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会议结束后武存志赶往造纸厂,将中止执行的结果告诉了等在那里的两千多工 人。她又和李玉兰驱车赶往医院,看望受伤的米恒义。 “切诺基”在医院的停车坪停稳,李玉兰引武存志来到特护病房,推开房门, 只见里面挤着一群人。白天见过的几个面孔:翟和平、苟清莲、申语迟、男孩子都 在这里。还有几个脸熟但不知道姓名的人。一个护士正换输液瓶。薄利多在和医生 小声地谈着什么。 米恒义躺在病床上,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那张本来红润的脸,没有一丝血 色,白得让人看了心寒;嘴唇干裂,头上、胳膊上都缠着绷带,雪白的枕头上沾着 污血。 薄利多扭头看见武存志,便迎了出来。 “他怎么样?”武存志焦急地问。 薄利多无奈地说:“六个多小时了,高烧不退,一直昏迷着。刚才医生说应该 作核磁共振检查,可是,这昂贵的费用从哪儿出哇!住院押金3000元还是咱检察院 垫付的。” “打人凶手出!他已经被刑事拘留,明天上午送《被拘留人家属通知书》的时 候,让他家属送钱来!”武存志愤愤地说。 女检察长咬牙切齿的样子把薄利多吓了一跳。他根本想不到受伤的老头是女检 察长的救命恩人,从监察局调来半年了,他头一次看见武存志发脾气,还以为自己 做错了事,忙说:“是该凶手出,这事我该想到的。” 武存志也觉出自己的失态,微微笑了笑叫了声:“薄叔,”声音舒缓了很多, “这件事明天就由您安排吧。时间不早了,您回家休息吧!” 米恒义紧闭双眼躺在病床上,后脑的棒伤使他疼痛难忍,但受伤害更重的是他 的心灵,昏昏沉沉之中,他的脑海中反复出现早上与法院执行庭冲突的那一幕。 昨夜的大雪封堵了库房的大门,可择废纸的女工们早早都来了,大家卖力地清 扫库房门外的积雪。没择完的废纸只剩下一百多吨,使使劲一天就可以择完,剩下 的就是打浆抄纸了。 停产两年,工人们已经耐不住死亡般的沉寂和静止,渴望听到机器的轰鸣和转 动。尽管每台机器都会发出有损健康的噪音,但他们还是为它早日到来而努力,嘈 杂喧闹的噪音是工人心中最雄壮悦耳的交响乐;尽管机器转动时需要他们付出辛劳 和汗水,但他们心甘情愿,那长网、圆网,大小烘缸、团团的纸辊协调的转动是他 们心中最美丽的动画片。动,是活力的存在方式和展示,只有生产,工厂才有活力 ;只有生产,工人才有希望。而启动生产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 扫雪时,负责检修设备的翟和平带来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昨天他们加班到零 点,碎浆机80千瓦大电机装配完毕,五号抄纸车上28个电机也配齐了,今天对联动 控制系统进行统调,如果顺利,后天就可以生产了。 米恒义深知统调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抄纸机分湿部、干部、压榨部。五号抄纸 车的湿部有八个铜网,干部有25个烘缸,压榨、浮卷、转向有100 多个辊,这些网、 缸、辊直径不一,转速各异,不管角速度差别多大,但必须达到线速度的一致,只 要有一个部件的线速度有微小的差异,就会酿成事故。 正常情况下这么复杂的调试要一星期,而翟和平要在两天内完成,工人们的心 里是憋足了劲呀!检修、选纸两伙子工人相互鼓励,心愿只有一个,生产!生产! 让抄纸车早点转起来吧! 米恒义、翟和平、苟清莲这些工人们,他们不会想到,苦干两个月马上就要实 现的愿望,会在一个早晨被齐海滨、钱达标这些人打破。 八点半钟,两辆警车、十几辆卡车驶进造纸厂原料库区,二百多执行人员随之 而来。 钱达标把丰山风的指示讲给米恒义听的时候,米恒义当时就气懵了,急疯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扯住钱达标的胸襟怒斥道:“姓钱的,你的良心让狗吃了,这 批美废是咋回事你难道不清楚?这是工人的血,是工人的肉!” 钱达标不费力地甩开米恒义的手,说:“这是谁的肉我管不着,我执行的是厂 长的指示!” “丰厂长在哪儿,我找他论理!”米恒义拔腿要走。 齐海滨挡住去路:“你是原料库主任?请你把库门打开!”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米恒义想弄个明白。 “你少废话。” “你不讲明白,我就不开!” “你不开?”齐海滨追问一句。 “不开!”米恒义斩钉截铁地拒绝。 齐海滨吩咐书记员:“好!小高,把米恒义的话记录在案!” 旁边的书记员高飞答应着掏出钢笔,开始记执行笔录。 “把门给我砸开!”齐海滨挥挥手。一个拎大锤的壮汉应声奔向库门。 米恒义转身往库房跑,扑向大门,紧紧护住门栓,高声喊着:“快来人啊……” 跟在后边的两个执行人员揪住他的衣服想把他拉开。米恒义拼命抓住铁门栓不 撒手。嘭!后脑被重重地击了一棒,他立刻感到头晕目眩,眼前金星乱窜,身子瘫 软无力地贴着门板下滑,护门的双手投降似的举着,膝盖一屈跪在门前。他本能地 捂住装钥匙的衣袋,可那些人并没来夺,而是抡起了早已准备好的大铁锤。 轰隆!铞儿和锁头一齐落在他的棉帽上。 米恒义的心都被震碎了。朦胧中,他觉得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胳膊向后拖, 耳边响起儿子的哭喊声。接着,他听见苟清莲尖声叫着:“快来人啊,米师傅被打 昏啦!”瞬时间,传来千余女工的狂呼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