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觉醒来,我从牢房门缝中射进的一线阳光知道已是早上。起床后,我在牢房 墙上用木棍写下“木猪年十一月二日,' 作为报到。因不识字,先画一个猪头以 示年份,再画十一竖表示月份,隔一下又画两竖代表日期。在重新开始的一行,每 天画一竖,记载坐牢的天数。 刚划完道道,只听牢门“吱”的一声被打开了,接着传来狱吏喊声:“喂,新 犯人,上来领早饭。”我赶忙走出,只见东门客栈的老板送饭来了。 狱吏给吉加发了一木勺糌粑,又倒满一罐清茶。 东门客栈老板带来佳音,说他对那位伤者进行了治疗。伤者只是失血过多,又 在杂热受了冻,以致昏迷不醒,但没有伤及要害。尤其是靠麝香的神奇疗效,伤口 正在愈合,加之又用冬虫夏草等贵重药品补身,终于在昨晚半夜醒来,今晨已能慢 慢说话。老板叫我不必耽心。我向老板表示了谢意。 牢门一关,我没有再回洞底。面向牢门缝中的阳光吃了早饭。然后又继续朝着 从门缝透进的阳光,站了整整一上午。 天刚过午,牢门又被打开,阳光照耀着我的全身,晴朗蔚蓝的天空出现在我的 面前,我第一次意识到蕴藏于大自然中的自由的力量;这时,两名狱吏来到我的面 前。 “喂,出来,走!”一个狱吏在前引路,我走在中间,后面跟着另一个狱吏。 爬上那架古旧的铁箍薄板梯,进了殿门的回廊,再上一架铁箍梯,来到一处天井。 “听着,知县大人恩准了伤者的再三请求,决定提前升堂。现在,先由伤者向 衙门进行杂热事件的陈述,接着就由你陈述申腊事件。”一位狱吏向我吩咐完,挑 起议事厅的门帘示意让我进去。 我立即穿上袖子,解下盘发,走进了议事厅,小心地做着摘帽致敬、搔头、伸 舌等一应礼节。 首席上的高垫空着。据说知县正忙于搓麻将而不得闲,高垫以下排列着县衙总 管家和本县乡吏等。四五名衙役立于议事厅内外,巴桑阿爸和小姑娘站在门屏前面, 伤者靠坐在议事厅内一条旧卡垫上,他的跟前站着东门客栈老板,以便进行护理。 我就站在最后。 这时,县衙总管家清了清嗓子,催促伤者开始进行陈述。同时,由于还未查明 该伤者在此次惨案中是好是坏,因而按例讲了一通“必须如实呈堂证供,不得出现 互相推倭、一嘴双舌、节外生枝、不实之词等情。如有发现,将严惩不贷”等堂上 惯用之词。 此时,人们屏息静听。伤者在堂上作了如下陈述:本人现年二十五岁,家住拉 萨夏萨苏。贱内措杰,以卖藏酒为业。,此趟从拉萨经本地欲往印度经商。从拉萨 出发的第五天来到浪卡子,在东门客栈住了一夜,第二天在杂热吃了午饭,准备在 热龙过夜。 我来到申腊驿站,在驿站门口碰到一位可怜的小姑娘、正在行乞。她口中不停 地重复着:“求求您,求求您!”向我进行乞讨。我不经意地继续赶了一段路,但 一时间对那位可怜的小姑娘萌生恻隐之心。心想,原定在杂热吃的午饭,改在此处 的小姑娘家吃,让她家挣点柴草钱。于是就走了回来,下了马,走进了申腊驿站院 内一处有阳光的地方。 吃饭时,我发现那位小姑娘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的手。我抓肉时,她看着肉,我 吃糟粑,她又把目光投向碗里。 总之,就像一只饿狗紧盯着正在吃肉的人一样。 但小姑娘却很懂事,该给我倒茶时,她能及时倒茶,需要帮她阿妈做事时,又 能及时帮忙。我更加可怜她,暗暗决定临走时给她一点小费。我打算把给女主人的 二十两柴草钱和给小姑娘的十两小费一并送到灶问女主人处。可兜中的碎银子仅够 支付女主人的二十两柴草钱,给小姑娘的十两小费却没有零钱。于是,只好从腰间 的大钱袋中抽出一张十两的纸币。 “哎呀,我的妈哟,好多好多的钱!好多好多的钱!,' 小姑娘惊讶地用手遮 住嘴叫道。 当我把食物装进褡裢,准备上路的时候,小姑娘的阿爸即申腊驿站的信差提着 一壶酒,来到我的跟前为我斟酒。 我正急于动身,故尔一再谢绝。他却说:“您这么疼我闺女,所以我来谢谢您, 请不要拒绝。”说着,先是敬我三口一碗,接着又满饮一碗。因他是特为我斟的, 也不好一意拒绝。我心里虽然很急,却又不得不装作悠闲的样子继续坐下去。 “今晚您到热龙,要走四个驿站,还要过卡惹拉山口,一定会很辛苦。不如中 午咱俩慢慢喝酒,今晚就到杂热住下。杂热的信差是我大哥,您放心,他会令您满 意的。要不今晚就住这儿,咱俩在这太阳底下喝酒打骰子,一定很好玩。没听戏中 唱' 不知福中行乐,枉托一世人生' 么”说着,把酒一斟再斟。 “此次我到印度做买卖,要在年前赶回拉萨。时间很紧,今夜到热龙最好,实 在走不到那儿,可住在杂热,但也要依天色早晚而定。”我再说准备启程。 “您这次到印度打算做什么买卖?”“从大竹卡买羊毛,拿到印度出手,再购 回些年货”“不知印度那边羊毛行情怎样?” “听说眼下一卷羊毛能卖一百卢比。”“西藏的进价是多少?”“听人讲从 大竹卡买,一卷要值七秤。”“您打算这次买几卷羊毛?”“我想进个七八十卷。” 这时申腊女主人从灶间来到我俩处,各斟一碗酒,我喝干,就把碗装进了褡裢。 这一壶酒喝得我晕晕沉沉。申腊的男主人自始至终帮助我,他帮助我上骡子的 嚼口,放褡裢、紧肚带。他们夫妻俩还把我送到大路。上马时,男主人抓住我的腰, 扶我上了马。 “再见!”我说。 “今天您有点醉,晚上若住杂热路途长短最合适。况且我还有个口信顺便请您 捎给他们,就说' 寄去了一只绵羊'.”男主人扶我上马后,嘱咐我。 “放心。只给他们讲' 寄去一只绵羊' 这句话吗?,”我问。 “对,就这一句。请您一定要告诉他们。”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