙。 “妈妈,好看吗? ” “好看。” 陈红认真地看了两眼,肯定地说。 乐乐“哧溜”又跑进屋,梳了两个冲天辫出来。 “妈妈,好看吗? ” 陈红又审视了两遍,摇了头,乐乐的眼睛和脸都暗了一下,接着跑进屋,又梳 了马尾辫出来。 “妈妈,这好看吗? ” 陈红忽然意识到,女儿开始长大了,知道形象和美丑了,见个男人像见情人一 样紧张、在乎,跑进跑出地打扮。发现女儿确实缺少父爱,见着男人就依恋、欢欣。 意识到这一点,她心中又酸又甜,不知道怎样才能弥补女儿这份欠缺的父爱。 这几年,只有向西来,这个家才能闻着点男人气。有时陈红会想,是不是需要 在报上打广告,给她招聘一两个周末兼职的爸爸,陪她一起玩耍。 乐乐换了双水绿色的水晶凉鞋跑了进来,灿烂开心地笑着,踮起脚尖,张开双 臂,甩开裙摆,旋转了一个圈,像一朵好看的花在绽开。这是她刚刚学来的芭蕾舞 动作。 “真漂亮,宝贝。” 陈红搂住女儿的双臂旋转,女儿“咯咯咯”地笑。 这时门铃响了,阿姨去开门。她知道向西来了,忙停住了旋转,乐乐跳下地, 向门口跑去,扑进了站在门口正看着母女俩玩闹的向西的怀里。 “向叔叔好。” 向西一只手抱着她走进客厅,另一只手抚摸她的头发。 陈红看着他,心想,这个男人总是这么温情、细致。 和前夫分开后的一段时间,有大道小道消息,明里暗里传陈红有了新欢向西, 更有说他们一直是三人行的,向西早就是地下情人。有小报记者,在新闻发布会上 采访时,当面就问她这个问题。 “对不起,这是私事,与音乐本身无关,我不想回答。” 她始终面无表情,冷静、理性地回答。 这等于在说,你们这些愚蠢的人,为什么总是问这些愚蠢问题? 她的这种不合 作、不驯不羁、我行我素的态度,惹得那些娱记们不高兴。 在新闻界,她不太受欢迎。 这件事,也让娱乐界领略到了她骨子里的傲慢。如果换了另一个人,一定会拿 这件事大炒特炒一番的。 他和她一样保持沉默,没有像别的男人那样,借着和某个大小女名人的私情赚 钱赚名。他们是如此相像,她看到了他骨头里的骄傲。 红烧肉的香味飘到了客厅,小阿姨知道向西要来,特意炖了他爱吃的红烧肉。 “陈姐,开饭啦。” 小阿姨戴着围裙在厨房门口叫了一声。 陈红关了电视,向西吸一下鼻子笑:好香。 乐乐从沙发上跳起来,拉了她和向西的手,仰头看看陈红又看看向西,他们相 视一笑。 她拉着他们走向餐厅。 餐桌上的吊灯,低低地垂着,一团阳光一样颜色的光晕,笼在餐桌上方,一层 层暖暖地发散到四周,使餐厅温暖而明亮。桌上有四个菜,一个汤:红烧肉,清炒 芥蓝,蛋炒银鱼,还有火腿青豆和紫菜汤。红、绿、白、黄、紫,几种颜色鲜艳地 呈现在桌上,生动好看。桌上飘着每个菜的菜香味,米饭的清香味,温馨好闻。 小阿姨在厨房单吃,他们三人一桌吃饭,吃菜,有说有笑。 向西先喝了一点酒,陈红和乐乐喝果汁,不时碰杯,说句祝福的话。 乐乐异常活跃,吃得也多,一会夹这个,一会要那个。陈红觉得这才像一家人, 奇怪以前怎么没想过要嫁他,要和他恋爱,却找了一个连屁股都不用拍拍就走了的 混蛋? 吃完饭,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小阿姨端来两杯冰柠檬水,又端一杯给乐乐。 乐乐接过,仰头喝了大半杯,然后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一个个翻检搜索着节目频 道。俩人各喝了半杯冰水,这是夏天。 “新专辑的曲子,完成了多少? ” 陈红侧着头问他。 她的眼光柔和,满是关心。 他们已有两个多月未见,自从他决定为明年新专辑谱曲后,他就关起门来,拔 了电话,关了手机,截断了跟外界的联系,有事只能用E-mail跟他联系。 这种时候,他需要绝对的安静,几乎与世界隔绝。