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子弹从背后射来 作为县委书记,接到上访信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经常接到举报一个人 的上访信,就不能不引起注意了。自从徐大地到秀水后,李清泉经常收到状告徐大 地的信。他决定亲自去调查一下。于是,他约了组织部长孙天祥陪自己去一趟秀水, 为了谈话方便,他给司机放了假,自己驾车前往。孙天祥真的为徐大地捏了一把汗, 也替他悬起了一颗心。在车上,李清泉告诉孙天祥,告徐大地的问题主要集中在修 路,说是徐大地修的是政绩工程,还有他搬家收礼,而且受礼的钱数非常翔实。还 有中草药种植基地,是属于盲目上马,没有科学依据。李清泉征询孙天祥的意见, 孙天祥说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毛主席就是伟大。李清泉狠狠地瞪了一下孙 天样不语了。 进入秀水地界,路变得越来越崎岖,车也就越来越难开了。李清泉说:“这路 这么难走,不修路怎么能行?” 孙天祥说:“修路就是有点劳民伤财,再说也是政绩工程。” 李清泉笑了:“哈,你端枪在这儿等着我呢! 汽车突然灭火了。 李清泉说:“你看你,单跟我说话?” 孙天祥说:“给油! 李清泉忙乎了半天,车仍然没有发动起来。 两个人蹲坐在路边瞅着汽车发呆。 李清泉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不让咱俩难堪么?说不完儿活就不完 儿活了。” 孙天祥说:“瞅这阵儿它都不如一辆自行车实用。自行车坏了可以推着走,推 不了还能扛得动,这么个笨玩艺可咋整?” 李清泉说:“我再上去瑞两脚。” 孙天祥阻止道:“您可千万别端了。刚才那阵没轻端,万一把毛病端大发了咋 整?” 李清泉闷闷地说:“连个过路车都没有……” 孙天祥民着耳朵听了听:“好像有!” 李清泉问:“哪儿呢?” 孙天祥说:“在咱后边,你听!” 李清泉听了听:“是。可千万别走岔道哇!” 孙天祥说:“就一条道它往哪儿岔呀?” 果然,在山路的转弯处,爬上来一辆“切诺基”越野车。 李清泉说:“咱俩手拉手,必须把它拦住。” 李清泉和孙天祥并肩站在路中举手拦车。 “切诺基”在相距二人很远的地方就停下来了,司机和乘车的人赶紧跑了过来。 “李书记,孙部长!” 孙天祥说:“自家人。教育局陆局长的车。” 陆局长说:“李书记,孙部长,怎么了?” 李清泉指了指车:“它不完儿活了。” 司机问:“张师傅呢?” 李清泉说:“他没来。” 陆局长问:“你开的车?李书记你可真是。”陆局长忙对司机说:“快看看。” 司机钻进汽车端了几脚,仍然不打火。他跳下车将前盖掀起,捅了捅,又盖上。 陆局长比李清泉还着急:“啥毛病?” 司机说:“好了!” 司机跳上车,果然发动着了。 李清泉说:“开车这玩儿艺啊,光会开不行,还得会修。你们上哪儿去?” 陆局长说:“下乡。” “那就抓紧赶道吧,谢谢了。”李清泉同司机握了握手。 陆局长并不走:“李书记,车给你修好了,你咋回报哇?” 李清泉说:“车上有烟,你拿走一半。” 陆局长狡黠地笑了:“我不要你的烟。” 李清泉说:“难道你小子要讹我不成?这样吧,除了钱,我啥都答应你! 陆局长说:“李书记,孙部长,我就一个要求,前边就是秀水,二位领导能不 能到秀水中学去看看,也是对我这个教育局长的一个支持。” 李清泉答应得很爽快:“没问题。这也是我们的分内工作。你坐我车吧,边走 边呼还能听听情况。” 陆局长对司机:“你跟上这个车。” 两辆车在山间的公路上裹起了两团烟尘。 在秀水中学,陆局长和中学校长陪着李清泉、孙天祥在参观完危房后,就把他 们请到了校长室。 陆局长对校长提示道:“李校长,今天你实话实说,有啥困难就说啥困难。县 委李书记和孙部长一直关心教育。” 