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痴心终不悔 三秋深情自难忘 兽阵,名副其实,阵中多毒怪野兽,要过此阵不但要有过人的机智,更要有高 超的武功。阵内愈层层深入,则兽愈凶猛狡猾,能闯过迷魂阵到此者必非常人,然 折在这兽阵之中的人却更是不计其数。 身周六匹野狼环绕,西门飘雪右手持着软剑,站在六匹野狼中间,全身戒备, 那软剑上还滴着鲜红的血珠,顺着剑刃滑落在地。 细看这附近草地上,远近之处竟都一堆一堆的躺着些野狼的尸体,且都是一剑 毙命,伤口都在喉咙处,细若丝线。还活着的,便是西门飘雪身周那仅剩的六匹异 常健壮的野狼。 不觉中,已是傍晚了,夕阳早落入连绵的群山中,只剩西天的一抹残红。 西门飘雪右手提剑,站于狼群中巍然不动,浑身找不出一丝破绽,只是与那六 只狼默默对抗着。那六匹野狼毛色发亮,眼中泛着幽幽的绿光盯视着眼前的人类, 前腿微欠,蓄势待发,只要西门飘雪有任何异动就会扑上去将他撕的粉碎。 忽然,西门飘雪右腿退了一步,那六匹狼在一瞬间不约而同扑向他。只见银色 软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奇异的弧度,那停留在空中还未近身的六匹狼如地球没了引力 般,全部直直的落在地上。半晌,那六匹狼喉咙处才缓缓的浸出丝丝鲜血。 舒了口气,西门飘雪看看遍布四野的兽尸,无奈了摇了摇头。见暮色已近,不 禁微微皱起了眉:是继续前进呢,还是休息一下再闯? 前方的山谷渐渐近了,甚至可以模糊的看到轮廓,那里就是泻玉谷,那里就是 盈盈所在的地方。每走近一步,他就感觉与盈盈又近了一分。虽然身体已然有些疲 累,但是,因为被这信念激励着,他竟未暂停歇息一下,径直往前方走去。 暮色渐浓,周围都被笼上了一层淡黑的幕布,草丛中的蟋蟀也开始欢叫起来。 近处的山都沉沉的耸立着,高大而压迫,衬着渐暗的暮色,不由让人心升压抑之感。 乱石遍布的山坡上,古澜跌跌撞撞的走着。他不能再浪费内力了,刚刚闯过那 群豹子的领地时已经力有不竭,勉强躲过豹子的追捕才到这块山坡上。 他扶着一棵树稍稍停了下来,抬头望望前方苍茫暮色中依稀能看见的山谷,正 急促喘息着却也不禁笑了一下。他往常水晶样的肌肤此刻染上一层不自然的潮红, 润泽的菱唇也有些干裂。高束的栗发上琥珀光泽黯淡了许多,衣衫虽凌乱却更添了 一种别样的妖娆。 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古澜软软的坐了下去。现在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乏累, 浑身的力量似乎都被抽干了,每寸经脉、每块肌肉都酸涩胀痛。刚刚还不觉得,此 时停下来,那种疲惫之极的感觉迅速流遍了全身。 尽管古澜很想躺在大石上什么也不要做,只是舒舒服服的休息一下,但他还是 勉强支撑着开始运功,恢复已经被耗尽的内力。 西门飘雪,我绝不会输给你!澜影一定是我的! 暮色越来越浓厚,天上星光开始闪烁,一切都沉寂下来,偶尔有一两声蛐蛐的 吟唱,给着夜色增了一丝活力。 古澜突然轻轻敛住了纤眉,神色谨慎起来,那半闭的眼睛骤然睁开,然后他看 到了所预料的情景----星光下,密密麻麻的蛇犹如铺了一层地毯般蠕动着侵上 来,那千点万点闪烁着的蛇眼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繁多…… 泻玉谷,竹屋中。 桌子上摆着几样素淡的菜式,段干悔、潘文峰与哑童三人只是默默的用餐,平 时温和宁静的气氛在今日却有些异样。 “西门飘雪此刻应该已闯入毒阵了,迷魂阵靠智取,兽阵则靠武胜,以他的机 智和谨慎,闯过毒阵也不是没有可能。”段干悔打破了饭桌上的沉寂,对西门飘雪 和古澜两人今天的表现开始了评论。只见他夹了一片笋放在口里慢慢咀嚼了半晌, 吊人口味似的又喝了口汤。看着依然神色自若,仿佛没有听见的徒弟潘文峰,他缓 缓接着道:“古澜嘛,闯迷魂阵时内力使用过多,虽也过了阵,但再闯下一个兽阵 可是凶多吉少啊!”他说到最后故意拖长了语调,好似在故意逗弄某人一样。 潘文峰夹菜的动作不经意的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吃饭,神色如常,对段干悔的 话置若罔闻。 哑童看着这师徒两人的神情动作,不解的挠了挠头,然后埋头吃饭,不去猜想 他们那些难懂的东西。 “如果连夜不停且运气好的话,西门飘雪明天凌晨大概就到泻玉谷内了。这古 澜嘛---”段干悔低头掐算了一回,撸了撸雪白的胡须摇头道:“兽阵之中到了 豹岭恐怕就很难通过,他内力大损,不宜与迅捷的野豹争强。如果他侥幸通过了, 那么下个就是蛇坡。” 