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仙湖花园的夜,静谧得只有轻柔的虫鸣。错落有致的高级花园洋房,眨着温 柔的睡眼,萦绕着幸福的梦呓。 穿过两尊半人高的汉俑仿制品,宽敞的房间里随意却又别有用心地陈列着大 大小小的陶俑和青瓷。幽蓝的光影深处,一张明代雕花的红木大床正在欢快呻吟, 三重床檐跟着主旋律发出优雅而轻柔的和声。 一场有预谋的暴风骤雨总算消停。东方石将手指停留在文清的腰间,满足地 闭上眼,轻柔地抚摸她还娇好光滑的皮肤,想象摩挲一件珍爱的青瓷。他想起两 年前跟她一起看的那部电影的台词,“仙湖,美丽的青瓷,在我的手中柔软得如 同你的肌肤”。 “你有病啊?都半老徐娘一个了,你犯不着用电影台词来哄我。”她把脸在 他的另一只手臂上蹭了蹭,伸手摸到他突出的胸骨和更加突出的肋骨,赶紧缩了 回来。这个曾经熟悉到毛孔的男人,如今已经陌生得令自己后怕。 “亲爱的,我们不是正在‘周渔的火车’上吗?” “我早就下车了,是你非把我又拽上来的。” “明明是你还惦记着车上的我吧?再说,我们当初分开也不是你情我愿。现 在看到清清一天天长大,我看到她就总是想到你。” “我们已经分开多少年了,你恐怕记不得了吧?我们的女儿都十五岁了。就 为了什么事业,我们这样做值得吗?”她鼓起勇气把手贴在他尖刀一样突起的肩 胛骨上。 “你说呢,宝贝?”他也说不清了,也许压根儿就没想过值不值的问题。毕 竟很多现实的问题,并不是只有唯一算法和唯一答案的数学题。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这样对女儿呢?”其实,她并不奢望得到答案。 是啊,为什么我们要分开呢?他的手继续游离在她保养良好的身体上。哦, 那些致命的青瓷,并不因为它们表面像她的肌肤一样充满诱惑而吸引他,那是因 为什么呢?这一对曾经的神仙眷侣,为什么会在女儿五岁那年劳燕分飞?为了分 房?因为男的花心女的偷汉?因为别的更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的关系,已经成 为圈内捉摸不透的一个迷。事实上,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曾经是令人艳羡的 才子佳人组合。渐渐的,连他们自己也记不清,十年前为什么秘密分手。 分手后,她在同学莫文娅创办的《尚京女报》主持情感版,是圈内有名的美 女作家。如果在女报继续干下去,也许她有机会与安妮宝贝,或者卫慧、棉棉们 分享美女作家或身体作家的盛名。俗话说,一山容不下二虎,何况是两头母老虎! 两年后,尚京传媒圈两大美女作家分道扬镳,她投靠到当时在《尚京时报》任总 编的卓一群同学麾下,两人相处甚欢。不久,《尚京时报》创办下属周报《尚报 》,她成为新报纸的总编,更是与莫文娅水火不容。一年后,卓一群升迁到新闻 出版局,她也坐稳了《尚报》总编的位置。而他呢?他开始了带着女儿独居的生 活,因为自己迷恋的女人不再像从前夜夜相伴,他迷上了有着同样光滑细腻肌肤 的青瓷,并成为圈内对陶俑和青瓷颇有研究的专家。也因此,他很快受到有共同 爱好的李钟的赏识,先是随李钟主持晚报副刊编辑工作,后来,李钟多年媳妇熬 成婆,升任晚报总编后,他也顺势被提拔为副总编。两年前,他正是以这个身份 找到投资者,愿意出钱让他创办一份真正意义的休闲周报,连名字也与他的个人 爱好最贴近。《玩物报》?当老上司李钟听说这个报名后,只说了一句:只要不 玩物丧志就好。 玩物就会丧志吗?这些年来,他想念着文清,青瓷成了不可替代的替代品。 寂寞难耐时,他怀抱青瓷花瓶也能找到快感。独自坐在那张气派阴森的红木大床 床沿上,他时常会臆想古人的洞房花烛夜,遥想才子佳人浅醉温存的情形,甚至 会在床单上遍寻那抹荒唐而神圣的落红。他至今还耿耿于怀的,竟然没有跟她完 整地举行过初夜的仪式。像她那么漂亮而风骚的女人,恐怕连自己也不知道初夜 献给了哪个看似风流倜傥的男人。但他还是耿耿于怀。 尽管离了婚,彼此想念得不可救药时,他们还会在那张大床上来一次惊天动 地的鹊桥会。他不能保证,她多年来还独善其身,别的男人的阴影也在她光滑美 好的身体上挥之不去。只要巫山云雨成为过眼云烟,他就能轻易地在她身上看到 别的男人的爪印和口水残留物,就像在完美的青瓷表面找到刺眼的瑕疵。他也不 能保证,自己在分居的这么多日夜还为她守身如玉。像他这样看上去有才气而事 业也小有成就的男人,本身就是虚荣女人的一包毒药,虽说不至于常有美女来自 荐枕席的事发生,但主动勾搭两句便半推半就完成一桩风流案的事,却总难免发 生。唯一的原则,除了文清以外,他从不带别的女人穿过他那一屋精致的青瓷, 在那张多少有着神圣象征意义的红木床上行“苟且之事”。 “你觉不觉得,最近我们越来越生分了?”她突兀的问话搅乱了他的遐想。 “为什么?”的确,她的身子似乎比那只跟她一样高的青瓷花瓶还让他陌生。 “是不是因为我们现在成了竞争对手?” 你的《尚报》,我的《玩物报》,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你做你的娱乐八卦, 我做我的休闲文化,什么时候你把我当成竞争对手了?他没说话,把脸埋进她好 闻的头发里,使劲做了一次深呼吸。 她对他的举动有些意外。“从我们报纸最初的定位来讲,的确不是竞争对手。 但在尚京这种地方,有几个人关心文化?有几个人喜欢看你那种泛文化的报纸? 你们一次次改版,一次次调整定位,现在已经变得跟我的报纸没什么两样了。有 读者开玩笑说,《尚报》是一群年轻男人和年轻女人办给年轻人看的报纸,《玩 物报》是一群老男人和老女人想办给年轻人看的报纸,结果看这份报纸的只会是 年轻人的老爸老妈,甚至老头老太。” “你不也是老女人了吗?还跟我装嫩,还以为是我手心里的洛丽塔?”他的 手指停在她的几条皱纹上。 “切!老女人装嫩,好歹还是比老男人装嫩可爱些。”她扭身背对着他。 “那我们只好夫妻反目成仇了?”他将全身紧贴她的后背。 “不知道。” “现在《尚报》的经营状况到底怎么样?应该还没盈利吧?” “这是商业机密。” “我们都狼狈为奸十几年了,还有什么狗屁机密?” “那你说说你的报纸!” “哈,商业机密。” “咱们在床上最好还是别谈什么商业机密了,感觉像在通奸。” “我们又不是夫妻了,这不是通奸是在干什么?”他嘻皮笑脸地把嘴贴在她 耳朵上,调皮地吹着气。 “我现在就抓你这个通奸犯去报案。” 说着,她出其不意地抓住他的命根子,扯得他一阵可怜巴巴地求饶。沉重的 红木大床又一阵吱呀地响动起来。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