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矿开窑 李广太的房子没几天就翻盖好了,翻盖房子的几天里,李大矿一直在跟前守着, 虽说不干什么活,但倒个水、递个烟、操操心、监监工,也是好的,因此房子落成 之后,李广太一家很感激李大矿。李广太说李大矿我怎么感谢你呢?李大矿说咱俩 谁跟谁啊?你说这话不是见外吗?就问,翻盖这座房子一共给了李青林多少钱?李 广太告诉李大矿给了李青林多少钱,并说,他这一翻盖房子,把钱都花完了,后边 过事儿咋办?石颖人家虽然没有开口要过,但怎么着也得给人家买点衣裳首饰吧, 家里得置办些家具电器吧,唉,旮旮旯旯都得花钱,钱从哪来?李广太摊摊手,说 :“都得借。” 李大矿接住李广太的话头,说他是实在没钱,他要是有钱,肯定借给李广太。 他说公社窑那事故,算把他折腾惨了。他告诉李广太,他这几天虽说帮着李广太翻 盖房子,可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也没安生过,他打算东山再起,怎么起?他 说在翻盖房子的这几天,他探出了李青林的实底儿。李青林看到李来福见了煤,钱 大把大把地赚,眼红了,不满足了,觉得自己的建筑队和丧葬队,来钱太慢,也想 着开窑了。李大矿说要和李青林合伙,也到河滩里打窑。钱没问题,李青林手里有 钱,他李大矿也想好了,把房子卖了,那座院子怎么着也值七八万。现在下个窑筒 子也容易,有现成的打井队,窑筒子一下去,一见煤,钱很快就回来了。最后李大 矿说,李广太你是专家,怎么就不早早在河滩开个窑?不过现在也不迟吧,要不给 李青林说说,也算一股。 李广太莫测高深地一笑,说:“我不是不想钱啊!但君子好财,取之有道啊!” 李大矿问:“开窑不是道吗?” 李广太又笑笑:“我怕影响不好。” 李大矿理解了,李广太在矿上是技术科科长,中层干部,开了窑,恐怕被别人 说三道四,就说:“那你入个暗股,我和李青林不说,谁知道?” 李广太说:“我没钱啊!我连娶媳妇的钱都没有啊!不过我劝你不要到河滩里 去凑热闹。” 李大矿就不爱听了,心想,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去凑热闹,热闹就把我抛 弃了,我就永远没份儿了。当天,李大矿找到李青林,叫声青林叔,就把卖房子的 事托付给李青林。李大矿之所以把卖房子的事托付给李青林,而不自己找买主,是 顾虑到自己在村里有李来福这家仇人,万一买主正好是李来福,那有些话不是就不 好说了吗?托付给李青林,应该是最好的办法,因为李青林点子多,又村里村外混 得熟,找到买主是不难的。所以李大矿把意思说清楚以后,就诚恳地强调:“青林 叔你做主,卖给谁都行,哪怕卖给李来福也行,只要能马上给现钱。有了钱,咱就 可以在河滩里大展宏图了!” 李大矿没想到,他说完这套话之后,李青林一点反应也没有。李青林正趴在他 家桌子上,捏着一支圆珠笔芯,在一个小本子上写着、算着,算完了,他才慢慢地 点燃一支烟,眯缝着眼,说道:“别费劲了,你家房子根本卖不出去。没人要,房 子太凶,知道吗?房子都是住人的,人不住,鬼就住了。再说,你家也放过无头尸, 不干净。” 李大矿觉得李青林说得有道理,但越是觉得有道理,他就越悲观、越绝望。 李青林不说房子的事了,李青林说开了河滩。“我到河滩走过好几遍了,都快 把河滩踩平了。”李青林一说这个,叫李大矿从悲观中抬起了头。