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那天下午我跟小艾说我得陪天琪看房子他要结婚了所以今天得回去早点,小艾 说那是应该的,每天在医院陪着我你也该出去转转了。 从医院出来霍天琪已经在门口等我了,上了车就直接去了地皇家园。地皇家园 不愧是富人居住的地方,房价都是天文的数字,这里不光房子、车子漂亮,娘子也 是天仙下凡般的美丽,但似乎老天偏偏故作不公,多是鲜花伴老树,男的老得可以 当她的爷爷,女的多半是把自己跟票子绑在了一起。我们把车停在了地皇家园的超 大型车库里,这个车库完全可以做一个市的物流中心,自然停在里面的车都是世界 级的名车,看那车就知道其主人的身份和家底了,下车我转视一周对天琪说:“哇 塞,好多好车呀,都世界级别的。” “别忘了,开好车的一定是好人吗?”霍天琪对《天下无贼》的里刘德华的那 句话记忆犹新。 “咳,管他好人坏人呢!反正有钱就是好呀,你我不都也吃了没钱的亏吗?” “那你说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呢?”天琪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这不废话吗?” “呵呵,走吧江雨,咱们看楼盘去,等我买了房子我和他们一样也成坏人了, 到时候你也给我带坏了,呵呵。” “你小子要是变坏了可别怪我不认识你噢!” “呵呵,你能说自己现在就是百分百的好人吗?” “去你的,反正现在老子感觉良好。” “你要知道,现在这个社会呀有钱人不一定是好人,好人不一定有钱……” “就像你和我,对吧?” “呵呵,我们两种都不是。”霍天琪做个俏皮的鬼脸,表情很刁蛮,我仿佛看 到了他高中时候的影子,这样的感觉闪现而过,但是却让人无比心疼,因为那一刹 那我似乎看到自己的青春一步一步悄悄地退去,结果是今天这副沧桑模样。 我们进了售楼中心,来看楼盘的人还真多,挤满了整个售楼大厅,我和天琪好 不容易找到两个还残留着别人屁股温度的位置坐了下来,服务小姐端来了茶水放在 我俩面前,霍天琪翻动着桌子上的楼盘小册子,表情很认真很仔细的样子,大厅中 心摆放着一个楼盘的实物模型,很多人都围着指指点点盘算着买房子的事情。这两 年来房子炒得很厉害,物价上涨房价抬高,自然房价成了购房者最关注和考虑的问 题,不过关注价钱在房价上犹豫的多是收入不高或中等还过得去的人,有钱的豪门 最关注的是房子的豪华程度,只要能达到内心的满足,再贵他们也在所不惜,霍天 琪就是这样的人,小时候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衍生到今天的结果是他花了一千三百 五十万购下了地皇家园的一座三室两厅三层的豪楼。 在车里天琪高兴地说:“江雨,这一天我等了好久,呵呵,今天终于实现了。” “是呀,你小子终于要办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呵呵,你别光羡慕我呀,你不也快了嘛!等小艾好了你赶紧把这事给办了, 别让小艾再等下去了,看着我都心疼。”霍天琪说得我心里特别难过和愧疚,我感 觉自己特对不起小艾,事实上我自己也真的很对不起小艾,我也不怪天琪说什么, 只是每次他提起这事我就越加重了内心的自责,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把欠小艾的双倍 奉还。 “你小子出手就是上千万,眉头都不邹一下,这里面的有好多是霍伯伯的吧?” “没有啦,老人家说给我一套房子的,不过我没要,从小老爸就特别小看我, 总觉得我被老妈宠坏了,所以这一次我要证明给他看看,我花自己的钱把婚给结了 把酒席给办了,而且要办得让他老人家体体面面的,呵呵。” “呦,霍家阔少终于争气了,呵呵。” “江雨,你就看我的吧!” “你怎麽办我不管,花钱你不心疼我还替你心疼呀?我自己的事自己都管不来 呢,呵呵,不过有一点我必须得管,你得记住对尹珍百分百的好!” “你对我不信任呀?” “那到不是,我只是怕你没这个能力。” “这你放心,我会倾尽所能的。” “我知道你会的。” “上哪?回家还是去医院?” “医院,去看一下小艾。” 到医院,小艾问:“怎么,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切都搞定了,呵呵。”霍天琪笑着对小艾说。 “你们买房子就跟逛街买衣服和买花似的,一阵转身的功夫就完了。” “其实呀,房子的事天琪自己早就看得差不多了,我去只是参观一下,呵呵, 是吧天琪?” “嗯。”天琪点头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小艾,你看看,这小子是不是找扁呀,现在就提前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对呀!天琪,你呀还没结婚就幸福成这样了,要真的把婚给结了,你好不甜 蜜得昏了头呀!”小艾打趣着天琪,两个小酒窝挂在微笑的嘴角边。小艾的状态恢 复得很好,我心里也很安慰,她光秃秃蛋壳般的脑袋上已经稀疏地长出了寸发。 “呵呵,小艾呀,江雨都跟我说了,你一好他就和你结婚。” “是呀,小艾,你好了我们就结婚。”说这话的时候我以为小艾听了会很高兴, 只见她微微一笑过后脸色变得很凝重。 “怎么了小艾?你哪不舒服吗?”我的心情突然很着急。 “如果……如果我永远都好不了了,江雨,你会离开我吗?”小艾望着我,两 眼闪着泪花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 “小艾,已经没有人能把我从你身边拿走了。”这是一个多么沉重的承诺,不 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世事如何变迁,我心底都已经决定一辈子和小艾风雨共度了, 这辈子我欠小艾太多太多,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对我付出过那么多,我不但感觉得到 自己在她生命中的重量,也开始深深地感受到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了,一个女人在 我心中从未有的分量,不但但是一份纯粹的爱情,还有一份义不容辞的责任。这一 刻我感觉到自己很man ,但依然觉得有些晚了。 “江雨,今天你今天很男人,呵呵。”霍天琪拍拍我的肩膀说。 “天琪,你们打算什麽时候结婚呀?日子定了吗?”小艾问? “还没呢?老爸老妈在托人选良辰吉日呢,说是要拿我和尹珍的出生年月生辰 八字算一算,哎,老人家办事就这么麻烦。” “呵呵,我还以为你结婚又跟买房子似的,一转身的功夫就把终身大事给办了 呢!”小艾笑着对天琪说。 “嗨,没那么夸张,呵呵,我会等你好了再结的,我答应过江雨的,要你俩一 起来参加我的婚礼,所以呀小艾你要好好养病,快点好起来……” “嗯,好的。”小艾点头微笑着,把被子往胸拉了拉。 “江雨,你回去吧,明天再来,时间不早了,还有天琪也回去吧,回去多陪陪 尹珍,女人在结婚前很需要自己的未来丈夫陪在身边的。”小艾劝我和天琪走。 “好吧,小艾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过来。”小艾冲我和天琪点了点头。 出了病房,我叫天琪先到车上等我,我自己去了趟程院长办公室了解一下小艾 的情况,刚好院长也正准备下班我在门口见到了他。 “院长,我想向您了解一下小艾最近的情况。” “江雨,你来得正好,你不来我也得找你的,小艾最近恢复得不错,你也看到 了,呵呵,她病情已经过度到了稳定期,接下来就看她能不能自身产生抗体了,如 果自身能顺利产生抗体她就和常人一样了,不过我不放心的是她肚子里的胎儿,随 着时间的推移,胎儿会不断长大,我担心临产的时候小艾的身体扛不住,当然意外 大家都不希望发生。” “那,还要多久小艾才能出院?能赶在小孩出生前康复吗?” “江雨,我明着跟你说吧,你和小艾也都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这两个期限刚 好撞在了一起,当然最好不要告诉小艾,你也知道谎言是病人最好的药。”我心底 猛地沉了一下,瞬间仿若压着块大石头。 “难到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想过错开的方案,但是错开的风险翻了双倍。”程院长表情凝重地看着我, 那双睿智自信的双眼此刻露出了无奈,我似乎已经看到了一个可怕而不可避的结果。 “江雨,乐观点,明天的事谁也不知道,任何奇迹都可能在下一刻发生,你要 有信心。” “院长,你也用谎言骗我吗?也许此刻谎言对我比真话好,但是我不是病人呀!” “江雨,小艾的情况我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所以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我 也理解你的心情,希望你也能理解我。” “院长,对不起,刚才我言语冒昧了,对不起。” “没事,你的心情我理解。” 回到车上,霍天琪问:“怎么了,江雨?怎么搞的脸色像个晒干的萝卜?” “没事,走吧,开车。” 霍天琪没有追问下去,我能感觉得到他心底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又不敢问下 去。车子在我楼下停住了,我下了车示意天琪回去,霍天琪没有说什么,掉了个头 就走了。我上了楼拧开客厅的灯把自己扔进沙发,整个人像散架的木偶。 这天夜里我一直睡不着,心里很烦很乱,为什么老天要把灾难降临在一个平凡 的女孩身上,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事情就偏偏发生在小艾身上。手术终于是 成功了,但是我不敢设想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一个人独自坐在客厅的角落里,手 上的啤酒罐不最大什么时候已经空了,地上洒落一地的烟灰和烟嘴。夜空很美而我 却没有一丝的心情享受了,月光透过茶色的墙体玻璃照射在身上,斑斑驳驳的影子 投在红色的地砖上,落寞的孤独几多凝重啊! 我没有和小艾提起孩子的事情,看着她渐渐隆起的腹部,我的心就像根绷紧的 弦,随时都可能断掉。小艾用受轻轻地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微笑着对我说:“你看, 江雨,小孩子用他的小脚丫踢我了。”我的心情非常的苦痛,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 说小孩子的事,感觉自己是老天手里的一个小玩偶被故意戏弄了一场。