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志高考 秦妹和李玉兰两人住一间破旧的稻草茅屋,屋前屋后杂草丛生,屋前无院子, 屋旁是同样破旧的小厨房。屋里除两张木床以及木桌凳和一个木柜子外,没有其他 象样的家具。两人自从拾回女婴后,精心喂养,只十余天时间,便把女婴喂得肥肥 胖胖的。 木桌子旁边,秦妹抱住女婴,正在用汤匙给女婴喂鱼汤。小厨房里,李玉兰从 饭灶炉膛里的柴火烬中取出一个瓦制小沙锅儿,又在碗架上取个碗儿,将熟透了的 稀饭从沙锅里倒出,然后用筷子在碗里使劲来回划,一碗熟透了的香喷喷的米饭糊 出来了。李玉兰把米饭糊端进屋里。秦妹给婴儿喂完鱼汤后,又拿过李玉兰拿进来 的米饭糊,给女婴喂米饭糊。 傍晚时分,刮起大风,继而下起倾盆大雨,越下越大。 秦妹将女婴交给李玉兰,对李玉兰说:“我到罾棚去看看,别让大风把罾棚给 刮走了。” 秦妹穿上塑料雨衣,戴上渔民帽,向堤岸走去。来到吊鱼棚,细心地察看吊鱼 棚的安全情况,看来并无大碍。忽然看见离吊鱼棚不远的岸边停泊着一艘渔船,渔 船在风雨中不断颠簸。秦妹便对着渔船大声地喊:“哎,有人吗?”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渔民来到船舱口,应道:“大妹子,你在叫我们吗?” 秦妹问:“要不要到岸上避一下风雨,你看这风雨越来越大,会有危险的,我 家就在这儿不远处!” 女渔民说:“你等我们商量一下。” 女渔民走进船舱内。一会儿,女渔民走出舱口,对秦妹说:“我和老头子一起 到你家去避风雨。” 渔民夫妇将前后船缆牢固地捆绑在堤岸边的竹树上,又前后均下了锚,关好舱 门,便跟着秦妹到她家去了。李玉兰见来了两个客人,忙站到一边,让渔民夫妇两 人坐在床边。 秦妹问道:“风大雨大的,怎么还出外打鱼?” 男渔民说:“收音机坏了,收不到天气预报。出来的时候天气还好,谁知道晚 上就下起了大雨。给你们添麻烦了。” 秦妹说:“无事的,也难得有人到我们家里来。你们渔船上就两个人吗?” 女渔民说:“就我们两人,别看我们五十多岁了,身子很硬朗,两人一起捕鱼 还是可以的。” 秦妹问道:“你们还没吃饭吧?” 女渔民说:“还没有哩。” 秦妹说:“那我给你们重新做吧,我们家阿兰刚吃过饭,剩下我没吃,打算看 过小棚再吃的,饭做好了你们跟我一起吃就是了。”秦妹说完,到厨房做饭去了。 男渔民对李玉兰说:“太麻烦你们了。” 李玉兰说:“不麻烦的。” 女渔民问:“你爸爸呢?” 李玉兰说:“早就死了。” 女渔民问:“家中就你们母女两人?” 李玉兰轻轻拍一下女婴屁股:“还有她,苏女。” 女渔民说:“这苏女生得很好看,是你家谁人的孩子?” 秦妹从厨房进屋,说道:“说来你不信,这苏女是从海上漂过来的,放在大水 缸里,那天我和阿兰正在吊鱼棚里吊鱼,见苏女怪可怜的,就将苏女捡回家暂时养 着了。” 女渔民问:“里头有没有写着出生年月,有没有写女婴的姓名和父母姓名,有 无这样的纸条?” 秦妹说:“没有。不过有两条大毛巾包裹苏女。”说着,从破旧的柜子里拿出 两条黄色大浴巾。 女渔民接过浴巾,打开,浴巾上各绣有yan 三个字母。 李玉兰指着这三个字母,说道:“这是普通话汉语拼音燕子的燕,可能苏女就 叫小燕。” 女渔民说:“讲得也有道理,反正这三个字母一定代表什么的。” 李玉兰问女渔民:“这位大婶你们是哪里人?” 女渔民说:“我们是东莞那边的渔民。” “大人的事,你不要随便问。