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弗朗西丝喜欢听女人们谈论怀孕的事情。她们往往吃不准究竟是什么时间,在 哪里怀上小生命。弗朗西丝则不同。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何时怀上凯蒂。当她最终 生下凯蒂,当她最终从疼痛中逃离出来,抱着凯蒂那小小的躯体,弗朗西丝可以精 确地追溯到九个多月前凯蒂在她体内孕育的一刹那。 当时,弗朗西丝和巴德在希腊小住。在此之前,巴德一直不停地出差。这一点 也是弗朗西丝答应嫁给巴德之前所没有想到的。她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多的时间独 守空房,而当他们在一起时,又常常发生争执。那次出差回来之后,巴德表示希望 和弗朗西丝单独待上几天,全身心地拥有她。他说只有这样,他才能记起自己有多 爱她,为什么爱她。那是他们在希腊最后一天的下午,临近黄昏时分,弗朗西丝和 巴德躺在海边的沙滩上。阳光暖暖的,弗朗西丝有些昏昏欲睡,她的内心充满甜蜜。 巴德躺在一旁看书。膘肥中,弗朗西丝感到巴德用他那有力的,撩人心动的大手在 抚摸她,从她的背后慢慢向下滑落。弗朗西丝转过身,迎着巴德的目光,她笑了。 她没有讲话,只是站起身朝别墅走去,径直走进清凉惬意的卧室。 巴德走进房间时,弗朗西丝已经躺在那里等他。巴德上了床,伸出手轻轻转过 弗朗西丝的脸庞,凝视着她。 “我爱你,”巴德说,“非常非常爱你。”弗朗西丝倾身靠近巴德,很舒缓, 很小心地亲吻他。巴德的双手越发用力地抚摸着弗朗西丝,弗朗西丝心中的渴望被 渐渐点燃,愈烧愈旺。当她最终与巴德融合在一起时,她感到自己完全被溶化,如 血液般流动在巴德的躯体里。她的周身被快乐的光芒所笼罩,渗透每一个细胞,在 她体内涌动,久久,久久挥散不去。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直至那份快感 一点一点地散去。 弗朗西丝感觉到,她也深信,一个小生命开始在她体内孕育。 此次怀孕令弗朗西丝吃尽苦头,她感到头晕恶心,这些现象在怀杰克的时候都 不曾有过。生平第一次,她患上偏头痛。不仅如此,她还感到背痛,腿痛,并伴有 非正常性出血,为此不得不在床上静卧数周。由于担心再度小产,弗朗西丝睡不好 觉,每日寝食难安。生产的过程很短,但很痛苦。弗朗西丝依稀记得当初生杰克的 时候,前后消耗很多时间,至于是否痛苦,她记不清了,因为现代科技已完全有效 地控制住痛感。然而在生凯蒂的时候,弗朗西丝临产前没有及时住进医院,她被救 护车直接送人产房,甚至没来得及背皮。弗朗西丝害怕麻醉剂会再度引发连日来的 头晕恶心,拒绝使用麻药。当她用力想把婴儿送出体外时,等待她的是撕心列肺的 疼痛。她不停地呻吟、叫喊,想给自己一些勇气。当她再一次用力时,恍馆间,她 听到有个凄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在她疼得几乎丧失意识的时候,一个小小的, 有着红红的小脸的凯蒂出世了。一个在希腊的春天里孕育的小生命终于在圣诞节来 临的时候,在伦敦诞生了。 照料凯蒂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再加上杰克已经四岁,正是顽皮累人的时候。弗 朗西丝第一次对保姆心生感激之情。凯蒂的食欲非常不好,每次只吃一点点东西。 她非常非常小,体重增加得很慢,而且每次的睡眠很短,好像睡不到几分钟便会醒 来。即便是刚刚喂过奶,她也会显出很不安、很不舒服的样子。儿科医生和普通科 医生都为凯蒂做过体检,均表示凯蒂的各项指标全部合格,不存在健康问题。医生 们认为凯蒂只是不太容易照顾,需要母亲多费些心思,同样的情况在其他婴儿身上 也有发生。但是,弗朗西丝对这些肯定性信息始终持有怀疑。她一直为凯蒂担心, 就连拉切尔都觉得弗朗西丝过于大惊小怪。 “亲爱的,你这样紧张兮兮对凯蒂没有好处。凯蒂是不太乖巧,但很多孩子都 是这样。放松点。” “你当然觉得无所谓。凯蒂不是你的孩子,你也从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婴儿。 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 讲完这番话,弗朗西丝吃惊地发现母亲眼中噙满泪水。