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文化巷这套房子没有装修,单位以前统一配了厨具和简单用品,现在买了床以 及两张桌子,也勉强可以临时住下来,他自己意识不到他的兴趣从那日记本复印件 中得到了多少发挥,他可以集中注意力关注乱七八糟的孝梅母亲的旧世界,那是一 个与自己无关的人,可以靠近她,像一个跟自己仅一墙之隔却永远也捅不破的另一 个世界。这是个两居室,那个小一点的房间向南,正好可以看见翠湖,翠湖中间的 环岛上挂了彩灯,可以凸现环岛的形状,里边长满了乌黑的树,有水的地方,围在 环岛四周,又被其余几个小岛所分割,再在翠湖外坝的环绕下,很寂寞地向里缩紧。 水是看不见的,只有虚黑的一片,推开窗户有阵阵清凉的风,那晚如果他不出来, 也许不会有事,但他想出去,想到翠湖边的茶馆去坐一坐,所以打电话约了朋友, 还有老方,瘦同事他们,老方又帮他约了一个师大历史系的朋友,那是个外地人, 但对昆明相当熟悉,而且正在做一个西南联大的专题。 承天是抱着无所谓心情到茶馆去的,喝茶时还是聊到了他拿着的那个日记本, 他跟那个师大的博士说,我有个亲戚记了许多她年轻时候的事情。好像一直对考古 很感兴趣,认为考古是一个女人最幸福的职业了。博土欢迎这样的女人,他对考古 更是赞不绝口,他问承天这是什么样的女人。承天说,是个亲戚。他又问,是干什 么的。承天说,是个妇科医生。博士对一个妇科医生能钟情考古,而觉得士分欣赏, 以他对历史的研究来看,考古确实是一项伟大的事业。老方让承天不妨把那个他整 天放不下的笔记本拿给博士给帮忙看一看,能否解释得通。承天说不必了,太乱, 还是我自己看,再说这是她的隐私啊,尽管她已经死了。翠湖这一带的茶馆生意都 很好,面对翠湖,可以看见湖面上黑暗的波浪,夹在微亮的环湖的路灯的光晕中。 承天跟那个博士说,记了些文革时的事,真不知道在文革时她就爱上了考古, 痴迷了一生,一直在想像着搞出什么,看出什么,好像以前所有的历史都比现在更 有意思似的。那个博士喝红酒,承天喝茶,老方他们提出要打牌,承天忽然来了神 了,因为那个博士正和他的两个女友在深情地谈论女人,特别是爱上考古的女人, 那两个女人同样对考古很激动,她们也是历史系的人。老方问承天怎么坐不住。承 天说,不瞒你我突然就想起小姐了。老方拍他的背说,你怎么假正经起来了,这很 正常啊,明天我们去呈贡玩吧,我让他们给安排。承天说,明天复明天,什么时候, 才能不为情所动。老方说,你这不是为情所动,你这是为身所动。承天笑起来。老 方说,走吧,到湖边去。 如果不是老方由一泡尿所引起的要把承天引到湖边公厕的念头,承天或许可以 避开那个其实已快要放弃的男人,那天傍晚那个男人已经把他的那把刀子放回了冰 冰姐姐的书橱里,他跟冰冰姐姐商量好了,还是让承天自生自灭为好,但冰冰姐姐 并没有表态,她逼她的男朋友应该有个交待,冰冰姐姐的那个男人打电话给冰冰的 男人,问他现在什么意思。那个男人说,我看过他了。但冰冰姐姐的男人却不能平 静,至少现在不能,因为冰冰姐姐有时在深夜会喃喃自语,听起来就是在咒骂那个 承天,承天占据了冰冰姐姐太多的心思。所以当老方和承天在距公厕还有几十米的 那个护拦面前点烟时,这个男人轻轻从湖边的大树下走过来,他没有刀子,所以只 好操起那个正在卖花的女人丢在水桶边的剪子,他动作很轻,女人没有注意,正在 给买花的姑娘找钱,他提着剪刀,手已经张开,伸到剪子的两片绞索中,轻轻地推 开剪刀口,张着,走近了承天。 老方看见这个无比普通的男人,像只淋湿的鸡,抖着毛,那个人终于激动起来 了,老方拉了拉承天。承天马上看见了这个男人,在一刹那间,他有了冲动,但他 却没有什么反应,什么动作也没有做出,他已经走到他面前,剪子呼哧一声就冲他 的裤裆戳过来,那男人自己也分辨不清自己的动作,很简单,很草率,承天穿的是 牛仔裤,所以他感到铁片有力地驰了过来,巨大的不适应的感觉,没有疼痛,也不 尴尬,他顺势倒在地上,那个男人却保持住平衡,只是蹲在地上勾着头,剪刀从他 手上松动了一些,当时没听承天叫,也没听那个男人叫,这像一个突如其来的玩笑, 那个男人的剪刀松开来,没有掉,而是吃在裤档的布上,裤档从拉裢的左侧被剪开, 一股血顺着腿内侧漫了出来,然而流到屁股后边靠近大腿后部的地方,再浸到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