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快到半期考试,为了保证教学质量,学校在考试时会抽测语数英三科中的任意 一科,奖惩制度与期末一样。学校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从来不会泄露半点风声, 只有在考试前五分钟才知道哪个年级哪门学科会被抽考。 期中考试前一天,老师们放松心情在操场上做各自喜欢的事。有的打羽毛球, 有的打篮球,有的打乒乓球,还有的转呼拉圈和跳绳。王铁生和汤小琴喜欢打乒乓 球,他们成为最佳搭档,关系越来越密切。打过几局乒乓球后,汤小琴一边用手擦 头上的汗一边说:“主任,休息一会吧,明天再来。” “好啊,我也累了。”王铁生向楼上看看,压低声音,“洗完澡去海边坐坐, 有时间吗?” “好啊,你去的时候发一个信息给我。” 洗完澡,汤小琴按约前往,王铁生早已在雕像边等候。王铁生为汤小琴铺好报 纸,叫她坐下:“来了?来,坐下聊天。” “主任,有件事我真想不明白。” “什么事?” “敬董办学有好几年了吧?不可能买一套房子的钱也没有,你看他一家五口窝 在二楼那间小屋子里是不是有点……”汤小琴停下话,好像在思索什么。 王铁生追问她:“有点什么?” “广东人叫小气吝啬怎么说?”汤小琴搔搔头问。 “孤寒啦。” “对,就是孤寒。全家人挤在一间屋子是不是有点孤寒?屋子阴暗窄小,感觉 压抑,孩子不打架才怪。真不知道老板是怎样想的,按理说当老板的对员工孤寒是 正常现象,对自己家人孤寒就说不过去了。既不改善生活条件,也不作别的投资赚 那么多钱做什么?” “你不知道真实情况。敬董在申办新学校校址,现在这个社会,做哪样事不要 钱?办一个手续过一个领导部门,何况修新学校还要地皮,你说要花多少钱?”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以后我们可以去新学校教学吗?” “敬董做事低调,没有点眉目不会放风声出来。学校只有校长、我和刘主任知 道,你不要对任何人说,除非敬董开会公布了这件事。”王铁生叮嘱汤小琴不要对 别人说,他怕泄密。 “放心吧,我做事你放心,不会出卖你。对了,期中考试快到了,学校要抽考 吗?”汤小琴试探着问。 “抽考是肯定的,至于哪个年级嘛,我也不知道,还没有定好。”王铁生显然 不想说出抽考的年级,就算与汤小琴再好,工作上的事还是不能凭感情用事,该保 密的一定要保密。汤小琴没有再问,她想,凭她的工作能力和努力,是不怕被抽考 的,她相信自己,也相信自己的学生。她想得更多的是敬中华办新学校的事,如果 与他搞好关系的话,就意味着可以去新学校上班……汤小琴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 眼前似乎出现一所崭新的美丽的学校。 “回校吧,明天要考试,我还有事要做。”王铁生的话驱散汤小琴美好的憧憬, 为了不引人注意,二人回校时走了两条不同的路,王铁生走沿河路,汤小琴走建设 路。 汤小琴回到学校,在楼下叫道:“敬志!你来办公室一趟!” 敬志一路小跑着来到楼下:“汤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问你,一至四单元的课文要背的段落你会不会背?” 敬志拍着胸膛保证:“肯定会背,不信你考考我!” 汤小琴不放心,带着敬志到办公室,她抽出几段课文叫敬志背诵,他真没说大 话,流利地背了出来。李素玉与汤小琴教同年级的语文,她听着敬志背诵的课文段 落,心里嘀咕:神经!把考试的内容全部让他背会,还考个鬼!那么虚伪! 期中考试来临,学校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按以前的规矩,上午考英语和语文, 下午考数学。考试前五分钟,王铁生说抽考四年级的数学,英语和语文由任课老师 自行监考。刘阳拿着语文试卷走进教室,学生眼睛一直盯着她手中的试卷,盼着早 点看到试题。考试铃响,学生提笔答卷,由于领导要来巡考,刘阳没敢大意,连坐 也不敢坐。上半场学生很自觉,没有谁偷看也没有谁作弊,到了下半场,问题多多。 刘阳做过学生,对学生作弊的方法了如指掌,丢纸条、打手势、把答案写在手上、 纸上、塞进衣袖这些小儿科的方法早知道,学生的一举一动在她的掌握之中。