她知道自己言重了。 “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有意想伤害你。今天早上,我也把杰克教训哭了。” “没什么。”拉切尔很快擦干眼泪。“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计较。我想我是有 些累了。巴德的看法如何。他对婴儿应该很有经验。” “他只是说,如果保姆,海明医生及儿科医生都认为凯蒂没有问题,凯蒂就一 定是健康正常的。他说维多利亚小的时候也像凯蒂这样刁难,长大后同样一如常人。 然后,他告诉我要出差一个星期。真该死!” “这次出差去哪?”拉切尔问。 “不知道。大概是瑞典。” “瑞典?巴德好像在那里没有生意。” “也许我记错了。他总是不停地出差,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你应该多和他出去走走。” “妈妈,我们不谈这个问题,好吗?我不想和他一起出差。他也不会带我去, 明白吗?” “明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为小家伙做洗礼?” “我计划在三月底。那时,天气暖和了,凯蒂的状况也许会好一些。我想请维 多利亚做凯蒂的教母。” “这个主意不错。”拉切尔表示赞成。 弗朗西丝决定在史达林的别墅为凯蒂举行洗礼。 “我觉得在乡下做洗礼比较适合,你认为呢?”弗朗西丝问巴德。“史达林距 来宾们的住处不是很远,从伦敦出发只需一个小时车程,而且又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你说好吗?” “好!只要你开心就好。”巴德好像对洗礼的事情不很关心。他的样子十分疲 惫。弗朗西丝有心想问问巴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巴 德只会对她的问题报以沉默。 几天后,巴德对弗朗西丝说:“我想请彼得。巴伯做凯蒂的教父,你看好吗?” “我不同意。”弗朗西丝当即表示反对。“他连朋友都算不上,怎么可以做教 父。” “但他是我的朋友。”巴德显得很不耐烦。“我想让他做教父。就这样决定了。” “可是…”“弗朗西丝,拜托,没什么好争论的。我选他做凯蒂的教父。最好再让 维维安。巴伯做教母。” “绝对不可以。”弗朗西丝感到不能再让步了。“维维安缺乏教养。巴德,如 果你一定要彼得做教父,就让他做好了。但是……” “你有什么其他人选?” “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巴德的语气中充满惊喜。 “维多利亚一直对我很好,她又喜欢凯蒂。一名教父,再加一名教母,我看足 够了。你既然坚持,我们就请彼得做教父,至于教母,一定不能用维维安这样的人。” 巴德虽面带不悦之色,但没再说什么。弗朗西丝知道,这一次她赢了。 保姆极不赞成在史达林举行洗礼。“查宁家族的孩子从未在乡下举行过洗礼。 我不明白为什么……” “我想有些新意。况且,史达林的大客厅非常漂亮。尤其是下午,阳光照进来 的时候,很美。我们可以燃起壁炉,另外……” “带婴儿们去那么远的地方可不是件容易事,得好好商议一下。”保姆讲话的 语气,好像史达林并非是位于伦敦效区,只需沿A43 号公路驱车便可到达的地方, 而更像是位于遥远的南半球的什么地方。 “别担心,不会出乱子的。”弗朗西丝说完便去找桑迪商量接待客人的事情去 了。 桑迪也不赞成在史达林举办洗礼,这意味着她要进行大量的准备工作。她提出 的借口是担心将食品运到史达林不大方便。 “史达林又不是了无人烟的地方,那附近一定有商店。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 洗礼那天你能在现场,岱肯斯夫妇对这样规模的聚会没有经验。” “我想应该不成问题。不过,宴会结束后,我希望能有一天假期作为补偿。” 桑迪的那双蓝眼睛直视着弗朗西丝,那神情很清楚地示意弗朗西丝,你休想占用我 的私人时间,我绝对不会让步。 “没问题,桑迪。另外,霍顿也一起来,负责照顾酒水。”弗朗西丝不容质疑 地说。 那天晚些时候,弗朗西丝走进婴儿房,撞见桑迪正在同保姆嚼噙咕咕地谈着什 么。