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冯筝先后给鲁一捷打了十几遍传呼,但他一遍也没有回。她不知道他究竟犯了 什么错被人辞退,现在又一连几天联系不上他,就不免有些担心。十一放假的前一 天下午,她终于沉不住气了,跑到理工大学去找他。可她既不知道他的院系,也不 知道他的专业,只凭着名字打听,半天也没个眉目。在打听的过程中,不少学生都 喊她老师或阿姨,令她羞愧不已。她困惑地想,自己已做人妻,已为人母,究竟应 不应该惦记这个大男孩呢?有人叫她去学生处查查,她经过一番犹豫,最后还是悄 悄地离开了。 冯筝闷闷不乐地乘公汽回家。经过星海公园时,她透过车窗眺望美丽广袤的大 海。整日在学校和家庭之间奔忙,她已经很久没有看海了,今日得见,虽然是在车 上,心胸也开朗明快了许多。她想起热恋时和岳子行到星海公园游玩的情景,脸上 不禁微微发热。就在这一瞬间,她决定将记忆中的鲁一捷当成自己的弟弟,把对他 的那份眷恋深藏心底,永不再提。 冯筝接了孩子回家不久,岳子行就回来了。他今天约了朱旗和朴正贤,继续商 谈租用加油船的事,回家是想换身干净的衣服。他仔细考虑了一天一夜,觉得只要 有一线希望,就应该努力促成和朴正贤的合作。他现在需要钱,比以前任何时候都 需要钱。他想和冯筝离婚,离婚的时候想多留些钱给她,用来弥补内心的愧疚。 冯筝正辅导特特学英语,见岳子行回来得早,就赶紧洗手做饭。岳子行说,我 一会儿出去办事,不在家吃饭。冯筝听了没有应声,默默地在厨房忙碌着。岳子行 换完衣服,见时间尚早,就接着教特特英语。教了一会儿,岳子行忽然把儿子抱在 怀里说,宝宝,如果有一天,爸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你会不会想爸爸? 特特说,会想啊,那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还回来吗? 岳子行说,嗯……可能不回来了。 特特听完,哇地一声哭了。 冯筝听见孩子的哭声,跑过来问怎么了。特特哭道,妈妈,爸爸说他要到很远 很远的地方去,不回来了。冯筝惊问岳子行怎么回事。岳子行一脸窘态地说,没什 么,跟他说着玩的。 冯筝回到厨房越寻思越不对劲儿,就把岳子行叫到厨房问个究竟。 岳子行说,真是说着玩的,谁知道特特当真了呢。 冯筝说,我不是傻子,你是不是动歪心了? 岳子行半开玩笑说,我要是真动歪心了,你可别象儿子那样哭鼻子呀。 冯筝愣了愣问,你是不是想离婚? 岳子行也是一愣,随后笑道,真想离的那一天,希望你能签个字。 冯筝正在洗菜,听完将一把菜摔在水盆里,悲愤地说,我早就知道你的勾勾心 眼儿,今天你把我的话记好了,想让我签字,除非我死! 冯筝的话象一梭子子弹,每一粒都射进了岳子行的心脏。他呆望着冯筝冰冷的 侧脸,一句话说不出来。他无声地走出厨房,把玻璃门轻轻拉上,心中暗想,好歹 今天提到了离婚二字,过了这道门槛,以后的话就好说了。 岳子行回到客厅,耐心地辅导孩子英语,直到约会的时间过了,朱旗打电话来 催才停止。他对孩子如此用心,是因为觉得以后和孩子呆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如 果离婚,冯筝肯定要带走特特,而且很可能会带着他回扬州,那样就很难再见了。 其实他也想要孩子,一是舍不得,二是为冯筝再嫁创造便利条件。不过他会首先考 虑冯筝的要求,孩子是她的命根子,他不想做得太绝。 岳子行亲了亲特特,然后急忙出门赴约。在门口换鞋时,他扭头看了看在客厅 玩耍的孩子,心里一阵绞痛。这个家一旦没了,孩子将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可这 是没办法的事。