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我们即使不能相伴,也不能相忘(1) 第九章·我们即使不能相伴,也不能相忘 我说我们即使不能相伴,也不能相忘。你说好。你撒谎,你忘了我。我只能 在原处希望你身边出现一个女孩,一个像我一样的女孩,这样,你应该能从她身 上,偶尔回忆起我。 尽管我知道程慕远曾经跟他的好兄弟阿邕说过,他在这座校园没有遗憾,他 有个好兄弟,有优异的成绩,还有一个肯为他作出牺牲的阮软,我不愿意承认我 只是程慕远的一种安慰,一种掩饰,一种虚荣。 现在想来,这所有的美好,在很大程度上,确实是程慕远对我另一种形式的 利用。几个月之后,程慕远远走异乡,然而,我对他的作用并没有到此结束,我 这里藏有李由艺的感情,因为这个原因,很多年之后我又被他留在身边。 一个人受了伤,往往会伤及无辜,最好的方法就是明确表示闲人勿近,且勿 近闲人,自从我毕业后,一直形单影只,性情孤僻,后来才知道,原来我只是无 处投诉。多年之后,当我来到深圳工作,栎衷也回到深圳之后,我们又周而复始 地讨伐生活,讨伐男人,我们乐于这种讨伐,当中能听到自己精辟的见解,听见 自己用纯真和世俗对抗的骨气,这加深了我们的骄傲。我们那时候还不知道,不 是社会不公,不是感情浅薄,是我们太天真。 人的生命总是意想不到的顽强,爱情陷落了,生命仍是要继续。按照原计划, 这个暑假,我来到我未来嫂嫂家的夏园集团实习,我早已叫她嫂嫂了,当日亲见 她显赫的家底,从此这声嫂嫂叫得异常心虚,虽然夏董事长也一脸和蔼的待我, 我还是感到背脊上的散发出来的凉意,没办法,贫民傍大款,底气不足。 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浑噩,很努力地学习和工作,继续关注世界治疗同性 恋的案例。关于未来,我静默等待,这样的日子在后续的几年一直持续着。那一 年,当我和程慕远重逢,才看清这几年的状态:虽然我为程慕远做着一个活色生 香的梦,虽然他总能不请自来,时时活跃在我所有的生活印象内,而这个梦想一 定会随着岁月声色渐衰。 哥哥看不惯我的沉默,委托嫂嫂来和我谈心,嫂嫂说的道理不外乎不要在一 棵树上吊死这样的话,然后大放厥词,说男人大把,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都能找 到。 我静静听着,听得多了有点想笑。也许你曾经体会到我此刻的心情,或者, 总有一天,你能够理解到我。悲伤,不过是自己的领地,别人,任何的别人,都 不过是你悲伤的旁观者,至多不过是近距离的旁观者。有时候,甚至我们的情绪 只是为了悲痛本身在悲痛,或许与我们本身的疼痛无关。 九月,张井然终于成为深圳的公务员,欢喜四处打电话将此喜讯奔走相告。 栎衷还是不理解张井然的心情,她的人生都在策划逃离商场和官场,那些向着名 利前仆后继的人让她迷惑,这种迷惑让她没法兴奋。 她确实兴奋不起来,到了北京她马上就知道,父母的势力早已遍布大中华, 公司培训结束后,她就被调到办公室里优雅地上班,而莫忘川却和大多数新员工 一样在基层里爬,她悲哀地说:" 人生真的是不公平的。" 莫忘川愤然:" 老大,你郁闷什么,我受苦受难都还没抱怨呢,你得了便宜 还卖乖,你是女孩子嘛,就应该坐办公室,不然老得快。" 虽然这样安慰栎衷,莫忘川心里却不好受,他一个外省人,在北京城四处受 迫,面对皇城之下的种种不公,开始有了脾气。 暑假过去了,我又回到校园。这个校园一如既往的破旧,行色匆匆中的各式 人物都会有自己的故事,或在心里默念着,或在嘴角眉梢张扬着,我不似从前沿 路欣赏,这里处处埋伏着回忆和忧伤,我为此害怕,顺理成章就成了一个彻头彻 尾的书生。 苏常说,没关系,一切都会成为过去,程慕远只是个屁,能熏一阵子,但结 局必定是烟消云散。 那天,从苏家回学校,在主干道上远远见到梁晨,由此带给我的恐慌让我重 新变得灵敏,我迅速地躲到路旁的梧桐后面,愣愣地看着梁晨渐渐消失在视线内。 再一次看到曾经的挚友,竟是这样的不堪,不知道她是否同样不敢与我相见。 梁晨,当你偶尔回到这个学校,会不会和我一样,想起我们的从前?我们以 后要怎么办? 和往常每个夜晚一样,看书写程序,上网看八卦,淘音乐。 