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 这碍你柳家什么事?师傅不是早就不认她这个闺女了吗?" 天禄安慰地说, "况且出了嫁 就是人家的人,丢的也是殷家的脸,你犯不上为这个难过。" " 她终究是我的大姐,终究对我很疼爱的呀! ……" 天寿低声慨叹着,问," 她不是在宁波 吗?怎么会弄到绍兴去了?" 天禄告诉天寿,官军败回绍兴之后,不敢再次进兵,又怕朝廷怪罪,不能无所 作为,便悬赏招募惯匪猾贼乃至小偷扒手之类,共三百六十余人,取梁上君子之意, 美其名为" 梁勇" ,伏入宁波见机行事偷袭逆夷--这本是臧师爷战策之一,又不敢 大做,只这么小打小闹地糊弄而已--梁勇头目名张小虎,本温州惯盗,早就垂涎状 元坊" 二梦" 的绝色,便自告奋勇,设计先将殷状元母子骗出城,又谎报殷状元得 急病,将二女一同擒归绍兴大营。殷状元母 子毙命,作为奖赏,二女都归张小虎 为妾了。 " 两个姑娘……唉,这不是羊入虎口吗?……可怜的孩子……" 天寿十分伤感, "这张小虎 ,分明是假公济私!" " 他还算亲临前敌真当了回梁勇,大营里从不上阵却借此中饱私囊大发其财的 比比皆是,宁 波之败多一半就败在这帮人手里! 将来这天下这江山也要毁在这些 蠹虫身上!"天禄说着,又 有几分愤慨。 " 那个总跟你作对的坏蛋联璧呢?干了那么多坏事,就罢了不成?" 天禄扬了扬眉头:" 这事倒也怪了,偏是他崴了泥儿!" " 真的?是怎么回事儿?" 天寿很开心。 原来,联璧为寄存他巧取冒领的数万白银,请假去了江宁,受他托付管带那八 百乡勇的濮贻孙也照方抓药,乘机捞一把,学着联璧的花招儿谎报上去说:" 联璧 请假不归,而应发乡勇口粮银不敢擅自向粮台支取,下官只能私自借贷逐日给发, 至今已积一万三千余两,情愿捐输军用,求将军奏请议叙。" 其时将军正为经费不 敷犯愁,得此禀奏深为嘉许,立刻具折入 奏,濮贻孙于是议叙得官,从此鲤鱼跳 龙门,走入宦途,光宗耀祖。 不料联璧数日后回营,知道此事,极其恼怒,与这个背信弃义的老友互相攻讦 禀奏,于是真相大白,人们这才知道,无论是联璧向大营粮台领取了数月的乡勇口 粮银,还是濮贻孙用来捐输以换取议叙得官的那并不存在的一万三千两;其实都是 人家慈溪后山泊叶、沈两家大户早已经支付过的了。此事传开,满营大哗,几成巨 案。偏偏又来一个转折:联璧的旗主以联璧出京时未经奏明,算是旗下逃人,故而 行文将军,要求将其押送回京,由旗主处置。联璧 灰溜溜地北归,这事情也就不 了了之。 " 好! 好!"天寿听天禄说罢,拍手称快," 这就叫天理昭昭,痛快!" " 哼,哪有那么痛快!"天禄皱了皱眉头," 濮贻孙欺上瞒下,明明已经真相大 白,仍然奉 旨用为知县! 可怜后山泊叶、沈二姓,前后花费不下五六万两,议叙 的边儿也没挨上! 这算什 么事儿?上哪儿去说理?" " 终究,那个可恶的联璧倒了大霉呀!" " 那也难说,他原是亲王额驸,大营这边犯了事,京里的亲戚贵人用捕逃人的 障眼法儿把他救走,也是保不齐的事,谁又能弄得清?再说大营中人人升官发财, 捞的都是昧心钱,倒霉的也就只联璧这么一两个人,不是凑巧还不至于呢。你说说, 天理何在?……算了算了,不 说这些烦心的事了! 咱们别处去走走!" 下楼付茶钱的时候,伙计热心地说,为什么不到甘露寺去随喜随喜,那儿可是 当年刘备招亲 、吴国太当面相新女婿的地方。天禄弟兄笑着称谢,说先游北固山, 去看看试剑石走马涧等 处,再进甘露寺,便向纵横山间隐在浓浓树阴中的小路慢 慢走去。 天寿边走边打量天禄,说:" 大营里定是美酒佳肴吃喝不亏,看把你养得这么 又白又嫩的, 连胡须都没留出来!" 天禄怔了一怔,闹不清师弟的话是褒是贬。 天寿又看看师兄:" 怎么看着个头儿比原来矮了呢?" 天禄哈哈一笑:" 矮了好哇! 将来上台演武大郎就省劲儿啦!" 天寿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还想吃戏饭呀?……这次在将军大营没挣个正经出 身,可就三代 不能入仕为官了。" 天禄啧啧有声,笑道:" 真是近朱者赤,一点儿也不错的! 跟英兰姐待了还不 到一年吧,说话声口都变了! ……入仕为官有什么好! 师弟,你愿意跟联璧、濮贻 孙这些伤天害理的家伙为伍?" 他努起嘴唇,对着不远处的小树林长长地打了个唿 哨,得意地听着山间的回音,轻松 地继续说," 我就当我的戏子,自由自在,逍 遥江湖! ……" 天寿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转过一个路口,甘露寺的红墙便遥遥在望,天禄指点着说: " 看见墙上的大字了吗?天下第一江山,极是遒劲潇洒,那不是御笔。听魏老 爷说,是宋代 淮东总管吴琚的擘窠大字的遗迹哩! 还不去好好瞻仰瞻仰?" " 真的还是假的?你别听人说风就是雨,假字假画满世界,你都信?" " 你这人才是! 人家魏老爷当今大才子,渊博如江似海,他说的还有假?" " 当今大才子?哪位魏老爷?难道是魏默深魏源先生不成?" " 就是他,不然谁受得起当今大才子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