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我头顶在酒吧厕所隔板上大大地张开嘴,狼狈地等着黑而空洞的呕吐袭来。 然而什么也没有,只是极不爽快地打了个嗝儿!好像替代一样,有人在隔壁大声 呕吐了,吐得比我惨多了。我听到哗哗的冲水声。 洗手时水从青瓷一样半透明的指缝中间一股股漏下去,却没有冷热知觉;我 两只手好像传说中的吸血鬼,白到发青,我摊开它们惊讶地看着,仍不明白自己 怎么了。刚才一路乱拐晃得我晕了车。我家乡那个小城,步行半小时就逛遍了, 以至于直到现在我也不习惯坐汽车。 真倒霉! 我肚子里翻江倒海地出了卫生间隔断,尿池边有个胖子一手扶墙,闭着眼痛 苦呻吟着撒尿。他发型很怪,四周剃秃,只在头顶有几绺抹了油粘成茅草叶子状 的长毛,看样子是得了肾功能下降这种“中老年男性常见病”。这胖子又黑又丑, 也能得上男性文艺工作者例如导演啊什么才能得的这么潇洒的病,也算是摇滚的 回报吧。 这是个典型的地下摇滚场子,标准摇滚酒吧。到处是朋克的铁钉和彩色头发。 人们拎着啤酒站在过道里,或者坐在音箱上吸烟,在门口一堆一堆地聚集聊天。 钉满铁钉的上衣和腿上的链子令他们闪闪发亮,自我膨胀。那些两侧剃秃的脑袋, 那些头发在发胶的力量下好像一大片五颜六色的剑麻田。 走过他们身边,能听到剑麻们的对白大体如下:“你看??乐队带来的女的多 靓!真被丫赚到了!”“就这水平啊,太滥了!”“丫新泡的阿姨巨有钱!”… … 那天赶上双休日,我刚到北京没有几天,所有的想法飘浮在烟雾缭绕的空气 中,破壳小鸡似的好奇让我傻傻地张着嘴。张着嘴往左看,张着嘴往右看。那么 多漂亮的脸蛋名牌外套紧裹着牛仔裤的苗条的腿,那么多银耳钉银唇钉那么多枪 林剑林的黄发红发绿发,那么多肥口袋板裤手腕脖子上银亮银亮的链子,那么多 弯腰大声的笑,那么多唾沫横飞比比划划夹着烟的手。 原来这就是摇滚的世界么? 我乱七八糟的头发盖住耳朵和肩膀,脖子上还扎了个六块钱的英国米字旗图 案的头巾。敞开的羽绒服露着细瘦的锁骨,露出黄色大T 恤衫密布的皱褶。加上 刚刚受骗的一脸晦气!脸色因为晕车而青得发绿,用马路边上算卦的说就是“印 堂发黑,急需一卦”! 我和亚飞他们的黑色金属长发在这里格格不入。珠宝店里那种五彩缤纷的热 带鱼缸你见过吧?我们就好像不该出现的碍眼的黑泥鳅。 羡慕地看着酒吧里神采飞扬的“党卫军官”们,我突然感觉自己萎缩成了形 容枯槁的犹太人。 下一个乐队要开始演出了,乐手们匆匆熄了烟跑上台去接线,一边调音一边 跟正在收场的乐队相互开玩笑,对着麦直呼王哥(调音师)某某话筒声没开等等。 基本上一试音,台下都知道他们是什么风格了,哇哇的吉他声一起,就有人 说:我靠,还是英伦!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