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七月下旬刚刚回到北京,成都那边终于有了万星的新消息。林佰草律师是个 非常敬业而且精明干练的好律师。对于她所做的所有努力,无论是我,还是王小 海夫妇都会永远心存感激。 案情已经大白。那致命一击的确不是万星所为。 出事那天晚上,万星的儿子淘淘突然上吐下泻,病得挺厉害。孩子的小脸儿 都发绿了。万星赶紧抱上孩子要去医院,她妈郭姨拎着钱包跟在身后。她们急慌 慌刚出小卖部的门,却见唐若幻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闯了进来。 万星大喊着孩子急病,要赶快去医院,以为这个多日不露面的爸爸会心疼儿 子,帮忙把儿子送医院,可他半醉半醒地抱住万星的腰,含糊不清地说着不能走 不能走,哇哇又吐了万星一身的污秽。 郭姨赶紧抱过孩子,叫女儿留下来照顾一下醉鬼,毕竟是夫妻。 看他醉成那个样子,郭姨摇着头叹着气,但也实在无奈,还得顾着送孩子上 医院。郭姨抱着孩子跑到街上搭出租车去了。 唐若幻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万星弄回到家里。他先是来软的,扑通跪地哭求, 说是外面又欠了别人八干块钱,如果不马上还,人家就要到家里来砸抢小卖店。 万星甩开他,说家里再也没有钱给他拿去赌啦! 孩子又病了,不知道需不需要住 院治疗,如果真需要住院,可能连住院押金都交不上了。小卖店几天都没有卖出 多少东西,都被妈拿上去医院了。 唐若幻真是疯啦! 他借着酒劲,噌地从地上蹿起,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揪住 万星的头发,把她往墙边拖。万星哪里抵得住他的疯狂袭击,身子像软面条儿似 的被他抻拉着,只有尖叫怒骂的份儿。 唐若幻把万星拖到桌子那里,桌子紧挨墙。他凶狠地把万星的身子压到桌子 上,揪住头发把她的头往墙上撞,上面撞,下面还用脚猛踢万星的后小腿。 万星被他毒打得两眼冒金星,浑身被他死死压住,没有一点反抗之力。她无 助地大叫救命,惨叫声虽然尖锐,遗憾的是,这是店铺的后内屋,没有窗子,前 面又隔着宽阔的店面,任凭她喊破喉咙,大街上的行人和两旁的邻居也不可能听 到。这一点唐若幻很清楚,所以每次在这里毒打万星时都亳不顾虑、肆无忌惮。 这里是他实施家庭暴力的人间地狱。 万星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快要晕眩过去,心想,今天非死在这个恶棍手里 不可。她已经是血流满目,腥热的血水粘着头发糊住了她的双眼,她只见眼前一 片片模糊的红色光影,浑身剧烈疼痛,小腿肚被踹伤早已跪在地上,挥舞着双手 绝望地哀号着。 突然,她先是听到“嘭”的一声闷响,几乎赶得上爆米花那最后的一响。她 想,完了,头被撞开花了。她停止嚎叫,闭上了眼。 “噗”,身后又是一声响,比刚才那一声闷响弱一些。万星感到被揪住的头 发突然释放,压在自己后背的重量骤然消失,猝不及防,她身子向前趴下去,头 重重地撞到墙上,这下子使她失去了知觉。 当她睁开眼时,发现有人在猛烈地摇晃她,蒙蒙咙咙有了听觉。 有人在耳边喊:姐,姐,醒醒! 醒醒! 你没事吧? 万星看清楚了,是弟弟万 辰两手是血,还在不停地为她擦去糊在两眼上的脓血。万星再往他身后看去,一 眼望见倒在桌边的唐若幻,脑袋血糊拉的像压碎的西红柿,一阵恶心,吐了起来。 