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这样好不好。”兰娟笑了笑,“我也算是服了你,明天结果可以出来,如果
有什么问题需要你来你就过来,如果是感冒发烧就算了。现在北京挺麻烦的,别人
躲都躲不及,你还往这儿凑。”
“好吧,明天我等你消息。”我没有办法,只有挂断电话。
那天晚上我再次失眠了,不只是我,还有兰恺。我们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靠在
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不要给你姐姐打电话了。”我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样会影响
她的休息,再说也会加重她的心理负担。”
“这个我知道。”兰恺苦笑了笑,“姐姐不会有事的。”
“但愿。”我点了点头,“吉人自有天相。”
“兰恺吗?”兰娟的电话终于打来了。
站在吧台的我手脚开始颤抖,连汗都流了下来。
“姐姐。”兰恺比我还紧张,“你有事吗?”
“没事儿。”兰娟在电话里轻松地说,“你叫你康大哥接电话。”
“兰娟。”我几乎是用抢的方式接过兰恺手里的电话,“怎样。”
“康云。”兰娟在电话里命令我,“这里说话不方便,你现在把电话挂断。把
手机拿到办公室里去,不要任何人跟着,五分钟以后我打来。”
“哦,好的。”我挂断电话。
“姐姐没事吗。”兰恺看到我挂了电话,紧张地问我。
“没事。”我拿着电话,保险起见,“我出去一下,你姐姐想买一本经济学的
书让我寄给她。我去看看。”
我快速地走出店门,不到五十步。手机响了。
“康云,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要怕,结果出来了,我很有可能是Sars。”兰娟
在电话里声音镇定得出奇。
“什么。”我吓得手机差点落到地上,“你别吓我。”
“五项化验五项呈阳性。”兰娟笑了笑,“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医生吗?”
“那我过来。”我咬着牙,强装镇定,“下午的飞机。”
“哎,不要对兰恺他们说啊。”兰娟笑了笑,“一是不要让他们担心,二是不
要让消息外传,否则酒吧就没生意了。”
“啊。”我彻底被兰娟的心计打败了,一个孩子气的女孩子竟然会有这样的心
计。
“你过来就对他们说你是到无锡谈生意。”兰娟笑出声来,“这个秘密,你知
我知。”
我的眼泪竟然流了出来,平时一直被我当成小孩子的兰娟竟然在大难临头时有
这样的乐观和勇气。
我用颤抖的手挂断了电话。
飞机按时抵达了北京的国际机场,整个机场一看就是一种肃杀的气氛。
我从客流通道出来时竟然看到了测量体温的医生,白色的口罩和白色的帽子让
我感到心里的压抑感。测量体温的红外线电子温度计让我心里不住地颤抖。
我从郁闷的飞机场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的去第三传染病医院。
第三传染病医院位于南二环主路,大观园对面,首都机场到那里也只有几十元
的车费。
在出租车里我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整个城市弥漫在瘟疫来袭的气氛之中。
在整座城市里,找不到一点点令人愉悦或是开心的感觉,只是让人觉得自己置
身于一种难以言表的压抑与落寞。
满街都是戴口罩的人群,我也入乡随俗地买了一只口罩戴着。远远望去,好像
置身于一个忍者神龟的世界。
到了第三传染病医院,里面的气氛更是让人感到难受,我怎么也无法想到兰娟
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保持这样乐观的情绪。
在医院的门前,我感受到天空都是阴闷闷的,一种压在心里的感觉。
“请问你找谁?”门前值班岗上一个护士彬彬有礼地问我。
“哦。”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的一个女朋友在这里住院。”
“那好。请您先做好体温测量。”还是那个护士,彬彬有礼地请求我量体温。
程序简单,但是看起来有些让人发怵。
“您是哪里的?”另外一个护士问我。“这样,您把这张表填一下。”
我看到一张冗长的表格,上面要求填写本人的姓名,年龄,性别,职业,身份
证号码还有居住地,还有乘坐的交通工具,班次以及探视者的姓名。
“都要填?”我抬起头,露出两只眼睛,好奇地问道。
“是的。”那个护士回答我,“除了最下面那个体温由我们来填,其它的你都
要填,一个也不能少。”
“这么复杂。”我咕哝了一句,“进去探视病人需要穿防护服之类的吗?”