你到厨房去看饭好了没有。”秦妹抱过女婴,叫 走李玉兰以后,又跟两个客人谈那女婴,“再讲这苏女,其实我们也不想养,现在 日子艰难,吊的鱼越来越少,也没有钱买好东西给她吃,每天喂她些鱼汤米饭糊的, 倒是喂得她胖胖的。当时,从海边抱回来的时候,只是想着苏女可怜,又见苏女模 样子好,才勉强养着。现在又觉得很麻烦,不想养了。但不想养又不知如何处理, 交大队去吧,又不知那些人会将她送到哪里去。苏女生得好看,我真不想将她送到 大队去。” 李玉兰将饭菜碗筷拿进屋里,秦妹跟渔民夫妇一起吃饭。李玉兰抱住女婴坐在 一边。 吃完晚饭后,男渔民冒着风雨到海边察看自己的船,知道没事后,又回到秦妹 屋里来。 秦妹对渔民夫妇说:“看来今晚风雨是不会停了,你两个将就着在我家睡一晚 吧,我们母女俩加上苏女睡一张床,你两公婆睡一张床就得了。” 男渔民说:“真是打搅你们了!” 秦妹说:“不要客气,海上的人出门在外,有哪个无遇过风浪呢?我们这破屋 烂床的,倒是会使你们睡不惯的!” 女渔民说:“快不要这样说了,令我们很难为情的。” 这一夜,渔民夫妇躲在被窝里说了一晚上悄悄话。 第二天五更时分,女渔民叫醒秦妹,郑重其事地对秦妹说:“大妹子,我想跟 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呢?” 女渔民说:“我想将你家苏女抱回去养,你肯给吗?” 秦妹感到太突然,一时无话可说。正躺着但已醒来的李玉兰却紧抱着婴儿: “我不给,我不给!” 秦妹对李玉兰说:“阿兰,又是你先提出不养苏女的,你不给她,你有奶粉米 粉给苏女吃吗?你每天背着她兜鱼不是很辛苦吗?” 李玉兰下床紧抱女婴,坚持道:“我就是不给,我就是不给!” 秦妹对女渔民说:“你不要怪我这个衰女。大姐,苏女给你可以,不过,你能 给我留个地址和姓名吗?” 女渔民说:“大妹子,我们要抱养苏女,是想将她作为亲生外孙女来养,我们 不想她长大后再有人领回去,所以我不想将地址姓名留给你。这样,不知你会不会 把苏女给我呢?” 秦妹沉思良久,说道:“算了,就给你吧!” 李玉兰说:“那我们也不能白白养她十几二十天啊!” 秦妹怒:“大人讲话你再插嘴我就打你!”说完因生气而咳嗽。 女渔民这才留意到秦妹经常气喘咳嗽:“大妹子身体不是很好?” 秦妹说:“我有肺病,长年咳嗽。” 女渔民说:“应该多些休息,少干活。” 秦妹叹道:“哪里由得我想呢?丈夫早死,女儿年纪细,不做不行啊!” 男渔民说:“让你女儿做吧,十五六岁也可以干活挣钱了。” 秦妹说:“我们也正在这样想呢!” 秦妹用一条绣有yan 三个字母的大浴巾小心地包裹女婴,然后将女婴抱起庄重 地交给女渔民。女渔民双手郑重地接过女婴。 秦妹拿起另一条浴巾,把yan 字母翻出来,对女渔民说:“这两条毛巾本来是 一对的,上边都绣有这三个鸡肠字,我们在海边拾苏女时这两条毛巾是重叠包裹住 苏女的。现在苏女给你,我就只给你一条毛巾了。我手上的这条毛巾,我就留着它 了,好歹我们都养过苏女十几天,以后看到毛巾就会想起苏女的。”说着,又不断 地咳嗽。 男渔民拿出一沓十元钞票,对秦妹说:“大妹子,我们打鱼的,出海没多带钱, 这里有一百元,给你母女留着用,你们就不要嫌少了!” 李玉兰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瞪大了双眼。 秦妹推辞:“这怎么好意思!” 李玉兰见秦妹推让,马上上去接过钱,说道:“多谢你了!” 秦妹和李玉兰在吊鱼棚内送别女婴。