只要 发现作弊的学生,她会轻轻走到学生身边,用手轻轻地敲着桌面,提醒学生不能作 弊。 “还有十五分钟,抓紧时间答题,做完试卷的同学要仔细检查。”刘阳提醒学 生抓紧时间答卷并检查试卷。谢红丽的成绩最差,她用手碰碰李婉琪,指着空白的 卷子,眼神里满是哀求。李婉琪一抬头,目光正好与刘阳的目光相遇,她没敢拿试 卷给谢红丽抄,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四周看了看。考试时间到了,铃一响,学生 争先恐后交卷,谢红丽还有半张试卷没写。 刘阳把她的试卷收起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平时学习认真今天就不会求 别人。努力吧,还有时间。”谢红丽点点头,刚才的苦恼一扫而光,交上试卷和同 学玩去了。 晚上,刘阳在办公室改试卷,李丽虹走到她身边小声说:“刘阳,晚上我要去 玩,你慢慢改吧。” “真会享受,还有闲情逸致去玩。你不改卷子?” 吴丽虹提着试卷就走:“回家再改啦,慌什么。” 程楚馨快速地批改试卷,改着改着,她把笔一放:“哎,烦都烦死了!这些小 兔崽子乱做一通,越改越上火,真是惨不忍睹!” 小布什在看报纸,他抬起头问:“馨,你怎么了?” “关你屁事!小布什,你没事做怎么不去找你老婆?” 小布什的手机响起来,看样子是他老婆打来的,好像要他到校外拿东西。他匆 匆奔出办公室,回来时手里提着一袋苹果,招呼大家吃苹果。 程楚馨拿了一个苹果问他:“小布什,你老婆呢?怎么不进来?你不怕你老婆 被别人勾走?” 小布什头一仰,说:“她敢!要是她敢乱来,我就不姓邓。” 李素玉对小布什从不客气:“哟,小布什,你那么厉害!你看看,还不姓邓, 跟谁姓?难不成真的跟布什姓。” “跟布什姓也无所谓啦,如果我真是小布什还在这里干什么。玉妹妹啊,这个 星期天准备去哪里呀?赶快找个老公嫁人吧。” “我嫁不嫁人关你什么事,你想给我找老公啊?” “是啊,不要在这里守株待兔嘛,外面的好男人大把。” “臭男人还差不多,你以为你们男人多伟大啊?都是些喜新厌旧、不负责任的 家伙。” 李素玉不经意说的话触动程楚馨敏感的神经,她认为在影射自己的事,心里很 不高兴,打断他们的说话:“吵什么吵,烦死了!小布什,你不讲话没人说你是哑 巴。” 小布什看到程楚馨发火,伸伸脖子没敢再说。刘阳改着试卷心情也烦躁,不知 王铁生从哪里弄来的试卷,试题密密麻麻,看得人眼花缭乱。还有作文,学生的水 平比较差,看完后头就大了。刘阳没有耐心,拿起红笔刷刷地胡乱批改起来。时针 指向十点,刘阳收起试卷回房睡觉,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不得不拿出一本 《唐诗宋词》看起来。郝辉最近没有电话回来,打电话过去没人接,他到底有什么 事呢,是他在外面有了别人,还是?刘阳胡思乱想着,拥被坐在床上,一种无以复 加的孤寂感,无可名状的失落感,不可言说的苦难感像潮水般向她袭来。正烦恼, 程楚馨走进房间说这不行那不对,一会儿说房间脏没有扫,一会儿埋怨刘阳不理她, 一会儿骂学生考得不好。哎,刘阳只得自我安慰,与她住在一起,算是磨练自己性 格,练习忍让吧。 双休日在忙碌的改卷工作中度过。傍晚,刘阳和张秀英去海边散步。张秀英悄 声说:“阿刘,你知道抽考的成绩出来了吗?” “不知道,哪个班成绩最好?” “这次四年级抽考,四(一)班比四(二)班还好,平均分多九分。两个班学 生的水平差不多,成绩相差太大,你不觉得有文章吗?他们关系那么好。” 刘阳知道张秀英口中的“他们”指王铁生和汤小琴,问:“我真不知道,校长 怎么说?” “校长也说怪,他说两个老师工作一样认真,一样的努力,教学水平相当,为 什么分数多那么多?看来真有问题。” 刘阳把心中的问号说出来:“难道有人泄密?” “有可能,看他们那么好,这件事不要先说出去,看校长怎么解决。” 也许牛明亮对这次考试的成绩有了怀疑,他说星期一上午四年级重考。试卷是 牛明亮从外面拿来的,除了他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两个主任。考试由牛明亮、刘 学英两人监考,监考的严格可想而知。