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秀才、谣言与龟 秀才一进办公室,就被围在一起的部下叫住了。“部长,调弦驿的乌龟你听说 没的?”“部长,乌龟的寿命有一千年啦?”“部长,乌龟也实行一夫一妻制吗?” 秀才是县委宣传部部长,县委常委,属县核心领导成员之一。白白净净的,架 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神情淡静,丝毫没有县高层领导的威严,完全是一副学究模样。 秀才是高中数学教师出身,至今最大的喜好仍是解几何难题。部下闹嚷嚷的,他只 是淡淡一笑:“你们听到么子哒?” “调弦驿镇上的两个杀猪佬,在街上展览一对千年鸳鸯龟。五角钱一张门票, 昨儿下午展出来的,就有一千多人参观,收入五百多块钱。不得了哒。两只乌龟都 有三十多斤,一脚盆大。”一个女科长咋咋唬唬的。 “你哪么晓得的?" 秀才仍是一副笑模样。 另一个科长说:“哪么不晓得?早晨一起来,隔壁左右都在议论这个事。上班 路上,到处都听人在讲乌龟。也不晓得哪么传得这么快。我们要宣传一个么子东西, 是没得这么快的。” 便一锅粥地开始说起来。 你们晓不晓得,恁一对乌龟其实是一个搞科学种田没搞成功,疯哒的伢儿卖出 来的…… 他卖是他卖的,又不是他捉的。他是帮他媳妇子的弟弟,也就是他的舅佬弟卖 的。 桃花山脚下恁些湖里,从来没出现过恁么大的龟。乡里一些婆婆姥姥去看恁对 千年鸳鸯龟,直对着乌龟作揖,为乌龟惋惜。说:“畜牲啦畜牲,你们躲着修(行) 哒千年百年,哪么不小心跑出来露人的眼的?还被人捞到哒,恁么多年不是白修哒 一会?”乌龟就把头从壳里伸出来,望着婆婆姥姥们流眼雨,又点头,像是求救的 样子。恁两个杀猪佬里面家是农村的恁个,他爷妈也要他把乌龟放了,免得日后遭 灾惹祸。他们就答应把买龟的本收回来哒,就把龟放回湖里去。 这你又只听到了一半。另外一个杀猪佬是调弦驿镇上有名的痞子,他还信这一 套?他说要放乌龟除非杀哒他。而且他愿意出二千八百块钱,要恁个杀猪佬退出。 这现在是么时代,恁个杀猪佬再信神信鬼,他跟钱有仇?会轻而易举退出? 秀才忍不住笑起来:“我们这是宣传部啊,还是情报部门?你们都干过克格勃, 或者在美国中央情报局呆过吧?昨儿调弦驿出的一件事,今儿一上班,你们就连枝 儿叶儿都摸清楚哒。”开过玩笑,又认真交待:“你们给县电视台打个电话,叫他 们派个记者去拍一下,把事情搞明白。农忙季节,不要搞得谣言四起,影响哒农业 生产。” 刚说完,稗子风风火火闹了进来,大叫:“唉呀,部长,这要你跟我们做主的。” 秀才白了他一眼,开玩笑道:“何事慌张?” 稗子是县文化局局长。人们叫他稗子,只是因为他个子高,有一米八几,又细 细瘦瘦,倒没有贬损他什么的意思。部里的科长、办事员们以为他有事找秀才请示 汇报,起身各回各的办公室和座位。按理,秀才会领稗子到自己的部长办公室,稗 子却未挪步:“乌龟啦。调弦驿的恁对千年鸳鸯龟啦。” 调弦驿的千年鸳鸯龟,又咬到文化局局长的脚啦?众人一头雾水。 -------- 西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