那时,已天亮了,也天晴了。女渔民抱住 女婴站在船头,挥手向秦妹和李玉兰告别。渔船的牌号已用一大捆竹叶遮住了。 秦妹和李玉兰站在吊鱼棚内,目送渔船离去,二人向着渔船挥手,渔船渐渐远 去。 李玉兰舍不得女婴,泪流满脸。 女婴在哭,声音由近至远,由大到小。 渔民夫妇住在东莞县海边的一个渔村里,两人高高兴兴地回到家后,急急忙忙 烧热水帮女婴洗身换衣服。渔民夫妇与女儿一块住,女儿生了个男孩,男孩大了, 但苏仔时候的衣服还没有丢掉,渔民夫妇从柜子里找出男孩的衣服,给女婴穿上, 一边做饭一边等女儿下班回来。 女儿彭淑娴在大队工作,做出纳,她跟程志雄结婚后,由于程志雄在部队,所 以一直没有到富江市婆家去住,而是住在娘家与父母一起生活。那天下午,彭淑娴 下班后,到生产队幼儿园里带了儿子程东回家去。回到家中,见父母亲打鱼回来, 还未来得及与父母打个招呼,便看到床上躺着个婴儿。忙问:“妈,这苏仔是怎么 回事?” 彭母笑眯眯地说:“你不是一直想生一个女儿吗?妈给你拾回来一个了。” 彭淑娴与程志雄结婚后生下儿子程东,彭淑娴一直想再生一个女儿,她是农村 户口,按照计划生育政策是可以生第二胎的,但程志雄一直称工作忙,不愿再生。 彭淑娴便写信去跟他商量,打算领养一个女儿。程志雄回信说如果计划生育政策许 可的话,可以领养一个,一切由彭淑娴作主。近段时间里,彭淑娴和父母一直在物 色领养对象。今天,彭母给彭淑娴带回来一个肥胖胖的女婴,等彭母将领养女婴的 经过跟彭淑娴讲完之后,彭淑娴自然是十分高兴,抱住女婴横看竖看看个不够,这 感觉就跟自己再次分娩生了个胖女婴一样,长久地抱住不愿放下。 彭淑娴见床上放着一条带有yan 三个字母的大浴巾,问道:“妈,怎么还有这 条毛巾?” 彭母说:“这条毛巾是原来包裹着苏女的,你收藏好作个留念吧。” 彭淑娴便把毛巾洗干净晾干,折叠好放在柜子里。 彭淑娴给女儿改名叫彭水娟,寓意凭借海水捐赠。很快地,彭淑娴便给彭水娟 办了入户手续。不久,程志雄来信说领导上已批下来允许其家属随军生活,彭淑娴 便带住儿子和领养的女儿到部队去了…… 张伟所在连队是铁道兵部队土方机械连,主要机械设备是铲运机和推土机,大 型铲运机和推土机大多是国产的,型号为移山—80。当中有一两台进口货,也是五 六十年代从苏联进口的C -80型推土机。连队的任务,主要是开山挖泥,填制铁道 路基。解放军部队讲究官兵一致,在着装方面,从司令员到一般士兵一律都是五星 帽徽、红旗领章。要区别官与兵,有所不同的是,军官的上装是四个衫袋,而士兵 的上装只有上胸两个衫袋。如果同是军官,在着装方面就没办法区别出职务级别了。 铁道兵部队的工作服其实也是军装,只是将帽徽领章摘掉而变成工作服而已。 张伟穿着工作服开着推土机在现场作业,推出一堆堆的黄土,让铲运机装载、 拉走。韩再添开着铲运机,挖满一斗黄土,朝远处的路基开去。彭淑娴抱着彭水娟, 拉着程东,在工地旁边看施工作业。 下班后,晚上,班帐篷里,只有张伟和韩再添在。 韩再添说:“今晚班上的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张伟说:“今天是星期六,休息,不用读报学习,都串班找老乡去了,有的甚 至到兄弟连队去了。” 韩再添问:“你今天不是收了一封信吗?” 张伟从枕头底拿出一封信:“差点忘了看!” 这封信足有一大沓,密密麻麻的写满十几页纸。韩再添好奇地问:“谁的信, 写那么长?” 张伟说:“于立春的。” 