稍顷,万星惊惧地瞪着弟弟问:他……是不是,完了? 这个混蛋,没人性的 禽兽,活该下地狱! 万辰气愤地骂着。 万星看见在唐若幻的头边,是那墩早年父亲用来碾中药的大铁臼,足有几十 斤重,上面还沾着鲜血、肉皮和毛发。万星一切都明白了,忍着浑身疼痛,忽地 从墙边立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尸体旁走去。 “辰,你怎么回来了? ” “回成都送一个重病的同学回家。想明天回学校,晚上来家住。刚走到门口, 就听见你的惨叫,进来发现这畜生正往死里打你,我就……他罪有应得! ” “不行! 你快走! 赶快回学校! 今晚一定要赶回学校,得有人给你作证,你 今晚必须住在宿舍里! ” 万星一边查看尸体,一边头也不抬地催促弟弟快走。 “姐,我报案! ” 万辰走去拿电话,被扑过去的万星一把按住。 “不能报案! 你赶快离开,辰辰,你听我的,快走! 他打我,我身上都是血 证,我反抗打死他,那是……像电影里看到的那些正当防卫! 我不会有事的! 你 进来撞上,出手砸死他,可能不大好脱责任。你还要上学呢! 你读到研究生容易 吗? 牵扯到命案里头,你的前途就完啦! 咱们家还指望你撑门头呢! ” “不行! 人是我砸死的。我自首去。” “辰辰! 听话! 反正我是脱不了干系! 过会儿我报案,我自首! 不能两个人 都搭进去! 不值! 他往死里撞我,打得我遍体鳞伤,我反抗,哪顾上轻重? 失手 打死人,估计不会死罪。你必须回学校! 万一我坐牢,妈和淘淘就交给你照顾啦 ! ” 万辰哭了起来,犹豫着不肯走。 “快走啊! 别叫任何人撞见! ”万星把他推到门边,“再不走,就全搭上了。 我俩都给抓去,妈和淘淘怎么办? 你读了那么多年书,全白废啦! 我们都白吃那 么多年苦啦! 我们吃苦供你读书是为什么? 希望你将来有大出息啊! 快走! 再不 走,我也撞死在这里算啦! ” 万辰只得抹着泪眼,一跺脚往外走去。 “等等,把这个带走。到前边水塘那儿,扔下去。别叫人看见。” 万辰回身搬起沾有血肉毛发的铁臼,又拿起自己的背包,悲戚地望望姐姐, 一言不发地走去。 “扔完东西,换身干净衣服……嗳,把脏衣服也裹在臼上扔到水里——” 万星在他背后嘱咐道。 望着弟弟离去,万星开始慌乱地在屋里找着什么。她在橱柜里翻到一把大号 剪刀,想想又放回去,接着翻出一个电熨斗。这东西行。 她掂着电熨斗,蹲到唐若幻的尸体旁,举起熨斗刚想拍下去,手都软了,只 是把电熨斗在尸体的脑袋上抹了几下,让它沾上很多血,然后把它丢在那血肉模 糊严重变形的头颅旁。 她稍稍镇静一下,然后走去拨了报警电话。 做完这一切,她抱住双肘,身体哆嗦着像秋天向下飘落的枯叶,颓然坐在床 边,直直地瞪着那恶心的尸体,浑身的伤口在淌着血,心也在淌着血。 那个恶人毕竟是自己的丈夫! 毕竟是淘淘的爸爸! 她咬着青紫的嘴唇啜泣起 来。 在警察到来之前,郭姨抱着孩子从医院回来,惊诧地看到万星披头散发,额 头还在流着血,上衣的扣子掉了两粒,敞胸露怀,尽是道道血痕,裤子的裤腿上 全是血迹。她坐在床上惊恐地瞪着眼睛发呆。 唐若幻瘫倒在桌子旁边,脑袋像个烂西红柿,面目全非十分可怖,脑浆流在 地上一大摊,如倒扣在地的一碗豆腐脑。 郭姨知道这醉鬼又动手打万星了,心里恨恨地,骂这恶人死得好,以后再也 不用受他的暴打啦! 转而一想,这是人命案啊! 她把孩子往万星怀里一送,叫女 儿立刻抱小外孙离开,这里有她顶着。 万星哭笑一下,说自己已经报了案,警察马上就会赶到。