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赵茜给岳子行打电话,问他到沈阳找没找着倪约。岳子行说没找着,反问她有 没有倪约黑龙江老家的电话。赵茜说没有。岳子行告诉她倪约可能受了刺激,精神 出了点儿问题,被她爸接回黑龙江了。赵茜当即就在电话里哭了,问他会不会去黑 龙江看倪约,去的话她想跟着去。岳子行说,那么远,能说去就去吗? 岳子行非常惦记倪约,很想给她写封信或打个电话,可倪婉出国了,搞不到那 边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只有干着急。岳子行一度想求助焦三喜,最后却打消了念头。 他憎恶这个人干儿,哪怕和他说一句话都会觉得恶心。另外他已盘算好,如果倪约 病得不轻,他将暗中对姓焦的采取报复措施。现在出面联系,岂不是事先暴露了目 标? 估摸着倪婉已经从汉城回来时,岳子行每隔一个小时就给她打一次手机,打到 第二天下午果然通了。倪婉很礼貌地向岳子行问好,然后对他在广电大厦为焦三喜 解围表示感谢。岳子行见倪婉态度友好,就乘机请她吃饭,结果被婉言谢绝了。岳 子行说,我请你吃饭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想和你谈谈倪约。倪婉说,请不要在我面 前提她。岳子行说,她可能病了,回了黑龙江,我很想知道她那边的地址和电话。 倪婉沉默片刻问,你怎么知道她病了?又怎么知道她回黑龙江了? 岳子行说,我专门去沈阳找她,可她已经走了。怎么,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不 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想,她家的人能放过我吗? 这和你没关系。你也是受害者。 可人家不这么想啊……你找好笔和纸,我现在就告诉你地址和电话。 见面说不行吗?我们也算老朋友了,一起吃顿饭不过分吧。 我们不算朋友,一起吃饭虽不过分,但没必要。对不起,我说话很直,有点儿 伤人。 岂止是伤人,杀人都够了。不过你咋说都行,我能挺住。今晚六点,我在国际 酒店对面的天天渔港散座等你。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会等。 Jesus Christ!(老天!)我不会去,等不等是你的事儿。 你不来我不走。你看着办吧。 打完这个电话,岳子行如释重负。认识倪婉这么久,他有话要对她说,可很难 有机会说,即便说了也等于白说。她就象一只高飞的天鹅,那么俊美华贵,又那么 可望难及。他天天在地面遥望,偶尔也奢想有朝一日能和她一起飞翔。他告戒自己, 如果她今晚不来,他就永远不再找她。混到这把年纪,他还知道什么叫“求之不得, 抓紧后撤”。 岳子行下班后在办公室靠了一个小时,然后离开宏誉大厦步行至天天渔港。他 这几天一直在梳理感情上的乱麻,还和谭璐闹了别扭,心情阴沉得能挤出水来,身 体懒散乏力,象太空失重。今晚和倪婉的约会,象性情所至的神来之笔,又象蓄谋 已久的追逐计划。这个天鹅般高远的女人,是岳子行妄图摆脱感情重负时的一道闪 电,冥冥中照亮了他的突围之路。 岳子行坐在天天渔港的一个角落,随意翻看着维多利亚·贝克汉姆的英文原版 自传《学会飞翔》。那是程辉的书,被他借来对付可能出现的漫长等待和无聊。好 在他既喜欢辣妹又喜欢贝克汉姆,尚能从中读出些许乐趣。半个小时后,服务小姐 问他要不要点菜,他说他等的人还没来,需要再等半个小时。之后他不好意思再干 等下去,就点了两道凉菜一瓶啤酒,一边喝酒一边看书。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倪婉 还是没来,他在失望中对她产生了新的怨气和爱慕。他心里乱乱的无法阅读,索性 加点了一道热菜和两瓶啤酒,开始专心致志地喝酒,天马行空地痴想。三瓶啤酒下 肚,他有些晕乎,肠胃很充实,大脑却几近空白。他想着倪婉,还想着冯筝、谭璐、 特特和他自己。