看完了小艾 我打车去了公司,我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在公司上班了,公司日常事务都由秘书代理 了,坐在办公室的转椅上望着沉默的电脑屏幕里自己的影子,仿若面对着一个熟悉 而陌生的人,我想起了那首《最熟悉的陌生人》,两个月仿若过了两千年,这世界 改变太块太大了,一个人在感觉自己陌生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忘记得差不多了。 我打开电脑,影子突然消失了,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表格,秘书敲门进来把公 司半年来的业绩报告交给了我审查,她的表情十分凝重,我看得出来半年来公司的 运作非常不理想,一直挣扎在亏损的边缘。 “黄总,这是我们公司半年来的经营业绩,状……状况很……很不理想,您看 看。” 我接过报告,头都炸了,半年来公司的经营业绩一直在萎缩,丢掉了两个主市 场,公司利润零增长。 “怎么这个时候才想我汇报?出现这样的状况你就事前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吗? 几个月不在你们都把公司搞成什么样子了?先是市场开发部主任离职,后是两名研 发员集体跳槽……” “对不起,黄总,您不在了员工们都没有了士气,他们都不听我的,纪律涣散, 前段时间我给您汇报的时候,您正忙着医院的事情,所以……” “好了,好了,你先出去,通知所有员工,下午两点准时开会,通知到了无故 不来的算自动离职处理。” 坐在椅子上我心都凉了一般,如此下去公司不出半年就得拆牌关门了。之前秘 书曾五次电话跟我提到了公司的运营状况,忙着小艾的是托不了身,我没有想到情 况那么遭,我决定重新回公司上班。 下午的会除了已经离职的没到外,该到的都到齐了。 “大家好,公司的状况我想不用我多说,大家都知道我们已经到了亏损的边缘, 我想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公司是怎么运作的?” “黄总,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是我在主持着公司的日常事务,本人能力有限没能 管理好公司,造成了重大的失误让公司蒙受了重大损失……”秘书把事情揽到自己 一个人身上,我知道问题并不像秘书说的那么简单,主要责任还是在我自己。 “黄总,其实问题主要出现在研发部和市场开发部,我们拿不出新产品是造成 市场萎缩的主要原因。” …… “当前首要解决的问题是人员问题,重新招聘市场开发部主任和研发人员…… 拿出下一步公司运作盈利的方案……”公司用人是关键,这次的损失不单是三名员 工的自动离职,他们还带着了公司很大一部分的内部资料,因此公司大伤元气,让 我痛心疾首。 …… 会议历时四个小时直到下午六点才散,我决定对公司的人员经行重大调整,具 体调整方案等拿出下一步公司运作盈利的方案后再作出,不然人员的调整只会加重 公司的困境。商业街这方面由于一直有霍天琪管理着,经营状况还不错,然而我几 乎是把商业街的利润填补到了公司在软件开发上的亏损,如果没有商业街的支撑, 公司早就扛不到今天了。 我忙碌于公司和医院之间。两周后公司完成了人员调整并拿出了下一步的运作 方案,我决定由原来的三个软件同时开发调整为集中力量开发一个软件,调集人员 对市场经行多层面的挖掘,把项目做强做专,化规模为内力才是公司的出路。商业 街这方面还是暂时由天琪来管理,毕竟目前我自己接手不过来,我最走不开的还是 医院里的小艾,我不知道到底生活就是连续剧还是连续剧就是生活,抑或什么都不 是,因为我感觉生活比连续剧复杂多了,连续剧的结局过程中已经定好了,而生活, 过程中带有太多不可预料的变数,不到终点没有一个已定的结局,这也是我在经历 了那麽多曲曲折折仍然一直没有绝望的原因,或者说是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 霍天琪听说我公司出了事特地赶过来看我,我告诉他白天我没时间也没心情聊 这个,要来就晚上来好了,晚上若实在走不开那就最好不要来了,来了也不能解决 什么实际问题。晚上霍天琪还是来了,我刚从医院看完小艾回到家就看到他坐在客 厅的沙发上叼着根烟吞云吐雾。 “来了……”我边说边脱掉大衣挂在右边的衣架上,脱掉鞋子光着脚丫子踩在 冰凉的地砖上,一阵阵寒意从脚底的神经一点点地侵袭直到大脑皮层的神经末梢。 “嗯!听说你公司出事了特地过来看看,你疯了?这么冷的天光着脚丫。” “哎,别说了,妈的!老子花钱养了反牙咬主的狗!” “呵呵,得了,江雨,是你自己放任了自己的狗,能怪谁呢?说吧,要多少? 开个数!”霍天琪继续吞云吐雾,用老板的语气对我说话,我懒得跟他计较。 “就怕你小子给不起。”霍天琪把烟壳递给我,我从中抽出一根叼在嘴角边, 天琪拿着打火机给我点上。 “给不起?开个数吧!”霍天琪用怀疑的眼神瞟着我。 “我想要个人,你给得起吗?” “什么人?你别根我说是尹珍噢!” “看你说的,我是这种人吗?我现在公司养了咬主的狗,清理门户后缺人手, 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市场开发主任呀?”