话音刚落,警车已 呼啸而来。当警察进入现场时,万星镇静地站起来,朝前伸出双手,迎着警察, “人是我打死的。他想撞死我,我拼命反抗,紧急中抓到熨斗,一下子抡过去, 劲儿太大,没想到他死掉了。我不是故意的。” 郭姨抱着淘淘,哭着哀求警察不要抓走她女儿,并诉说恶棍女婿吃喝嫖赌, 败光了家产,还经常酒后毒打她,身上的伤痕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在公安局里,万星表现得十分安静,提审时,她慢条斯理地回答提问;回到 关押她的房间里,她就这么静静地躺着,眼睛瞪着天花板。 无论怎样审问她,她就是那么几句话:他想撞死我,我反抗,摸了个熨斗, 闭着眼抡过去,他死了。直到法医鉴定这致命一击不是熨斗所能完成时,万星便 不讲话了。一直保持沉默。无论警官怎么启发开导,就是沉默不语。 且说弟弟万辰逃跑那晚,把血衣和铁臼一起扔进深水塘里,换了一身干净衣 服,星夜赶回学校,躺到宿舍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睡。他心里企盼着能像姐姐说 的那样,她很快就会被无罪释放。 一连十几天,万辰心绪不宁,课也听不进去,论文写作也进行不下去了。他 跑到图书馆,借了一大摞法律书籍,翻看着查找有关此种案件的量刑依据。同学 和老师都奇怪,他怎么一下子对法律感兴趣,整天抱着法律书苦读、研究。 二十天过去了,姐姐还没有被放出来。万辰心头一天天地压抑、焦躁的情绪 已无法控制。他的良心不安,夜夜失眠。他想起姐姐二十多年对自己的疼爱,从 小亲他,什么东西都让着他,为供他上大学读研付出了自己的青春,虽然他和姐 都知道,他们两姐弟毫无血缘关系。 想起可爱的外甥淘淘,万辰更加于心不忍。经过二十多天的思考,内心痛苦 的折磨与斗争,万辰终于决定回去自首。 万辰向警官们叙述了案情发生的全过程,说看到姐姐就要被打死,愤怒和情 急之下,他抱起床边的捣药铁臼,举起来砸向姐夫的后脑勺,把他砸死了。唐若 幻倒下去时,抓住姐姐头发的手还不松开。 警察把万辰带上警车,要他带路去指认抛弃血衣和铁臼‘的地点。 他们来到一座水塘边,万辰用手指了指,警官们就开始下水打捞,终于找到 了血衣和铁臼,并把这两件物证打捞了上来。 案情至此全部清楚了。林佰草律师说,万星没有大事了,只是替弟弟顶罪妨 碍司法。林律师说她在努力使万星不久就可以释放。至于万辰,为了救姐姐失手 打死唐若幻,法庭会考虑从轻定罪,合理量刑的。 啊,案情总算大白。苦命的万星终于可以重获自由,回到妈妈和儿子的身边, 继续进行他们艰辛的生活。我总算放下心来了,立刻给西藏的小海打电话,告诉 他们这一消息。我听到小海和美萍在电话那头惊喜而激动的叫声。 夏季很快过去,秋天到来。 从七月份回京,一下子又被繁忙的工作包围,感觉早上睁开眼就到了夜里十 二点,中间的十七八个小时仿佛就是对身体各个器官的调动、刺激与考验。大脑 急转、听觉、视界和心脏都在承受工作之重,像经历自虐的暴行,像乘上刹车失 灵的高速列车,只知冲刺。所有的闲情逸致都淹没在如山的书稿和各种数字表格 以及文件报告中。 在如此一浪高过一浪的疯狂冲击波间隙,疲惫不堪亟待休息的大脑就时常有 那么一池红荷,几株垂柳青几点石榴艳,一把竹藤椅,一对相依人儿这样的温馨 画面闪回。它仿佛是永远的风景,见缝插针地来占据我的意念空隙。我这个时常 采风时常游走,走遍祖国大好河山,也不乏域外亲历的人,所有美景都贪婪地收 入心底,但那片红荷永远是占据着首要地位。