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芦根出院 轿车在医院门前停住,黄天佑站在进进出出的人流之中向脑后捋了捋白发,等 林盈盈锁好车跟过来便和她并肩走了进去。病房内,芦根右腿打着石膏仰躺在床上 抽烟,派来陪床的那两个人此时正帮芦根媳妇收拾零七八碎的东西。黄天佑跨进病 房,径直来到病床边,关切地询问:“刀口愈合得怎样了?”芦根看着他,尽管也 没什么友好的表示,但眼珠子已不似先前那般发凝了。芦根媳妇赶紧替男人回答: “拆了线以后,刀口完全愈合了。”黄天佑转向芦根媳妇说:“腿骨接得还可以吧? 早晨上厕所了吗?一坐一起的没吃重?”芦根媳妇说:“接得也挺好。每天早晨解 手时,有他们哥俩始终一左一右地架着,没吃重。”黄天佑这才正眼看看公司的两 名职工,冲他们点点头说:“回村以后去找恩禄,就说是我说的,你们俩不用回家 等活儿,让他给安排个差使。”那二人连忙表示了谢意。黄天佑吩咐林盈盈:“你 去把出院手续办了。”林盈盈答应一声出去了。芦根媳妇递上一个小方凳,黄天佑 接过来放在了床边,坐下,闷头抽烟。 自打芦根住进医院,黄天佑隔三差五来看望,买各种各样强身壮骨的补品,给 医生、护士们分发红包等花钱不计其数。芦根从媳妇的口中还得知,大儿子转校借 读的难题老家伙也帮着解决了,家中的一切事情及两个孩子的吃喝都做了周密的安 排……这使他心里那个报仇雪恨的念头,在不知不觉中被淡化了。他只是感到窝火。 他脾气暴躁却并不糊涂,自己被打伤致残,从法律上讲黄家理应承担后果,但若认 真追究起来,这次挨打纯粹是他自找的,怨只怨日子过得忒艰难……通过观察黄天 佑的眼神及其所作所为,芦根觉得他好像不是单纯为了赎罪、为了消除自己心里的 仇恨,可什么目的他又实在想不明白。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自己的脾没了,还折了 一条腿,往后再也干不了重活儿了。一家四口小的小、残的残,如果拒绝老家伙的 帮助,饭都吃不上了。 黄天佑声音低沉地叮嘱说:“出了院,先在家静养几个月,一切不用发愁,等 身体完全恢复了,我自有安排。”芦根总算开了口:“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没用 了。我的情况明摆着,你掂量着办吧。管,我不感激,不管,也不会为此恨你。咱 俩从前的仇恨和今天的过节儿,各是各码。”黄天佑慢慢站起身说:“你现在只管 好好养病,什么也别想。”这时,林盈盈办完出院手续回到了病房,后面还跟来了 两个推着轮椅主动帮忙的男医生。黄天佑吩咐了句:“你们手脚轻着点儿,走吧。” 说完自顾出了病房。 立冬过去将近一个月,眼看就到大雪了。刚刚吃完午饭,没等冬梅收拾了桌子 魏发财就坐不住了,他让冬梅帮着穿上那件簇新的皮大衣下了地,佝偻着腰出了门。 冬梅追出来嘱咐道:“天这么冷,您老千万别走远了,早点儿回来啊!”他答应一 声自顾去了。自打从医院回到家,魏发财的病在别人看来的确是好了许多。为了能 熬到清明节给老娘迁坟,他对自己的身子骨别提多在意了,有冬梅尽心尽意地服侍 着,一日三餐虽然说不上奢侈却也有稀有干吃得很是熨帖。 他隔三差五便出来转悠转悠,不捡破烂儿了,也就是迈着四方步到各处散散心。 与别人闲逛不同的是,他常常一边溜达一边乱踅摸,两眼依旧像雷达一样四处探寻, 若见着个空酒瓶、易拉罐什么的总忘不了紧走几步抢在手中。还有,其他老人散心 一般不出村,喜欢糗在南墙根儿下逗嘴、晒太阳,他却从不凑热闹,专拣没人的地 方去。就像此刻,如同线儿抻的一般不知不觉中又出了村,朝大神岗走来。他满脑 子装的全是迁坟的事,至于继业正操持的那个买卖,即便有心过问也没那份精力掺 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