看到弗朗西丝走进来,她们的谈话具然而止,不知所措地望着弗朗西丝。桑迪 一溜烟地跑掉了。弗朗西丝知道,她们一定是在议论洗礼的事情,在抱怨由此带来 的麻烦。弗朗西丝劝慰自己不要大在意,而应学会面对。至少,霍顿一直都很合作。 霍顿是个非常得力的帮手。他的作用体现在这个家庭的方方面面。他不但开车,还 帮忙照顾史达林的花园。他会以待者的身份出现在伦敦住宅内举办的宴会上,甚至 在人手紧张时还会帮忙带带孩子。霍顿已经年近六十,他虽身材矮小干瘦,但相貌 堂堂。从没有人见过他开怀大笑,他甚至连微笑都很少有,但他却有十足的幽默感。 他好像有一肚子的故事,孩子们总是听不够。霍顿就是这样一个亲切善良的小老头。 弗朗西丝有时想,假始没有霍顿的帮助,她将不知如何是好。杰西常夸霍顿人好, 好得不像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每次听到母亲讲这番话,巴德总要趁机打趣地说, 他也是个大好人。如果有一天霍顿离开这个世界,那么他的时日也不多了。二十年 前,用巴德自己的话讲,在他刚刚赚到钱能够摆摆阔人架子的时候,霍顿就做了他 的司机。多少年来,霍顿一直忠心耿耿地为查宁公司服务,与公司一同经历七十年 代的低谷,直至今日的兴盛。他一直拒绝考虑退休,甚至少做一点点工作都不肯。 正如弗朗西丝所希望的,维多利亚非常高兴做凯蒂的教母。 “我真的很开心。”维多利亚说。“我爱凯蒂。谢谢你,弗朗西丝。” “别这么说。我也很高兴。只是,教父的年龄比你大了很多。不过没关系。” “可惜,巴纳比不在。”维多利亚若有所思地说。“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说的是……”弗朗西丝含糊地敷衍着。尽管巴纳比惹人喜爱,但是他那放荡 不羁的性格让弗朗酉丝觉得他不适合做教父。凯蒂需要一个纯净的精神世界。眼下, 巴纳比正背着行囊周游世界。他之所以能有如此闲情,是因为至今尚未有一所大学 肯接纳他。他先前就读的东安吉拉大学和布里莫斯大学均已歉意地表示,巴纳比不 适宜继续保留学籍。 弗朗西丝很想念巴纳比。他有缺点,比如懒惰、缺乏诚信、颐指气使。但是他 天性可人,与巴德形成鲜明对比。弗朗西丝有时会想,为什么巴德的基因在巴纳比 身上没有一点作用?巴纳比外型很帅,十分性感。拉切尔不止一次对弗朗西丝说, 如果让她在巴德和巴纳比之间选择,她肯定感到为难。弗朗西丝对此不表认同。过 去五年里,她从巴德那里了解太多关于巴纳比放荡不羁的爱情故事,关于他糜烂甚 至违法行为,以及一塌糊涂的学习成绩。即便如此,弗朗西丝仍不可否认,只要有 巴纳比在身边,生活就会变得开心有趣许多。三月二十七日的洗礼,巴纳比肯定无 法出席。不过这样也好,否则他又要喝得酸配大醉,会和他朋友的妻子们调清,还 会怂恿杰克搞恶作剧。杰克一向崇拜巴纳比,甚至表示,长大后要和巴纳比一样。 “维多利亚,”弗朗西丝将思路拉回现实。“可不可以替我邀请克丝汀?有你 在,她或许会来。你父亲见到她会很高兴。” “好的。”维多利亚的脸庞微微有些泛红。她们都明白,每逢这种场合,克丝 汀总会借口推辞。就连巴德为巴纳比二十一岁生日举办的晚会。克丝汀都没有出席。 但是,她们还是要邀请她,或许这次她会答应。然而,克丝河依旧没有到场。 弗朗西丝也给莱姆夫妇寄去请柬。莱姆用他漂亮的笔书,以第三人称的口气回 了一封措辞冷淡的婉拒信。写信人一再强调,不应邀出席的原因在于莱姆,与其妻 子娜米无关。弗朗西丝将信扔进垃圾箱,她不想让巴德看到后不开心。弗朗西丝始 终搞不清巴德与莱姆之间的敌意有多深。巴德从不涉及这个话题。 “请大家为我新出世的小女儿凯蒂,还有她漂亮的母亲弗朗西丝举杯。” 巴德的声音充满磁性,饱含深情。他那明亮乌黑的双眼凝视着凯蒂和弗朗西丝, 充满关注与柔情。弗朗西丝望着巴德笑了。此时此刻,在这间明亮温暖的客厅里, 春天的阳光倾泻到墙壁上,客厅四处摆满黄色和白色的百合及水仙。在场的来宾对 着他们三个人发出真诚的微笑。弗朗西丝只感到由衷的幸福,忘却了其他的一切。 她站在巴德身旁,怀里抱着小小的凯帝。凯蒂仍在熟睡中,幼嫩的面庞显得十分安 祥,身上那件点缀着一层层牙黄色绸缎与花边的洗礼服曾经见证过弗朗西丝、弗朗 西丝的母亲及外婆的受礼仪式,迄今已有一百五十多年历史。 克丝汀与莱姆的缺席令洗礼仪式略显美中不足。维多利亚表现得异常出色。她 很开心地接待每一位客人。这会儿,她正抱着杰克坐一边。