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她吃不下饭,喝不下水,嘴唇的皮都爆了,裂开一个一个血口子。深夜,她从 古德太太那儿回到自己家。这哪像家啊,一切乱七八糟,冷冷清清。 她两手捧腮,以泪洗面。她恨,恨李刚把她母女置于如此之惨境,恨威廉斯不 负责任。她恨张凌霄乘人之危,不光是乘她办绿卡之机抢走她两万美元,还因二百 多美元占了自己身子;她恨父母轻易就同意了她接走然然的意见;她恨邻居吃饱了 没事干,多管闲事;她恨警察放着那些杀人犯抢劫犯强奸犯不抓,却来管人家小孩 独自在家这等小事;她恨古德太太自己孩子大了离了家,却抱人家小孩去解闷儿。 她捡起仍散落在地毯上的咖啡壶碎片,将锋利的碴子直对着自己的脖子,再对 着自己的左胸,再对着自己的中腹,对准一次,咬一次牙,喊一声李刚,哭一回。 最后,她实在是身心交瘁,精疲力竭,倒在地毯上,在呜咽声中坠入睡的漆渊黑谷 里。 门铃声一阵紧似一阵,张凌霄从沙发上一轱辘翻下地,扭亮灯,走到房门,透 过猫眼儿见是徐春影,打开门。徐春影进门第一眼就瞧着了歪躺在客厅中央的红高 跟鞋,胃里一阵不舒服。 “你怎么了?”凌霄问。她两眼红肿,面容憔悴,头发凌乱。 徐春影掏出一沓子钞票,递给张凌霄,哭声止不住就放了出来。凌霄随手把钱 扔到咖啡桌上,把她让到沙发,坐好,给她倒了一杯冷水,放在深蓝色玻璃茶几分 配给她的位置处。因自己穿着睡衣,不雅,顾不得她哭,上楼去换衣服,卧房门仍 锁着,敲敲,里面没反应。他咽一口气,进另外两个卧房。那两个卧房一个空空的, 一个摆着书柜、写字台和电脑。没有一件可换的衣服。他下楼来,打开厨房和卫生 间拐角处的挂衣橱,里面挂着一套西服。只有一套西服,他也顾不得什么,没有内 衣内裤,没有衬衫,肉皮贴着光溜溜的西服里子,就穿上了。然后,挺直身子坐在 女人的斜对面,看着她哭。西服里子是化纤质地,厚实不透气,就像光着身子披着 塑料布站在太阳底下一样,要多不好受就多不好受。徐春影哭声戛然而止,“就知 道看人家哭,也不知道劝劝人家。”她那声调娇嗔得很呢。方才,她去大学住宅区, 那个曾是她家的地方,猛一阵敲门,开门的却是晓岚。怎么,晓岚和他搞上了?晓 岚告诉她,凌霄三周前搬走了,告诉她这个新址。 “出什么事了?”这时,外头一缕薄薄的朝阳射进屋里。刚刚清晨六点八分! 徐春影话语里拌着眼泪,或者是眼泪里拌着话语,把前夜回家以来发生的事情 详详细细甚至是添油加醋地述说了一回。“我需要然然的爸爸和我去警察局;我需 要证明我有足够的能力抚养孩子。” 凌霄:“这类事我听过不少。中国留学生里也发生过几次。两个人周末去打工, 舍不得花钱请人照料,把孩子锁在家里,警察知道了,来把孩子带走。我可以帮你 第二个忙。给你开一张工作证明,雇用时间至少要提前一个月,每个月工作时间多 少,工资多少。不过,话要讲明,你日后可别拿了这个证明让我给你补工资。” “你了解我的。我不是那种人。” “你是那种人,对我也无所谓。事情暴露出来,我变成了见义勇为,你可是欺 骗行为,欺骗到警察头上了。损失最大的是你,不是我。我大概只能帮你这个忙, 第一个忙我帮不上。你还是想法去找那个什么威廉斯,和他好好说说,先把孩子弄 回来要紧。” 徐春影:“你能帮这个忙。我找你就为这件事。” “什么意思?”“你是然然的爸爸。” 凌霄眼里放出一道光来,直逼着女人。这种光,只有从动物园的老鹰眼里才能 看到。女人受不了这光,低下了头。 “你想这样?”他说。 这是很合乎逻辑的。女人和他曾为夫妇。然然不论是凌霄亲生也好,还是徐春 影拖油瓶带来的也好,他都曾是然然的父亲。在美国人眼里,这样的父亲和生身的 父亲并没有多少区别。如果凌霄发现前妻不能很好地抚养然然,只要前妻同意,然 然不闹,他就可以以父亲的身份和名义,合法地把然然接过来,以父女名义生活。 可是,这里面是不是隐藏着什么阴谋,或者,什么后遗症?过后,她和我要 “女儿”的抚养费怎么办? 徐春影见他不语,再一次流出泪来,“我以前对不起你。当时,我太幼稚了。” 楼梯发出沉重的负荷呻吟,周莉下来了。她坐在另一个女人斜对面的小沙发上, 而与男人正对面。她身着三点式,两个手大小的乳罩勉强能遮住乳头,丰满、沉重 的乳房几乎全裸着。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