看来,李青林真 的是动了心思,比他李大矿还急,李大矿就心里一喜。 但是,李青林接着告诉李大矿,河滩里已经没地方了,能下窑筒子的地方都被 人占下了。李大矿心头的那一点点喜,刚刚一闪就熄灭了。李大矿不由长叹一声: “那可怎么办呀?” 李青林轻松地说:“别在河滩凑热闹了。” 李大矿听出,李青林和李广太说得一模一样,口气也一样,就觉得他们俩都不 是真想干煤窑,那就算了,既然是志不同道不合,还有什么好说的。李大矿走出李 青林的家,郁闷地踏上了去赵家窑的路。赵家窑有他的岳父岳母,有他的小舅子、 大舅子,他回来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到媳妇娘家看看呢。他没去看,不是没想到去, 他是没脸去,觉得就这样身无分文地去,太丢人,他本来应该衣锦还乡的,没想到 却落得这般下场。可现在,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他要去,他要争取岳父家帮忙, 他就不信开不了窑,河滩里再挤他也要插进去,只要能弄来钱,他就能开了窑。带 着这个信念,他来到了赵家窑,来到了岳父家。 尽管他把头发理了又理,把衣服整了又整,把面容笑了又笑,还是没能遮挡住 落魄,叫岳父岳母一眼就看出来了。岳母关切地问起自己的闺女赵荷叶来,李大矿 说挺好的,你们知道的,她在市里开了一个商店,守着家,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关于闺女跟着李大矿躲在市里的事,岳父家的人都知道,为了不至于招惹更多的麻 烦,岳父家的人没有去看望,这会儿岳母问的,不是开店的事,是闺女赵荷叶怀孕 的事,岳母已经知道闺女怀了孕,就再明了地问,她身体没啥事吧?李大矿说没事, 好着呢。岳母关切的事情他还没说透,就急不可耐地切入了主题。李大矿是太心急 了,岳母给他倒了一杯水,他也没顾得上喝,他是想河滩里的煤是不等人的,迟疑 一分钟,那些煤就会被多挖一分钟,他已经来得迟了,已经下手晚了,他不能再有 丝毫的迟疑了,他必须得争分夺秒。所以,他三句两句,就说到了钱,他说他要开 窑,他说他现在手里的钱不够,他跑过来,就是来借钱的,只要借到钱,他马上就 开窑,一开窑,钱就哗哗地来了,到时候,他要加倍地还钱,要不,借的那些钱, 当成股金也行,一千块钱算一股,到时候,按股分红,到时候,就忙着数钱吧。李 大矿说得滔滔不绝,唾沫星子四溅,把个岳父岳母说得目瞪口呆。终于有了停歇, 岳父就告诉他,赵家窑的人也在河滩里开窑,家里的钱都拿去入股了。李大矿蓦地 就有了晕眩的感觉,晕眩着,就骂自己混蛋,骂自己肉头一个,来得这么晚。懵懵 懂懂的,李大矿就又来到了大舅子家,他说了同样的话之后,大舅子也说了和岳父 一样的话。李大矿又连续走了小舅子家,走了赵荷叶的叔叔伯伯家,反复说了同样 的话之后,得到的回话也都是同样的。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李大矿就要回李 家窑,已经走出了岳父家门口的李大矿,就像遭了一场大灾似的灰头灰脑,步子也 摇摇晃晃。岳父岳母见状,担心女婿就此回去,会落下什么病来,便设法留住,急 急忙忙到本家各户凑了些钱,说:“你张一回嘴也不容易,这是五千块钱,你先拿 回去,看看能办些事不?” 李大矿揣着五千块钱,又回到李家窑。