杰克身上的水兵服早已 脏得不成样子。他坐在维多利亚腿上,维多利亚那身浅粉色的丝裙无疑受到连累, 但她一点都不介意。 弗朗西丝远远地看着维多利亚,朝她笑笑,心想:这个姑娘真是可爱。维多利 亚遗传了巴德的黑眼睛和她母亲的金发。遗憾的是,就在洗礼的当天早上,他们听 说,维多利亚的母亲帕蒂固酗酒被再度送进医院。同以往一样,巴德听到这个消息 后勃然大怒。他气呼呼地说,帕蒂为什么不能多一点自制力。她这样做,不仅令他 难堪,也让孩子们面上无光。说完,他独自到马房,骑上马出去了很久。再回来时, 巴德已是一身大汗,显得精疲力竭,不过,先前的怒火平息了很多。弗朗西丝知道, 帕蒂之所以染上酗酒的恶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巴德造成的。巴德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每次有帕蒂酗酒的消息传来,他都会痛苦不堪。有时,弗朗西丝暗自思索, 不知什么时候她也会变成一个酒鬼。 弗朗西丝看见拉切尔正在客厅的另一侧同彼得。巴伯周施。看到弗朗西丝的目 光,拉切尔趁别人不注意时朝弗朗西丝挤挤眼睛。杰西今天的衣着比平日多了点色 彩。她身穿黑色套装,内配白色衬衣,黑色的礼帽上有一根红色羽毛。她微笑着朝 弗朗西丝举起手中的酒杯。 “好了。现在……”巴德接着宣布,“切蛋糕。霍顿,把蛋糕摆在这里。” 切好的蛋糕被—一送到客人手中。来宾们开始相互交谈,重又回复鸡尾酒会的 形式。弗朗西丝朝母亲走去,想帮拉切尔从彼得身边解脱出来,没想到巴德已经抢 先一步。 “吃块蛋糕,拉切尔。你总是那么漂亮。” “看在上帝的份上,巴德,别奉承我。你知道,我不需要奉承。弗朗西丝,我 的宝贝,凯蒂刚才有小小呕吐,礼服也弄脏了。要不要我去帮她把衣服换掉,或者 去叫保姆。” “不用了,妈妈,这些事情交给我做,你留在这里帮我照顾客人。另外看住杰 克,别让他淘气,免得惹他父亲发脾气。巴德虽然是个好父亲,但他今天心情不好, 很容易发作。” “他还是个好丈夫,我聪明的女儿。来,让我亲一下。” 弗朗西丝顺从地伸过脸去。她闻到一股施耐尔五号香水的味道。拉切尔身上永 远被这股香气包围着。拉切尔头上那顶艳粉色的帽子令弗朗西丝感到好笑。拉切尔 总会恰到时机地夸弗朗西丝聪明。大多数人在评价弗朗西丝的时候最常使用的字眼 便是幸运,而拉切尔从来不讲弗朗西丝幸运,她只夸她聪明。幸运有可能降临到每 一个人身上,而聪明却不是人人可得。弗朗西丝穿过人群,她一边向客人们打招呼, 一边解释,因为要照顾凯蒂,她不得不失陪片刻。其实,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弗 朗西丝都称得上幸运。那么,她幸福吗?当然!弗朗西丝在凯蒂的小脸上使劲亲了 一口。“好了,宝贝,我们现在去吃点东西。” 经过巴德的书房时,弗朗西丝听见有电话铃声。她感到有些奇怪。巴德可能忘 记接通留言信箱,也可能有人特意关掉留言机。维多利亚说过,她在等一个非常重 要的私人电话。弗朗西丝猜想,维多利亚一定有了新的男朋友。亦或是她在等巴纳 比的电话。巴纳比随时会从海边,从沙滩上,或是从其它什么地方打电话过来。他 总能记住一些特别的日子,并且用电话,信笺,鲜花向弗朗西丝,向祖母,甚至向 拉切尔表示祝贺,难怪他如此招人喜爱。杰西虽然对巴纳比平日的表现不满,但巴 纳比无论身处喜玛拉雅,还是热带雨林,永远不会忘记祖母的生日。仅凭这一点, 杰西早已被巴纳比征服了。 弗朗西丝走进书房。她一手抱着杰克,另一只手吃力地拿起听筒夹在下巴上。 她看见杰克站在门口,两只手各捧着一块蛋糕,远远地朝妈妈做了个飞吻。弗朗西 丝心中充满了怜爱。 “喂,四九一。”电话里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听上去像是越洋电话。“巴纳比, 是你吗?”弗朗西丝问道。 终于,电话里传来一个非常造作的声音。不是巴纳比。弗朗西丝听出,那是一 个非常令她讨厌的女人的声音。“喂,是弗朗西丝吗?我是特瑞萨。布斯……我可 以和你丈夫讲话吗?” 弗朗西丝心中暗想,真倒霉,特瑞萨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打来电话。特瑞萨与巴 德的合伙人道格拉斯。布斯新婚不久。巴德十分反感特瑞萨。