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不觉得。”他说,声音很沉很重。 也许,是我的体内还残留着一丝醉意,或者是在闻屿那里受了委屈的缘故,我 显得十分异常,甚至有一点神经质状态,将一些原本在我看来难以启齿的话语都倒 了出来:“小贝,女人到我这个岁数,很实在,想找个老公,想结婚,想简简单单, 没有你脑子里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你觉得我脑子里是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你也太小看我了!什么叫实在?结婚 是吧?好啊,麦淇,我明天就可以和于晓婕分手,我们马上就可以结婚!” 这些违心的话语是他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也像一盆凉水,驱散了我周身的燥热, 让我慢慢平静和清醒起来,我拉了拉贝明俊的手,温和地说:“小贝,你别激动,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和你说过好多遍的,你该好好珍惜晓婕。” “你既说我不愿娶你,又说要我珍惜于晓婕,麦淇,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 么。”贝明俊的无赖脾气让我难以挡驾。 “我想说,你不该这么闹,开那么无聊的玩笑,也不该一点劝也听不进,任由 自己的脾气来!” “我们闹什么啦?送你花也不行吗?你不就是比我大了五岁吗?我不能追求你 吗?别以为你是我上一辈。” “不是岁数问题,是心态。”我尽量缓缓地说,以期平息这场莫名其妙的风波, “我不适合玩爱情游戏了。” “我没和你玩爱情游戏!”贝明俊咬着字清晰地说,“我有选择的权利!” “你不承认?你爱的是于晓婕。不管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满足你的好奇 心也好,试探你的魅力也罢,都只是你的一时兴致,我们不会有结果的,当然,不 光是你的原因,还有我的。小贝,别再胡闹了,对大家都有好处。”我说得颇为诚 恳,而且用一种商榷的缓和口吻。 然而,贝明俊像是一头被刺伤的野兽,从我的那堆话里猛然暴跳起来,冲着我 说:“你把我看得太简单了,你等着吧!”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我静静地甚至麻木地望着他离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那简易袋装咖啡的粗 陋味道就像一直纠缠在我身边的空洞而烦乱的感觉。 第二天,我无精打采地到报社,正遇见一个高高瘦瘦、民工模样的中年男人领 着个五六岁的孩子走进主编室,贝明俊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 我有意淡化昨日的气氛,便亲切地问了他一句:“怎么啦?” 他不耐烦地甩了一下胳膊,说:“没事!”也走了进去。 主编一脸严肃地关上门时,几乎整幢报社大楼都快被震塌了。 脚底的余震颤颤巍巍地不断传上来,我定了定神,竟有点莫名其妙的好笑,仿 佛和我与世无争的境界相比,那些与自己都过不去的人分明低了一个档次。 于晓婕正在报刊架前翻着旧报纸,看见我,没头没脑地问:“阿俊的那篇报道 放哪儿了?” 我愣愣地在原地站了片刻,将包扔到椅子上,事实上,我的内心大概已经明白 了七八分,不过,仍旧笑着说:“今天的人都怎么啦?神经兮兮的,少说小贝也写 了好几十篇报道了吧?” “哦,麦淇姐,我是说他唬人的那篇。”又依到我耳边小声说,“出事情了。” “人家找上门了?” “嗯,一个蛮不讲理的乡下男人带个小孩,一早就堵在我们办公室门口,还和 阿俊吵了一架,他说照片上的孩子是他儿子,他要去告我们报社。”于晓婕有些气 愤地说,继续埋头翻找报纸,“我都忘了阿俊写了些什么,会不会犯法呀?麦淇姐, 你说,主编会不会开除阿俊?” “难说。”尽管我愿意表现出和于晓婕那样动容的表情,但我显然掩饰不了淡 漠,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气急败坏了。而事实上,我又绝不是如此洒脱之人, 最简单的例子,一个闻屿便可以将我的平静打碎。 “那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还能怎么办?我早就劝过小贝不要做这样的事情。” 于晓婕涨红着脸,不再说话,也大约找到了贝明俊的稿子,专心地看起来。 我来到窗台边的饮水机处接水,窗外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阳光落在笔挺 锃亮的城市现代化建筑和来来往往的车流间,泛出刺眼的光晕,让我有种恍恍惚惚 的感觉,好久没有下雨了,我突然怀念起滴滴答答的雨声。 我坐回办公桌前,桌子上摆着好些读者来信,我随意地翻阅过去,里面有一封 市展览馆的邀请函,打开了,上面竟然赫然写着“闻屿人体艺术摄影展”。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悬浮不安的心压了下去,闻屿嘲笑的神情在我眼前晃了 晃,他的高傲和张扬像寒风撕裂着我的柔情与暖意,我似乎没有勇气再见到他了。 我把请柬递给于晓婕说:“下星期三,有空你替我去一趟吧。” “闻屿的摄影展?”于晓婕惊讶地说。 “是。对了,手术不受影响吧?”我问。 “今天就去医院了,应该没问题,不过我心里挺害怕,人家说很痛。”于晓婕 掩饰不住焦虑。 “傻瓜,放心吧,有无痛手术的。”我安慰道。 “一点不痛?” “听说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