韩再添说:“又是这个跟木船做工的于立春,他的几封信你都给我看过了,这 次又吹什么牛?” 张伟说:“你不要这样说,他是个能挣钱的人。” 韩再添说:“这次写什么,读来听听。” 张伟说:“不读,你先不要干扰我,等我慢慢看完再说。” 张伟看信。信中写道:张伟:你好!来信已收多时,因工作繁忙,现在才给你 回信,请原谅。 你托我打听陈艳的消息,我已作多方努力。由于我在林头公社,所以打听陈艳 消息的事只能问下沙田公社的同学和亲戚,但至今仍未有陈艳的可靠讯息。你北上 当兵后,我们同学之间都较少相互来往,所以我问的同学并不多,问过沙田公社的 几个同学,他们都说只知道陈艳在小学里教过书,后来主动辞退了教师的工作。自 从她不做教师之后,就再没有同学见过她了。她跟母亲妹妹一起偷渡去香港这是真 的,也听讲偷渡过程出了事,沉了船,但整个事件真相是怎样的,却没有人能够证 实,因为同船去的人都失踪了,完全没有消息。我也很替你担心,你为一个情字, 到现在仍不断寻找陈艳的下落,会影响你的工作和前途的。不管陈艳现在是不是仍 在人间,你还是早点忘记她为好。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吧!你日夜思念她而影响工 作,就算陈艳在世上知道了也不会放心的。如果陈艳死了,那她在九泉之下更是不 得安宁,她应该是希望你在部队好好干,干出成绩的。说句实话,我看陈艳已经不 在人世了,如果在,就算在香港,她也有可能写信给大陆的亲友同学的,但我问过 几个同学,都说没有收到过陈艳的信,也没有听说陈艳写过信给谁。我也托亲友查 过陈艳父亲在香港的消息,没有打听到她父亲的下落。关于陈艳,没有打听到任何 消息,请你原谅! 张伟,你来信要求我谈一下近来的情况,下边就简单地讲一讲。 张伟刚看了个开头,韩再添就迫不及待地说:“都写了些什么,给我看看。” 因为于立春没有打听到陈艳的任何消息,张伟再也没有心思看信了,他把信交 给韩再添:“你自己看吧!” 韩再添接过信后急忙看起来,他好奇心强,急于知道于立春是怎样一个会挣钱 的人…… 于立春是个矮个子,肥胖,为人圆滑,处世精明。自从撞断秦妹的罾竹认识了 秦妹母女俩之后,于立春趁行船途经那里的机会到过李玉兰家里几次。这一天,他 带着糖果饼干及新鲜水果到李玉兰家里去。李玉兰和秦妹都在家里。秦妹很客气地 说:“你都来过几次了,是熟人了,每次都买东西来,真让我们不好意思的。” 于立春说“顺路经过商店买来的,你收下吧,不要客气。” 李玉兰给于立春递过一杯开水。 于立春说:“上几次来,是木船经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们,现在我早就不做船 工了。” 秦妹说:“原来你不行船了,我说你怎么很长时间无来呢!” 于立春说:“我每次来,都说带玉兰出去做工,这次是真的了。今次是专门来 跟你们商量这件事的。” 李玉兰面露喜色。秦妹使劲咳嗽几下。 秦妹问:“你准备带阿兰出去做什么工呢?” 于立春说:“是这样的,我现在已经办了一个建筑队,替人盖房,生意很好, 积累了一笔资金。我准备将资金用来办一个餐厅,地方看好了,厨师已经请好了。 我看玉兰很勤快的,心灵手巧,很适合做餐厅楼面的工作,所以就来征求你们的意 见,请玉兰帮我手。” 秦妹说:“还有一点你没有说出来,就是因为我家玉兰长得好看。” 于立春笑着说:“还真让你说对了,在餐厅楼面上跑,如果人长得丑,顾客是 不会到餐厅来吃饭的。” 秦妹说:“这样你的餐厅不是专靠我女儿的长相来赚钱吗?” 