他们两个每次交谈不 出几分钟,巴德就会大发脾气。今天的洗礼仪式,巴德坚决不邀请特瑞萨出席。 “对不起,”弗朗西丝说道,“巴德现在很忙。我让他回电话给你,好吗?我 们现在……现在正有一些朋友……” “可是,我想现在和他通话。”特瑞萨的声音虽然礼貌,但语气十分坚决,这 在平时并不多见。 弗朗西丝同样很坚决地回答:“实在抱歉,我现在真的没办法让他听电话。我 会让他尽快回复你。或者,我可以替你转达留言。” “不必了。我希望七点钟之前听到他的电话。就这样吧。道格拉斯和我七点钟 要出去。” “好的。”弗朗西丝感到心底的怒火在升腾。“我会尽力安排的。” “亲爱的,请你务必让他打电话给我。他知道是什么事情。你们正在举行洗礼, 是吗?祝你们的派对成功。” “哦,是的,谢谢。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派对,不过是家里人聚聚。好了,就这 样。再见,特瑞萨。”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弗朗西丝心想。她觉得不该听从巴德的意见,而应该坚决 邀请布斯夫妇参加洗礼。道格拉斯从创业初期就同巴德在一起。如果苏珊纳还活着, 今天他们一定会到场。苏珊纳是道格拉斯的爱妻,他们共同生活了二十年,不幸死 于癌症。苏珊那去世后六个月,道格拉斯便以惊人的速度同特瑞萨结了婚。“他一 定是太孤单了。”巴德尽力为道格拉斯开脱,但他最终发现,这个理由既说服不了 自己,也说服不了别人。所有的朋友都深爱着苏珊纳,她是那么善良、可爱,对弗 朗西丝十分友善。特瑞萨却是与苏珊那截然不同的女人。她尖刻鲁莽,正如巴德从 心底厌恶她,特瑞萨很明显地表现出对巴德的不屑一顾。因此,巴德夫妇最终决定 不邀请道格拉斯夫妇。这是一个很私人的聚会,来宾只限于家人,教父,教母和一 些非常熟识的朋友。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只差那么一点点。 特瑞萨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实在不凑巧。弗朗西丝放下电话,心中 有种异样的感觉,一层薄薄的阴云笼罩了她刚才的好心情。她抱着凯蒂慢慢朝楼上 走去,边走边想,究竟是什么突然令她感到不安。终于,她找到答案,并且不禁哑 然失笑。特瑞萨的电话让她想起一个童话。她想起睡美人中的巫婆,因为没有被邀 请出席公主的洗礼,便对出席的客人们施行报复。 凯蒂开始不停地呜咽。弗朗西丝脱下红色上衣,解开乳白色真丝衬衣的前襟。 凯蒂依然很难侍弄,总显得不开心,与她受到如此之多的珍视和宠爱不相匹配。虽 然她每天不停地吃奶,体重却增长得异常缓慢。杰克当年也是用哭声表达饥渴。他 吃奶的时候很贪婪,吃饱后便呼呼大睡并且发育长大。表面上看去,凯蒂一切正常, 但是如果她的体重继续呆滞不动,弗朗西丝还是会决定带她去看另外一位儿科医生。 弗朗西丝知道,所有人,包括普通科医生、保姆,以及巴德都认为她神经过敏。但 是她常常做梦。有时甚至在白天清醒的时候,她会突然间感到一种无形的、莫名的 恐惧。她希望尽快以科学的方式将恐惧赶走。她有能力照顾不乖巧的孩子,但她需 要一份官方报告,证明这个孩子仅仅是不够乖,而非出于任何健康上的原因。望着 小女儿,感受到她的小嘴吸吮着妈妈的乳汁,弗朗西丝心中充满无限爱意。凯蒂的 小手总是冰凉凉的。弗朗西丝掀开被子摸摸孩子的小脚,还好,它们是温暖的。很 多时候,凯蒂的脚也是冰凉的。弗朗西丝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要相信巴德,不要 过份紧张凯蒂的身体。她努力让自己的思绪集中在更为现实的问题上,比如,今晚 会有多少人留下吃饭。如果杰西愿意留下,晚饭后谁来送她回家。杰西有个怪痹, 她只有在自己那张又高又硬,极不舒服的大床上才能人睡。这张床是战争年代她在 圣托马斯医院的红十字会食堂工作时的纪念品,多年来,她一直拒绝使用更舒适的 新床来替换它。所以,如果今晚没人能顺路送杰西回家,就要由霍顿代劳,然后, 霍顿可以到圣约翰的房子去。 楼梯上有脚步声。弗朗西丝抬起头,看见巴德出现在门口。他很严肃,很关注 地望着弗朗西丝。这是巴德对弗朗西丝惯用的神情。 “你没事吧?”巴德走到弗朗西丝面前,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我很好,谢谢。