她永远是我的最爱。 工作需要激情,而不是一般地敷衍。那样地在日复一日的拼搏中挥洒出生命 的活力与智慧,在已经不是意气风发的岁月书写着激情澎湃的文字,我在颇感压 力而有待释放的时候,就找一个周末驾车到郊区,找回那种阶段性释放完的激情。 如此充实了,释放,再充实,再去释放,确保那种内在激情、兴奋、自信永远不 在忙碌中丧失殆尽。 几十年来,我一直忙并快乐着,不知烦恼痛苦,没心没肺的,想想什么都乐 不可支。我有我的法宝。 挑了个秋高气爽的周日,清晨六点我就驾车往郊区行。很快进入昌平区,找 了条能通向山林的道路缓慢开进去.。两旁的山林变幻出层层叠叠的亮金色、淡 黄色、赤红色、深褐色……绵绵的草坡一片碧绿一片微黄星星紫蓝点点火红,无 不渲染着最后的热烈与激情。 这山如同那山。一年四季的景色都几乎与我老家胶东半岛的山里景色雷同。 这山每到桃花盛开的时节,彤彤春日下,漫山遍野开着桃花李花,红的如霞,白 的如雪,把静卧在葱郁山脚下的处处农舍蕴染成氤氲一片,芬芳四溢。炎热的夏 季,这里的松林无比清凉幽静。路边、山坡上一棵棵老松、幼松姿态迥异,大片 大片的星状紫蓝色小花在松林间开得疏密有致。阳光射进林间,幽静中透出几许 神秘的光环。 徜徉间,山风迎面吹来,婀娜多姿的松枝随风起舞,发出沙沙的声响。 松针叶飘落在林间的绿地上,仿佛在悄悄地讲述属于自己的愉悦。 走累了便坐下来休息,仰头看天放松颈椎放飞思绪。这时候,才有时间想那 些没有了结的事情。秋天过去就是冬天,季节交替只在转瞬间。到了春节,有几 天假,回家乡一趟,郭璋和援朝从美国回来,关于那批古董的秘密也就揭开了。 而最令人高兴的是,郭璋与自己的亲外孙女和外孙子就要相认了。那种亲人相认 的场面一定很是感人泪下,我是受不了。我盘算着晚去些日子,等他们激动过后 平静下来,我再到达。 正想着,手机铃响。是小海的电话。他的声音很兴奋,说他已经在军事院校 进修,学成之后回部队就转干部。我真替他高兴,这样他就不会在明年转业了。 他对部队感情很深,愿意长期干下去,并且始终干得踏踏实实,十分出色。小海 还说,美萍已经回了家乡,照顾公公婆婆。 相约在春节。到那时,亲人们齐聚一起,他们一家人将抛洒多少伤感与喜悦 的泪水! 老人意外地得到亲外孙女、外孙子,从未相知的姐弟就要相认,所有的 情感都将在那一刻爆发出来。 大年初一回家乡,飞机上乘客不多。从飞机场大厅出来时,外面是一片银白 世界。清雪稀薄,哪儿都挂着白霜,朔风吹过,晶粒飞扬,凉凉地拂过脸庞迷了 双眼。 小海和美萍等在出口处,老远就看到一袭绿色的军大衣和一袭洁白羽绒服很 显眼,还有那两张依旧挂有“高原红‘’的质朴笑脸。 两个孩子跑过来,小海接过我的皮箱,美萍高兴地抱住我的胳膊说等我等得 好焦急。突然我注意到在他们身后有一位高高胖胖的年轻妇女,眯着一双细小的 眼睛,羞涩地笑着。我一下子愣住啦! 这简直就是复活了的九九! 是万星! 我的 眼睛登时模糊了。 “这是我姐。”小海向我介绍。 万星走过来。抱住了我的另一只胳膊,用四川话向我问好。 大家说说笑笑上了干休所派来的桑塔那轿车。这个春节,他们都在于莺的家 里团聚。援朝夫妇和他们的孩子一起陪同郭璋回国。万星带着儿子淘淘回来,已 经回来了一星期,小家伙天天逗九十多岁高龄的太姥爷开心。 汽车一路扬起雪雾,沿盘山公路忽上忽下小心驶去。雪路很滑,路上车辆稀 少。夏季那一路干岭万壑,万木葱茏,山花烂漫,飞瀑如练,泉水淙淙,岩洞处 处那种变幻无穷一步一景的美妙隐去了,统统隐入白雪的下面。