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楼梯一级一级的上去,我的心突突突地一阵狂跳,窒息的慌乱中竟然还踌躇地 想:如果唐可德上来打招呼,我脸上该用什么表情:微笑还是冷漠? 可能是看见过道里挤满了等候的食客,柳果庆诧异地自言自语道:“哇噻,这 里生意这么火爆?” 大概是北方男人的豪迈口音起了作用,说时迟那时快,唐可德也看见了我与果 庆“这一对”,他太阳镜上的两道浓眉惊愕地拎了一拎,张了张嘴巴,呆若木鸡似 的瞪着我(从两块漆黑的镜片后面),那神情活像见了鬼似的。 我的心不可理喻地继续狂跳着,楼梯到头了,一只脚还高高地抬了出去,结果 一脚踩空,身体失控前倾,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柳果庆完全出于本能反应地顺势搂 了我一把,于是,顺理成章地,我即被圈在了他高大的臂弯里(外人看来,一定似 小鸟依人)。 熙熙攘攘的人堆边上,我抱着那捧白玫瑰,身体僵直,木怔怔地呆立着,一时 忘了从柳果庆的胳膊圈里转出来。 唐可德也就那样面色苍白地从黑镜片后面一动不动地瞪着我,这时,陈薇的手 机从耳朵边挪开了,她无意识地朝我们瞥了瞥(鼻梁上的太阳镜与唐可德的一样斗 大,几乎遮着一半面孔,造型颜色相仿,显然是一个牌子),随即面孔朝向唐可德, 问:“几点钟了?”说的是上海话。 唐可德闻言“啊”了一声,身子陡地一挺直,仿佛大梦初醒似的,抬手看看腕 表,“六点……差五分,肚皮饿勿?”说的也是上海话,语气很温柔。 “还可以。”陈薇细声答,声音轻软温柔,像她身上的粉红色。 有了与陈薇的简短对白后,唐可德仿佛吸入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一瞬间即获 得了某种神秘的力量,他不再面色苍白如受蛊惑,他不再看我一眼,亦不再认识我, 只一心一意从容体贴地把汽水瓶子递到陈薇手边,转眼间他又恢复了他气定神闲的 护花使者的角色。 避风塘着石绿色制服的领位的女孩子迎上来招呼我与柳果庆:“如果你们只有 两位,可以不用等,里面现在有小台子。” 于是,我恍恍惚惚地跟随着柳果庆,在那女孩子的带领下,入了与火锅店大门 相对的避风塘。 甫坐下,即有侍者送上茶来,是大麦茶。 柳果庆一边啜了一口茶,一边扶了扶棒球帽的帽沿,四下里放眼扫了扫,“环 境不错嘛,还弄得小桥流水似的。”然后转过脸看看我,诧异地问:“咦,怎么啦? 脸色发白,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有点头晕……”我含糊其辞的,一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大麦茶, 一边说:“你点菜吧,随便点好了,避风塘的菜我都吃的。” 他点点头,仔细地看着一大堆菜单,“来一只炸乳鸽……一份回锅肉夹馍…… 一份椒盐蛏子……四两椒盐炸虾……白灼生菜、金针菇……再来一个蛤蜊蛋汤…… 差不多了……对了,吃什么点心?” 我想了想,“随便……翡翠蒸饺、韭黄米肠吧。” “好,翡翠蒸饺、韭黄米肠各一份,凤爪吃不吃?” 我心不在焉地摇摇头,“不,我不吃鸡脚的……”一边说,一边心里想:刚才 唐可德的脸苍白得一张白纸似的,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尴尬?情人和爱人同时出现, 互相惊鸿一瞥,总要有一个要主动避开的,可是,谁是他的情人?谁是他的爱人? 小菜陆续地呈上来,柳果庆殷勤地不住地给我夹菜,“……多吃点……你最近 好像瘦多了……女孩子太瘦不好看……”还是他那套老生常谈的“多肉”审美论。 我心不在焉地嚼着一只椒盐炸虾。 天气还冷着,唐可德已经换上了春天的单毛衣,只有荷尔蒙与热能过剩的年轻 的壮男才不怕冷,永远走在季节的前面。 鸽子上来,柳果庆撕了一只鸽子腿递给我,“来,趁热吃……” 隔壁的唐可德是不是也在不住地给陈薇夹菜?住筷的间隙,他是不是也会像看 我一样的痴痴的中了魔似的盯住陈薇看? “这家避风塘的菜还可以,估计大师傅是香港请来的,现在上海生意好的粤菜 馆子,大师傅基本上都是从香港请来的,月薪至少一万……蔷薇……蔷薇……” 我抬了抬头,“嗯?” “你脸上怔怔的,眼神空荡荡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又有什么心事?” 我摇摇头,努力地笑了笑,“没有啊,不是一直在听你说嘛,生意好的粤菜馆 子,大师傅基本上都是香港请来的。” “公司里忙不忙?” 我呆了呆,筷子含在嘴角,虚弱地强笑笑,“就那样,混饭吃罢了。”已经混 不下去了,为什么还要撒谎(打肿脸充胖子)? 柳果庆若有所思地看看我,“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应该只过‘混饭吃’ 的生活,以你的条件,你应该可以过得更好一点。”他的语气很似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