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翌日下午,子虔在附近的瞻园路“济世堂”坐诊医生处配了几帖专治梅毒的中 药,放进一只提藤箱,又带了一架日本照相机,晚饭后再次来到怡乐院。 老鸨见子虔提只藤箱,迎了上来。 “惠卿有病,我替她抓了几帖中药,”子虔说,“妈妈是否要查一查?” “哪里话!查,也得看什么人,”老鸨不敢近前一步,“难得客官如此有情有 意,也是女儿的造化,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谢子虔顺顺当当来到后院上了楼,取出药物,说:“这些药有煎服的,有外涂 的。”遂又告知注意事项,随后取出照相机和镁光灯,说:“惠卿,今天要委屈你 一回,请把衣服脱了。” “你……”惠卿有些诧异。 “是这样,官司我肯定替你打,想方设法也得把你救出去。只是,你的卖身文 契在老鸨那里,从法律上讲,她占理。可是,她对你的凌辱,却是你占理。今天我 特地带来照相机,要把你的伤处拍下来作为庭审证据,告她!” “啊,我懂了,大律师,没关系的,你拍吧!”惠卿难得地闪出一丝羞涩的笑, 说着便把衣服一层层解开,裸露了她的胴体,谢子虔对准伤口和疤痕,揿亮镁光灯 一一摄入镜头,而后让惠卿快把衣服穿上。 忙完了这一切,他又问明了去瓜洲褚家的详细路线,说了许多宽慰的话。 “你要有耐心,”临走时子虔说,“我会尽自己的力量让你早日脱离苦海。 但是,有关我的意图、行踪,万不可有点滴泄露。“说罢,拎起藤箱下了楼, 照例又掏出钞票打点了老鸨。 “客官明晚是否还来?”老鸨躬腰问道。 “没准。”子虔忽然变了口气,“你这当妈妈的也太不经心,怎能让客人把惠 卿糟蹋成那副样子呢?告诉你,我还是要来的,但在我没到期间,不得再让她接客, 若能如此,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好的!”老鸨应道。 接下来,子虔托故调查一桩营私舞弊案去了瓜洲,比较顺利地找到了乞丐般的 褚子霖,告知了惠卿的悲惨境遇,要褚子霖把当年拐卖亲妹妹的情况说一遍。 “你莫非要将我送上法庭?”谁料褚子霖突然警惕起来。 “非也,我仅是想救令妹一命,”子虔说,“老鸨当年欺诈,你则是被逼受骗, 如今,卖身文契仍在老鸨手中,我没证据这官司怎么打?” 褚子霖想起去年前往怡乐院向妹妹要钱,反遭老鸨怒骂并被龟奴逐出的情形, 气愤不过,把变卖惠卿之经过复述了一遍,事实与惠卿说的有点出入。 “你要说实话,不得有虚假!‘子虔说。 “这桩买卖是我跟老鸨两人私下成交的,是我的错,我不赖,但主要责任在老 鸨,我没想到妹妹后来遭那样的罪,”褚子霖声音滞涩,“这种人不告能行吗? 你就照我说的写状子。能让我看看你的记录吗?“ 子虔递了过去,褚子霖抹掉眼屎,眯着一双睁不开的眼睛瞅了半天,又改动了 一两处,说“就这样。带印泥没有?” “有。”子虔将携带的印泥递上。褚子霖回到内室找出一枚青田石印章,在最 后一页签名处盖上,又在前四页边页各盖了半枚,改动处也盖了。事情办成,子虔 不再耽搁,丢下二百大洋遂离开瓜洲赶回南京。 彩霞街、状元境和程阁老巷三处查了个遍,也不见高燮住处,几经周折最后在 膺福街找到,外观是座普通的民居并无楼阁,围墙里面却有三十多间房屋,住着一 妻二妾管家仆佣。高燮原先宠的是二姨太范慧君,但去年娶了三姨太花燕燕后,慧 君便失宠了,妻妾间争风吃醋的事频频发生,斗的最厉害的则是二姨太和三姨太, 二姨太仗着有大房戚氏撑腰,一步不让。可是三姨太却有高燮专宠,对她言听计从。 因而,二姨太时常处于下风,怄气时便去夫子庙天香阁品茗听戏解闷。这些一鳞半 爪的事,子虔是从高宅隔壁烧老虎灶的邓婆子那里听说的,更多的内幕则无从知晓。 他想面见高燮的二姨太,打算在天香阁会会。 这天,子虔戴顶礼帽,穿了一套米色西服,佩戴一只镀金怀表,表链有意搭在 衣扣上,作派高雅,于午后三时来到天香阁,但见戏茶厅门外的漆木牌上用白粉写 着坤伶裴和戏单《武家坡》、《桑园会》、《四郎探母》。 -------- 安宜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