校长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局长的用意,立刻苦着脸说:“我现在就怕下大雨, 一下大雨,那危房就危险了,一旦要伤了人……” 陆局长问:“你们作没作计划得需要多少钱?” 李清泉说:“老陆哇,你别说了,你的用意我知道了。回去我跟县财政沟通一 下。不过,也不能光依靠县财政,也得发挥地方积极性。” 校长说:“地方积极性我们发挥了。” 李清泉问:“你们咋发挥的?” 校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账本,正是徐大地搬家记的礼账。“乡里徐书记给我们 集资了两笔钱,一笔是这账上的4 .86万元,一笔是没有上账的两千元。总计5 . 06万元。” 李清泉问:“这是什么账?” 校长:“徐书记交给我的时候让好好保存一下,让我记住这些给学校集资建房 人的名字。” 李清泉和孙天祥拿过礼账,仔细地看了看,最后看到“刘文汇”的签名及总计 金额。 孙天祥问:“没上账那两千块钱是怎么回事?” 校长说:“我估计是徐书记的。” 李清泉轻轻地合上了账本,然后信笔写了一个条子,交给校长,让他去找财政 局,然后就和孙天祥来到了乡政府。当他听华乡长说徐大地出门了,立刻发火道: “简直是无法无天!跟你们强调多少回,出门要打声招呼。打声招呼就小了你们了?” 华乡长说:“走的也是太忙。” 李清泉说:“连个打电话的工夫都没有?孙天祥,组织部不年年考察干部么? 这样不听招呼的都得算一条!该考虑就得考虑。” 孙天祥说:“是应该有个组织性、纪律性。到根劲儿的时候连个人都找不着还 怎么布置工作。” 华乡长说:“徐书记走时我还真提醒过他,可能一忙就忘了。” 李清泉说:“缺他这个鸡蛋咱照样做蛋糕。老华,你召集几个人咱们开个小型 座谈会。” 华乡长问:“都需要什么样的人参加?” 李清泉说:“徐大地不在家也好,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县里最近接到了几封信, 我约大祥部长来调查一下。对了,把中学校长也叫来。” 在乡政府会议室,华乡长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在组织座谈会:“大家都看到了, 县委李书记和孙部长之所以扔下手头的工作赶到咱们秀水来,可以看出县委领导对 秀水工作的支持,也可以说是对有些问题的重视。本着对同志的负责精神,大家可 以实话实说,畅所欲言。谁说?谁先说?我看刘文汇说吧。” 刘文汇推却道:“还是让别人先说吧。” 李清泉亲自点将:“别别人了,你就说吧。” 刘文汇说:“徐书记搬家那天确实是我记的礼账。” 孙天祥问:“收了多少钱?” 刘文汇说:“我记得很清楚,4 .86万元。” 李清泉问:“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呢?” 刘文汇说:“因为我是纪检委员,纪检委员本来不应该去参与这样的事情,可 是碍着情面也就去了。又怕将来说不清楚,所以我就刻意记了一下。” 丁秘书说:“其实徐书记根本就不知道,是我们背着他预备的。” 李清泉问:“在哪儿预备的?” 华乡长说:“饭店。名字叫饭店,也没怎么大吃大喝。” 孙天祥问:“谁花的钱?” 华乡长说:“那天是我签的字。” 孙天祥对了秘书说:“麻烦你一趟,去把饭店老板叫来,饭条子也拿来。” 丁秘书走了。 李清泉又问:“大家对修路有什么看法?” 华乡长说:“李林你谈谈?” 李林冲李清泉点了点头:“修路是好事儿,可是路线不能乱改。这一改,就把 人心改乱了,把积极性改没了。老百姓啥也不怕,就怕政策乱改乱变。还有一个小 事儿不知该说不该说?” 华乡长说:“说吧。咱们不抓辫子,也不打屁股。” 李林接着又说了下去:“也是与公路有关。我们村的治保主任郑三砍了原来规 划路基上的几棵树被定个滥砍滥伐罪。听说徐书记当着许多人的面指着郑三骂,说 他打死郑三他是共产党的英雄,郑三把他打死他就是人民的烈士,这话是不有点儿 太那个啥了……” 李清泉问:“郑三是什么人?” 