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承天说,听说只有一种方法才能看懂铭文真正的意思。高厂长拍桌子,他说, 但那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说只有一种方法,那是因为对我而言,那是我一个人的悼 词,你们明白吗? 外边有动静,高先生打开门,他看见韩技术员旁边站着七八个人, 他们在黑暗中喘气,承天也看见了这些站在窄门旁边的人。你们这是干什么? 高厂 长高声责问。 韩技术员旁边的一个青年人走近了些,他试图看清站在高怀谨后的孝梅,他小 声地说,我们是来保护你的。高厂长很生气他说,我怎么了,你们对我就这么不放 心啊,他们两个年轻人无非在发历史的疯。孝梅的脸发烧,眼看在旅馆里变得很困 难了,乘着天黑,夜色还不深,高厂长叫承天和孝梅到他家去,他再跟他们谈谈, 谈好了,你们就离开这。 那七八个人站在窄门两旁,小潘的手在腰中擦着,韩技术员溜到墙下,这些山 西人默不作声,瞪着大眼,看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高厂长的家离这不远,不在昭 通镇上,而在镇南边的一个高埂上,那儿有十多户人家,房子很坚固,都是水泥墙 墩,屋顶的瓦也很好,现在月亮照在上边,返着光,那些人没有跟过来,承天搂着 孝梅,黄土地上寂静无声,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老长,高厂长有太太,这并未 出乎承天的预料,看来他不仅活着,而且活得很好,很正常,他有一个女儿,年龄 不大,跟另一个女孩在客厅里看电视,高太太对承天和孝梅很客气,给他们拿糖果, 看来高厂长的经济条件并不差。 高怀谨有一间书房,这间书房跟所有人的书房都不一样,因为全是一些乱七八 糟,叫不出名的书,还夹有一些书法,印章以及试卷,图纸和蜡盘,偶有一些期刊 但都缺少封面,还有装毛笔的竹筒,夹在中间,书柜是木头制的,都不讲究,有些 木板上刷了黑漆,有些刨了光,还有的钉了竹篾,总之,书柜里不像是博学的书, 书桌上有信笺纸,还有算盘,以及几块如巫师使用的大石块,磨得很光滑,书房拐 角有一杆磅秤,书柜顶上有顶安全帽,上处还镶有矿灯,一把打气筒横搁在书柜的 上层,还有几只小小的长条的纸画筐,似乎有装裱的书法,在承天和孝梅落座的那 只木沙发的尽头,可以看见它和高先生的书桌桌肚之间垫有一块羊皮之类的搭裢子, 很长,而且正反两边没有规则地接到一块。高太太泡了茶之后没再跟过来,高先生 没有锁门,只是虚掩上,然后他坐到椅子上,关掉他的手机,他第一句话就是你们 终于找到了我。 现在承天毫不怀疑高怀谨这人的真诚了,因为他早就想到人们会找到他,很庆 幸,他没有死,这对承天来说,让他无比的庆幸,为高先生庆幸,也为平淡无奇的 生活能找到这样一个人而感到愉快。每当高先生讲话,他都要看孝梅的眼神,他不 敢长久地注视她,他没有胆量与过去的阴影对视。如果可能,他都不想再跟像孝梅 这样的女孩再说下去了。他不愿再想到哪怕一丝跟孝梅母亲有关的细节,否则他宁 愿永远失去记忆。但铭文是不会忘却的,这就是一个人的咒语。高怀谨说,都已经 过去了,不希望也不可能再要人为咒语付出代价,所以作为一个墓中的人就只能保 持现状,没有人再去碰它。承天说,我们并不是考古的人。他停顿了一下,紧紧地 握住孝梅的手。孝梅轻轻地说,我们不怕咒语,不怕任何惊世骇俗的东西。孝梅的 话打击了高怀谨,他有些胸闷,快速地喝了口茶,抽上烟,承天也抽起烟来。他说, 他们几乎杀了我,但我还是跑掉了,我在原野上狂奔,后来我才知道咒语保护了我, 因为我已经死了。承天说,我们只是看懂了我们所能看懂的铭文的那个意思,我们 知道你有权拥有那个悼词以及有关的一切。高先生激动地说,但我与咒语开了玩笑, 我至少是不那么原始地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因为那是一个发现,我那时是一个刚 刚毕业不久的学生,我不迷信,我也从不相信寓言,但确实我看见了铭文中所写的 那一个自己的上半身。上半身? 孝梅紧张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