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奥林匹克团体赛,其实也就是最高级别的世界团体赛,每两年举行一届。女子 团体冠军的奖杯以第一位女子世界冠军“薇拉·明契克”的名字命名,是世界各国 女棋手为之奋斗的一大目标。 中国女队从1980年第一次参赛开始,冠军梦持续了整整十八年。八十年代刘适 兰、吴敏茜等老一辈棋手已经离冠军不太远,她们取得了第四名的好成绩。而我也 许是九十年代最忠实的见证者之一,从1994年的季军,到1996年的亚军,再到1998 年、2000年的冠军,我和队友们团结友爱、合作无间,不断登上更高的领奖台,每 一步里都有说不尽的故事。为了保持这四次奥赛的完整性,我要一口气把它写下来。 如果你问我,国家集训队里最多的比赛是什么,我可以立即回答你,“奥赛的 选拔”。毫不夸张地说,选拔赛一般总会拖上四个月,特别地煎熬人,其残酷程度 几乎与奥赛本身不相上下。加上平时出操、训练等表现都要计入总评,我们时时刻 刻都不敢松懈。1994年,我在选拔赛中脱颖而出,第一次代表国家出战。那种兴奋 凌驾于一切之上,任何感觉都不能将它冲淡。 下一段文字是我在赛后根据日记整理的见闻录,它透出一股轻松,也许是因为 我那时还年轻,只有十八岁。 第一轮,男队与欧洲“袖珍小国”列支敦士登队相碰,女队对越南。别小看越 南,上届奥林匹克赛可就是她们以黑马的姿态的形象出现,阻挡了当时正春风得意 的中国女队。而且,我在亚洲青年赛上的惟一失足,也是因为越南姑娘。队里不敢 怠慢,一早就开紧急短会,结果安排谢军、秦侃滢和我上场。我的对手正是她—— —徐吉安!此仇不报更待何时?“谨慎”两个字像烙印似的,刻在我的脑海中。亚 青赛输自己的,输了也没关系,奥林匹克是团体赛,可不能再因为她丢了队里的分! 整盘棋眼睛几乎没离开过自己的棋盘,足足耗了六小时,终于完美地为中国队添上 一分。 前十轮我上场九次,除了战平格鲁吉亚的古丽耶莉以外,8 场全胜。每盘均六 七小时的长仗,加上每天上午两小时左右的技术准备,我的脑子里全是棋、棋、棋。 第十一轮碰上匈牙利棋手卡松斯基,残局阶段只能看见眼前的一步,竟然连第 二步也无法想象了。真是彻底累坏,这下总算领悟到古丽耶莉那种一百多公斤肥胖 的优越感了。相比之下,自己非但不胖(当时58公斤左右),实在是太瘦了。然而 我并没有就此休息,依然坚持战斗。其实我早应该醒悟,如果早些打好算盘,提出 太累,要求休息就好了,这样或许领导会把我尽快松绑。在接下来的第十二轮对爱 沙尼亚的一战中,我因一步昏招而负于对手。 最后一轮1 比2 输给了乌克兰队,幸好比罗马尼亚队小分高,保住了季军。 而当时国家集训队的目标是冲击金牌。1990年中国队第一次获得季军,为亚洲 赢得了奥赛历史上第一枚奖牌,大家都欢呼雀跃。而1992年再度成为探花,国家女 队就已经有点失落了。1994年的原地踏步,让我们都高兴不起来。 赛场外有一点收获。因为家里的反对,也因为那么多的差异,去奥林匹克团体 赛前,我曾经打算见到穆罕默德面后理智地分开。这件事我一直深埋心底,对谁也 不说。奇怪的是,他居然似乎有预感,说不去参加奥赛了。我顾念这分默契,为之 怦然心动。最终他拗不过卡塔尔棋协,来到了莫斯科。既然见了面,我又不禁陷入 他的幽默和笑容里。我侥幸地想,再相处半个月吧,哪怕有半个月的美丽也好,至 少能给我多些回忆,至少不会因为分离的情绪而影响下棋。 穆罕默德也着实搞笑,他也对上了盲人选手,居然输得没有话说。为这件事, 我们笑了许久,脑袋里一同跃出那句名言,“恋爱中的人都是盲目的。” 待到比赛结束时,再想分开就已经太晚了,说分开又谈何容易。我也庆幸保住 了感情,说到底,我根本无力放弃他。想念已经变成了呼吸那么自然而然,如何割 舍呢?以后的奥赛也是我和穆罕默德经常见面的地方。 1996年我通过了选拔,去到亚美尼亚首都埃里温,又一次出现在奥赛的战场上。 连续三届获得铜牌,整个国际象棋界都在期待突破,尤其是在谢军于年初失去世界 冠军荣衔之后。但是前几次争夺冠军未果,也让我们摆正了位置,赛前目标订在保 三望二,希望能够先上一个台阶,逐步实现超越。队伍由谢军、我、王蕾、王频组 成,列在三号种子。 因为上半年连战连捷,我就被委任在第二台的位置上。与上一届不同,我明显 感受到自己肩头的压力,因为一旦谢军不上场,我就要顶上第一台,与世界最强的 棋手较量。以前参加比赛,考虑最多的是如何下好自己的棋。而团体赛有其特点, 三台棋同时进行,我身边还有另外两位队友在并肩战斗,所以要彼此鼓励,共同抗 敌,心要跟一个人似的那么齐。 比赛过程可谓一波三折,开始第一、二轮均全胜,中国队积分一度领先。第三 轮战平乌克兰后,跌至第三名,从此就一直落后于格鲁吉亚队。第九、十轮,我们 因为压力过大而发挥失常,接连输给罗马尼亚和英国队,排名更跌至六名以外。我 在第十轮走出一步昏招,白白送对手一象,输得莫名其妙。当时很沮丧,个人赛输 就输一盘,但团体赛里好像觉得翻了三倍,很感愧疚。随后的三轮,我和队友们奋 力拼搏,重新回到第三名。 最后一轮无疑是决定命运的时刻。当时的积分形势如下:格鲁吉亚28.5 分, 只需与对手打平就可卫冕;俄罗斯27分,中国26分,乌克兰25分,都有希望争夺第 二名。俄罗斯的对手是强劲的匈牙利队,正常情况下估计能取得1 .5 —2 分,所 以我们必须取2 .5 —3 分才能赶上她们,这就意味着对斯洛伐克队要求几乎完胜, 顶多只能下和一盘棋。任务异常艰巨,因为斯洛伐克的水平属于一流,虽然比我们 差,但绝不是什么鱼腩。况且我和王频都执黑后行,处于不利(国际象棋的“白方 先行”是一种公认的优势,常常能够掌握主动,胜率较高)。事到如今,我们没有 其他选择,只求全力一搏。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