灯烛微晃,烛花在琉璃罩内“劈劈啪啪”的响了一阵又开始沉静起来。 潘文峰埋头吃碗里的米饭,好似她师傅在自言自语。然而,仔细看却见她只是 不停的往嘴里扒拉着米粒,再没有夹过一次菜。 段干悔看了徒弟一眼,禁不住暗暗笑了一下,接着道:“到了蛇坡,古澜内力 已然耗尽,再无力量躲过群蛇的攻击。且蛇坡遍处是蛇,躲都无处可躲,最后必将 死于万蛇噬咬之下。哎!蛇坡又要新添一具白骨了,以古澜那般人物如此死法,还 真是可惜……” “砰--”还未吃完的半碗米饭被狠狠的搁在桌上,那个白色纤细的身影像阵 风一样卷了出去,转眼背影就消失在夜色中。 看着门外已经消失的人影,段干悔叹了口气,始终是没放下啊! 蛇尸乱飞,那一段段的蛇尸落在地上还犹自扭动不止,令人作呕。 古澜勉励支持站着,右手持一条长长的藤条挥舞着,不让那如潮水般的蛇近身。 然而纵是上前的下场是碎尸万段,但是后面的蛇还是前扑后续的涌了上来,将古澜 紧紧围困住。 以古澜为中心的圆圈越来越小,渐渐的,有些蛇已经逐渐挨近了他。 古澜已经力竭了,但他还是拼着最后的一点力气挥舞着手中的藤条,将那些阴 冷可怖的东西从身边抽开。 他还在期待什么?他的坚持还有意义吗?难道他马不停蹄的从太渊跑到这儿来, 就是为了成为这群恶心爬虫的食物? 突然右腿一痛,古澜低头一看,一条青碧色的细蛇正缠在他的膝盖上,那三角 形的头上两只绿色的眼睛闪着幽幽的绿光。古澜心中一惊,举起藤条抽向自己的腿, 那蛇还未来得及逃跑便被断成四五截,在地上不停的扭动。 不管腿上被抽得火辣辣的痛,古澜连点右腿处几大穴位,却已是迟了,他感到 眼前开始发黑,四周景物都在晃动着,连藤条都拿不稳了。 周围的蛇乘机攻了上来,犹如洪水一般淹没了那个单薄的身子…… 星光下,这里的一切都如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华。 碧草红花,溪流自淌,那“哗哗--”欢笑的河水漫过石滩,滋润着岸边一丛 丛一簇簇异常茂盛的兰花。草丛中偶尔穿过一只奇异的小兽,衔着几枚鲜红的果子 匆匆跑过。 依着这青山,这幽静清灵的山谷内仿佛世外桃源,而西门飘雪就是那误入桃源 的武陵渔夫。 然而,这不是桃源,这是毒阵。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虫一兽,甚至每一滴水、每一粒沙子,一只小蚂蚁都可以 让一个武林高手丧命西天。这就是泻玉谷三大阵最后一阵,江湖人士无人不知无人 不晓、无人不谈之变色的毒阵。 纵使是西门飘雪,站在这谷中也不禁有些紧张,面前的景象清幽而出尘,谁也 不知道这清幽的表面下暗藏多少凶险。西门飘雪小心翼翼的前行,如覆薄冰。忽见 前方石滩上有一块石碑,上面隐约有些字迹。西门飘雪思咐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映着微微的星光,看到那石碑上所刻的那再熟悉不过的字迹,西门飘雪心中一 阵惊喜之余,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那蹩脚的字迹还如从前在群芳楼写的 那首“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的诗般歪歪扭扭,西门飘雪禁不住微笑,那笑容 不觉中带一丝无奈和宠溺。 仔细辨认,那石碑上刻着:如果您已经看到这块石碑上的字,那么恭喜您,您 通过前两关的考验已经成功的抵达第三关。如果您已经看完石碑上第一句话,那么 再次恭喜您,您已经中了无味无色的致命毒药,如不在一个时辰内服下解药就会毒 法身亡。现在您有三中选择:一,看到河边的那丛兰花了吗?取其花朵服下。二, 找到草丛中血红色的果子服下。三,石碑下有紫色的圆叶子的草药,可服。另外警 告您一下,这三种药草都有剧毒,其中一种能抑制您体内毒素长达五个时辰,另外 两种只能抑制两个时辰。 请尽快找到下一个石碑听候指示,否则毒发身亡,神医莫能救焉! 看完后,西门飘雪苦笑一声,盈盈啊,没想到顺利通过前两关的阵法,最后竟 落在你的圈套里?!一时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原来,潘文峰闲来无聊,便在这毒阵内设计了一个连环套,一环套一环,让人 疲于奔命,且又有许多意外因素,让这毒阵扑朔迷离之余又添了万分惊险,连段干 悔都忍不住叫好。 星光璀璨,溪水泠泠,夜色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分外神秘。 西门飘雪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举目望了望河边的兰花,草丛中的野果,又低头 看了看石碑下的紫色圆叶小草,嘴边露出一个暖若春风的笑。 