凯蒂有些累了。她今天表现得不错。” “洗礼很成功。” 弗朗西丝笑了。“我早就知道会成功的。” “我爱你。”巴德说。 巴德弯下腰,用力亲吻弗朗西丝的双唇。弗朗西丝回应着巴德的亲吻,感到体 内有股强有力的冲动与渴望。与巴德生活了六年,体验了他性格上的种种不尽人意, 弗朗西丝仍深深地被巴德的性感所吸引。 凯蒂好像感觉到妈妈的注意力被其它东西吸引走了,她不快地吐出奶头,哭闹 起来。弗朗西丝笑了。 “瞧你把宝宝弄哭了。乖宝宝,不哭。对了,巴德月u 才有个电话找你,是特 瑞萨,她坚持要你七点钟之前给她回电话。” “这个该死的女人!”巴德说。 “你打算回电话给她?” “绝不。尤其在这样快乐的时候,我才不会理她。”说着,巴德走到窗边,背 对着弗朗西丝向远处望去。 “其实,巴德,我们应该请他们来。” “不应该。” “她好像有要紧事找你。” “她怎么可能有要紧事找我!”巴德咆哮着转过身。弗朗西丝发现,巴德不仅 仅是在生气,而是在大动肝火。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巴德。 “你不知道特瑞萨为什么找你?可是,她说你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说不清。我对你们生意上的事情一无所知。” “你凭什么认为是生意上的事?” “最好只是生意往来。我当然不希望你们之间有什么亲密关系。”讲到这里, 弗朗西丝不禁被自己的话逗笑了。然而,巴德并不觉得好笑。弗朗西丝抬起头时, 发现巴德正死死地盯着她。 “你真他妈的愚蠢!” “对不起,”弗朗西丝急忙道歉。“我的玩笑过份了。” “非常过份。” “对不起。”弗朗西丝一再表达歉意。她想尽快平息巴德的怒气,让他回复刚 才的快乐心态。在这里吵架不是时候,地点也不对。“不过,你最好还是回个电话 给她。她要求得很坚决。” “好吧,等我有空,我会打的。现在有一屋子客人在等着我们。你还需要多久?” “我已经好了。” “好。”巴德也努力让自己的心情恢复轻松。“我们先回客厅吧。如果真有急 事,她肯定会再来电话。” “我马上就来。” 看着巴德的背影,弗朗西丝陷入沉思。即使作为巴德身边最亲近的人,即使作 为她的太太,如果没有一副精明的头脑,也绝对分辨不出巴德是在撒谎。 拉切尔对洗礼仪式相当满意。她对巴德。查宁邀请她出席的每一项活动都感到 满意。她很喜欢巴德,喜欢巴德在她生活中出现。拉切尔自知她的这种感觉已经超 乎一名岳母的界限。拉切尔今年六十一岁,依然光彩照人。对于这一点,巴德不但 认可,偶尔还会做出一些不恰当的举动。一次,还是在弗朗西丝怀着杰克的时候, 由于预产期临近,又适逢巴德出差,拉切尔便住在弗朗西丝那里。一天晚上,巴德 突然提前结束旅行回来。弗朗西丝独自一人上楼睡觉,巴德则拿出一瓶白兰地,边 喝边同拉切尔聊天。他说拉切尔的一些想法像男人。讲这番话时,巴德的语气充满 赞赏,至少拉切尔自己是这样认为。但是渐渐地,事态的发展开始难以控制。拉切 尔发觉巴德正用手轻抚她的颈部。拉切尔只觉轻飘飘的,有一种想要回应的冲动。 但她急忙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巴德说:“我想,我们该回房休息了。”然后,拉 切尔匆匆回到她的房间。好久没能人睡。她既渴望,又害怕巴德真的会推开她的房 门。翌日,拉切尔和巴德都因头天晚上喝多酒感到不适。不过,自那晚之后,他们 之间便多了一层亲密感。两个人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表面上的感觉要亲近 得多。他们成了要好的,可以相互戏渡的朋友。偶尔,弗朗西丝有不开心的时候, 也会对巴德与母亲之间的亲密感到恼火。 尽管在外人眼里,弗朗西丝今日所拥有的一切属于幸运,但她仍时常有情绪低 落的时候。拉切尔的人生哲学比弗朗西丝积极许多。因此,对弗朗西丝时而出现的 意志消沉,拉切尔既恼恨又担心。她总是尽量帮助弗朗西丝排除心中的不快,但又 不让自己过多地参与弗朗西丝的家事。她不想做一名指手划脚的岳母。其实,拉切 尔一直对岳母的身份存有恐惧。看着青春无情地从眼前逝去,她感到痛苦恐慌。好 在巴德这个女婿蛮适合拉切尔。巴德只比拉切尔小几岁,因此他们之间有许多话题, 甚至可以相互开开玩笑。至于做外婆,理论上讲也是一个难以接受的现实。