我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拿霍天琪开玩笑了, 试探试探这小子。 “哦,好说好说,呵呵我呢是想帮也帮不上你这个忙了,出力的我帮不上,出 钱的尽管找我,不过只要你缺的不是钱那什么都好办了,你不缺钱就是说你还有钱 喽,有钱还聘不到人吗?” “其实我已经有人选了,只是我觉得让她去做我不怎么放心,毕竟是外人。” “这世界已经没有忠实的狗了,这个你要知道,你要做的就是在它反牙之前把 它炒掉。” “其实归根结底是管理的失败。” “你真应该去学学MBA.” “嗨,学MBA 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等学好了公司早就拆牌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公司的事摆平了?” “进行了人员调整,裁员八名。” “大刀阔斧大换血呀!” …… 两个人抽了很多烟,烟头烟灰撒了一地。 “想喝些什么?你饿不?我柜子里面还有啤酒和可乐。”我指了指冰箱问霍天 琪。 “我吃过了,不过抽了烟感觉有点渴。”霍天琪打开冰箱拿了两罐啤酒随手扔 给我一罐,我伸手接住。 “公司的事就不用你管了,我自己应付得来,你管好你自己的公司和商业街就 行了。” “我见你医院公司两头跑,怕你应付不过来嘛,不过说实在的,出钱我可以帮 你,出力我忙不过来,你知道的我得管公司和商业街,而且刚买房还有结婚……” “这些我都知道……说说你的事吧。” “我和尹珍都很好,就等老爸老妈给我们定婚期了。” “嘿,只欠东风了。” “我打算下个月去香港定婚纱和婚戒。” “我靠!小子你牛逼呀,呵呵,说吧,结婚的时候你想我送你什么?” “呵呵,江雨,送祝福就够了,真的!”霍天琪脸上挂着幸福。 “这怎么行?祝福是送定的,礼当然也不能少。” “呵呵,江雨,那好,随你了,反正我来者不拒……” 那晚我和霍天琪说了好多,一地的啤酒罐和烟灰,整个客厅充满了烟酒混合的 气味。我喝了喝多酒,迷糊的意识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我把小艾和孩子的事情也 说了出来。 “天琪,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院长说……说小艾肚子里的孩子很难保。” “小艾不是恢复得很好吗?生下就行了嘛。” “天琪,那天院长给我说了,小艾的身体不具备把小孩生下来的能力……”说 到这我的心一阵沉重的痛,因为一个可怕的结果刹那见萌生在脑海里——胎死腹中, 眼泪冒了上来弥漫了我眼前的世界,霍天琪不再说话凶猛地喝着酒似乎也明白了。 “会有办法的,你得有信心。”天琪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说。 “天琪,你不用安慰我了,我一个人扛得住,这些天来我不是过来了吗?结婚 吧,不用等我了。” “我答应过小艾的,要你们俩一起参加我和尹珍的婚礼的,我得等她。”霍天 琪红着双兔子眼看着我。 “你觉得还有这个必要吗?” “你他妈说的是什么话?你对得起小艾吗你?江雨,你他妈的真失败!软骨头! ……”霍天琪冲着我发火,骂得我很痛心,恨不能死掉,每当提起小艾总逃不掉自 责,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而小艾却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我不是放弃,我是逃不出自责呀我。”我抽出烟壳里最后一根烟点燃抽掉, 烟灰屑一片一片地纷落,雪白的烟躯慢慢化作灰烬。 “看到了吗天琪?生命就像这根点燃的烟,点燃了就逃不掉化为灰烬的结果。” “虽然你不能改变它的长度,但你完全可以掌控它的宽度,如果你不抽那么凶 猛,它就不会那麽快就走完,这就是过程!你别老用那么凄迷的眼神看着我,真受 不了你。” “你真该去当个哲学家,你准是旦丁第二。” “哲学家都是疯子你没听说吗?都是些精神残缺的肉体空壳。” 霍天琪越说我就越觉得他有哲学家的气质。 “行了,不谈哲学了,一谈我就缺氧头晕。” …… 早上天琪一个人走了,我送他到了大院门口,他说可以送我去医院或者去公司 都行,我说行了你走你的吧,我还是自己打车去医院看小艾好点,免得占用你太多 时间。看着天琪淹没在车流中,我的心情很怅然若失,整个世界各中声音无数张陌 生和熟悉的面孔在脑海里兜兜转转…… 我在公司会议室开了一个下午的会,软件开发的二期进度遇到了技术困难同时 面临着技术外露的危险,这让我再次怀疑公司内部又出了问题又内奸,又一次用人 失误,当时我十分恼火:“我怀疑公司有人吃里爬外!当然我不希望这是真的,我 不想看到你们虔诚的外表后面隐藏的是丑恶灵魂,对公司有什么不满的可以直接提 出来,对持技独高者可以直接开个价,我会尽量满足!” …… 我焦头烂脑地走出会议室打开手机,今天关了一个下午的机,一下子彩色的屏 幕上显示八个未接电话十二条未读短信,查看后发现竟然出自同一个号码——程院 长。我的心顿时忐忑不安冷汗冒出了额头,手心渗出了虚汗,颤抖的双手麻乱地拨 打着号码,没等我拨出去就接到了程院长的电话:“喂,江雨吗?医院有事,麻烦 你快点赶过来。” “小艾怎么了?” “不好说,你过来吧,越快越好,到医院再说。” 