于立春又笑一笑:“餐厅赚钱有很多因素的。我们餐厅有很多个女服务员,都 是靓女。她们在餐厅楼面做事,人要干净利落,冲茶、递水、结数什么的,要认认 真真,不能马虎了事,不能使客人有怨气,不能得罪客人,也不能笨手笨脚。我是 说,玉兰最适合做这样的工作,而不是靠长相来赚钱。” 秦妹说:“你还真看得起我女儿。” 于立春说:“我看人不会有错的。” 秦妹说:“可惜我身体差,每天咳嗽,要人照顾,也要钱抓药。” 于立春说:“这样的,大婶,你跟玉兰吊鱼,一天才能吊三几元。但玉兰出去 打工,一天就赚将近十元,比在家里好得多。玉兰可以拿钱回家给你抓药,你确实 需要人照顾时,在附近请一个老太婆陪你,用钱请老太婆,也合算。” 秦妹说:“话需这样说,但养了女儿十几年,现在想到要离开自己,剩下我一 个人,心里很难受。” 李玉兰说:“妈,今次机会很难得,你就让我去吧!” 秦妹说:“事情来得匆忙,弄到我都六神无主了。” 李玉兰下跪,对秦妹说:“不匆忙了,春哥都来过几次了,大家都有思想准备 了。妈,你就让我去吧!” 秦妹说:“让你去可以,但有个条件。” “妈,你说吧!” 秦妹说:“以后你有了钱,一定不要忘记妈,要带钱回来给妈治病,你要对天 发誓。” 李玉兰哭,发誓:“我李玉兰今后找到钱,一定带钱回来给妈妈看病,如果不 拿钱回来,就给雷公劈死!” 不久,于立春办的“广丰餐厅”开张了,开张那天,设宴十多席庆贺。 餐厅是竹木结构的,松皮作墙,松皮盖顶,内墙用竹子装修,杉木地板,整个 装璜古典雅致。餐厅紧靠河冲堤岸边,矗立于河冲之上。大门上方横匾用隶书写着 四个字:广丰餐厅。开张宴席十分讲究,大厅内摆了十席酒,另有三个贵宾房,里 边各有一席酒。室外,距餐厅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高高地挂起一长串爆竹,由底 部点燃了一直往上烧,声音震天响,硝烟往四周扩散。气氛十分热闹。 餐厅的其中一个贵宾房内,席上全是当地的权贵人物,书记、主任、局长所长 的坐了一大桌,大家一边吃一边谈笑。 于立春进来:“各位,薄酒一席,招呼不周,请各位多多原谅!” 众人齐嚷道:“于老板见外了,来,敬于老板一杯,祝广丰餐厅生意兴隆!” 于立春跟他们一起干杯。 李玉兰端着菜盘进来上菜,然后为大家斟酒,斟完酒后退了出去。 于立春说:“今天本来是要与大家醉一醉的,但我的一个正在读大学的同学刚 好放暑假回来,相请不如偶遇,我请他来喝酒了,两年多没见,我只好过那边陪他 了,请各位多多包涵。” 众人齐声说:“去吧去吧,我们都这么熟了,还客气什么?快去招呼你的同学 吧!” 于立春又说了一会客套的说话,退出了房间。 于立春走进另一个贵宾房。这儿就清静得多了。满桌酒菜,桌边坐着三个人。 一个是连家富。连家富旁边坐着一个北方姑娘,姑娘高身材,丹凤眼,鼻直且肉厚, 脸蛋白里透红,乍一看文文静静的,内里却散发着高贵的气质,当中也有一股逼人 的气势。屋内坐着的另一个人是于立春的妻子、刚生过小孩不久的廖美华。 于立春握着连家富的手:“老同学到来,有失远迎,倒是让你等我了!” 连家富说:“我知你是个大忙人,今天餐厅开张还得去处理建筑队的事。” “没办法,不亲自处理不行,刚处理完回来。”于立春指着廖美华说,“不用 介绍了吧,这是我的妻子廖美华。” “不用介绍了,我们已跟你妻子聊了很长时间了。”