不过, 周围的人们总会善解人意地表示,实在想像不到拉切尔已经到了做外婆的年龄,拉 切尔总算比较平静地接受了这个身份。 两个孩子都很可爱,特别是杰克。拉切尔对各种年龄的男性总有种偏爱。她和 孩子们很亲,每逢遇到尴尬场面,她便以外婆的身份退回到孩子们身边。她和弗朗 西丝的关系也因孩子们亲近了许多。 拉切尔紧张地四处张望,找寻巴伯夫妇的踪影。她想尽量避开他们。一个彼得 已经令她觉得难缠,她实在不想再见到维维安。看到巴伯夫妇正在和杰西交谈,拉 切尔稍稍松了口气。她看到维多利亚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于是心想,哪怕同维多 利亚聊聊天也好过应付巴伯夫妇。维多利亚今天表现得非常出色,她不仅照顾杰克, 还很得体地招呼客人,比她姐姐乖巧许多。克丝汀实在是个难题。就算她爱她可怜 的妈妈,也没有理由一定要回避今天的场合。她只不过需要寒暄几个小时,让她父 亲高兴一下,有什么不可以呢?巴德待克丝汀不薄,应该好好教训这个姑娘一顿。 拉切尔一向难以被女性打动,即便如此,她仍不得不承认,克丝汀的确漂亮。如果 说维多利亚相貌甜美,克丝汀则称得上美艳动人。她的皮肤光滑白皙,五官棱角分 明,充满古典味道。她有一双绿色的大眼睛和一头浓密的金发,并且在很大程度上 继承了他父亲的倔强个性。克丝汀的鼻子笔直得近乎完美,仿佛人工雕塑一般。她 的唇形优美性感,下巴的弧度有些夸张,脖颈白嫩挺拔,头永远骄傲地高高昂起。 克丝汀身材高挑,有六英尺高,腿臂修长,胸部丰满。她的双手细致可爱,尤为难 得的是,她的双脚瘦长耐看。克丝汀的声音低沉,略带沙哑,令人难以忘怀。拉切 尔一直以为弗朗西丝已经很漂亮了,但是,站在克丝汀身边,弗朗西丝便不再显得 出众。 客人们开始纷纷告辞。拉切尔看看手表,五点十五分。很快,客厅里将只剩下 家里人,拉切尔决定赶在客人散尽之前单独和巴德讲几句话。酒会即将结束,巴德 的心思早已飞回伦敦。相信待客人一走光,他一定会急匆匆地往回赶,不再有耐性 听她讲话。在巴德的心目中,只有他的公司及随之而来的一大堆问题与压力才真正 值得去思考,去应付。拉切尔知道,她必须马上行动。她看见巴德正和彼得巴伯道 别,于是,拉切尔走上前,轻轻拍拍巴德的胳膊。 “巴德,亲爱的,我能不能和你讲几句话。不会占用很多时间。” “当然可以。”巴德回答得很爽快。他对拉切尔总是彬彬有礼。“关于生意, 还是消遣?” “两者都有。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讲得很具体。我有一个小小的计划,想听听 你的意见。” “好啊。”巴德稍稍沉默了一下之后回答。“我们下周约个时间一起吃早餐, 怎么样?你打电话给玛西亚,让她安排个时间。这个答复能令你满意吗/”非常满 意。巴德,谢谢你。我不胜感激。“ 太棒了!玛西亚。格林是巴德最得力的秘书,没有巴德的指示,任何人想约见 巴德都会被她挡驾。她永远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在她眼里,除了总理、英格兰银 行主席及其接班人,其他任何人都不够资格直接打电话给巴德,更不要说试图接近 巴德。但是,巴德已经答应,他会吩咐玛西亚恭候拉切尔的电话。对于这样的细节, 巴德从来不会忘记。这样一来,拉切尔和巴德见面的事情就搞定了。拉切尔满意地 拍拍巴德的胳脯,给了他一个轻吻,转身离开了。其实,只要巴德愿意,他就能让 自己变成一个善解人意的迷人男子。拉切尔了解巴德,在他高傲的外表下,隐藏着 一颗异常敏感的心。因此,莱姆今天没有出席洗礼,对巴德是个不小的打击。至于 克丝汀,她还是个孩子,被宠坏了,不辨是非,巴德可以对她的行为不介意。而莱 姆不同,他已经三十四岁,是个成年男人了。 “莱姆,”娜米说,“你已经三十四岁了,应该成熟了。” 莱姆正在书桌旁看东西,听到娜米的话,他抬起头,看见娜米站在书房门口, 手里拿着托盘,上面放着两杯威士忌。娜米的神情很严肃。 莱姆冷冷地问:“你听说的成熟是什么?” “有一份工作。”娜米将托盘放在书桌上,随手举起一杯威士忌。“挣钱,支 持我去面对变化。” “娜米,我们不要再谈这个话题,好不好?我们不是已经达成协议,等我站稳 脚根,你就……” “没错,我们是有过协议。