刘文汇说:“要叫我说那是个流氓。” 李清泉问:“对修路还有什么看法?” 华乡长点着孙冬:“你说说?” 李清泉问:“你叫什么名字?” 孙冬:“我叫孙冬。” 华乡长说:“原来是咱的副乡长。” 孙冬说:“我的看法和李主任有点不同。我觉得徐书记之所以重新规划公路路 线,是科学的、也是客观的。我们可以比照一下这两个方案,谁优谁劣一下就比较 出来了。所以我说徐书记对秀水的谋划是功在当代,利在干秋。我说完了。” 华乡长发现有的人发言发偏了,于是接着启发道:“同志们要注意啥呢?一定 要注意不要把话说的太满。当然,也不要把话说的太不客观。” 这时丁秘书领着漂白粉走了进来。 华乡长热情地:“陈老板,快找个地方坐下。” 孙天祥说:“不用坐了。陈老板是做生意的人,时间就是金钱。我们了解一下 情况您就忙您的去。” 漂白粉有点自来熟:“我认识你。上次你在我那儿吃过饭。 孙天祥笑了:“陈老板的眼睛挺毒。我们想了解徐书记搬家那天在你家饭店吃 了多少钱?” 漂白粉说:“那账都结完了。 “你是不是听错了?就是我签的那笔。”华乡长把“我”强调的很重。 漂白粉不明个里,于是说:“徐书记第二天就去结了,他把钱给我了,把菜单 子当场撕了。我还给他开了一张收据。名头上他没让写乡政府。 华乡长问:“写的哪?” 漂白粉说:“就写徐大地的大号,标明了是搬家吃饭的费用。 孙天祥问:“情况属实吗?” 漂白粉说:“我怕不属实我当时留了个心眼,用复写纸开的条子,你们谁看?” 漂白粉将票据递给孙天样,孙天祥传给李清泉,李清泉又传给华乡长。 漂白粉说:“一会儿开完会你们不吃饭吗?我那儿有新杀的狗。 华乡长催促地:“你可快走吧! 漂白粉走了。 屋里一片笑声。 丁秘书说:“这个娘们,做买卖做到县委书记的头上了。 李清泉说:“这就叫干啥吃喝啥。我看今天这个座谈会先开到这儿。有几个事 需要明确一下,也算是县委对秀水乡的一个交代。徐大地搬家的吃饭钱自己结了, 收的礼呢,全部捐给了秀水的中学,自己还捐了两千元。李校长,你那礼账拿来没 有?” 校长说:“拿来了。 李清泉说:“各位和许多人的大号都在上面,你们都是秀水中学危房改造的功 臣。至于修路,建立中草药基地,我们认为这都是正事。我李清泉为了表示对这项 工作的支持,今天回去我一定动员交通局长派最好的机械、最棒的施工员来支援你 们!” 会场上一片掌声。尤其是华乡长拍的最响。 华乡长说:“还有钱……” 李清泉说:“‘那你们找王英去磨。我常吹点枕头风就是了。” 会场上又是一片掌声,一片笑声。 这时门开了,一身疲惫的徐大地走了进来:“李书记,孙部长?” 李清泉说:“你赶快回家给我睡觉去!睡醒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清泉并没有“收拾”徐大地,他反而很骄傲,派徐大地去秀水,这步棋还真 的走对了。从秀水回来之后,他心情一直很好,他甚至挺感谢徐大地的。 这一天,李清泉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待了李大可,除了他是王英的恩人之外, 更重要的是他从来不以恩人自居,说话办事非常得体,手中有了钱也不像一些暴发 户那样的张扬和浅薄。当他听说李大可想招来外资上个项目,立刻来了精神:“你 想上个什么项目?” 李大可说:“建个大型养殖场。以养牛为龙头,逐步带动养羊。养猪以及蓝狐 等动物的发展。” 李清泉说:“这个想法好,既能给当地农民提供就业机会,又能给农民起到一 种致富的示范作用。资金有保障么?” 李大可说:“我们是中外合资,我香港一个朋友人股。” 李清泉问:“可信么?” 李大可说:“我和他合作多年了。” 李清泉问:“他的股份比例占多少?” 李大可说:“我绝对控股。而且钱已经打到我账面一部分了。现在最担心的就 是土地。 李清泉说:“这个好像没啥问题。招商引资,发展县域经济,一直是我们大力 提倡的。回头我给徐大地打个电话,让他支持一下。什么地方? 李大可说:“东山色箩!