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你是说利用你拍的照片编造假新闻?”我怀疑地问。 “这回聪明了,但那不叫‘编造’,叫‘创意’。” “那你想创意成什么样?”我的反感情绪开始滋生。 “还没想好,反正可以离谱一点,也许是关于艾滋病孤儿或者是儿童吸毒之类 的故事,要悲惨点的,你觉得如何?”他依然得意洋洋。 “小贝,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能做,孤儿院的孩子由政府管,虽然像你说的,那 里的孩子多,不可能像独生子女家庭当宝贝似的,但古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 莫为’,假新闻一露馅,你的记者生涯就完蛋了!”我有些着急,语气便有些过火, “就算这事情没被戳穿,报纸一旦登出去,大家会寻找当事人,你怎么向其他媒体 交代?”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要你不露出去,没有人会知道!”贝明俊恼羞地冲 我嚷道,“麦淇,你不也常说,男人要以事业为重,可是太平盛世里当记者,猴年 马月能有个出头日?不是这里的广告牌让人涂了,就是那里的小区里居民打架了, 我们就像清洁工一样赶来赶去捡社会垃圾。你当了这么久记者,遇见过几回能出头 露面的大新闻?” 他说得气喘吁吁,也把我问哑了,在我的爱情和事业的较量中,爱情的砝码已 经一点点减弱,我的那种失重感又何尝不想在事业中得到补偿? “小贝,你说得有道理,记者这一行要有些成绩也确实不容易,可是,我总相 信‘君子爱财’,应该‘取之有道’,胡来总是不行的。”我的口气缓和了很多, 几乎是语重心长地劝慰。 “麦淇,我还以为只有你会理解我呢,真是让我扫兴!”他鼓囊囊的激情像是 化为了满身的不情愿和对我的怨气,脸色绯红,表情却复杂得叫人难以理解。 “我走了!”他站起来,囫囵地说,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一脸严肃地叮嘱, “不许告诉别人!” “行了,还是你自己长点脑子吧!”我也毫不留情地刺激他,却是被失望逼出 来的刻薄。 7 关于这个天方夜谭似的想法,贝明俊好像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一连几天,他似 乎都安静地待在报社的角落里,旁若无人地专心琢磨着什么,原本那些浑身长着的 张牙舞爪又好管闲事的灵敏触角们,也被乖乖地收拾了起来。 而他和于晓婕之间的疙瘩仍旧没有解开,相互间总是爱理不理。气氛过于凝重 的时候,我会义不容辞地关心一下他们,然而这种关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包裹着,连 我自己也觉得有些轻描淡写和敷衍了。 这种偶尔产生的漠然感受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仿佛正在我的生命里逐渐黯淡,而 我也在这个世界里逐渐消失,那是一种愈来愈明晰的隔膜感,让我有些厌恶,却也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 而这几日来,唯一给我的生活一丝亮色的便是那些神秘的玫瑰,自从和闻屿约 会的第二天收到第一束开始,一连几天,我总能收到那个“隐身人”的礼物。尽管 我一直在静候此人的现身,但预感和希望却情不自禁地倾向了闻屿,而闻屿坚守着 沉默,反倒让我有点坐不住了。 闻屿那次来报社“出手相助”后,几乎报社里所有的同事都确信我和他的关系 非同一般,时不时带着艳羡的目光在我面前调侃他,半真半假地将我俩扯成一对, 我只能尽力假装轻松地“迎击”,而这样的“轻松”对我来说,常常是难以启齿的 煎熬。 有些啼笑皆非的是,在我面前变化最大的或者说让我最为意外的应该是主编了。 他是个势利又固执的半老头,他领导下的报纸风格也像他那一身肥肉一样圆鼓鼓的 没有棱角和力度,因而我对他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他对我也始终怀着一份不满。但 自从闻屿出现之后,主编对我挑三拣四的态度陡然不见了踪影,倒有几分滑稽而做 作的殷勤。 没过多久,主编终于按捺不住了,堆着一脸油腻而浮肿的笑容,柔声细气地把 我叫进他的办公室,那酸溜溜的亲切劲儿竟然让我觉得浑身浮起冷飕飕的寒意。 “麦淇啊,这两年报社能有这样的成绩,全靠来了你这样的人才哪。”主编轻 轻拍着我的肩膀说,“坐,坐。” 我随便地在茶几边的一张藤椅上坐下来,心中对他惯用的开场白暗自好笑,我 直截了当地问:“不知道主编找我有什么事情?” 他绕了办公桌走了半圈,滚圆的身子故作气派地缓缓搁在皮质转椅上。“啊, 想和你谈谈心,原来我只是一门心思地操心社里的工作,对你们的生活不够关心, 就连你和闻屿的事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亲切又不紧不慢地说。 “我和闻屿的什么事情?”我有点明知故问。 “啊呀,姑娘家害羞了?”主编说着,咧开厚实的嘴唇,“什么时候请我这老 同志喝喜酒呀?” “哪有的事情!”这个话题已经说得我有些不耐烦了,加之我对主编一贯的情 绪,我便带着一丝厌烦的口气说,“我和闻屿什么也不是,您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 主编愣了一小会儿,眼睛像玻璃珠似的睁得老大,而目光却恍惚无神,但很快 又恢复了一脸温文尔雅的笑容。 “好吧,麦淇,你跟我这么些日子了,我的脾气你知道,不喜欢拐弯抹角的, 你也是爽气的人,那我就不客气了。”主编搓了搓手掌,笑得有些怯意,“我有个 女儿在念表演专业,她倒是有几分天赋,长得也不错,最要紧的是她一心想干演员 这一行,我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坐视不管,如果能动用些老关系托她一下,也是我 的心愿。”他说到这儿停了下来,略有几分诚意地望着我,仿佛索取我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