下午,抽考的数学成绩出来了,结果四(一) 班平均分比四(二)班还是多了九分,事实面前大家不得不佩服汤小琴有本事。汤 小琴更加得意,每次从李素玉前面走过时昂首挺胸,气得李素玉横眉竖眼。 星期一的例会,敬中华也来参加,他在会上宣布一件事:“上星期考试有老师 坐在讲桌上监考,为了给这位老师面子不公开是谁,但钱还是会扣的,考虑到是初 犯,第一次扣他20元。” 老师们正在猜测是谁,高小松站了起来:“敬董,其实不存在面子问题,说出 来无所谓。当时我只想让考试严格些,学生成绩真实点。” 敬中华没理会高小松的解释:“我不管你是什么理由,监考老师不能坐在讲台 上,万一有领导来看见他们怎么说。” 高老师继续为自己的做法辩解:“我知道是我的错,我只是想解释一下我这样 做的原因。考场上严格要求学生,认真监督学生才能不让学生有作弊的机会。” “你是意思是监考老师不坐在讲桌上就不能考出学生真实的成绩?高考的老师 没有坐讲桌,全国的大学生都是假的啊?我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监考老师就是不 能坐上讲桌,成什么体统!” 牛明亮看两人僵持不下,赶紧解围:“高老师,这件事你到校董室给敬董解释。” “算了,用不着再解释,越解释越说不清楚。”高小松说完这话时心里很难过, 就在那一刻,他的心里强烈产生离开学校的念头。 高小松是建校元老之一,任学校的数学教研组长兼会计,与牛明亮同一个办公 室办公,他的失意源于一次苦苦爱恋。学校曾有一位才华横溢的美术老师叫张唯, 高小松对她一见钟情,每天帮她打饭洗碗,帮她洗衣买东西,对她体贴入微。然而 张唯的家人反对他们交往,两人相恋一年后因张唯父母以死相逼而不得不分手。张 唯走后,高小松的情绪低落,常常借酒浇愁,学校另一位暗恋他多日的女教师钟明 珠乘虚而入,很快与他成双入对。大家一开始不看好这一对,高小松不喜欢钟明珠, 因为情感空虚才接受她。钟明珠长得娇小玲珑,能歌善舞,却是个妒忌心很强、疑 心很重的女人。她爱高小松,爱得深沉,甚至有点变态,这些注定他们相爱是一场 悲剧。相恋不到半年,他们向学校申请到一个夫妻房后正式同居。刚开始他们还能 恩恩爱爱如胶似漆,一段时间后相互间的矛盾越来越深,从吵架到打架再到互不理 睬,关系越来越差。情感的纠葛让二人筋疲力尽,老师们对他们的事见怪不怪,一 笑而过。 他们的分手,轰动整个学校。那天,两人在小屋里关起门来厮打,房间里不时 传来钟明珠的哀叫声和高小松的责骂声。三天后钟明珠才上班,眼睛有些红肿,目 光黯淡无神,脖子上依稀见到青紫。让钟明珠恐慌的是她一向准时的月经没来,去 医院检查时医生告诉她怀孕了,问她要不要。钟明珠回校把怀孕诊断书递给高小松,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为人父的喜悦,冷冰冰地说打掉孩子。看着高小松冷冰冰的表情, 钟明珠的心中升起一股怨恨,既然孩子无法挽回他的心,结局是分手,不如向他索 要青春损失费。钟明珠提出要青春损失费 20000元,高小松没表态,无数次的争执, 无数次的谈判,高小松终于同意给钟明珠15000 元。钟明珠在一个双休日去医院做 人流手术,出院后跳槽去另一所民办学校。他们分手后仍保持着联系,直到钟明珠 与同校的一位老师相恋才与高小松绝交。因为这件事,高小松的品格在老板和同事 面前大大折扣。老板不再信任他,同事们见了他只是友好地点点头,与他保持一段 距离。学校要提升一个政教主任,高小松想做,牛明亮启用他的老乡刘学英。高小 松认为自己是建校元老,应该让他当政教主任,他去向敬中华告状,说牛明亮拉帮 结派,排斥外人。牛明亮为此与高小松大吵一架,说他生活作风不正派不能当政教 主任。高小松升迁不成又与校长的关系搞僵,转而到夜校学习,借以转移心中的不 满和愤怒。 老师渐渐散去,程楚馨转过身对刘阳说:“这地方呆久了人会变成鬼。阿高来 学校六年,又是建校元老,老板不给人家一个面子,这件事完全可以私下同他讲, 没必要在会上大张旗鼓地说。” “宁可无功,但求无过。管你是新来的还是元老,看看每年走的就知道。想想 丁招娣的走,不是很好的例子吗?因为说错几句话让人家走还有什么人情可言。切!” 一向不爱说话的麦玲玉也看不惯学校的做法,抛出一句经典的话:宁可无功,但求 无过。 