轻轻抚了抚石碑上的字迹,那动作温柔的如同抚摸的是一个女子柔嫩的肌肤, 而不是一块粗糙冰冷的石碑。然后,他转过身去向阵深处走去。 “好、好!西门家主果然聪明之极!你是第一个没有被盈盈的圈套所迷惑的人!” 段干悔一身宽大的儒袍从夜色中缓步而来,远远就听到他的赞叹之声。 西门飘雪看到遥遥而来的段干悔,心中虽疑惑,却还是施礼道:“飘雪见过神 医!” 段干悔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后问道:“西门家主是怎知这石碑上的字只 不过是在故布疑阵?”西门飘雪不禁笑了笑,道:“盈盈性格向来好玩,但又不失 天真善良,定不会至人于死地,所以这石碑上的字大约只是盈盈在吓唬人吧!”想 起了盈盈在蝶舞城耍金慕棋,西门飘雪不禁莞尔。 段干悔点头微笑,然后从袍袖中拿出一颗药丸递给西门飘雪,见他面有不解之 色,只得解释道:“你刚刚碰那石碑时已经中了毒。徒弟善良可不代表师傅一样善 良。” 西门飘雪哑然无语。 夜风微曛,吹拂着小道上走着的人,空气隐约有丝凉爽。 背着古澜,潘文峰有点无奈,这家伙看起来很瘦,实际上怎么就这么重呢?她 的武功在三年中进步神速,背个人只是小菜一碟,但心里总有些不舒服。想起刚刚 古澜倒在蛇海里那一幕,潘文峰就彻底无语:这家伙倒下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捂着脸?! “不怕我趁机杀了你吗?”潘文峰冷冷的问,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对着无 人的空气自言自语。 夜色微澜,风中飘着淡淡的露水的湿润气息。 古澜微微睁开眼睛,像一头撒娇的小兽一样将脸在她的肩上紧紧的依偎了一下, 用力呼吸这她身上那熟悉的气息,他不答潘文峰反问道:“澜影是那种趁人之危的 人么?” 太渊的这场大雪真是给贫民带来了不小的灾难,望着眼前被积雪压塌的茅屋, 站在雪地里冻的直打哆嗦的贫民,澜影一时间不知是何滋味。 突然见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再也支持不住,兀得倒在雪地里,澜影慌忙跑上去 抱起他,也不顾肮脏就将自己身上雪色貂裘披风裹在他身上。 古澜走上去扶住她的肩,将自己的雪狐披风披在她身上,然后挥了挥手招来一 个血衣侍卫,吩咐道:“将这些贫民带入教中好好安顿。”说完让那侍卫将澜影怀 中的少年接了过去,眼中颇有嫌恶之色,好像生怕那男孩会脏了他的妻子一样。 “澜,太渊不止只有这些贫民吧!”澜影化去了眼中的悲悯,狡猾的向古澜眨 了眨眼。 古澜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子,无奈道:“好、好,我全部都安排!你这个可恶 的小狐狸精!”说罢,忍不住啄了啄她的樱唇。 澜影忍不住得意的笑起来,看面前的古澜只着一件水红绸杉,他本来身材就纤 细,就这样站在雪地里愈发显得单薄。澜影心疼道:“这么瘦,还穿这么少,不怕 生病吗?”说罢就要将身上的雪狐披风脱下来。 古澜按住她的手,边帮她整披风边道:“只要澜影在身边,我永远都不觉得冷。” 他眼中荡过温柔的光,不同于往日的潋滟,也不似面对外人时的暗波汹涌。只有这 时候,他才是一个丈夫,一个心疼妻子的男人,而不是一个终日为了野心而与人勾 心斗角、阴谋算计的妖媚男人,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漠视别 人生命的逆天教教主。 澜影这次没有像往日般责他肉麻,她看者面前丈夫的眼睛,那里混合了认真、 柔情、坚定,还有灼热,似乎还有一丝担忧…… 他在担忧什么,怕失去她吗?澜影心中一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紧紧 抱住他的腰,轻喃道:“澜……” 雪地里,一抹红色与那融合于天地间的白色身影紧紧相拥,仿佛无论世间发生 什么事情都不能把他们分开…… 澜影,这样一个不忍心看别人受苦的你,怎会趁人之危对我下毒手呢?如果不 是刚才我有危险,你是不会出来的吧!古澜菱唇勾起一个媚惑的笑,眼中闪过得逞 的笑意。 “……………”潘文峰默然不语。 寂静的夜色中,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响在这慌寂的山道上。 半晌,潘文峰冷冷的开口道:"记住,在我记忆恢复的那一天,澜影就已经死了!” 古澜一时间愣住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