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绝望 而金部长就在当天晚上把蔡筱芬叫来了。这个晚上他遭遇了难得的耻辱,这个 晚上在风流场上的打击让他深深地感到了这女人的厉害。他从来还没有受过这等窝 囊气,他感到自己竟如此败在一个五十岁的女人手里!他把蔡筱芬叫来了,刚进到 屋里就一把撕开了她的衣服,撕得精光赤条。蔡筱芬看到金部长好像突然成了一头 发性的野兽,不由得惊恐起来。在一阵惊恐之后很快也跟着像一头狂放发情的母虎。 两个人抱住一团,相互拍打、抖动、翻滚。金大麻子此时要无情地发泄,要凶猛地 占有,他要把女人的一切尊严通通撕光,要把对心梅没有得逞的欲火燃烧下去。 蔡筱芬问:“刚才有人来过?你——不要先说,让我猜 猜是谁?” “你不用猜,你猜不着!那女人下贱,上了年纪的女人更是贱!”金部长好像 还没解气地说:“还看不出那老女人到处卖相,你看,她也不照照镜子,居然卖到 我的头上来了!” 蔡筱芬笑起来说:“是那个卫生局的查心梅不是?” “你怎么知道?” “还有不知道的吗?他们四大队早就有小话了,说是你那天吃饭的时候就把冷 美人看上了,还说你要提拔她呢。” “放屁,完全是放屁,是谁说的?我看她是个老同志,可怜!给她谈了个话, 你看看,就这样随便谈谈,她就起了邪心,不仅百般巴结,还给我动手动脚的。你 没看到她那个样子,真叫人恶心!” “我早就看出来了,她就是阴一套阳一套,对这种人哪,非得批斗一下才行!” 过了两天,金部长心里实在窝得发慌,他专门去参加了一次卫生局核心小组会 议。他说:“我们这里有些人就是清高,以为自己是老革命了,表扬了一下,尾巴 就翘上天了,以为自己有点文化就看不起工农干部了。思想不清理,工作不汇报, 这样不好好改造自己,对抗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教训还少吗?我在这里就不上纲上 线了,先打个招呼,给个楼梯自己下,好不好?” 此后,查心梅勾引金部长的谣言就在外面传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反正在整个六大队里说得是绘声绘色,有人说:“那个死老虎竟然也想去攀金部长, 一来想弄个官,二来是解解馋……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有人说:“这个老 蛤蟆竟然也去凑热闹?真她妈想吃公天鹅的肉哩!” 可也有人也在背地里悄悄说:“不会吧,查心梅从来都为人正派,连那个湖北 来的专员都没弄动她,这多半是从剧团里造出来的。”有人说:“蔡筱芬说的话你 能相信?那家伙可不是个好东西!” 这些谣言虽婆娑迷离,毕竟也是满城风雨,有人提出要开批斗会,可不知怎么 从县里的六大队到卫生系统的四分队都没有具体的通知。而查心梅面对如此严酷的 现实,虽心如刀绞可也知道自己是怎么也说不清楚的。她不想再说什么了,没去上 班,也没有请假,干脆把自己锁在屋里。她已经没有多少恐惧了,也失去了所有生 存下去的勇气,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张发黄了的照片,每次看了之后那眼睛就呆 痴般地望着天花板。那眼睛是极度疲倦,可怎么也闭不下来,心梅就有了一双谁也 不敢直视的眼睛。没有睡眠,眼帘翻红,眼球突起,仿佛有无数道散乱的光针隐藏 在瞳孔里。 查心梅躺在床上已经两天了,没有人和她说话,茶水不进,脸色发青。她虽然 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可怎么也忘不了那些曾经幸福过的日子。照片是全家的:那 时刚解放一年,大羽二十七岁就当了县委书记,穿了一身军装端坐在中央,他刚毅、 忠厚、不苟言笑还睁大了一双 眼睛;心梅正抱着三岁的儿子小何今抿嘴微笑;小何今戴了一顶镶了白毛的小 帽子,撅起小嘴专注地盯着手里的小鼓;那时候,他们刚把妈从渠府接回来,二秀 虽脸颊消瘦、两眼窝陷,可也笑得眯缝着布满皱纹的眼睛。这照片曾经被她在箱子 里藏了好多年,这埋藏着的温馨是不可想像的,在无数次绝望中,就是这张照片把 她从死神的手里拉了回来。大羽走了,自己又层层降级,经历批斗,再加上儿子莫 名的冤狱,每当看看这张照片,总能唤起她对党的信任和改造自己的信心。她一次 次期望着他们的归来,她坚信一家人都会得到原本的公正。 可现在……所有的期望都破灭了,心酸的泪水也流淌尽了,这冤狱遍地的人世 已经把她逼上了绝路,她已经无法向大羽和儿子交代了。查心梅多想平静下来认真 地想想看看,可这时候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如同突突开动的列车,所有的往事都 像是飞快掠过的图像,哪怕是片刻的停顿都是非常艰难的。 而此时的县城,诚实已经被谣言淹没了,权势把良知击溃了,心梅身边已经没 有人敢来关照了。就在无助的心梅想自绝人世的时候,那神兮兮的黄彩却意外地来 了。当黄彩好几天没见到心梅之后,料定她已经熬不过面临的大难。黄彩从来不管 什么政治和阶级,只有改不了的侠义之心,尽管心梅曾视她为异类,却也是他惟一 的好友——查问梅的姐姐啊!当她推开房门看到心梅躺在床上目光痴呆奄奄一息的 模样,不禁大叫起来说:“你是怎么搞的?外面那些鬼话你能听吗?谁不知道你心 梅是怎么个人!心梅啊,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相信自己!” 心梅突然从迷糊中惊醒过来,尽力想睁开自己的眼睛,可她已发现自己面前是 灰乎乎的,当黄彩大声说完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才隐隐发现那是黄彩的身影。她已 经看不清眼前的黄彩了,那模样只像是那天晚上在门房外面看她舞剑的延续。心梅 颤抖地拉着黄彩的手想说话,可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黄彩不知道她想说 什么,又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想要喝水?”心梅摇了摇头。黄彩说:“你是不是 要我去给她们带信?我告诉你,我已经托人到抱山沟小学去叫问梅了,看来还得自 己去省城找探梅才行。” 听到这话,心梅沉默了一下却又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突然用尽了力气拉紧了黄 彩的手。黄彩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我去给你煮点稀饭,你一定要吃饭才 行。”当黄彩正想去煮饭的时候,才听见她以微弱的声音说:“你……不要煮饭了, 也不要叫她们来……黄彩啊,我没脸见你……也没脸……见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