我很策划部的黄羽权拿了车钥匙冲进五楼的电梯直奔一楼车库,没想到电梯才 下到三楼突然断电卡住了,急得我疯狂地喊着救命,然而没有任何反应,这时候我 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手机,我拨打给了保安处告诉他们我被卡再了三楼,保安处 接到消息后火速赶上了三楼,但他们一时也无能为力,因为整座大楼都断了电,他 们无法打开电梯的门。我一个人被关在了电梯里,呼吸悦来越困难,这一刻我感觉 生命就悬在一瞬间,我告诉他们用工具把电梯的门撬开,很快我出现了胸闷头晕接 着呕吐,我对着电话喊:“快砸!我快不行了!”电梯的门下面终于被砸出了个洞, 随后消防员赶到用切割器切去了电梯的一边门我才出了来。很多人围过来寻问: “黄总,没事吧?”我哪有功夫搭那么多的话,丢下一句:“跟电梯的产商还有保 险公司联系。”直接冲向一楼车库,黄羽权叫住了我:“黄总,什么事那么紧急呀?” 黄羽权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没来得及和他搭话,打开车门上车直奔医院而去。赶到医院的时候院长正在 抢救室门口等着:“江雨,你怎么现在才来?怎么回事?打了半天电话都在关机!” “小……小艾怎……怎么了?”我几乎哭了出来。 “诶呀,别说那么多了,小艾今天就在你走后从床上摔了下来,大出血,在急 救室里等你签字呢!”程院长拿着小艾的病历让我签字。 当我颤动的双手在上面签着“丈夫——黄江雨”的时候,我感觉我的手握着一 个生命,很沉重很沉痛,整个人都崩溃了瘫坐在医院白色的地砖上,四肢发麻发软, 我哭了,把头掩埋在两个颤抖的膝盖间,这一刻我发现自己特渺小特脆弱,一个渺 小的男人喘活在一个渺小的角落。透过白色半透明的玻璃我看到了趟在手术台上的 小艾,她的身上盖着被血液染红的白布,腹部被打开,无数的管子插了进去,神色 紧张的院长和助手拿着手术刀十分忙乱,我看不到小艾的脸但脑海里总是翻腾着她 脸色苍白的样子,我无法想象这一切会是真的,但还是发生了,而且来得那么快那 么突然。鲜血溅红了院长的白色外衣,心电图波形线瞬间乱了律,一点点变成一条 平滑的直线,电击心脏,看着小艾被电击而抛起的身体我听不到自己嘶哑的哭喊, 整个医院仿佛一个真空的世界,痛苦将我的喉咙破了音,轰隆的雷声和刺眼的闪电 划破了这个失音的世界,雨水扫过窗户扫落一地的秋叶还有悲伤。门开了,眼前是 个没有光线和温度的世界,现实的残酷将我一步步推进了冰冷的黑洞…… “江雨,对不起,尽力了,你也看到了……”程院长表情冷静得让人可怕。 我说不出话,心里堵得要命,两手空荡荡地站在空荡荡的急救室门口,整个人 像被抽掉了骨头。我冲进了急救室两名医生上来拦我被我推开了,我看到了手术台 上的小艾,白色的布染红了鲜血,苍白的脸仿若白纸却依然微微地笑着,两颗小泪 珠残存的温度渐渐退却,蛋壳般的脑袋上稀稀疏疏的寸发永远停止了生长,一个活 生生的生命永恒地定格在了一寸的长度。 “小……小艾……你醒醒呀!小艾……醒醒……别离开……别离开我……”我 拉着她冰凉的手抱着她冰凉的脸骗自己她永远没有离开。 我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同样泪流满脸的霍天琪,他慢慢地走了过来,脚步声孤 独而寂寞回荡在空洞的空气里,整个世界将我全部淹没在无尽的痛苦和悲伤里,一 身的汗液全身冷嗖嗖的,冷得刺骨。 “你公司的人告诉我你被困电梯的事,所以我就赶这来了,但还是迟了。” “你……你给我闭嘴,小艾她……她没有走,她不会离开我的,她说过的……” “江雨,别傻了!人都已经死了你还抱着她有什么用?放手呀!放手!”霍天 琪过来拉我。 “放开我!你……你们都放开我!”我对着霍天琪和两个医生大声吼着,他们 把我拖出了急救室把门锁死,我双膝跪倒在地上,霍天琪从后面试图把我抱起。 “你们不准我呆在急救室里难道还不准我在这儿哭吗!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静 一静!……”嘶哑的声音分不清音色,心都空了仿若灵魂被抽离了肉体,所有的期 望和等待全部幻灭,我只不过是数命手中的一颗棋子,没有进退的权利和自由。小 艾甜蜜的声音依然回绕在我耳畔;她的微笑、她的小酒窝还有她小巧纤细的手、海 藻般的发丝……闭上了眼睛她就活在我的生命里,睁开了眼睛她依然在我的脑海里。 霍天琪过来扶我:“江雨,起来吧,别这样,小艾看到你这样也不心安的。” “小……小艾她不是一个人,还……还有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还有你们的孩子,可是你这么糟蹋自己连哭都没有声音满脸 的泪水,揪心啊!你哭……你大声地哭出声音来呀你……” 他们打开急救室的门天琪抱住了我,他们推走了小艾往冰冷的停尸房背影消失 在走廊的尽头。 那天晚上天琪把我送回了家,我没有说话自己喝了很多酒,天琪没有阻止我,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我面前陪着我一起喝酒,我说了很多到现在自己都想不起来的 胡话,黑暗的客厅里不再有灯光和音乐,音响和电灯都是孤独而沉默的。醉意阑珊 里满客厅里都是小艾的影子,她晚上等我回来趴在桌子睡着了和写着秘密麻麻字体 的字条;她在厨房里带着围裙忙乎的样子;她坐在地上收拾被我撒落一地的CD光碟 和杂志还有喝空了的酒瓶……泪水不知不觉又淹没了我的喉,仿若海潮吞没了孤岛 汪洋一片。