我就怕乡里考虑的太多。 李清泉说:“我给你协调一下,该启动你就准备启动吧! “谢谢清泉书记了!”李大可说得很动情、也很得体。 李清泉说:“咱们之间还有啥客气的,当年要不是你,王英也到不了今天! 李大可忙说:“李书记,再见面可不行再提这段了!我都有点害臊了! 李清泉说:“不提了不提了,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办? 李大可说:“就这一件几,实在不好意思! “为家乡做贡献,你还不好意思了?你再这么不好意思我们该不好意思了。” 李清泉说完哈哈大笑。 当日中午,李清泉破例在宾馆请了李大可一餐饭。 又是一个集日。 漂白粉和田德的媳妇都站在各自饭店门前拉客。 漂白粉喊道:“哎,葱油饼、阳春面、烤牛肉、松花蛋、三鲜汤、烧兰片、德 州扒鸡扬州饭。牛蹄筋、紧着颤。红烧猪头蘸姜蒜。浇汁儿鲤鱼最好看,牛肉马肉 酱的烂。水晶肘子有威淡,羊汤喝的你直冒汗!炒菜炖菜稀烂贱,小烧免费你使劲 儿灌。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不信请到里边看! 几个人被漂白粉的叫卖吸引住了,互相商量着进不进去。 田德媳妇也不示弱:“哎,会说的不如会看的,玩嘴儿的不如实干的!不怕香 的不怕贱的,愿听评书愿看二人转的,咱们马上就会给你兑现的!” 那伙人又被田德媳妇吸引了过来。 一人问:“掌柜的,你们这店还有啥条件哪?” 田德媳妇说:“臭虫虱子,一概没有。凉菜热菜,保你可口。品茶有茶,喝酒 有酒,丢你小猫,陪你小狗!” 其中一人说:“哎呀,行啊!” 另一人附应道:“进去看看!” 一伙人正欲进。 漂白粉又喊道:“不于不净,吃了坐病。别看现在不觉,其实早都上挺了!” 那一伙人又折回了漂白粉那里,最后进了香香酒家。 田德媳妇对漂白粉:“你个婊子!撬行你都撬惯了!你以为这是撬别人的老爷 们呢?” 漂白粉反唇相讥:“你有能耐你也撬一个?” 田德媳妇说:“今天我就撬你啦!” 田德媳妇猛扑过来揪住漂白粉就打,漂白粉也不示弱,二人撕扯在一起。 两家的上灶师傅和服务员也各帮其主,互相打斗起来。 吃饭的和没吃饭的顾客纷纷从饭店撤出逃之夭夭。一时场面十分混乱。 刚刚买菜回来的田德见状,急忙扔下菜,上前绷住自己的媳妇:“别打了!别 打了!” 漂白粉乘势打了田德媳妇一耳光。 吃了亏的田德媳妇挣脱田德回手给了田德一耳光。 田德问:“你打我?” 田德媳妇恨不得生吃了眼前这个窝囊费:“打的就是你!你个囊货!打仗时不 帮自己媳妇竟帮着别人!” 田德捂着脸:“我那不是拉架呢吗?” 田德媳妇说:“拉架你也是拉偏架!你以为你护着她她就跟你睡呀?你得给钱! 你得给一块冰糕的钱! 漂白粉受了羞辱,又冲了出来被众人拉住。 李大可的车停在了众人的面前。 李大可下了车,什么也没说,走进了田德的饭店。 田德媳妇得胜似的源了漂白粉一眼对田德:“还不上灶去? 在田德饭店,李大可问:“你们因为啥呀? 田德说:“老娘们的事儿,穷卿卿呗! 田德媳妇拨拉走了田德:“你滚旁边去!她太能欺负人了!做买卖没有这么做 的。大叔,你吃点啥? 李大可摇了摇头:“我啥也不吃! 田德媳妇说:“咱这饭店于净!田德,你把菜多洗几遍,洗手时打上点香皂。 李大可笑着说:“我不饿。我是来跟你们商量点事儿,还碰上了这一场…·” 田德媳妇说:“大叔不吃饭就给沏点水。 李大可说:“水我也不要。说完我就走,还有许多事要办呢! 田德说:“大叔,有用着我的地方你就吱声。 “这回真是要用到你了,大叔请你帮我物色个人儿。”李大可定定地瞅着田德。 “物色个人?什么人?”田德有点摸不着边儿。 李大可说:“我想在东山度箩那儿建一个养殖厂,现在马上进料盖房子,缺个 出纳。 田德说:“东山色箩?那不是要修公路么? 李大可一笑:‘树说修公路,就是修飞机场他也得给我让路。工程开工了,客 人也多了,又得给你们这个饭店添麻烦了。 田德媳妇两只眼睛都笑没了:“大叔说哪儿去了,那不是成全我们吗?我们谢 都谢不过来呢! 