他不想为孩子放弃自己的原则,也不甘心为孩子委屈自己半辈子。 不管未来怎样,孩子都会长大,会理解他的爸爸。 岳子行打车到了波斯特酒店,在一间KTV 包房里见到了朱旗和朴正贤,但没想 到欣然和任紫月也在场,心中便稍有不悦。他谈正事时从来不愿无关的女人在场, 更何况他不想当着任紫月的面和别人谈钱。 吃饭时,朴正贤很快把话题引到了租船一事上。岳子行只顾喝酒吃菜,不肯深 谈。肚皮填得差不多时,岳子行把朴正贤叫到走廊说事儿。朱旗和两位姑娘开始唱 歌取乐。 岳子行上次见了朴正贤之后,对这个能够迅速来钱的路子特别用心。他反复考 虑了操作可行性,觉得有五成机会玩海供局一把。他约朴正贤面谈,主要想看他是 不是真的要玩。 朴正贤拍着胸脯说自己绝非胡泡,如果岳子行真感兴趣,他可以提供一份该船 的相关材料,并在适当时候安排路尔公司的人去天津看船。 岳子行说他有七成把握促成这笔生意,希望将来在签定租船合时,朴正贤能够 按租船年限一次性付清全部佣金。最后补充说,如果对方做不到这一点,他不会采 取任何行动。 朴正贤说他需要向上面请示,然后才能答复是否能满足岳子行的要求。两人又 商议了一些细节问题,然后回到包房喝酒唱歌。 朱旗和朴正贤轮番吼歌,还时不时地请两位姑娘跳上一曲。岳子行不善歌舞, 又见任紫月被朴正贤缠着,甚觉尴尬和无趣,就提前告退。朱旗看岳子行坚持要走, 就招呼买单,一起撤离。 众人出了酒店,在停车场上说了会儿话,然后一一道别。岳子行不想让朱旗和 朴正贤开车送,非要自己打车走。他上了辆等在酒店门口的出租车,驶离时看见欣 然上了朱旗的车,任紫月上了朴正贤的车,接着听到四扇车门沉闷的关门声。 出租车开出去几十米,司机问岳子行去哪里。岳子行说还没想好。司机哼笑了 两声,不再言语。岳子行问你笑什么。司机说没笑什么,顿了顿又说,怎么,不能 笑么?岳子行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无名火,说你马上给我停车,我下去。司机说你 这人怎么了,我笑一笑你就下呀。岳子行说你别瞎鸡巴罗嗦了,快停车!司机嘟囔 着在路边停了车。岳子行往车座上仍了十块钱,开门下去。 已经夜里十点多了,街上景物肃杀,路灯透着寒意。岳子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 游荡,象一只空虚无助的兔子。 走累的时候,睡意也跟着袭来。岳子行很想回家睡觉,可一想起几个小时前和 冯筝的那一幕,心里就滋生出莫名的恐惧,非常害怕回到那个叫家的地方去。他站 在街旁想了想,上了辆出租车奔往桂林路。很久没去那个和谭璐的小家了,也许它 四处都已落满了灰尘。他今晚打算在那里过夜,而且忽然间非常想去那里,简直有 些迫不及待。 一进小屋,熟悉而甜美的气息扑鼻而来,有谭璐的体香,有她喷的空气芳香剂, 还有一种嗅觉无法捕捉的温暖的味道。岳子行打开厅灯,见屋里非常干净,地板一 尘不染,门口的方垫上只有一双拖鞋。他激动了喊了一声璐璐,没有换鞋就冲进了 里屋,可开灯一看空无一人。 一只淡蓝色的塑料购物袋静静地躺在整洁的床上。购物袋上有一把金黄色的钥 匙。岳子行象被人推了一下,半晌才走过去,把钥匙紧紧抓在手中。钥匙的饰物从 他指缝里漏下来,在空中轻轻颤动。那是谭璐亲手做的十字绣,上面有一座山,旁 边是英文LOVE字样。他略微掀开购物袋,发现里面装着两条崭新的裤子,一条西裤, 一条休闲裤。 岳子行咬紧牙关,没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他知道,谭璐走了,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小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