我想起小时候不小心自己的牙崩了一颗,我拿着崩掉的牙哭着要妈妈帮 我放回去,妈妈告诉我说不要紧,崩了还会长的,可是当我长大后一次在学校打球 把门牙给打掉了,那次我没有哭因为我记得妈妈说过崩了还会长的,当我得知人只 换一次牙,换牙后崩了就再也不长了,如果不想让那个位置空着只有带假牙了,尽 管那一次我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哭喊着要把崩掉的牙放回去,但是我很难过好几个晚 上都没能安眠,因为我后悔了,后悔自己的牙还好好的时候没有小心地珍惜和爱护 它,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它是多么的珍贵,这辈子没法再拥有了。也是从那一次开始 我才懂得生命的可贵,那些各种原因离开了我离开了人世的朋友和同学还有老师, 每次想起他们我都会很悲痛,我总是忘不了他们,即使已离开多年他们的声音他们 的颜容总是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他们总在晚上活在了我的梦里,我总会梦见自己又 和他们去做了别的事情,人生仿若坐火车,途中有人上车有人下车,爱情停停走走 朋友去去留留,离开是因为我们有着自己不同的终点,最后才发现留到最后陪着自 己的人只剩下了影子。霍天琪吐了很凶,冲进洗手间很久都没有出来,哗啦啦的流 水打在地板上,我的心堵得很死,几次想呕都没能呕出来,黑暗中我闻到了手心血 的腥味,吐血了,我赶紧用纸巾把嘴和手心擦干净,打开抽屉翻出药瓶将药生吞下 去,霍天琪出来了问我怎么样我没有作声,眼泪将我的脸绷得死紧,天琪摇摇晃晃 倒在沙发上。我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我无法接受小艾已经离开的事 实,总觉得她就在我的身边。我想起了第一次我们一起逛商场打烊的样子,那天我 们买了很多东西,也是那一次我第一次买东西送给她,我给她买了一条雪白色的韩 式尼龙裙子,而今那条裙子依然挂在衣柜里,小艾一次也没有穿出来,我曾问过她 是不是不喜欢,她说不是,她是很喜欢这条裙子的,她觉得它比婚纱漂亮多了,我 笑她傻,有哪个女孩子不觉得婚纱漂亮的,她微微地笑两个笑酒窝挂在嘴角边上, 然后拿眼睛俏皮地横我,仿佛在说:“小子,快给我婚纱!”。她把大包小包都挂 我身上,她负责砍价我负责刷卡,别小瞧小艾温温柔柔的,在杀价上她常常把商家 杀得个“人仰马翻”,她说自己也不想杀价让别人觉得她是个小气鬼女人,但是她 实在看不过那些报虚价的商家,几十块钱的东西爆出几百块的价,杀价并伤不及商 家的一丝毫,不管砍价砍得多低只要商家还把东西卖给你他们都是还有钱赚的,这 让我付钱付得心安理得。现在再也没有人陪我一起逛商场一起杀价了;再也没有人 给我做好吃的菜等我回来;再也没有人帮我收拾落在地上的光碟和杂志了;再也没 有人收拾我的书房;再也没有人在我上班出门的时候从背后抱紧我把脸贴在我的后 背流着眼泪对我说“早点回来”了……也许她永远不会说出那三个字;也许她忘记 了;也许她深埋心底;也许她不知道怎么表达,抑或她说出来了,只是我听到的是 “早点回来”。手心依然是鲜红的血,我不敢让天琪看到,马上用纸巾擦掉扔进了 满是酒瓶和烟灰烟嘴的篓子里,冲进洗手间把门反琐死,冰冷的自来水从头到脚冲 淌下来,凌凌乱乱的头发淌着刺骨的水裹得我睁不开眼,想起躺在冰库里的小艾冷 水冰释了眼泪。哗啦啦的水顺着肢体流出空洞的裤脚和袖口,衣服紧贴在前胸和后 背将体温一点点地蒸发掉。 不知道自己在洗手间里躺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分不清是早上还是下午,一切的 时空感全部混乱,但是我清晰地记得在医院里发生的所有一切,尽管回到家我一直 昏睡着,但是心一直收得死紧没有片刻的松过。 “江雨,醒了!你在洗手间里昏睡了一晚,门我撬坏了。” 阳光照进来十分耀眼,我看到霍天琪坐在床头,我没有和他搭话,他继续说: “江雨,你知道吗?你在这床上已经昏睡了两天,我在洗手间发现你的时候脸上苍 白没有一点血丝,整个人冻得跟死人一个样,小命差点丢了,几危险呀!” 我心想我怎么没有死掉呢?昏睡过去就再也没醒来该有多好呀!所有的痛苦和 悲伤就不会再像包袱一样挂在心上了。没想到醒来小艾已经离开三天了,这个时间 的距离很让人感到可怕,随着挂墙上的钟的秒针永无休止地循环走动,这个距离在 不断拉大再拉大,我却看不到下一个轮回的起点和终点到底在哪里甚至根本就没有, 和我那颗崩掉的门牙一样,这辈子将永远地失去不再拥有了,等不来的轮回里永远 地失去。 “江雨,别想了,别再往后想了,你要往前看,那些错过的风景也许本该无法 拥有,前面无限风光依然等着我们呢。” 我望着窗外飞起飞落的鸽子,怅然若失的落魄里我开始渐渐地怀疑这个世界到 底有没有永恒的东西,是精神是肉体还是时间?抑或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永恒的东 西,一切都无非是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江雨,呐这是程院长托我交给你的,医院在……在整理病床上发现的。”霍 天琪递给我一本白色的笔记本,我想起了那天小艾把手放到床单下似乎压着什么东 西怕我发现的情形,打开是小艾清秀的笔迹她的样子清晰地映入眼帘,明亮清澈的 双眼,小巧的嘴甜甜的小酒窝…… 江雨:你好!