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春天(2) 李水荣收住笑,拿冷眼认真研究了邮差一遍,扬长而去。走了那么几步,他 冷笑道:" 只怕是人都死绝了,我也死不了。" 李水荣是很难死,幼时,其母请人给他称命,称出个六两一钱的命来,卦云 :名利双收,一生富贵。不作朝中金榜客,定为世上大财翁,聪明天赋经书熟, 名显高科自是荣。注解起来便是:为人心秉直,聪明利达,心善口快,有才能。 见善不欺,逢恶不怕,刚柔有济,事有始终,早能宽大,而能聚财,祖业如旧, 六亲兄弟有靠,自立家计出外更好,二十至二十五六七八九岁有险,三十开外古 镜重磨,明月再圆,六十六至七十方交大运妻宫小配,寿元七十七岁,卒于春光 之中。这命阎王是要到七十七岁才收走的,目下李水荣二十不到,还有将近一个 甲子可活,如何不嚣张? 村人见李水荣顺带着把大家也损了,也是敢怒不言。这厮平日逢恶不惧,见 善倒是要欺的。人家有本钱,人家鼻根宝塔长,眼睛铜铃大;块头牛块头,鸡巴 驴鸡巴;白昼做天罡,夜里闹地煞,想想都是可怕。村人私下也要绘声绘色说那 根鸡巴,说鸡巴捅进张凤,就像粪勺搅动茅坑,时间久,动静大,三乡五野不敢 睡觉,臭名远扬。村人还说这张凤不要脸,没吹打就住进来,我看是恋上那物了, 是把那物当米饭当枕头了。 韩国的爱情在电视上进展缓慢,有时候是朵雏菊,有时候是朵泪珠,眼见着 杜鹃花式的鲜血在胸口越开越大,男女主角却还没有宽衣解带的意思。我脑袋里 想李水荣和张凤绝不能这样,他们应该一进门就心急火燎地脱衣服,裤子没腿完, 人就扑床上去了。 李水荣健硕的屁股就像捏紧的拳头,一下下往张凤身躯的深处揍去,起先还 有些铺垫,后来索性疾风骤雨、狂风暴雨,撒开蹄子操,就好像操的不是一个女 人,而是一张床板,一间房屋,一部大地,就好象要把整个大地操到地壳里去。 这样操了一两个小时,张凤早像面粉袋一样晃来晃去,神智不清,而李水荣才刚 刚出汗,汗珠像冒泡一样,从李水荣的发尖冒出,清楚地砸落在张凤脸上。张凤 哀告道:" 我帮你捋出来吧。" 说是捋其实捋不了,因为张凤站起来时,两腿一软,支撑不住,坐地上去了。 张凤哭了,哭得越大,李水荣就越得意。对他来说,世界就是他的,土地是他的, 粮食是他的,女人也是他的。 但俗话说,盈满则亏,李水荣也有做落水狗的一天。却说这治了李水荣的人, 又是张凤。张凤的叔叔科举未中,流落异地,换了朝代却荣归故里,在县里做了 督学。督学大人说你那么早许人家做甚,男女早就平等了,你应该接受教育,这 样就把张凤拖到县里女子学堂去了。张凤那天就像被绑架走的,嘴被捂住,手被 捆住,两只小脚像扑水一样扑打着土地。但是在县里呆了六七日,她的记忆就出 问题了,她想不起李水荣的生辰八字,和他的属相,她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坏了, 眼前是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字,是一句句礼貌谦恭的话,是一个个开叉分头的人, 就像瞎子猛然看到漫山遍野开满五颜六色的鲜花,她晕眩了。 此时的李水荣则呆在下沅村村头,捧着空空的双手,好像那里原来有一部大 海,现在却生生蒸发了。他一直以为张凤会像往常一样穿越河流,走到他跟前, 但是他再也没有看到。暮色开始变得越来越漫长,越来越迟缓,最后竟似是不走 了,凝滞在天空中。李水荣灰心丧气地倒在枯草上,负起地让母地的阴气慢慢渗 入背部,他想这样病了就好,这样死了更好,但最后他还是腰酸背痛地起身回家。 那回家的身躯像是被放了血,已不复当年之勇。在遇见一个邻居后,他强行拉住 人家,气急败坏地说:" 再怎么,别人也是在喝我剩下的洗脚水啊。" 话说得如此酸楚,竟使我相信这个操蛋的男人也是有爱情的。 如是绵延一月后,虚弱不堪的李水荣终于放下等待张凤投诚悔过的架子,背 上干粮进了县城。这一路他看到茂盛的鸦片地散发着床铺的温暖味道,看到尖尖 的石头痛快地割着自己脚下的老茧,有时候他觉得不解痒,还要停下,把老茧故 意放在石尖上摩擦。但是在这对鸭子式的大脚踏进县城后,它们就老实了,收缩 了。县城石阶渗出的凉气,从脚心钻入血管,传递到心脏,手臂和大脑,竟使李 水荣连打了几个冷战。 李水荣试图吸口气平复自己,但是这惶恐却似落下了根。越来越多着新式服 装,剃新式头的人,给李水荣投下了越来越多的阴影,李水荣分明在他们冷若冰 霜的脸上看到了刀兵气。李水荣想,或许这里到处都潜藏着兵爷,他这么想,果 然就有一拨裤腿扎绷带的丘八喊着口号走了过来。狗屁不是的李水荣感到小腿抽 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