连家富给于立春介绍北方 姑娘,“倒是我要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大学同班同学,姓龚名红,河北人,高 干子弟。” 于立春跟龚红握手,连声说道:“欢迎、欢迎!” 于立春坐下,廖美华给他斟茶。 于立春对连家富说:“两年不见,你比以前瘦了些,但是比以前白了,言谈举 止比以前成熟了,落落大方,谈吐不俗,成了一个高贵的人了。” 连家富说:“快别说了,讲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难道你的生意就是这样捧人家 捧出来的吗!” 李玉兰进来为大家斟上啤酒,然后退出去。 宴会还在继续进行。 于立春喜欢搞点气氛:“来、来、碰杯,起筷,随便吃随便饮,随便谈,不要 客气。” 大家举杯碰杯,然后饮啤酒、吃菜。 “家富,你刚才说的,还真让你说对了,做生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人家脸 色行事。我也不能免俗。反正抓到钱就是英雄,抓不到钱就是狗熊。”于立春指了 指旁边一大班干部在喝酒的那个间房,压低声音说,“你听听对面那班大爷的口气 ! 要使生意成功,少去烧香拜佛行吗?” 提到公社的干部,连家富说:“沙田公社的干部我是认识的,你们林头公社的 人我就不认识了,既然不认识,也就无必要过去跟他们打招呼了。” 于立春对着连家富和龚红,旁敲侧击,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我是个粗人, 直来直去,看你们俩的关系,倒象是一对恋人。” 龚红大方地笑。 连家富也很大方地说:“我倒是想成为龚大小姐的恋人。但于立春你想想,她 父母都是高干,住的是小洋楼,出入有小汽车。我是南方大沙田地区农民的儿子, 门前是菜地,屋后是鱼塘,父母满脚牛屎。月老如果将我们拉在一起,岂不是证明 月老的工作水平太低了吗?或者说,月老是失职的。” 于立春夫妇笑。 龚红说道:“连家富你不要妄自菲薄嘛!” 连家富继续对于立春说:“事情是这样的,一位高干的千金,住厌了小洋楼, 放假不愿回河北去,要到珠江三角洲的原始水乡来见识见识,我就带她来了。” 于立春对龚红说:“我代表珠江三角洲的父老乡亲热烈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宾!” 龚红笑着对于立春说:“你真会讲说话。” 连家富说:“他的嘴如果不是那么会讲说话,他就无可能弄那么多钱了。” 于立春说:“难得老友重逢,新友相识,喝点酒吧,不瞒你说,中外很多种名 酒我都有。” 廖美华说:“又吹了,你得先问问人家想不想饮酒啊!” 连家富说:“酒就免了,我不是饮酒的料,看龚红饮不饮吧。” 龚红说:“我不会饮酒的,你们可以饮,我用啤酒代替就得了。” 廖美华说:“你看嘛,他俩都是斯斯文文的人,哪里象是饮酒的人呢?” 于立春说:“那么就请随便吃菜,不要客气。龚小姐,今天的菜式可以算是我 们这一带大沙田地区的传统菜式,真的让你这位河北来的高干的千金长见识了。” 廖美华问龚红:“龚小姐,到我们这水乡里来,能住得惯吗?晚上不怕失眠吧?” 龚红说:“请你们夫妇俩不要称我小姐了,直呼我龚红吧。于大嫂你提到的事, 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你误以为我是娇生惯养吧,其实我的独立性很强,我的适应能 力也很强。我觉得你们这儿很好,空气清新,四季如春,我从心底里爱上这个地方。 