那晚从宾馆匆匆地出来后遇上了一场雨,本以为一场发烧过几天 就会好,没想到一直都没有退,接着是血癌的噩耗,我几近崩溃,不想你知道这事 但还是遇到了心洁,是她告诉你的对不对?我无法相信自己会和血癌扯上关系,也 许上苍跟我开了个大玩笑让我来遇见你再把我召回去。江雨,那晚你在心洁面前和 我说的那些话当时我真的很生气,所以我出走了,在我出走的日子里让你吃了不少 苦吧?我想过回去,但是我就发烧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也全都直到了,我想过自己 会怀恨你一辈子,当时我真的找不到原谅你的理由,但是那天你到医院来看我的时 候你的眼泪让我心软了,你知道的我心很软经不起一点点的感动,有时候我总感觉 你前辈子欠了我太多的眼泪注定今生还于我,所以每次你为我流泪我都会心痛,我 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流泪的男人包括我的父亲,在我家最困难揭不开锅的时候他也没 有在我和妈妈面前流过一滴眼泪,为什么你要长着双水灵灵的眼睛湿漉漉的?心洁 跟我说她怀了你的孩子但是她自己拿掉了,哪个女人不爱自己的孩子!我总觉得自 己老对不起她和孩子,有机会请代我向她说声对不起,好吗?后来是尹珍也来看我 了,之前也听说了你和她的事情,你们之间一定有很多误会吧?我很佩服天琪,是 他用男人的大度包容了尹珍,所以我觉得尹珍是幸福的,相反我觉得你缺少天琪的 大度,可我偏偏就喜欢上了你,我知道自己取代不了尹珍位置,现在一切都已经不 再重要,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是你让我相信了奇迹等待奇迹,当我的头发一根 根地剥时我是多么的害怕和恐慌,我的时间成了倒计时,每天当我醒来便看到你在 身边和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时我是多么的幸福不再害怕和恐慌,你离开医院留我 一个人呆在白色的床上是多么的孤独和寂寞,睡前我总是不断地祈祷,祈祷明天的 太阳依然照进我的床,祈祷着明天依然能醒来看到坐在床边守着的你。江雨,我好 想回家,我想爸爸妈妈,也许我再也回不去了…… 这是一封没有写完的信,而且应该是在小艾摔下来前不久写的,读着读着已经 泪流满脸,小艾的声音油然在耳畔。我翻过笔记本的下一页是日志,写得很简单只 记叙了事件而没有事情的过程。 10月25日,高发烧不退,难受,全身如焚。 10月30日,高烧住院。 11月5 日,噩耗血癌,万念俱灭,黑暗席卷了全世界。 11月15日,江雨找到医院来。 11月25日,第一次化疗,头发脱落。 12月15日,第二次化疗,头发几乎全部剥落。 12月31日,上海骨髓。 …… 1 月6 日,骨髓移植。 …… 2 月14日,小艾的日志断断续续,最后的一天是2 月14日,这一天没有写,因 为她已经来不及了,她的时间和生命全部都定格在了这一天。我往下继续翻发现后 面写了很多诗和独自成文的句子,读起来字字如针扎心,字里行间我清晰地听到了 一个生命最后的抗争和哭喊。 紫兰花为什么会这样总是找不到往你的方向过了这一夜是否还有夕阳看心碎生 命免不了一阵痛再给点时间不再成空天大地大再给点时间就能高飞越往下看心里越 堵得厉害,霍天琪在一旁没有说话,一双忧郁的兔眼望着我。 “你在看我哭吗?”我的脾气变得很不好。 “不……不是,江雨,你别误会。”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吧,你自己好好保重,别做傻事,有事直接打电话找我。” 天琪走后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望着天花板寂寞的灯饰望着沉默的音响 望着厨房半开半掩的门……整个人都被落寞的景象掏空了,仿若幕落散场人去位空 的影场,热闹沉尽的背后是无限的空落和隐伤。手上的笔记本页页脱落散了一地, 手心鲜红的血液渐渐冷却凝固…… 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在安眠药的催眠里不断麻木到天明,我忘不了小艾,她的声 音她的微笑她俏皮的模样总在我的脑海里存活,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她,睁开眼睛却 剩下自己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床上,我感觉小艾就活在我身边的空气里,隐身了也 许她不愿再见到我却也不舍离开我,看看没有她的日子我会是什么样,我想她一定 不会安心,没有她我无法活出快乐的方式,永远不能……我真的希望自己的大脑可 以像电脑的硬盘,格式化后忘掉所有的记忆。 小艾的葬礼在二月二十五日举行,那天刚好是她二十一岁生日,选择这一天完 全是小艾生前的愿望。我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起去看电影,那片电影忘了叫什么名字, 女主角死了,男主角依照她生前的遗愿在她生日那天为她举行了葬礼,这样她就可 以在生死的轮回里等他,下辈子他们就能够继续在一起。当时小艾很感动,她说自 己如果将来也能像女主角一样将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天下着凄迷凄迷的雨,上山白雾笼罩。