田德可真的犯难了:“缺个出纳——” 李大可说:“出纳好找,就是可靠的不好找。其实我真相中了一个人,就怕人 家不愿干。” 田德问:“谁?” 李大可说:“我看你老舅母那人挺精明,也挺本分。” 田德媳妇将手一拍:“可不是咋的呢?咋把老舅母给忘了呢?她正呆在家里没 事儿干呢!” 李大可说:“她要是愿意,你们就把条件讲给她,一个月五百。中午供一顿饭。” 李大可从田德饭店出来来到“香香酒家”,可是干推门就是不开,于是喊道: “开门哪!” 门上的玻璃露出了漂白粉的脸:“闭店了!” 漂白粉放下了门帘。 李大可苦笑了一下,钻进汽车,走了。 放学回家的俏俏走进屋,使劲儿用鼻子嗅了嗅:“妈,你做什么好吃的了,这 么香?” 李玉华从厨房走出:“才放学?” 悄悄说:“早放了。上老师家去了。” 李玉华用下巴指了指门后:“你看看谁回来了?” “爸爸?我说你做的这么香呢?”俏俏终于从门后拽出了徐大地:“爸爸!” 俏俏一下勾住了徐大地的脖子:“爸,你出门给我买啥好东西了?” 徐大地皱了一下眉头:“你怎么有股酒味?” 俏俏说:“我就喝了一小口,还是啤酒。” 徐大地问:“在哪儿喝的?” 俏俏说:“老师家。” 徐大地问:“老师供你们喝酒?” 俏俏说:“邢老师家今天新房上梁,我们去帮工了。” 徐大地问:“帮工?没上课?” 悄悄说:“老师都去帮工了,谁给上课呀?” 徐大地问:“你帮工能干个啥呀?” 俏俏说:“上菜。” 徐大地“啊”了一声再也不说话了。 晚上,李玉华和徐大地静静地躺在炕上两个人谁也睡不着。 李玉华问:“哎,你寻思啥呢?” 徐大地说:“我寻思咱这悄悄,这么点小岁数,学的就这么世故,比大人都大 人,怎么得了?玉华,你得看住她学习呀。” 李玉华问:“没轻看,都看出意见来了。” 徐大地说:“看出意见也得看。把孩子毁了,咱这损失就大了。” 李玉华说:“这篇儿掀过去吧,我跟你说点高兴的事儿。” 徐大地问:“有啥高兴的事儿?” 李玉华故意不说:“你猜。” 徐大地很坏地嘿嘿地笑了。 李玉华问:“你笑啥?” 徐大地说:“我猜出你有啥高兴事儿了,可我又不敢说。” “你说!”李玉华捅了捅身旁的徐大地。 徐大地说:“你有男朋友了?” 李玉华扬起巴掌就打:“你这么个虎老爷们,没见过你这么虎的,专门埋汰自 己的老娘们!” 徐大地乘势钻进了李玉华的被窝:“说吧,你有啥高兴事儿?” 李玉华说:“我找到工作了,一个月500 元。” 徐大地也很高兴:“真?” 于是李玉华就将事情的原委说上了一遍。徐大地听完,告诉李玉华宁可穷死也 不去当这个出纳。李玉华问是咋回事儿,徐大地说以后就会明白了。两个人正要闭 灯睡觉,突然电话响了。 徐大地说:“真他妈讨厌。你接,就说我没在家。” 李玉华说:“谁不知道你今个出门刚回来?快接吧!” 徐大地接电话:“啊!对呀,是我!老了啊?谁睡这么早哇?我正写材料呢! 你别扯了,我像你那么没出息呢?谁?李龙?在哪儿呢?城郊派出所?你马上通知 华乡长和派出所长到我办公室。” 徐大地披衣下炕。 李玉华问:“咋的了?” 徐大地说:“靠山村的支书李老蔫儿在县城嫖娼让公安抓住了!” 李玉华说:“你不说他一脚踢不出个屁来么?” 徐大地说:“就说是呢!在这上面他来尿儿了!” 徐大地连夜将华乡长和派出所长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对于这样的事儿,人们 一向表现得比较宽松和有兴致。 华乡长说:“这个李老蔫儿,平常连盒烟都舍不得买。” 派出所长说:“这叫泡妞吃豆腐渣,该省的省,该花的花。” 丁秘书说:“李老蔫儿也够可怜的了,他媳妇外边有人……” 华乡长说:“看李老蔫儿也看不出咋痛苦哇?” 派出所长说:“有副对联就形容他这样的,上联是:只要生活过得去,下联是 :不怕帽子添点绿。横披是:忍者神龟。” 丁秘书说:“这小子一套一套的,经验丰富。真是有心人,善于积累,也善于 总结。” 派出所长也很机智:“这都是老丁教我的。” 徐大地说:“他妈的,都啥岁数了,还有这套闲心呢!找个绳儿吊死算了!” 