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裕庚给予方地无微不至的关心(4)
“咱们不玩‘三打一’,也不玩‘四一四’,因为有人不会。是不是方老师?”
衣子逊笑着问方地。方地心想,他怎么知道我不会呢?不记得对他说过呀?衣
子逊继续说道:
“咱们玩‘抓猪’。来,一边摸牌我一边讲解。好了,我抓七张牌,你们是六
张。第一张牌数字必须是13。加、减、乘、除都可以。但每次只能出一张或二张牌。
从第二张牌开始就不必非是这个数了。要以放在最上面的那张牌为主。比方说:放
在上面的那张牌是8 ,那你就得看你手里的牌有没有能得出这个数的,没有就得再
抓。谁先把牌打出去谁就赢了;否则,剩的牌最多的就是‘猪’,被抓了。听明白
了吧?那就开始了。我先出一张K 。它代表13。那我同时也可以带出去一张A 。因
为13乘以1 还是等于13。另外,假如我把K 放在上面,那第二个人打出去的牌的数
字就得是13;假如我把A 放在了上面,那第二个人打出去的牌的数字就得是1 。哪
张牌放在上面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其中有一定道理。自己慢慢琢磨吧。头几圈容易
糊涂,过一会儿就好了。开始。”
方地觉得扑克牌也挺好玩的。为什么以前会那么讨厌呢?其实,道理很简单: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会连他的爱好也一起喜欢;反之亦然。所谓江山难改,秉性难
移也不见得就是真理。本来一个性情暴躁的人,在他喜欢的人面前,很可能就会很
柔顺很有耐心;或者,一个本来很讨厌橘色的人,由于他喜欢的人喜爱这种颜色,
他也进而对这种颜色非常青睐了。由此可见,人的性格可以分为隐性和显性两种。
方地玩了一会儿之后,就感到脑子有点不转个儿了,好像没什么知觉了似的。
她只好躺下休息。等她睡了一觉醒来,衣子逊他们已经把扑克牌收起来,正准备吃
饭。趁小陈和大明上厕所的工夫,衣子逊小声告诉方地,他把他俩兜里带的钱全赢
来了。还幸灾乐祸地说,这下他俩可成了名副其实的无产者了。兜里没钱,就得处
处听他指挥。看着衣子逊窃喜的表情,方地突然对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陌生感,这
个人是谁?他的心思怎么会这么肮脏?她好像并不认识他啊?她的内心充满了不屑。
她仿佛看见了一个盗贼正在兴奋地数着从一个拾垃圾的老者手里抢过的一叠钞票,
尽管都是些褶巴巴的零钞,最大五角。她忍不住替衣子逊感到无比悲哀,悲哀到了
她连看他一眼都不能的程度。
吃饭的时候,小陈把一瓶啤酒放在了衣子逊面前。衣子逊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
着方地。方地也在看着他,难道他对她发过的誓言这么快就想不算数了吗?可一想
到刚才他对朋友的那种近于猥亵的做法,她立刻没了限制他喝酒的兴趣。于是,她
对他说就当什么也没说过。衣子逊双手抱拳,说了句“谢谢老婆大人!”方地似乎
又看见了那个数钱的盗贼。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他们开始在英山附近寻找住的地方。有一
家独门独院的民宅,收拾得很干净。收费标准是每人每天(包括早晚两顿饭)三十
元,双人间。衣子逊嫌贵,讲了半天价也没讲下来。又走了几家,条件都不如这家
好。本来大家都挺累的,因为几元钱就这么走来走去的,就都有些不耐烦了。方地
很想说这笔住宿的钱她拿。但考虑到衣子逊的面子,她只能忍着。最后,衣子逊终
于选了一家收费28元的。
房子的主人姓方,三十岁左右,个子瘦小,小眼睛,窄条脸,穿着打扮很随便。
说话的语气非常和善。他正坐在院子里摘山樱桃。方地见到这么多可爱的山樱桃,
就忍不住凑到他跟前,问他可不可以给她一些?方姓主人笑着说,当然可以,她可
