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我却分明看见他眼底狡黠的笑意,就知道他是装出来在气 我。他是阿拉伯人没错,但他受的是西方教育,早接受了一夫一妻的思想。何况他 也没有挑明,两个妻子里有一个是我。我才不生气呢,生气就上当了! 可是一想到他的话,我心里也掠过一丝紧张。我也似真似假地在一边嘟着嘴巴, 不理睬他。他马上挨过来,又夸又逗我,用一句句甜言蜜语把我修补好。 他说,喜欢看我的棋,因为我总是在战斗,总不放过任何的机会。而且,自从 我12岁在罗马尼亚夺冠,他就注意我了。那年他14岁。 其实,他的棋也挺凶的,只是在对峙的时候没有持久的耐力。这也许跟他的社 会环境有关,卡塔尔人坐拥石油和天然气的自然财富,不必为了生活打拼,所以也 不崇尚竞争。在我的棋里面有一种决心,让他很赞赏,所以他相信我一定会有成就。 他还告诉我,准备放弃做飞行员。因为他想当棋手。 不久回到了北京,他终于说出我梦寐以求的三个字,其过程十分有趣。他在电 话里鼓起勇气说:“Iloveyou!”欣喜之余我不知所措,跟着第一反应,像个有礼 貌的中国人说了声“谢谢”。事后又后悔当时太唐突,于是立即写信道歉——— “怎么只说‘谢谢’,连‘非常谢谢’都不会”。 他后来说:“我鼓足了勇气,动情地说‘Iloveyou’,你的回答却是‘谢谢’, 我的心都凉了一半。随后又来信说,自己怎么连‘非常感谢’都不会。你真是让我 啼笑皆非啊!”我不好意思地笑着,“不会吧,我不会笨到说‘谢谢’吧!”心里 却是甜甜的,一有空就独自偷偷傻乐。其实,那时的我们都那么害羞…… 我想,那时我已经坠入了爱河。 父母和我之间,既是家长和孩子的关系,又是朋友的关系。我的恋爱也没有做 任何隐瞒,冲突开始了。 飞鸿寄来一封信。宸:跟你通话,你的话使我震惊,使我伤心! 你太狂妄自大了,你忘了十几年来父母对你的培养,你忘了黄希文老师、叶荣 光老师十载对你的教导,你忘了天剑姐姐对你推心置腹的话语,你忘了泪洒津门的 痛楚一幕! 你说“道理我明白,就是感情控制不住”,明理之人,不按理行,悲剧之所在 也。 孩子,你还没有条件去谈情说爱呀,因为你有自己的事业,你向来把事业看得 重于一切,而事业的成功必须要有专一的精神,分心不得呀,分心将使你的事业半 途而废! 你刚18岁,还不能完全离开父母的指导,望你能听进父母的话。 难道恋爱有罪吗? 当父母知道我遇上穆罕默德后很不高兴,根本不希望我今后的老公是个外国人, 因为这是一个完全的意外,没有任何一个角度给他们留下过好印象。对此我无力解 释,成见比任何东西都顽固,雷峰塔可以倒掉,但成见兀自岿然不动。 而在父母亲眼中女儿是最棒的,棋下得好、人长得美、个子不高不矮。只有最 出类拔萃的男子才配得上,在他们的观念里,女儿应该专心下棋,将来念书……等 到功成名就的时候,再邂逅一位天之骄子,那才是理想中的爱情和婚姻。可是,他 们忽略了爱情的偶然性,爱情并不是可以安排的。 然而,父母的意见却相左,他们要用理性劝说我,试图证明我只是一时昏了头, 应该尽快迷途知返,放弃和穆罕默德的交往。家里亲戚很快也知道这件事,反对的 队伍也越来越壮观。 爱情与亲情之间的矛盾使我深感痛苦,压力越来越大,特别是回家休假的时候, 要面对父母的烦恼,却还要固执地继续伤他们的心,而这一切又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自己却无力解决。几乎每次回家我都要大哭一场,因为除了眼泪之外,我没有别的 方法,没有更好的宣泄方式了。 母亲是聪明的。她希望我换个环境,站在新的角度审视自己的爱情。她想到让 我去念书。 1995年5 月,母亲去拜访当时的温州教委副主任董辉,再一次询问,像我这样 的运动员是否还有机会上大学。刚好在同时,清华大学胡显章副校长作为浙江省区 招生的负责人,来到温州教委商议招生事宜。 母亲见到胡显章副校长激动地说:“棋手要成材,是应该有一定文化素养的。 到高校去深造一直是诸宸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今天碰上你真是太好了……” 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母亲就这样遇到了我命里的读书贵人。胡显章副校长 说,清华大学逐渐也开始培养一些有特长的学生,诸宸是世界青年冠军,条件在国 家教委规定的范围之内,上清华大学深造的可能性有,但现在还需要和清华大学的 其他领导人商量一下。胡显章副校长真诚的一席话,令母亲和我感激万分。事情很 快有了眉目,我将在新学期成为清华大学中文系的本科生。 母亲以为,也许在大学里,我就会忘记穆罕默德。而她的这一步确实打动了我, 上大学一直是藏在我心底的美梦。母亲即便是再不理解我,但她毕竟是最了解我的 人。 我们重新拾回了话题,但都避免谈我的感情,仿佛它并不存在。我的相思之苦, 也只好寄托在国际象棋上。我和穆罕默德因棋结缘,更应该对得起它。 1995年的5 月对我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一方面,我走出了迈向清华大学的 第一步。另一方面,我的教练组添了生力军。 从我刚进国家集训队开始,就一直是叶荣光老师带我。后来我的成绩越来越好, 领导就给予了更多重视,叶荣光老师的好友、特级大师汪自力也经常指点我,他和 我在1994年的奥林匹克赛上合作很愉快。 为了进一步地备战世界个人赛,并为中国夺取女子世界团体冠军,领导们考虑 再三,决定再给我找一位教练,最适合的人选莫过于徐俊了。徐俊老师是中国国际 象棋界公认的才子,有“三枪将”的美名。1980年初学,两年之后就成为了全国锦 标赛的亚军,第三年就拿下全国冠军,让人瞠目。他的特点是开局好,大局观清楚, 整体技术细腻,而这些正是我所缺乏的。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