华乡长说:“这样的人活的更有劲儿!” 丁秘书说:“今天晚上够他呛!” 徐大地说:“得给他整回来呀,老张,这个事儿交给你了!” 派出所长问:“哪个派出所?” “城郊。”丁秘书说。 派出所长一下子变得权威起来:“没事儿。所长和副所长都是我铁子。” 徐大地说:“一会儿你打个电话,别让他们动手动脚的。” “我现在就打。”派出所长拨号:“喂?城郊哇?谁呀?就找你!我你都听不 出来了?这回听出来了!我就说一个事儿,你们不收一个姓李的么?对,叫李龙。 啥关系?” 丁秘书小声地:“你就说是你姐夫。” 派出所长:“那是我姐夫!对!跟亲的没啥区别。关照点儿,我马上就到。” 丁秘书说:“你可把你姐姐坑了!” 华乡长和徐大地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派出所长方才发觉上当:“我可让你这老小子给涮啦!” 徐大地说:“行了行了,别闹了。这个事儿我看有点眉目了。华乡长和李所长 马上带车去领人,不要带司机。领回来之后直接送到乡政府来,老丁给安排一下食 宿。明天上午让他直接参加村干部全体会议。我想重申一下:这个事儿就咱们四个 知道,就不要向外扩散了。李老蔫儿有儿有女,他需要脸面,他得活着。就算咱们 违背原则了,但也做了一件善事。” 第二天,在各村的村干部会议上,徐大地布置完修路工作又宣布一项任命,增 补李龙为副总指挥。散会以后,村干部陆陆续续地退出了会场。屋中就剩徐大地、 华乡长和李龙三人。 徐大地说:“李龙,让你当副总指挥,事先也没征求你的意见,我和华乡长一 研究就定下来了。你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 李龙说:“徐书记,华乡长,我还能说啥呀!我这么丢人—…·” 徐大地说:“算啦算啦!这事儿今后谁也不许提。把精神头主要用在工作上。 你能不能干好哇?” 李龙坚定地:“能!” 徐大地说:“嘴说可不行,咱们得立下合同。” 李龙说:“行!” 徐大地说:“你领一伙人,负责山根儿那一段,一个月拿下来,行不行!” 李龙说:“用不了一个月,二十天保证交工。” 徐大地问:“真哪?” “你们这么用我,我能不使真劲吗?”李龙说的却是掏心窝子的话。 徐大地说:“那咱们可签合同了。到时候完不成,你这村支书可当不成了。你 可得考虑好。” 李龙:“考虑好了!” 徐大地说:“咱们军中无戏言。老华,你起草个合同和老李签噗。简单点,两 行字就行!” 李龙痛痛快快地和华乡长签了合同。 当日下班之前,丁秘书来到徐大地办公室:“徐书记,有一个事儿我不知该说 不该说?” 徐大地说:“该说不该说你都得说,因为你有一个事儿。” 丁秘书说:“你对李老蔫儿嫖娼的事儿不扩散我赞成,可是,这么重用他我真 替你担心。” 徐大地问:“担心什么?” 丁秘书说:“你这不是给自己凑材料呢吗?不处分他都有包庇的嫌疑,你又让 他当副指挥,告你包庇重用那可是证据确凿。” 徐大地说:“谢谢你的提醒。其实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样的干部能用 么?显然不能再用,起码道德品质有问题,不管事出有因还是事出无因,这总不是 一件光彩的事儿。可是咱又不能不替他考虑他以后在人前的活法,能因为嫖娼拿下 他的支书职务么?那兴许要了老焉儿的命!就得设个套让他主动钻,然后找个理由 免了他! 丁秘书恍然大悟:“啊!我懂了。可我就担心有人给你使坏。” 徐大地说:“使坏也得挺着了。” 下班了的徐大地回到家里见到的是不愉快的一幕,李玉华为了俏俏的学习正在 生着闷气,而俏俏却根本不在乎。 徐大地看了看娘俩,想调节一下空气:“这娘俩往一块一站都一般高了,知道 的是娘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姐俩呢?” 李玉华冷冷地:“没工夫跟你闲逗屁儿,没心没肺的东西! 徐大地急了:“李玉华,你说我啥?” “我说你没心没肺!”