栎衷来电投诉莫忘川性情善变,再告诉我,司空立即去北京和她相依为命了, 她很高兴,虽然伯父伯母常常出现在北京探视她的生活,力劝她回深圳继承家业, 但她坚持在外面工作。再过不久,司空就要到北京和她长相厮守,她的梦想还远 吗? 听完她唠叨,我终于谈起今天的事情:" 我今天看到梁晨了。" " 然后呢?" " 我跑了。" 栎衷叹了一口气,冷漠地答道:" 哦。" 得到这么冷漠的回应,我有些心虚,追问道:" 哦——是什么意思?" 栎衷不肯表明立场,淡然地说道:" 没什么特别意思,就是表示知道了。" " 我知道你不站在我这边。" 我又开始发神经了,我一边清醒地谴责自己, 却又止不住自己的状态。 " 那我站哪边啊?别搞得跟阶级斗争似的。" " 你根本就是支持她。" " 我再重申一次,"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很多次,每次对话我都变得神经 兮兮,久而久之,栎衷索性不答理我," 我对她没有任何意见,她的选择我也无 法干涉。" " 她是我们的朋友,你忍心看着她走向水深火热?" " 唉,你别把你对程慕远的那套大仁大义套在每个人身上,梁晨根本不吃你 这一套。而且,你想过没有,要不是程慕远,你今天对梁晨是个什么态度?你以 前说你同情同性恋的!" 我愣住了:" 我怎么可能?" 栎衷说:" 你还说他们可怜,需要被认可,现在这个人变成了你喜欢的人, 你就站到反对的一方了。" 要不是因为程慕远,我今天对梁晨是个什么态度?这个问题我无数次地思考 过,我之所以不敢去见梁晨,原因有很多,或许最重要的,是我自己无法面对她, 我不能谅解任何一个这样的人,否则就等同谅解程慕远。 当时我藏在树旁,远远地看她渐渐消失,依然辨别不出自己的心情,但我肯 定一点,与这种感情对峙,就是我要坚持的立场。 司空和栎衷在一起很久之后,才听起栎衷坦白起自己显赫的出身,当时,他 怔怔地看着这位千金小姐,千金小姐怕他生气,千娇百媚地对他撒娇,说自己不 是故意的,都是有苦衷的,那无辜的样子掩饰了真正的原因:防范。 栎衷并非故意防范司空,但这对她来说这是习惯,她这样的身家,无论暴露 在谁的面前,他们的恋爱关系都会被利益染指。多年以来,提防门户不称的异性 已经成了她的本能,怕赔了感情赔了家业。正因如此,她越发想摆脱家族势力, 她只是希望能和大多数女孩一样,拥有一份真诚的感情。 但她又怎么能失去这份来自家庭的依靠呢?她想和司空厮守在北京,而司空 的理想在这个会聚良好命运和才华的人流涌动的皇城内,显然成了奢侈,就像一 位彩票迷,怎么买怎么空,多次碰壁,司空都有了放弃的念头,栎衷不得不拜访 了她父亲在教育部的好友。这便是她的家族势力,到处能找到人行方便。 司空当然不知道这件事,收到北京一所学校的聘书他十分高兴,他去北京那 天,是我送的机,飞机晚点,道别的叮咛一说再说,说到词穷飞机还没来。 送走司空次日,我克制不住对小张烤鱼的思念,独自一人跑到户部巷,很熟 练地重复以前和姐妹们的幸福时光:带上一瓶五块钱的可口可乐,点了一道二十 五块的小张烤鱼,服务员依旧淡漠地写着单,淡漠地走了,依照经验,这菜要等 二十分钟之后才能上。 菜还没上,我接到李由艺的短信:小远今天下午的航班,法国。末尾还附送 了程慕远的新号码。 李由艺很有风度,换作很多人,对心仪之人和对手之间关系,不可能给予任 何机会。至少以我现在的心态,我定然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我反复看着这串数字,已可背下。今天之后,这个数字再没有任何作用,我 应该把握最后的机会,找到程慕远。我一直想这么做的不是吗?这段时间一直在 找他,只是并不是豁出一切去找——我还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我们的关系,找到他 又怎么样? 离程慕远起飞的时间越来越近,我依然没有办法支使自己拨通他的电话,我 不断在心里推迟,再等五分钟,再等五分钟我就打过去。记不得默数了很多次, 电话响起来,这个号码的持有者,便是程慕远,他还是记得我的!未接电话,霎 时我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