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社长想看二先生的古画 二先生回到自己办公桌。他埋怨自己,写稿,画鱼干吗?简直是招风。这位督 察长兼社长打哪儿知道的古画儿?商会委员又是哪块坏油?想来探去,二先生有点 开窍了:社长浑身是眼,他底下的人,不是嘎杂子,也是琉璃球儿,得防着点儿。 他看桌上的画片儿,眼珠一转,趁他们在,封面让他们选,他们定。拿了一张,送 到主笔、社长跟前:“下期封面没有了,这张行吗?”大概他们还有嘛猫儿腻,主 笔不耐烦地一甩手:“回头再说。”二先生说:“印刷厂可等着呢!”主笔瞪了他 一眼,斜眼看看画片儿,随手递给吴社长:“螃蟹。”社长瞅了瞅:“齐白石的, 行啊。”主笔这才跟二先生一点头。二先生赶紧把画片儿翻过来,让主笔签了字。 主笔一边拧钢笔帽儿,一边拿话点二先生:“你回去再找找那张老画儿,让吴督察 长过过目,没你嘛坏处。” 梅二先生微笑、闭眼、摇头。这是说,这件事为难,不好办,有点没眼儿事出。 吴社长摆摆手:“没有就没有,别费事啦!”几登嘎登,跟小太太给她刚被人 收房的干姐妹道喜去了。 二先生没拿社长的话当定心丸。这两天,他怵头上报馆,吃饭赛咽药,是“画” 字儿就不敢提。可过了两天,也没嘛动静,他才有点松心。加上最近街面儿见紧, 又是第五次治安强化,又是献铜献铁,破锅、漏盆、烂铁丝、锈钗头盆儿,连报馆 两个铁门轴都成了宝贝疙瘩,铜铁一车一车拉给日本人。二先生琢磨,剩点蜡头儿, 还能折腾嘛! 折腾嘛!越是紧捯气,新民会那帮人精神越大,越是赶装裹。今儿个义演,明 儿慰问,后儿勤劳奉仕,大后儿……大后儿吃饭,帝国饭店。吴督察长、主笔、陆 泪魂,还有商会那位光葫芦委员,凑在一桌洋洋卖彩,喝五吆六。 “水西庄客那张画硬没弄到手?”光葫芦酒一多话也多,“”我早说过,他那 一肚子丸散膏丹;你们跟他比,还差点儿!“一仰脖,一盅酒进肚了。 “哟!这个碴儿差点忘喽!”陆泪魂把这期《津报》隔着主笔递给了吴督察长 :“二位咂咂滋味儿,这封面里有什么刀枪剑战、斧钺钩叉?” 吴督察长、主笔看看封面,又相互瞅了瞅,都皱着眉头。主笔说,是他允许发 表的。 “我一猜,您二位就没纳过闷儿来吧!”陆泪魂手指着封面画儿上的题字: “您瞧这个!” 主笔摘下大墨镜凑近看了看,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吴督察长原先还说齐白石 的螃蟹,自己看过,没什么大不了的!看到主笔有点麻爪儿,才仔细去看画儿上的 毛笔字,只一眼,赶紧用手捂住:“泪魂兄,这可少往外嚷嚷!” “能吗?这让日本报道班闻见腥儿,阁下吃不了得兜着走。”陆泪魂哈哈干笑 了两声。 光葫芦紧盯,问:“嘛事?嘛事?”陆泪魂打哈哈儿说:“嘛事?红白喜事, 军国大事!喝这盅儿。”把话给岔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