进了李家窑,他才意识到他已无家可归 了,就在自家胡同里溜达,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还没想出办法来,忽然听到胡同 口有人叫他,一看,李青林正使劲地向他招手。他来到李青林跟前,就听李青林说 :“走,到我家坐会儿。”他跟在李青林身后,或者说他被李青林带着,来到了李 青林家。一进李青林的院子,李青林就回身把街门关上,又闩上。这叫李大矿感觉 到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就紧紧地裹了裹衣服,从衣服外面,把胸口处的五千块 钱攥住了。李青林并没有动手,而是继续引着他往上房里走。撩开门帘,一迈过门 坎,李大矿发现正前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他儿时的好友李广 太。这让李大矿非常意外,李广太在李青林家里干什么?李青林又把他李大矿叫来 干什么? 接下来,李广太就说话了,李广太说出的话,叫李大矿的心里像飘摇在风中的 火苗一样忽旺忽弱。李广太先说,别在河滩里打主意了。李大矿心说,又来了,我 打不打河滩的主意关你什么事。 李广太说,河滩里开窑长久不了,雨季一来,洪水一下,那里势必危害大矿安 全,矿上迟早要把那些个小窑筒子关闭的。李大矿说,那就快些下手,抢在关闭之 前。 李广太说,恐怕窑筒子见不了煤矿上就该动手关闭了,再说,那么稠密的窑筒 子,下去后怎么布置巷道,怎么开采?还不光打架?李大矿没辙了,又像走到了绝 路上一样。 李广太说,有一个地方,煤层埋藏非常浅,窑筒子下去就是煤,而且煤层特别 厚,说着,李广太就从椅子下边抽出一张图纸,把图纸摊开在桌子上,指点着一个 地方,给李大矿讲煤层的构造。李大矿在公社窑当了那么长时间矿长,懂得一些图 纸,看着那图纸,他的胸口就突突跳起来,血也沸腾起来。他急切地问,这个地点 具体在哪里? 李广太说,我不敢说,说出来是犯罪的,这是泄密罪。说着便急急忙忙收起了 图纸。 李大矿看看一旁静听的李青林,发誓般地说,凭咱俩的关系你还不信我?不管 啥时候,我都不会露出你,我要是露出了你,叫我不得好死。 但李广太闭住嘴,再也不说一句话了。李大矿正要急得发脾气时,李青林说话 了。李青林说,这个地方就在你家老坟的坟头。 我家老坟,在我家老坟上下窑筒子?那可不行,那里埋着我爹、我爷爷还有我 老爷爷。李大矿摇着头,心里做着顽强的抵抗。 李青林说,我看过了,我也找人看过了,你家老坟的风水不好,你想想,你家 从你爷爷那辈,是不是就不旺了?到你这一辈,又这么倒霉,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都是坟脉的过。李大矿听着有点恐惧,也觉得似乎有道理。 李青林说,我找人看好了,有一个地方风水非常好,左青龙,右白虎,龙脉绵 延不绝,是发家发人的好地方。李青林又说,你家现在的坟,早就该迁了,迁出去, 迁到那个好地方,留下的这个地方下窑筒子,多好。现在是包产到户,你家老坟正 好在你家的地里,只要你同意,我给投资,咱三个人,你、我、李广太,一人一股, 合伙开窑,没几天,咱们就能超过李来福。 一个是大矿的技术科科长,懂地质、懂采煤,一个是办白事的专家,通晓风水, 他们二人的话,他李大矿不得不信了。即使他不信,开窑的强烈欲望也会让他信的。 当即,李大矿就和李广太、李青林说定,三人合股开窑。最后,李青林还拿出三份 写好的协议,要李大矿在上边签字。