公司里所有员工都去了,还有天琪和尹 珍也都来了,山脚下停满了车,所有参加的人都清一色的黑色西装打着黑色的雨伞 围在小艾的周围,小艾一身白色的婚纱安详地躺在竹床上,清秀的脸略带着微笑, 小酒窝清晰可见甜蜜地挂在嘴角边,竹床的四周摆满了鲜花,天空飞过“一”字形 的群鸟渐渐消失在苍远的天际。手中的伞倒落在草地上,雨水打乱了我的头发杂着 泪裹紧着眼睛,忧伤打在伞上一滴滴滑落下来藏到了密集的草根,我打开盒子取出 戒子托起小艾冰冷的手把戒子带在了她的中指上:“即使你离开也在我的天空里, 小艾,我爱你!”没等说完眼泪就漫溢出了眼眶,修长的睫毛湿粘在了一起。天琪 打着雨伞牵着尹珍的手站在前排望着我表情痛苦,迷离的视线里尹珍神情凄然胳膊 在微微地颤抖,我闭上眼睛走进了冰冷黑暗的世界,那些模糊而渐渐清晰的画面; 那些去而不返的日日夜夜……拨动着心弦勾起忧郁的伤,小艾,如果可以,我愿意 把自己生命的时间分一半甚至全部给你,我只要你能活过来,而今你却永远地离我 而去了。 结束了,结束了,一切到此为止了,车子一部接一部散去,留下了满山的鲜花。 我对天琪说走吧,你们全都给我走吧,我想留下来一个人多陪陪小艾,我怕她走得 太寂寞甚至会迷路。天琪把车子留了下来给我没有说什么和小艾一起走了,剩下我 一个人站在一地的鲜花中央望着小艾的墓泪流满面,我背过身擦去嘴角和手心的血, 把沾满鲜血的纸巾揉成一团塞进裤兜里…… 我不知道呆了多久,天幕一层一层黯了下来仿若滴在杯水里的画料层层弥散开 来。开着车在五环高速,天琪打电话过来我没有接,又连续打了几回我随手关掉了 手机,我把油门踩底挂上高挡时速直上二百二,寒冷的空气从四面窗户穿进车里向 后拔起我的长发,风裹着雨打在脸上扎进眼睛。我没有回家,我感觉自己被这个世 界欺骗和玩弄了一把,可我却看不到它,连报复的机会都没留给我,一切做得那么 彻底和干净不留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车子在一片荒地上停了下来,我推开车门冲 进茫茫雨海里,破碎的哭喊撕裂了闪电划破的夜幕,双膝跪倒在泥水里风雨扫过我 的脸仿若无数双隐形的手掌四面八方扇打过来,扇得我全身发麻。我不知道天琪是 怎么找到我的,我抬起头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跟前,没有 说话黑色的西装上一身的水,湿漉漉的头发裹住了半边脸,表情凄苦地望着我,我 站了起来没用勇气直面他的双眼,转过身去的时候天琪叫住了我:“站住!” 我没有停下来,转身向前迈了几步天琪从背后拉住了我:“江雨,节哀吧…… 人都走了……你看你自己成什么样子了?” “放手……” “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你把我都变成什么样了?还有,还有尹珍,自从 小艾走后她就没停止哭过,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没跟我笑过,你以为只是你一个 人的事吗?说话呀你,你……你看着我……”霍天琪把我扳过来冲着我脸上吼。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我也不想这样呀……我不知道怎么会弄成这样… …” “江雨,江雨!你要振作起来,振作起来知道吗?答应我呀你……我就只有你 一个好朋友了,我不想看到你萎靡不振的样子呀,我不想看见,阿珍也不想看见呀!” 霍天琪抱着我哭喊着,脑子乱成了一片仿若钻进了一窝马蜂,我的胸很闷堵得死死 的,喉咙泛起血腥味失去了知觉接下来的事情我全然不知,醒过来的时候做在车里, 天琪慌忙转过神来问:“还好,你醒了,刚才吐血了真把我吓坏了,正准备送你去 医院。” “不用了,我没事。” “不行,还是去的好,万一……” “我说了不用,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别将了江雨,还是去的好。” “别说了,我不会去的,我讨厌那个地方!”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我没有让天琪送回家,而是把车停在了野外,两个人就这样在车子里呆到了天 亮。 “江雨,我觉得你应该给自己一个休假……” “休假?我想一辈子都休了,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不再回来,如果走得开的话。” “也好。”霍天琪想了想说。 “走得开吗?我走不开……” “与其这样下去不如走得干干净净。” “可是我真的走不开。” “为什么?因为公司?” “不是……” “那是为什么?是小艾?她……她已经不在了!还是尹……尹珍?”霍天琪一 脸的困惑看着我。 “不是,你别误会,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小艾走后我想过休假想过离开, 可是当我决定离开的时候我的心却放不下,这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我感觉自己 和它们捆在了一起,我离不开。” 霍天琪狠狠地锤了几下方向盘吼了几声发动车子加大油门挂了高挡跃了出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