李素玉原本在批改作业,听着大家讨论也没有心情做事,她走到刘阳身边悄悄 说:“刘阳,你呆在这里做什么?市里那么多好学校,你可以去考公立学校,下学 期我可能会去公立学校代课。” 李丽虹耳尖,听到李素玉说的话摇摇头:“你以为公立学校好考啊?除非你运 气好,没有关系你别想进去!” 麦玲玉紧接着又抛出一句经典的话:“是啊,军属烈属不如人熟。” “祝你好运!”刘阳真心祝福李素玉,“换一个环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有了 好地方别忘记我们,有时间回来看看我们。” “没问题,看看能不能帮你什么忙。哎,这地方呆久了真会变。再说,天天呆 在学校早七晚五连找对象的机会都没有,我姐早就叫我不在学校上班,让我去公司 做文员,大公司工作认识男孩的机会多多了。”李素玉是东北人,来学校有四年, 三十岁还没有男朋友。细数学校的大龄女教师,还真不少,高不成低不就的让青春 在时光中慢慢流逝。 半期考试后接下来是家长会。说到家长会,刘阳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教这个班 一年,开了两次家长会,来开会的家长越来越少,刘阳试着用不同的方式来开会效 果不明显。今年的家长会不例外,全班五十个学生来了二十个家长,他们一到教室 就聊天,说着各自孩子的事。按照惯例,先由校长讲话,校长讲完后由班主任主持 会议。刘阳在会上特别提到预定金的事,她说,这是学校布置给班主任的任务,每 个老师必须完成,希望家长能支持老师的工作。如果你信任老师,请支持他,如果 你要转学,请你写一张转学证明,让老师对学校有个交待。刘阳说的这番话发自肺 腑,说出她的心声。与家长个别交流时,家长对孩子在校表现和养成习惯只字不提, 他们最关心孩子的成绩和毕业后孩子去哪里上中学。 趁着家长与英语老师讨论的时候刘阳去了另一个班,她还教着三(一)班的数 学。那些拖欠作业、上课调皮、成绩较差的学生家长成了重点对象,刘阳与家长一 一沟通,希望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匆匆说了三十分钟,刘阳回班上一看,英语老师 已离去,教室里只留下几个家长在等她。刘阳向家长表示了歉意,对留下的家长说 起他们孩子在学校的表现,她希望家长加强与老师的联系和合作,让孩子愉快度过 小学生活,为升入初中做好准备。九点半后,家长全部散去,关上教室门的那一刻, 刘阳的心情倍感轻松。 路过高小松班级时,刘阳听到他与家长的争吵声:“你不能这样说我,我教了 几十个学生,有的考100 分,有的考90多分,如果是我不行,他们为什么考得好?” “没有考不好的学生,只有教不好的老师。我的小孩以前成绩很好,你教他每 次考试不及格。以前那所学校的罗老师很负责任,每天放学帮我孩子补课,你有过 吗?我的孩子字写得差,罗老师亲自教我孩子写字,你有过吗?” “罗老师那么好,你来我们学校做什么?你去找罗老师呀!”高小松这句话让 家长哑口无言,家长叫嚷着找校长告状。高小松对着家长的背影踢了两脚,骂道: “神经病!自己儿子不行怪老师!” 回到办公室,高小松端起杯子咕噜喝了一大杯水,牛明亮坐在对面,双手不停 地在桌上敲着。等高小松喝完水,牛明亮问:“高老师,你怎么把老板的朋友给得 罪了?你说了些什么?” “校长,我没说什么,他的孩子考差了怪我管教不严,不会教书。校长,你说 这种家长是不是不讲道理?我才说了两句,他就用广东话骂人。” “我说了要忍,你看你,不是又有麻烦了。” “忍也要看情况,忍久了会生病。我没说错什么,他为什么骂人?自己孩子不 行怪老师管教不严,如果是我不行,教的学生怎么会有三十几个考九十多分的,偏 偏就他儿子考不好?” “算了,忍一忍就过去了。你也累了,早点休息。”牛明亮看高小松的情绪激 动,没再多说,他了解高小松的脾气,过一两天就没事了。高小松心中有火,气没 处发,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走出去冲着操场一棵大树猛踢,好像要把心中所有 的气发泄出来。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