那些失去树叶的 高大杨树,灰白的枝干齐刷刷地向天挺立,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更多了几分静 谧与安宁,偶有调皮的鸟雀飞上枝干一阵扑腾,抖落晶莹的细碎雪花儿,在阳光 的照射下,格外闪亮耀眼。 车内,万星、小海、美萍三人挤坐在后排座位上,亲热地说着话。 万星在同小海说话时,特别有一种做姐姐的慈爱。他们已经相处了一星期, 相互那种关爱神情令人感到挺温暖的。 路边有一大汉,在这冰天雪地里居然只穿了一件短袖汗衫,拉着满满一大车 煤,呼哧呼哧地飞跑。白雪覆盖的高山峻岭,更有一种雄伟深沉的力度,好似在 它的沉默中蕴藏着更为撩人的神秘。一路走来,我非常沉醉于这一派冬季美景, 也仰慕这样辽阔雄壮的冬季所造就的勤劳壮汉。 熟悉的道路随山势延伸,幢幢别墅楼从雪压青松中飘移而出浮掠而过。原先 那些爬满围墙的绿色植物早已干枯,挂着雪霜趴伏在墙根,显得有些萧瑟。 台地花园楼房到了,又见那锈蚀斑斑的17号楼门牌了。司机按响汽车喇叭, 秋儿穿着红锦缎镶白绒的小棉袄,跑着来开了大门。在她身后,一个接一个地迎 出来一大群人,好不热闹。 于莺阿姨满面春风,头发还是那么端庄地盘在脑后,紫红色锦缎中式棉袄, 黑色花呢裤,风度高雅地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是位五十多岁的高个子女人, 白色高领羊绒衫,米色便裤,风韵犹存、气质迷人。和她并排而行的是位与她年 龄相仿的知识男性。他们身后又是两男两女时髦青年,打扮儿跟国内的年轻人不 一样。这一定是援朝夫妇和他们的孩子们。最后跑着的是小不点儿男孩,不用说 是淘淘。 一一握手后,于莺阿姨拉着我的手走进楼里。客厅沙发上坐着白发稀疏,戴 着无框眼镜的老者。他就是郭璋。老人一见我走进来,立刻站起来,伸着两只手 向我走来。我欣喜地看到他的身子骨还硬朗。 他抓住我的手,直摇头说不敢认了不敢认了。想想是嘛,在他最后离开家乡 那个日子,我与九九、正信去那开满野花的路边相送时,我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 娘,而如今已是快五十岁的人啦。 郭姥爷拉着我的手久久不撒开,坐进沙发里。其他人有的去帮忙包饺子,有 的回房间去看电视,留我和郭姥爷叙叙旧。 阔别三十七年,能够再次重逢真让人激动! 见到老人,不禁忆起他家的大宅, 忆起他在荷塘前拉胡琴,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忆起他家书房的大炕以及八大书 柜中的那些书籍……那时候,他的身板很直,头发很黑,脸色红润,同我现在的 年龄一般。 谈起早已去世的我姥爷和刚去世一年的我姥娘,我又陪老人家一阵感叹唏嘘。 又谈起去世的九九和正信,我们不免淆然泪下。他们一个一个地离我们而去,让 活着的我们时常想起他们,时常内心悲伤。 我们又谈了这些年各自的生活经历,最后谈起了那批曾埋藏于大宅院中的财 宝。 “还记得你和九九、正信一块儿演的那个话剧吗? 就是我写了一半的那个剧 本? ”郭姥爷问。 “记得,记得。是讲一个我党地下工作者的故事。” “那是个真实的故事。” 郭姥爷向我讲述了六十多年前发生在北平他曾居住的教师家属楼里的那一段 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