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我们这一代年轻人(51) 到了门外,袁昌秀一把拉住她,就往僻静处走。 “昌秀,有什么事儿? ”慕蓉支开始奇怪了,袁昌秀这么神秘干啥? “小慕”,昌秀急促地说:“刚才,我在寨路上听你们那些男知青说,有人 要逮捕程旭,是真的吗? ” 慕蓉支的手抖动起来,她愁嘁嘁地说:“是、是真的,不过,你……” “哎呀,那可怎么办呀? 是谁要抓他? 他犯了什么罪? 他知道不知道? ”昌 秀不等慕蓉支讲完,一迭连声地追问起来。 “你轻声点。”慕蓉支忧心忡忡地说。随后,便轻声细语地把事情的原委讲 了一遍。 “那,那可怎么是好啊? ”昌秀惘然地说:“小慕,你想过没有? ” 慕蓉支悒郁不安地说:“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唉! ”昌秀跺了跺脚,焦急地说:“既然是人家要害他,为啥不躲一躲, 这个大憨包。” 慕蓉支没有回答,泪水又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来,不由自主地抽泣着。 昌秀听到她的哭泣声,眨了眨眼,惊异地瞅了瞅她,说: “你哭啥哟,哭没得用啊! 走,找我爹去,想想办法! ” 说着,不容慕蓉支讲什么,拉起她的手就往自己屋头跑。 袁明新正坐在堂屋里,眼巴巴地等着昌秀回家来。他等得有点焦急了,给砖 瓦盖草帘子,要得了多少时间? 一向做事利索的幺女儿,怎么还没回家来,雨都 停了好一阵了。 他敲落了三尺长的烟杆上的烟灰,准备起身出门去看看女儿,昌秀拉着满脸 愁容的慕蓉支,走进堂屋来了。 袁明新见小慕哭兮兮的,以为是集体户里知识青年之间闹了架,小慕受了委 屈,昌秀拉她来劝慰一番呢。他一边拉出一条板凳来,一边关切地问: “小慕,你和哪个闹架了? ” “爹,出事啦! ”袁昌秀把小慕推到板凳上坐下,急不可待地瞪着眼睛说: “公安局要抓程旭……” “啊! ”袁明新大伯惊得浑身抖了抖,手中那根三尺长的烟杆,“笃”一声 落在堂屋地上。“是咋个回事? ” 袁昌秀和慕蓉支愁容满面地你一言我一语,把公社传来的消息,以及程旭对 这件事的态度,简单说了一遍。 明新大伯听两个姑娘这么一说,神情慢慢镇定下来。他拾起长烟杆,坐在板 凳上,嘴咬着没有裹上叶子烟的烟嘴,“巴哒巴哒”空抽了一阵,好半天才思索 着说: “这事儿,有点搅呢! ” “爹,你快拿个主意吧,光评论有啥用? 拿出管用的法子来呀! ” “管用……的……法子? ”明新大伯重复着,喃喃地说:“事情连带得广, 想想,我要好好想想……” 两个姑娘自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任何人插手进来,都要担风险的。她们 双双拉着手,在板凳上肩挨肩坐下来,四只眼睛期待地望着袁明新大伯。 明新大伯今年近六十岁了,前四十年的岁月,他过的都是苦日子。十二岁开 始做田,挑粪、铲护田埂、打田、栽秧、薅草、挞谷,一个小娃娃呀,一年到头, 守着从地主家佃来的几亩水田,没日没夜地干。为了养活挖煤烧炭时压断了腿的 父亲,为了给妈分担一点愁苦,他的眼睛,只看到租来的那几亩田。谁知道,连 做了四年,年年的收成只够交租和留种,割回家来的,只有几大捆谷草。袁明新 这才知道,韩家寨地区的高寒水田,根本无法在产量上夺丰收。怪不得俗话说: 宁栽十天黄秧,不种一夜冷田。无霜期短促,你下再大的劲儿,花再多的力气, 寒霜一降,冷水一浸,结的不是黑壳壳谷,便是秕谷,能打几斤粮食? 地主的租 子一两不少,劳碌一年,自家吃什么呀? 那不是给人白干嘛! 一气之下,袁明新 大伯在十六岁上,退了佃租,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在韩家寨做田了! 他东拼西 借,凑了一笔盘缠,出外学手艺去了。 三年之后,有志气的明新,学会了两门手艺回到了韩家寨。一门手艺是在青 杠坡上观察煤脉,另一门手艺便是做砖做瓦烧窑子。明新大伯有了这两门手艺, 满怀信心地回到韩家寨来,实指望能养活父母,过个粗茶淡饭的穷苦日子了。哪 晓得,煤脉是被他一眼认准了,可挖煤老二挖出的煤,不是被山主霸了去,便是 给地主包下了。在那直不起腰来的煤洞里,穷哥子们照旧要给塌方压死,给料想 不到的水仓淹死,给瓦斯毒死。一件件的惨事,使得明新大伯闭紧了双眼,再也 不敢去给穷哥子们看煤脉了。做瓦打砖烧窑子这门手艺,总能勉强糊口吧,累日 累夜,饭是有的吃了。可经明新大伯的手,烧出了不知几百窑砖,通通给远远近 近的地主、富农和镇子上的老板拖去了。他家屋头,盖得还是茅草房,砌的还是 泥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