以全都拿走。这附近有的是这种山樱桃。如果她没吃够,他还可以马上就去给她摘。
衣子逊介绍说,他老婆也姓方。主人高兴地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方”字。既然这
样,小妹妹就更不必客气了。就在方地吃樱桃的时候,衣子逊跟主人聊起了明天的
行动路线以及有哪些需要注意的问题。主人告诉他,山下面的小吃部千万不能进。
那些人专门宰像他们这样的外地游客。一顿简简单单的早餐,他们可能会朝你要到
一百元。因为现在是旅游旺季,门票的价格非常高。衣子逊问他有没有可以不走正
门的小路。方主人笑着说,有是有,就是有些危险。衣子逊说,都是这么大的人了,
又没有小孩子,危险不到哪去。
方地趁他们聊得正起劲的时候,一个人悄悄走出院子。院外是一大片郁郁葱葱
的庄稼地,非常可爱。尤其是那片柿子地。她忍不住走过去,蹲在那里,细细地看
着它们。她突然发现一个长在一起的两个柿子。她伸手想要摘下来,又忽然停住了。
“摘下来不就意味着死了吗?”她想,“它们既是合二为一的一对恋人,那就让它
们在一起继续缠绵、继续厮守吧。”
方地从柿子地里出来,又向更远的地方走去。远处英山脚下那一排排小房子,
炊烟袅袅,在夕阳辉映下是那样的令人陶醉。她想:有朝一日,我一定跟我心爱的
人在那里买一间小屋。院里是成群的鸡鸭鹅,院外是成片的蔬菜地。我们日出而耕,
日落而息。不必担心他去哪儿,和谁在一起,什么时候能回来。就连他去厕所都在
我的视线之内。我们朝夕相处,相依为命,过着最自然最本色最单纯的生活。自由
地撒娇发嗲变老,没有人来考验爱情,没有人来竞争老公。彼此相看着,爱也罢厌
也罢,反正只有两个人,说着只有对方才明白的语言,在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过着
只有两个人的生活。方地禁不住被自己的想像感动得热泪盈眶。进而又无限伤感。
这样的爱人是谁?他在哪儿呢?反正他肯定不是衣子逊。那她为什么要和这个叫衣
子逊的人在一起?不管他怎么让她伤心,怎么使她痛苦,只要见到他,跟他上床,
她就能原谅他,就能忘记他所有的错。这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性吗?对于一
个女人来说,性生活会真的这么重要吗?没有他的这么多年,自己不是也过来了吗?
可是,再想回复到从前的那种平淡,怎么就这么难呢?她迷惑不解地望着天空,忽
然看见一朵云彩飘过,又瞬间不见了。她问自己:为什么我不是这朵消失的云?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就起床了。方主人给他们当向导,带着他们绕到很远的地
方。顺着小路往山上走。那座山太陡了,而且又没有任何可以攀附的东西。有好几
次,方地差点从山上滑下来。还有一次,大明糊里糊涂地把小陈的脚当成树干了,
就在他刚想伸手抓住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弄错了。否则,他这一把下去,就有两人
一起摔到山下去的可能。大明和小陈不停地抱怨路太难走,方地也时不时地说些抱
怨的话。衣子逊只是唬着脸,一声不吭。方主人不时地安慰大家马上就到了。天已
经大亮了,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来到山上。站在山顶往下一看,大家立刻
糊涂了。怎么正门就在他们的脚下呢?那他们刚才走的是哪儿?方地立刻明白了。
衣子逊是为了省下门票钱,叫方主人带他们绕道过来的。本来,如果从他们住的地
方走正门进来的话,用不上五分钟。而他们却整整走了两个多小时,而且差点闹出
人命来。方地愤怒地看着衣子逊。衣子逊心虚地说:
“别这样看着我了。我怎么知道这么费劲啊。我肠子都悔青了。这要是出点什
么差错,实在是犯不上。”他又没好气地对方主人说,“都怪你!这么危险的路你
也敢领?”