签着自己的名字,李大矿觉得好像不知不觉陷 进了李青林和李广太的预谋里面,但他乐意陷进这样的预谋,他需要这样的预谋。 那一年的春天来得很费劲,虽说清明已过去了好多天,大地仍是一派荒凉。李 大矿的老坟,是一堆不起眼的土包。坟的四周,没有树,也没有别的坟做伴,看上 去特别孤独。坟头上,长满了荒草,风一吹,荒草倒在一边,这才隐约露出一些藏 在草根处的野花骨朵和嫩草芽。 距老坟半里远近,是一条尘土飞扬的公路,公路上跑着的,大部分是带拖斗的 卡车和拖拉机。这些车辆一律的蓬头垢面,风尘仆仆,且加大了油门轰鸣着,按响 了高音喇叭鸣叫着。偶尔窜过几辆小轿车,便陡地给公路增添了些富贵气派。最叫 人无可奈何的,是那一辆接一辆的小拖拉机。小拖拉机山一样地装满货物,个个不 堪重负,艰难地爬着、喘息着。人在机头上坐着,被货物一衬,显得非常弱小。这 时,一大群人下了山岗,朝公路横穿而来。走在前面的是李青林,跟着李青林的是 李大矿。李大矿穿一身重孝,低着头,一脸的悲壮。李大矿的身后,众人簇拥着五 口棺材,还有很多人荷锹扛镐,背兜提篮。由李青林和李大矿带队的这群人,浩浩 荡荡地上了公路。公路上的车辆开到这群衣衫不整然而庄严肃穆的人群面前,都乖 乖地停下来。不一会儿,前面的车辆就集成了堆,后面的车辆排成了长龙。过公路 的人群看到这么多车辆因他们而停下,脸上愈发显得庄重,步履也都稳重了许多。 后面的司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骂骂咧咧地问前边的司机,前边的司机指指飘动的 棺材,说出事了吧。后边的愤愤地碰上车门,闭住双目,很不情愿然而很耐心地等 待起来。 李青林带领着人群穿过马路,直奔李大矿家的老坟。到老坟前,众人无声地围 成了圈。李大矿缓缓地走上坟头,跪下去。他磕完三个响头,说:“爹,爷爷、奶 奶,老爷爷、老奶奶,这地方不好,咱换个地方歇着吧。”说完,他泪眼看看李青 林,“弄吧。” 李青林挥挥手,有人从布袋里掏出鞭炮点燃。顿时,鞭炮搅醒了孤独寂寞的坟 地,团团硝烟使荒山旷野有了生气。内行的李青林指挥着他的丧葬队,把五口棺材 一字排开放在地上,然后挥镐朝坟头刨下去。大地已经解冻,草根开始萌动,土层 很是松软,没多大工夫,墓门就被挖了出来。墓门用砖砌着,有人下去把砖一块一 块拿掉,又传递上来。墓门洞开后,李青林向李大矿招招手:“下去吧。” 墓室里阴暗潮湿,一股人世间少有的味道扑面而来。这种味道非酸、非甜、非 苦、非臭,但又兼而有之,以腥为主,使人极不情愿吸入肺中,然而又不得不吸入 肺中。适应了一会儿,墓室里的景象隐约可见了。墓室四壁为山石砌垒,密密麻麻 爬满了野草的根须。李大矿拨弄了一下头上的根须,就感慨,这么软弱的小草,怎 么就有这么大能量,竟把根须延伸到了地下墓室,来吸收腐尸的气味,怪不得它们 生生不息。墓室的地上,堆放着五堆东西,凑近看,才能辨清是已经烂朽的棺木。 拨开朽木,是五具躺得安安生生的白骨。李大矿先跪在两堆白骨边。“老爷爷、老 奶奶,咱走吧。” 李青林忙招呼着人,把两口棺材顺进墓室。人们接过他递来的他老爷爷和老奶 奶的头骨,分别放进两口棺材。接着,大家一齐动手,帮着他把他老爷爷、老奶奶 的肋骨、四肢都安置在新棺材内,钉好棺盖。李大矿又跪在他爷爷和奶奶的白骨前, 捧起头骨,“爷爷、奶奶,咱走吧。” 待装他爹的尸骨时,他没那么平静了。