我不但没失眠,而且睡得很好呢!” 连家富开玩笑,对于立春夫妇说:“你俩看她是不是在讲假话?竟说爱上了这 个地方。” 龚红对连家富说:“我跟你打个赌,我毕业后申请到你们这个县里来工作,到 时你输什么?” 连家富说:“明摆着绝对无可能的事,却拿来打赌。好吧,如果你到我们县里 来,你需要在本地结识男朋友时,我保证将本县最有出息的青年人介绍给你!” 龚红象个小孩:“一言为定!” 连家富说:“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于立春说:“快吃菜吧,我看你们光顾得说话都停下来不吃菜了。” 连家富提议:“欢迎河北来的金凤凰将要到我们县里来落户,我们干杯!” 龚红笑。 于立春说:“来吧,干杯!” 四人碰杯,都将杯中啤酒饮尽。四人都笑。 连家富问于立春:“最近有没有和张伟通信呢?我与他都很久没有联系了。” 于立春说:“我与他仍保持联系的,前段时间他还来过一封信,特别提到寻找 陈艳的事,千叮咛万嘱咐,叫我想办法帮他打听一下,看有没有陈艳的消息。我也 帮他找过、打听过,可是仍然毫无头绪。陈艳恐怕真的已经被淹死了!” 连家富说:“陈艳是可怜的,但张伟更可怜,余情未了,难道真要为陈艳殉情 吗?” 于立春说:“他在部队干得不错,听说是提干对象。” 连家富说:“我们这几个水乡青年,都可以说是有点奔头,有点希望,应该是 不枉此生啊!” 龚红说:“你们水乡不是有句俗语叫‘十月才知禾结米’吗?还未有个开头, 就肯定自己的一生,违反了唯物主义的观点吧!” 连家富说:“好同学,我能批评你几句吗?” 龚红说:“无限欢迎。” 连家富说:“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事都用客观理论去进行透彻的分析,你把这 个世界看得太透了,我真害怕你刚才说的毕业后到我们县里来工作的话会成为现实。” 龚红说:“理智地分析事物难道有错吗?” 连家富说:“在你的词典里永远找不到‘难得糊涂’这个词。” 龚红说:“你刚才讲的不属于‘难得糊涂’这个范畴,而是‘阿Q 精神’。” 于立春忙打圆场:“算了,算了,越扯越远了,我和我爱人都不大懂这些东西, 你们又何必为这种理论上意识上的事伤了和气呢!” “我们经常为学业上学术上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但过后一样是好朋友,无事 的。”连家富对于立春讲完之后,又对龚红说,“这个问题我们回学校后再详细讨 论。” 龚红说:“乐意奉陪!” 于立春可真行,“广丰餐厅”和家中的小洋楼同步建设,“广丰餐厅”先竣工 开业。“广丰餐厅”开张后不到三个月,他家的三层小洋楼也就落成入伙了,这次 是摆了三十多席酒庆贺。小洋楼本来就建得较豪华,再加上这三十多席酒和响了二 十分钟的一长串爆竹,轰动了整个公社甚至整个龙山县,人人都知道林头公社有一 个年轻富翁叫于立春…… 于立春在给张伟的信中把办建筑队、开餐厅和建小洋楼的事都很详细地谈了。 韩再添将于立春写给张伟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说道:“我真佩服于立春。 有机会的话,我也向于立春学习,办工厂,干实业,做个企业家。” 忽然,韩再添象想起什么,问张伟:“他不怕人家说他资本主义吗?” 张伟说:“我父亲来信说,自打倒四人帮之后,就再没有提过抓资本主义尾巴 这些事了。” 