李玉华重复了一句。 徐大地发问道:“你说我是东西! “你连东西都不如!”李玉华加重了语气。 “李玉华,你再说一句我敢揍你!”徐大地气得呼呼直喘。 李玉华凑到徐大地跟前:“你揍吧!你有能耐你就揍!还党委书记呢?” 徐大地吼道:“在外,我是党委书记!在家,我是你男人! 李玉华轻轻地一笑:“呸!还男人呢!谁男人像你于的这么熊?让人家咋摆弄 咋是。你不是男人么?你看看这都是些啥?” 李玉华劈手将试卷摔到徐大地的面前。 徐大地急速地翻了翻:“9 分儿,13、47、58,悄悄,这是真的么?” 悄悄默默地点了点头。 徐大地说:“你真是出息了,考五科四科不及格?” 悄悄轻轻松松地说:“我们班像我这样的,多了! 徐大地说:“这么说你值得骄傲呗?你说你,学生不像个学生样,给老师下奶, 过生日,盖房子,你没想想你将来?” “有文化能种地,没文化也能种地!”悄悄的理由更充分。 “你说什么?”徐大地狠狠打了俏俏一嘴巴。 俏俏呆啦! 李玉华也呆啦! 徐大地发疯似的喊道:“我培养你一回,我是让你种地么?” “爸爸,你打我?”俏俏捂着脸,眼里射出冰冷的光。 徐大地说:“我打你咋的?我打你我也打得着!再犟我还打你!” 李玉华一把搂过悄悄:“明天咱也送礼!砸锅卖铁咱也送!咱一定得调出这个 死地方!哪怕不当官,到县里当老百姓也行!” 徐大地喊道:“你闭上你那个臭嘴!” 李玉华说:“好!我闭上我这个臭嘴!徐大地,我告诉你,今后再开家长会我 是不到场了,你去!别今后了,今天下午就有个家长会你去!” “我去还有啥了不起的!”徐大地愤愤地走了出去。 俏俏哭了:“妈妈,爸爸打我打的真狠,疼。” 李玉华一边抚摩俏俏的脸一边说:“俏俏,爸爸打你是对的,你咋不说你太气 人?他打你,是气的,也是为你好!” 悄悄说:“你和我爸是一伙的?” 李玉华搂紧了俏俏:“孩子,咱们都是一伙的。我跟你爸说的也是气话。你爸 累呀,别看他是个书记,其实也是个听差的,不容易。扑奔一回家,连口饭都没吃 着……” 学校教室。教室的黑板上公布着学生考试的成绩及排名顺序。 学生家长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徐大地也走了进来。 学生家长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徐大地。 班主任非常热情地:“你是哪位同学的家长。” 徐大地说:‘“我是徐悄悄他爹! 班主任马上热情地:“啊!你是徐书记。这是徐俏俏的座儿。” 班主任安顿好徐大地便急急地走了。 门开了,李玉华走了进来,她走到徐大地跟前轻声地:“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在教室门外,徐大地问:“你咋来了?” 李玉华说:“你走吧,我在这儿开。” 徐大地说:“没事儿,我都跟单位请假了。” 李玉华说:“让你回去你就回去! 徐大地反问道:“回去我不得有个理由么?” 李玉华说:“你可小点声吧,我的活祖宗。你姑娘要是考上头三名,这个露脸 的机会我让给你!可是……” 徐大地说:“谢谢你了,你回去吧,我一个大老爷们,这点承受力我还有。” 这时班主任领着校长匆匆地走了过来。 校长热情中透着担心:“徐书记,咋把你给惊动来了?” 徐大地打着哈哈:“为了表示重视,我们家来俩! 家长会很快就开完了,校长执意让徐大地做指示,徐大地执意不讲。 校长非常能坚持:“徐书记,你今天一定要讲讲!大家欢迎! 家长们在校长的带动下,象征性地给徐大地送去点掌声。 校长又号召:“大家热烈点儿!” 徐大地说:“不用!等我说完了,你们该热烈再热烈。我今儿个不是以书记身 分说话,我作为小孩她爹,说说我们做家长的心里是咋想的。说实在的,看到我女 儿考的这个熊样,我哭的心都有,可是我又哭不出来,心里那个滋味就别说了!在 座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农民弟兄,年成好了,多收点。