从摊在朽木上的白骨,他也分明看出了, 他爹的腿和胳膊是与身体分离的,那是在公社窑里被砸断的。他捧起他爹的头,手 和嘴唇颤抖起来,眼泪也扑簌簌流出了眼眶,啪啪掉落在头骨上。李大矿想说爹, 咱走吧,可叫声爹,啥话也说不出来了。李青林看他快撑不住了,就接过他爹的头 骨,放进棺材,并架住李大矿,急急喊道,麻利点,人们这才七手八脚把李大矿爹 的尸骨捡进棺材里。 太阳很明亮,墓室里的人上了地面,都很不舒服地闭了一会儿眼睛。李大矿的 眼睛已经很明显地布满了血丝。他又朝一字摆开的五口棺材跪下,点燃了地上的纸 钱。他用小木棍拨弄着燃烧的纸钱,嘴里不停地喃喃:“老爷爷、老奶奶拿钱,爷 爷、奶奶拿钱,爹拿钱。” 烧完纸钱,李青林喊一声“放炮——”十几个壮劳力齐齐地提着燃放的鞭炮向 前走去。五口棺材已抬上人们的肩头,随着人们开出的道路往前走。没走出多远, 突然从一条土堰下刮起一股黄风,转眼间,风越刮越大,形成一个通天的旋风。旋 风卷着尘土、枯草、树枝,在人群的前后、左右旋转着,一时间昏天地暗,飞沙走 石,簇拥棺材的人们顿时诚惶诚恐、目瞪口呆。李大矿一把挣脱搀扶他的李青林,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旋风磕起头来。“爹,老爷爷、老奶奶,爷爷、奶奶,我 知道你们不想走,住惯了,谁能说走就走哩。我不孝,我该千刀万剐。爷爷奶奶、 爹啊,你们就饶了我这一回,等开了窑,有了钱。我就给你们修坟,修全村最好的 坟……” 旋风在人群中缠绕了一阵,便裹着鞭炮的碎屑,掉头朝别的地方去了,最后越 来越小,直到无影无踪。 所有的人还愣怔着,李青林猛然高喊道:“快走,鞭炮开路!”前边的人又重 新燃放起了鞭炮。 老坟迁走后,李大矿在墓穴上搭了一个棚子,夜里他就睡在墓穴里。他一点都 不害怕,躺在他没出息的祖辈们曾经安睡的地方,他能感受到大地慢慢上升的温度, 夜深人静时,还能听到土地里吱吱的苏醒声。李广太和李青林看到李大矿如此含辛 茹苦、筚路蓝缕,都特别欣慰和放心,当着李大矿的面,一个劲儿地夸赞他,并一 致地推举李大矿当矿长,以后窑上的大事小情,全由李大矿做主就行了。其实,李 大矿不那样的筚路蓝缕,李广太和李青林也会推举李大矿当矿长的,因为李广太是 公家的人,又是干部,在村里开这个小煤窑,是不便出面的;李青林呢,弄着建筑 队和丧葬队,根本就没那么多精力,所以李大矿理所当然地要当矿长,要昼夜地盯 在现场。 正式开窑那天,李青林又来了。李青林先选了一个方位,用砖头简单地盖了一 个齐腰高的小庙,在里面立起窑神的牌位,并烧了三炷香。然后,有人点燃了鞭炮。 红红的鞭炮摆了一地,有几个人同时点燃,点燃的鞭炮足足响了半个多小时。那是 李家窑开窑以来,鞭炮响的时间最长的一次。打井队的人,就着这喜庆的鞭炮声和 弥漫的烟雾,披着满头的炮屑,破土动工了。这时,李青林把大哥大捂在耳朵上, 转着圈喊叫起来,喊了一阵儿,他把大哥大给了李大矿,李大矿也转着圈喊叫了一 阵,才知道是李广太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很嘈杂,李广太的声音也时断时续,费了 很大劲,李大矿总算听明白了:他媳妇赵荷叶生了,生了个女孩,他娘和他媳妇都 叫他赶快回去呢。听明白之后,李大矿冲着电话连着大喊了几声:“我不回去!我 不回去!我不回去!”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