“衣老弟啊,你可别忘了,昨晚我可是明明告诉过你的,这条路危险。可你不
是说,没什么危险的,都是大人,没小孩子的嘛。怎么现在反倒还怪罪到我头上了
呢?我可是……”
“行了行了!别再说了!”衣子逊立刻打断方主人,不耐烦地说,“你回去吧。
我们去爬山。”
方主人悻悻地走了。小陈跟大明互相看了看对方,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但谁
也没说什么。方地更是一脸的愤怒。她就是不明白衣子逊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省
下这几十元钱留着买棺材呀?都说越是有钱的人就越小气,看来真是这样。
进了正门以后,他们首先去了位于北面的佛子山。由于方地的腿需要走走停停,
所以,他们的速度很慢。不时的有人超过他们。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妇女,每走三
步就跪在地上行一个大礼。方地被她的虔诚深深地感动了。她想这个人一定是个极
其忠诚的佛教信徒。衣子逊对着这个妇女不无讥讽地说,就冲她这副愚昧的举动,
佛也不会让她这辈子富起来的。小陈和大明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方地却没好气
地瞪了衣子逊一眼,叫他积点口德。衣子逊自我解嘲地说,这里是著名的佛教圣地,
说话是得考虑一下佛听了之后的心情。每到一处有香火的景点,方地都要往里面放
进十元钱,再跪在地上拜三拜。衣子逊叫她不用这么辛苦,佛知道她腿疼,肯定会
原谅她的不敬。方地知道衣子逊这个人什么都不信,他总是说谁要是能把他的生日
给算出来,他就信。
快到五佛祖山顶的时候,方地终于看到了有道士抽签算卦的地方。她对衣子逊
说她走不动了,想停下来歇一会儿。她叫他们继续走,她在这里等着。方地站在道
士面前。这是个足有八旬的老者,长须白发,眉清目明,他看了方地一眼,手捻胡
须。轻声说道:
“小失主在二十岁时就已与佛结缘。今日要抽签算卦吗?”
方地点点头。道士拿起身边的竹筒,双手握紧,用力摇晃几下。递到方地面前。
方地随手抽出一支,上面写着第五十五签。道士转身拿过来一张黄色的纸签递给方
地。上面写道:吕祖灵签 第五十五签 大吉签 英山五佛祖顶答语 月在天
心人在船,名已将得利已将偿,何不耐烦,也要斟详,不久起床。下面还有一行小
字:此签卦象是王守仁归隐,大吉签。谋事、求财、求婚均可成就。讼事和吉。问
病不好,绝症危险,重病缠手,轻病治可愈。
看完之后,方地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想求什么。她一门心思地要来这里,
实际上就是想要抽签算卦。很长时间以来,尤其是车祸住院这段时间,她总是心神
不宁的。右眼皮也跟着跳个不停,像是有什么不幸的事要发生似的。她安慰自己可
能是睡眠不太好的原因。可有时她即使是睡上十二个小时,醒来后也照样是这种忙
乱的心境。衣子逊在她家住的这几天,她心里倒是踏实了不少,可右眼皮还是跳个
不停。她趴在衣子逊的肚子上,用几乎是哭着的语调说,子逊,我好害怕!咱俩之
间会不会再发生什么事?衣子逊见方地的精神状态这么脆弱,感到十分内疚,这才
极力主张带她出来散心的。
卦签抽完了,尽管没太弄明白,但也总算了却了方地的一块心病。她对衣子逊
说她想回去,衣子逊坚决反对。他说出来一趟就玩这么几天,不划算。于是,他们
一行又去了伏龙江市。衣子逊在伏龙江有栋别墅,平时,邵玉华的父母住在那儿。
他们到的第二天,衣子逊就带着小陈和大明去别墅了。方地一个人留在了酒店。她
偶然听见酒店的服务员说今天伏龙江体育场有一场足球赛。是伏龙江市水牛队主场
对战河田市的雄狮队。于是她就一个人去了体育场。她平生还是第一次现场观看足
球比赛,那种激动的心情跟看电视转播根本无法比拟。她原本是想当河田雄狮的球
迷的。所以,雄狮队每进一球,她就热烈地欢呼,还给他们加油助威。喊着喊着,
她突然发现旁边的人都不拿好眼神看她,有人的目光甚至还恶狠狠的。她这才意识
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就马上安静下来了。她听见旁边的人不停地埋怨着一个叫宿
涛的队员,骂他是臭脚。当雄狮客场三比○的时候,发生了球迷闹事。方地从没见
过这种场面。她怔怔地看着。在她心目中,伏龙江市市民的素质多高啊!怎么能在
这种场合口出不逊呢?而且居然是异口同声!大概这就是足球的魅力所在吧。散场