“医院规定探视病人不能进病房,只能在二级感染区探视。”一个年龄稍长的
护士回答我的问话。
“什么叫二级感染区?”我对于这些名词并不了解。
“像我们的医院大厅和其他部门就是三级感染区,发热门诊的过道和病房的走
廊就属于二级感染区,疑似或确诊患者的病房和接待患者的发热门诊就属于三级感
染区。一般来说,三级感染区只有医护人员和患者可以入内的。”还是那个年纪大
的护士回答了我的问题。
“体温三十六度三。”一个拿着红外线测温仪的年轻护士报出了我的体温。然
后一个年长的护士把我的体温写到了表格的最下方,并加盖了印章。
这时有一个挂着值班胸牌、戴着加厚口罩的男子把我的名字和表格的序列号抄
到了一个值班记录的纸上,然后他把那张签了字的纸递给我。
“你凭这个到二级感染区去探视。”那个男子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会让你
换上防护服的。”
“路条?”我接过那张纸,笑了笑。
“差不多。”那个男子也笑了笑,“没这个你马上就会被轰出来。”
走近第三传染病医院的大厅,里面布满了一种紧张而又异样的气氛。到处是戴
口罩的人群,不同的两只眼睛里面露出的是不同的神情。有的是惊恐,有的是绝望,
有的是无奈,但更多的是坚强……
口罩里的嘴巴和鼻子已经闷得无法呼吸,心里感觉的更多的是沉闷。一种人为
的压抑感。
发热病房不在门诊大楼里面,而在一个与门诊大楼隔着一个庭院的四层小楼。
万万没想到病房的戒备比门诊还要高出许多,不是很宽的门口竟有两个值班岗位。
我很自觉地把那张纸递给了一个坐着的男医生,那个医生带着口罩,还戴着近
视眼镜。把整个五官捂得严严实实。他接过我的表格,也没有多看什么,而是在下
方加盖了一个红色的印章。
“这位先生请到隔离室更换防护服。”这时有一个年龄不大的护士抬起头对我
说,“这边请。”
我跟随她走到了一间不是很大的办公室,门口上挂着一张棕色的塑料牌“隔离
室”。里面的墙上挂着几张防治传染病的张贴画。然后紧靠墙有一只顶天立地的大
柜子。那个护士把柜门打开,拿出一件叠好的防护服。
“换上吧。”那个护士对我说。
“换上?”我用手接过那件陌生的东西,“怎么换?你们每天都这样吗?”
“是啊。”那个护士点了点头,“最近有亲属探视的比较多,所以每天只准许
十个人来探视。你来得早,就有机会啊。”
我笑了笑--大概这种隔着口罩的笑只有我自己才能感觉得到。“我能给我女朋
友打个电话吗?让她知道我来了她好做准备。”
“好吧。”那个护士想了想回答我,“但是千万不能把口罩摘了。”
“这个我知道。”我把防护服又递给了那个护士,“帮我拿一下。”
“兰娟吗?”我对着手机大声喊着,“让兰娟接听电话好吗?”
我知道这里的信号不太好,再加上我戴着口罩,说起话来都口齿不清。
“什么?”那边一个女护士追问道,“你找兰娟?”
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和别人说话,我说不清楚,别人也听不懂。越这样心里越着
急,这个护士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你把电话给我,我帮你说吧。我们戴口罩说
话都习惯了。”
“谢谢。”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连忙把手机递给她。
“喂,哪位啊?”兰娟在那边已经接听上了电话。
“你是兰娟吗?我是值班室的护士,你的先生康云来找你了。”那个护士停顿
了一下,“你没有戴呼吸机,说话方便吧,要不这样,你就在病房里等着,你的先
生等一会儿在病房外面给你打手机。”
“好了。”她把电话递给我,“你的女朋友在几床?”
“43床。”我快速地回答,“在几楼?”
“二楼。”那个女护士笑了笑,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你对你女朋友可真好,
别人探视都是父母探视子女,连夫妻都不多。你们还没结婚呢都敢为她这么付出,
也真有你的。”
我点了点头,以笑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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