年成孬了,还兴许没收成。靠 土里刨食挣钱那钱是好挣的么?舍不得穿、舍不得吃,那硬币都在手里磨薄了还不 舍得往出花。图的啥?攒钱供孩子念书。有那目标远大的,想把孩子供出个出人头 地;钱紧的,家庭缺人手的,也是想让孩子认识个庄稼字儿,省得以后种地受憋。 没有一个家长想把孩子送到学校培养出个窝囊费吧?更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学校 啥也没学会学成了社会油子吧?减负,我赞成。那是针对学生书包太重课时太多出 台的。翻翻咱秀水学生的书包,那里边装了几本书哇?看看咱们那课时,跟城里能 比么?本来你就偷工减料,你还拼命减负,我看再这样下去你这学校就快黄摊了。 我这不是危严耸听,家长再笨他也有反过磨的时候吧?我不让我这该子在你这念书 中不中?没生源了,你校长给谁当校长,老师给谁当老师呀?不信你们就想一想。 完啦! 教室内的家长自发地爆发出热烈地掌声。 开完家长会,徐大地又到乡里去了一趟,回到家里,夜已深了。 李玉华披衣坐在桌旁等着徐大地。 李玉华将饭菜盛到桌上:“还知道回来呀? 李玉华说完侧身倒在炕上。 徐大地忍住笑:“你给我一个脊梁骨,这饭让我咋吃? 李玉华说:“你咋不说你气人呢! 徐大地叹了一口气:“唉!” 李玉华坐了起来:“那么大的闺女了,像小子呢?说打就打? 徐大地说:“也是给我气的。 李玉华话里有话地说:“人真说不上啥时候出息,还要打我? 徐大地笑了:“那不是吓唬你呢吗?我不是人,中吧? “快吃你的吧,一会儿该凉了! “俏俏吃了么? “没吃多少。 “我去看看她。 “你可拉倒吧,这又来贱皮子劲了。那阵儿都赶上老虎了,要吃人! “我去向她认个错,起码打人不对。 “快吃你的饭吧!你现在认错,她这一宿还能睡好觉么? “可也是。你也来吃点吧? 徐大地给李玉华拿上了筷碗。 李玉华说:“我吃完了。 徐大地说:“来吧! 李玉华说:“我吃过了吃过了呢! 徐大地假装地:“那我也不吃了。 李玉华咳怪地:“就你事儿多! 次日清晨,徐大地站在悄悄卧室门外:“俏俏,吃饭啦!悄悄,吃饭啦! 屋中无人应,李玉华憋着笑,用手指点着徐大地。 徐大地说:“人可不能犯错误。一犯错误立刻低人一等。俏俏,还生爸爸的气 呢?快起来吧,一会儿该上学了。 李玉华说:“今儿个不上学,周六。 “对呀,周六。那就让她再睡一会儿吧!”徐大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儿。 李玉华说:“周六也该起来了。 徐大地说:“你进去看看。 李玉华一笑:“你呀。有能耐请神,没能耐送神! 俏俏的卧室,俏俏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惊诧的李玉华发现了悄悄放在桌上的纸条。 李玉华急喊:“大地!大地! 徐大地跑了进来:“怎么了?没在屋? 李玉华将纸条递给徐大地。徐大地不禁出声地念道:“爸爸,妈妈,我哪儿也 没去,就在你们附近,可是你们找不到我。如果你们承认错了,就在窗子上伸出一 杆白旗,否则我是不会回来的。” 徐大地和李玉华面面相觑。 徐大地说:“这小人儿不大可真能作妖哇?” “咋整?就依她的办吧!”李玉华的脸上泌出一层细汗。 徐大地说:“你可真有意思,我堂堂一个共产党的党委书记,打着白旗向女儿 投降?” “那她不回来怎么办?”李玉华两手不停地抹汗。 徐大地说:‘你想想办法吧!我上班去啦。“ “上哪儿整这白旗去?”李玉华提出了最尖端的问题。 徐大地边脱衬衣边说:“对啦,你把这衬衣给我洗一洗。” 李玉华说:“刚换上就洗?” 徐大地说:“出汗了!” 徐大地换上衣服走了。 李玉华拿着衬衣突然笑了。她迅速地找一根棍子将白衬衣挑起送到窗外。 木棍挑着的白衬衣没精打采地垂在窗外。 站在远处的徐大地见到白衬衣无可奈何地笑了。 不知从哪儿钻出的俏俏兔子般钻进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