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深院大宅(3) 一九五○年秋天,南方部队攻克汉城前夕,爸爸就和家里人生离死别了。因 为当时互相联系不上,爸爸独自去了北部指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译注。 我们一直观察着战局,等待爸爸,直到过了当年秋季,爸爸依然毫无音信,留下 来的一家人只好坐上了十一月初的输送难民的南行列车。我们在汉城住了两年, 却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而离开了汉城。和爸爸分别后,为了糊口,我们家变卖 了一切值钱的东西,最后,不得不连那台妈妈那么爱惜的缝纫机也给卖掉了。在 输送难民的列车的敞篷车厢里,我们能用饭团来充饥,也多亏了卖掉的缝纫机。 从汉城逃难到地方后,有一阵儿,妈妈试图在故乡想方设法维持生计,不过, 因为以前搬到汉城时,卖掉了家乡的房子和田地,赤手空拳的妈妈对生计十分茫 然。加之当局追查爸爸在北方控制汉城三个月期间的行踪,以及后来失踪情况, 受此折磨,妈妈把我留在故乡的市场街的客栈,带着三个孩子来到大邱落了脚。 当时娘家几个亲戚生活在大邱。听说到大邱后,妈妈把三个孩子寄放在姨妈家的 门房里,四处飘荡,做了两年的雇工。那一时期,全家人连一天两顿粥或面疙瘩 都吃不上,后来被妈妈回忆为是“饿肚子最多的时期,最可恶的世道”。直到去 年春天,妈妈才用辛辛苦苦积攒的钱,买了一台二手手摇缝纫机,开始做针线活 了。市中心的壮观洞是很适宜做针线活的地方,妈妈的手艺经相传得到好评后, 活儿就接连不断了。正如妈妈说的,她“无论如何,为了养活四个孩子,供他们 上学,骨关节错落”地从大清早干到子夜,手一直不得停息地转动缝纫机。 刚到大邱的那几天,姐姐和吉中一上学,我便拉着小弟弟的手走上大街,熟 悉陌生城市的环境,无所事事地闲逛。药典巷虽说是巷,其实是能跑汽车的宽敞 马路。马路两边装了玻璃门的砖瓦平房鳞次栉比,都是中药材批发商店和中药房, 屋里或屋檐下,各种草药像干草堆似的堆积着。进了那条街,就能看到用铡刀切 碎甘草等草药的情景,芳香的草药味清爽地扑鼻而来的感觉尤其特别。 由药典巷作九十度转弯,顺着钟路大街走下去,就有叫“群芳阁”的大邱市 最大的中华料理店,遇有什么宴会的时候,大门前便停放一些大巴和小轿车。燕 子般俊逸的黑色小轿车是我离开汉城后第一次见到的。群芳阁对面有中国人学校, 课间休息时,狭窄的运动场上,中国孩子们的陌生语言的叫喊声使我产生了到了 外国的错觉。 走上大街,城市的一切风情都那么新奇,尚未摆脱土气的我甚至感到惶恐。 有时,我拉着吉秀的手,跟随在深院大宅里租房住的顺花姐,走到离壮观洞有两 公里远的防川。顺花姐为了洗她妈妈带来的各种旧军装,每天都要去防川。防川 是横贯大邱市的唯一的河,去那里能看到比乡下集市更多的人。那里大多是女人。 当时自来水供水情况非常不好,大邱的人们都把防川当成了洗衣场。那里还有在 鹅卵石上立个大油桶、在下面烧劈柴收费给别人煮洗衣物的生意人。那里到处是 混乱的听不大懂的北方方言,还能碰上不少在身前体后挂着围棋棋盘大小的广告 牌走动的人。“寻找故乡在咸镜南道长津,在兴南码头离散的正勋妈妈和正勋、 末淑。正勋妈妈耳朵下有痦子……”广告牌上写着诸如此类的字眼。其实,几年 后在电视上看到的寻找离散家属的情景,我早在当时的防川就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