但是,现在情况变了,原先的协议已失去意义。” “对不起,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被解雇了。” “什么?”莱姆抓过另外一杯威士忌,咕哈喝掉一大口。“你说什么?” “我是认真的。我丢了工作。换句话说,从明天起,我就不再有收人。是的, 从明天起。” “但是,娜米,今天是星期天。怎么可能知道明天失业。” “迪克来过电话。他刚刚从纽约回来。他不希望我星期一在办公室突然受到打 击。那帮该死的美国人要进行所谓的机构重组。一共有六个人被解雇,迪克也在其 中。”娜米尴尬地朝莱姆笑笑,很快又低头将视线转到手中的酒杯上。莱姆看到, 娜米的手在发抖。除了震惊之外,他终于对娜米生出一丝怜悯。 “娜米,”莱姆小心翼翼地说,“我知道你的心情很糟,但是… “说下去,莱姆。” “我,我想说,我想,你能另外找到一份工作。” “可是莱姆,我没有把握。现在的形势不好,很令人担心,况且”况且什么? “ “莱姆,家里的财务状况已经一塌糊涂了。即便我有收人,我们都难以应付各 项开支。” “我不这样认为。” “但这是事实!我们在这幢房子上拥有的是负资产。孩子们的学费越来越多, 你还想让佳士伯读寄宿学校。银行已经注意到我们的透支额居高不下,再看看你去 年的收人……” “娜米,你讲的这些我都明白。你已经不止一次地提醒过我。我也想提醒你, 让我们再忍耐一下,等我站住脚……” “莱姆,已经十年了,你还没有站稳脚根。你应该面对现实了,你的理想根本 就难以实现。” “谢谢你如此器重我。” 娜米没有理会莱姆,她继续说道:“无论如何,一旦我真的失业,我们必须进 行一次彻底的改变。现在,是你负担起这个家的时候了。” “什么?你想让我做什么?放弃酒吧,到麦当劳去打工?” “你应该去找你父亲。” “不,我不会去的。” “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我绝对不会找他。” “对不起,莱姆,我真的不明白。你看过今天的报纸吗?” “还没有。” “好吧,我念给你听。巴德。查宁的第三任太太弗朗西丝于去年十二月生下一 女,凯蒂。查宁。查宁夫妇于今日在史达林附近的一所教堂为爱女举行洗礼。星期 天时报去年评出英国巨富的名单中,巴德排名第三位。小女儿的出世无疑为巴德瑶 珠的桂冠上又增添一枚耀眼的宝石。为了庆祝凯蒂的诞生,弗朗西丝;…。。我念 不下去了。真让人恶心。莱姆,我们必须面对现实。另外,今年的度假计划要取消。 我又要开始四处散发履历。莱姆,我想了很久,觉得不管怎样,我们至少能从你父 亲那里借一些钱,度过眼前的难关。你应该去请求他的帮助。或者,让我去?至少 我不会谈到一半时不由自主地攻击他。” 娜米在书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她那双灰色的眼睛射出冷硬的目光。娜米穿牛 仔裤和棉布衬衫,没有化妆,红色的头发扎成辫子垂在肩上。莱姆觉得,娜米现在 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她是位国际银行家。紧接着,莱姆又不得不懊恼地承认,娜米 将不再是银行家。 “这样吧,让我们再考虑考虑。” “莱姆,我们没有时间考虑了。迪克来电话之前,我就已经开始计划家里的开 支。首先,不管怎样,我们必须辞掉卡拉。我们每周支付保姆的工资要两百镑,而 海蒂却有半天的时间待在学校,真是荒唐。如果银行方面知道我失业,他们会强迫 我们把房子卖掉。” “别再说了,我受够了。我们一家都在靠你的收入生活,生活在你的光环下。 看在上帝的份上,别忘了,我也尽了一份力。” “不错,你是努力了,但不见成效,而我的成功也已成为明日黄花。这是我们 两个的不幸。抱歉,莱姆,我知道你恨你父亲,至少你一直这样认为。但是为了我 和孩子们,至少你应该尝试一下,向他借一笔钱。我警告你,如果你不去,我肯定 会去。海蒂正等着我给她讲故事,我们回头再谈。” 莱姆看着娜米走出书房。他随手拣起刚才那份报纸。报纸上有一幅照片,是在 杰克的洗礼上拍摄的。弗朗西丝怀抱杰克站在他父亲巴德的身边。巴德一手搂着弗 朗西丝,一手举着香槟,对着镜头微笑。照片下面一行标题:“查宁和他王冠上的 瑰宝”。莱姆狠狠地将报纸扔了出去。 看着报纸缓缓跌落在房间的另一头,莱姆在心里暗暗地说:“我恨你!我恨死 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