期间刘大昆来过电话,问他在哪儿鬼混。他说他在和一个人约会, 喝酒聊天。刘大昆问那人是谁,他说那人就是我自己。刘大昆说你喝高了。他说没 高。刘大昆说明晚你来我家,有事和你商量。他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岳子行又要了第四瓶啤酒,喝干以后已有醉意。他是七八瓶的量,可今晚的酒 劲儿上得太早。他左臂伏在餐桌上,脑袋枕在左臂上,侧脸呆看着《学会飞翔》封 面上美丽的高贵辣妹。他羡慕她和小贝功成名就的爱情,呼风唤雨的爱情,自由自 在的爱情,丰衣足食的爱情。他也想和他们一样在天堂里飞翔。 岳子行伏在桌子上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盘腿坐在一块雪白的餐桌布 上飞越千山万水,然后又梦见自己躺在一间无人的空房里,身上静静地覆盖着那块 白色桌布……手机响了,把他从光怪陆离的睡梦中唤回现实。灯光很刺眼,人声也 已不似先前嘈杂。他半闭着眼睛接电话,没想到竟是倪婉。她说,十点了,你准备 在天天渔港过夜吗?他象大热天一头扎进大海一样,连发梢都清醒了,起身原地旋 转三百六十度搜索倪婉。倪婉说,你买单出来吧,我在外面。 岳子行离开饭店,见门口停着一辆蓝色赛欧,右前门的车窗玻璃正自动落下, 倪婉坐在驾驶位上冲他招手。岳子行奔到车边,俯身贴着窗口说,没见过你这么赴 约的。倪婉说,也没见过你这么约人的,上来吧,送你回家。岳子行坐到副驾驶位 上说,你现在来算什么?还不如不来。倪婉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我刚加完班,路 过这儿时顺便往里看了看,觉得那个趴在餐桌上睡觉的人象你,一打电话果然就是。 我不是来赴约,我只是不忍心看你那样睡下去。岳子行说,不知你来,不然就喝个 烂醉,等着你背我。倪婉说,你真喝醉了我还不管呢,农夫和蛇的寓言故事还没忘 呢。 车子绕过中山广场时,倪婉问岳子行家在哪里。岳子行说在解放广场。倪婉说 正好顺路,先送你回家。岳子行说五四广场附近有家上岛咖啡,去坐会儿吧。倪婉 说我不想去,你别费那个脑筋了。 路上,岳子行很想说说倪约,可又怕倪婉不高兴,就忍着不提。倪婉似乎知道 岳子行在想什么,取出一张纸片递给他说,你要的东西都在上面。岳子行接过谢了。 倪婉问,你和倪约到底什么关系?岳子行说,我是她的保户,她帮了我的大忙,可 以说有恩于我。倪婉说,她得了抑郁症,问题不算太大,你和她联系一下,然后把 情况告诉我。岳子行说,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关心她。 倪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驾车如飞。岳子行心想这车太过袖珍,女 司机开车又猛,万一出事能不能幸存都是个问题。好在夜间车少,眨眼间就平安驶 至解放广场。倪婉把车停在十五路车终点站,示意岳子行下车。岳子行舍不得走, 看着倪婉欲言又止。车外的各色灯光洒进车窗,使倪婉朦胧中更显妩媚动人。岳子 行蓦地有了生死离别的错觉,仿佛他一下车,就永远不会再见到这个女人。 倪婉见岳子行目光有异,紧张地问他怎么了。哪知话音刚落,岳子行就猛地搂 住她亲吻。倪婉躲闪不及,脸蛋被他亲了几下,嘴唇也未能幸免。她尖叫几声,正 待挣扎,岳子行已经离开了她,连声说I am sorry(对不起). 倪婉羞愤地朝岳子 行的脸上挥了一拳,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岳子行若无其事地下了车,站在路边面无表情地往车里看。倪婉狠狠地瞪着他 说,这又是一个农夫和蛇的故事。说完一踩油门飞驰而去,红色尾灯在迷蒙的夜里 象一双幽怨的眼睛。 岳子行呆立街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我真的是一条冻僵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