韩再添问张伟:“于立春的脑袋很灵吗?只两年多时间,就发达了。” 张伟说:“我认为这不是脑袋灵不灵的问题。他这个人,能正确估计自己,正 确估计社会,在方向上看得准。如果讲脑袋好使唤,我看我的一班高中同学谁也赶 不上我,初中升学时全公社考第一不说,在高中的两年时间里成绩也一直排在全级 的前列。但是,读书跟出来社会工作完全是两码事。读书时我有优越感,现在出来 我跟同学们相比我有自卑感,有落伍的感觉。我们高中毕业后,同学之间经过两年 多的较量,我自己觉得好象比人家矮了半截。原来学习成绩平平的连家富读大学去 了,原来调皮捣蛋的于立春发家致富了。我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检讨自己选择的道路, 觉得来当兵是一个错误。当时是在没有其他出路可供选择的情况下来当兵的,经过 两年多的实践,我觉得应该重新估价自己,给自己重新定位,我应该弃武从文!” 虽说班帐篷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在班里谈这些事,韩再添很担心:“快别说 了,这话传到程指导员那里可不得了!” 张伟不听韩再添的劝告,继续说:“我的性格是做文的性格,有点内向,敏感, 自尊心重。有些人靠吹吹捧捧拉关系,博取好印象,这一套我一点也不懂。虽说提 干并不是靠这些,但在这些方面一片空白,要想成为一名军官是很困难的。这些事, 讲难听些是不正之风,讲好听些是与上级领导搞好关系。但不管怎么说都好,反正 这些事我就是不在行。但是,一讲到看书学习考试,我就来精神。” 韩再添说:“你刚才说弃武从文,那只是想一想吧?你要从文,从何谈起呢? 不会有现成的路给你走的。” 张伟说:“我已反复考虑过了。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全国恢复高考,第一次考 试时,我已经想试一下了,但是部队没有地方考试的名额,无从下手,又怕人家说 我不安心部队工作,所以,一切心思都没有从我口中吐露出来。一九七八年七月, 第二次高考,我的心可急了,可还是没法走入考场。错过了七七、七八两届高考机 会之后,我对自己说,无论如何再也不能错过七九年高考的机会了。这一辈子,如 果不进一下高考考场,我是心有不甘的。” 韩再添问:“年龄还没有超过吗?” 张伟说:“高考最大年龄是二十二周岁,我一九五八年二月出生,如果一九七 九年七月参加高考,还不算超龄,但到一九八零年七月就超龄了,所以我只有最后 一次机会了。” 韩再添说:“能不能现在跟程指导员提出来,在部队参加地方高考?” 张伟说:“这个问题我已想过了,如果提出参加地方考试,肯定会被作为不安 心部队工作的典型来抓。我们营里没人这样做,我看师里也没人敢提出参加高考的。 所以我一直都不敢跟程指导员说。” 韩再添大惊:“难道你想复员吗?” 张伟很肯定地点点头。 韩再添说:“我跟你无话不谈,想不到你隐藏着一个大秘密在心里。” 张伟说:“千万别张扬,说出去可不得了!” “真可惜啊!提干的人选,最佳的培养苗子,却身在曹营心在汉。” “难道你就安心吗?” “我早已经想着回家,希望能象于立春那样发家致富了。” “咱俩明年一齐走,好吗?” “你想清楚了吗?” “这个问题我天天想,只不过一直无跟你说罢了。” “那好,明年咱们一起复员回乡!”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