后,大批的球迷团团围住了雄狮队的大客车。球员们在车里低着头,车窗紧闭。好
像他们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最后,警察抓走了二十多个闹事的球迷,总算平息了这
场风波。
回到酒店,方地打开电视,把所有频道逐一进行了搜索。确定没什么可看的节
目后,就索性关了它。她躺在床上,想起了儿子。她最后一次见到儿子还是在她出
院的头一天。是公公婆婆带儿子去的。跟邱一山离婚后,她和婆婆家人的关系始终
没变。每当过年过节或是两位老人的生日时,她都会买礼物去看望他们。在称呼上,
她也一直很自然很亲切地叫他们爸妈。老人对她也很好,对孩子更是没说的。邱上
上仍像以前一样,一到周末就被爷爷接走。平时方地有事的话,只要打声招呼,老
人就可以替她照看。就在方地想儿子的时候,衣子逊他们回来了。他问方地想吃什
么,方地说还没觉得饿呢。衣子逊说那他就先去冲个澡。他脱完衣服后,又把手机
从兜里拿出来放在方地跟前的床头柜上。然后就进了卫生间。方地拿起衣子逊的手
机想给儿子打个电话。手机关着。衣子逊跟她在一起时,经常关机。她把手机打开,
看了一下时间,估计这会儿儿子不能在家。再等等。忽然手机响了。方地喊了一声
子逊接电话,他没反应。可能没听见。她看了一下号码,不是邵玉华的,她知道她
的电话号。她想,既然不是邵玉华的,那就无所谓了。十有八九是他那些哥们朋友
的。她刚把手机打开,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对方就先开口了:
“衣子逊,你死到哪儿去了?手机也不开。我他妈都快急疯了,你知不知道?
听大明说,邵玉华给你砍了三刀?你现在怎么样了?另外,你不是答应给我买房子
吗,我都选好地方了,倒是拿钱啊你!喂?你怎么不说话?装什么糊涂?我是文娇
……”
方地立刻把手机关了,浑身无力地靠在枕头上。手机再次响个不停。方地被弄
糊涂了:这个文娇是谁呢?她跟衣子逊怎么会是这种给她买房子的关系呢?还有,
大明怎么说他头上的伤是邵玉华砍的呢?这是怎么回事?她感到一阵茫然。瞬间,
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衣子逊可能一直都在欺骗她。“不!绝对不可能!”她随
即又把这个念头给否了。虽然衣子逊撒谎成性,但他还不至于跟别的女人有染。她
方地对他这么好,全心全意地爱他,疼他,没有丝毫的虚假。不争名不要利,就只
想做他的情人。她对他的感情纯得连她自己都常常被自己感动。这样的一个痴情女
人,这样的一份真挚情感,难道他还不满足吗?至于他头上的伤,也不可能是邵玉
华用菜刀砍的。从平时她对衣子逊的了解来看,邵玉华不敢对他这样。他说他在家
向来说一不二。邵玉华闹是闹,但如果他真翻脸了,她就会立刻把嘴闭上。吓得像
耗子见了猫一样。如果没有他衣子逊,那她邵玉华是谁啊?还不是大字不识几个的
一介村妇吗?她凭什么可以过上像现在这样的阔太太的生活?可谓饭来张口,衣来
伸手。住着三百多平米的房子,装饰得跟宫殿差不多。每天除了逛逛商店,做做美
容之外,几乎就是睡觉。这一切不都亏了有他衣子逊吗?她在家乖乖地伺候他不是
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嘛。感激他都还来不及,哪还敢招惹他呀?尤其是,哪敢用
菜刀往他脑袋上砍?就算被他打个半死,她也不敢这么还手啊?可是,刚才打电话
的这个女人会是谁?打错了?不可能啊。她喊的明明就是衣子逊的名字。想来想去,
她到底也没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衣子逊走进来,听见手机响,就自言自语地说没开机啊。他一看见显示器上的
号码,就慌忙把手机关了。他偷偷看了方地一眼,然后走到她面前,十分温柔地说
道:
“和我的臭臭在一起时,我可不愿意受到打扰。不管他是谁,哪怕有天大的事,
也得往后靠!臭臭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
这时,小陈在外面喊:“三哥,快下去吃饭吧。我俩都快饿晕了!”
衣子逊一边答应着,一边给方地穿袜子,穿衣服。然后,像背死尸一样的背着
她向外走去。
方地绝望地想着:“对我这么好的男人,他还可能会有别的女人吗?除非他是
个魔鬼。”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