他在自己音乐的海里游走, 外面的世界进入不了他,他也进入不了外面的世界。 “停了,写了三首觉得不对,被迫停了。” 向西有几分焦躁,不耐烦地说。 今年第三张专辑的主打歌,一打榜就进入前三甲,后来更是周冠军,月冠军, 大街小巷终于到处飘着陈红的歌声,实现了他们的理想,专辑也开始好销,陈红的 出场费、演出费也开始上涨。 这一切利好的消息,促使他们要加快第四张专辑词曲创作,而向西却遇到困难 了。 “怎么,遇到障碍啦? ” 陈红关心地问。 “这几年欧美流行拉丁风情和RAB ,感觉今明两年就要主宰大陆乐坛了,我就 不知如何做音乐了。要把这时尚的元素融人到自己的音乐中,总觉得不对劲,不对 味,好像生拉硬拽。可是,如果还是只写自己的音乐,不管时尚,新专辑销量就会 成问题,会把第三张专辑打下的天地和人气断送掉,这是我最害怕的,两者如何融 合? 这是我最担心的。” 向西说完,又喝了一大口冰水。 他擅长的是抒情长调,咏叹,旷达,幽深,神秘,缥缈,深邃,与拉丁的激情、 动感是相对应的,但和自话自说、似谵妄病患者的毫无乐感美感的RAB ,却无论如 何也找不到一点内在的联系。他实在不能认同。 “整个大陆的音乐风向,都是跟着欧美转,欧美流行几年后,被大陆音乐人抄 来,再把它们变得更蠢、更浅薄、更难听,跟着风行一两年,这是大陆音乐人的悲 剧。”陈红说。“RAB 是下里巴人的自话自说,一种倾诉形式,跟以前的京韵大鼓、 评弹、山东快书一个形式,表达的内容、节奏、曲调有些变化而已,只有节奏,没 有旋律,不是真正的音乐。真正的音乐是优美的旋律,能触动人的灵魂,引领人飞 升,不是咽口水、吐唾沫。RAP ,你不用管它。拉丁是一种生命的舞蹈,是生命的 游戏,是生命深处激情的爆发,我喜欢它。瑞奇马丁的歌充满激情,能在瞬间点燃 人们身体深处的欲望,燃烧、烤灼人们沉寂的心。尔后,又让你慢慢沉醉,像喝咖 啡蜜酒,越听越沉醉,越振奋。” 向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说这些话时,他已听不见电视音响的嘈杂,只听到她的声音,这个女人太聪 明,一语点破了他想了多时却不明晰的东西,她的见解总是那么到位,一针见血, 让人钦佩。 作为一个女人,她又太不聪明,作为一个男人,他只需要一个倾听者,不需要 一个教他怎么做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在她身边的,除非是一个胸襟宽阔、博大、 智慧、成熟、能力超常的男人,各方面都非常强大,自信优越,且有宽容、包容之 心的男人,否则无形中,这个男人会有大的压力。 向西和她相处,时常感到这种潜在压力,让他沮丧,自惭形秽,他不是一个心 胸宽阔,懂得欣赏、包容女人的男人。所以,更多的时候,他成了旁观者,远远地、 冷静地看着她,他距她既远又近,无形中有一段看不见的距离。 “行,我明白了。” 向西怏怏地说。 陈红却丝毫没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仍然热烈地说。 “向西,星期一,我和江怡要去上海参加‘上海之夜’开幕式的演唱会;星期 三,到广州参加‘新丝路模特大赛’闭幕式演出。下星期,我可能赶不回来了,你 替我接乐乐好吗? ” “行,你放心吧,我会把乐乐带好。” 听说接乐乐,他马上来了精神,爽快地答应了。 他喜欢乐乐的聪明、机灵、幼稚、可爱,和她在一起倍感轻松、新鲜,看世界 好像换了个角度。 “真奇怪,乐乐就跟你亲。” “要不,怎么能当我干女儿呢! ” 向西用手摸着头发,有些羞涩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