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弗朗西丝看见布斯夫妇的银色XJS 拐过街角向她驶来,她的内心隐约涌起一丝 不安的感觉。她并不在乎未来的四个小时内将不得不忍受特瑞萨。布斯可能带来的 种种不悦,而是担心巴德由此产生的怒气将会影响未来二十四小时的生活。是弗朗 西丝提议邀请布斯夫妇来家里作客(仅一个上午,巴德已经不止一次地称之为馊主 意),巴德势必将绝大部分火气发泄在她的身上。其实,弗朗西丝并非热衷于招待 布斯夫妇。复活节期间,又恰逢星期天,她当然希望一家人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 可是,她已经明显感觉到与布斯夫妇的关系不仅仅是变得微妙,而且存在潜在的危 机。他们太久地冷落了布斯夫妇,显得相当无礼。现在是该补救的时候了。“再说, 他们也未必有空。”弗朗西丝这样安慰巴德。“上帝保佑,但愿如此。”然而,事 与愿违。道格拉斯当即接受了邀请。他的声音充满喜悦之情,甚至略有一丝如释重 负的感觉。他表示周末的任何时间都可以赴约。或许,他们真的很寂寞。一想到这 点,弗朗西丝便感到异常内疚。至少,像道格拉斯这样的好人不应该受到如此冷遇。 好在有母亲在家里作陪,不仅可以有效地平息巴德的怒气,更能缓和餐桌上的 尴尬气氛。要知道,母亲向来与巴德和道格拉斯都谈得很投机。不过,尴尬的场面 在所难免。特瑞萨最擅长的便是含沙射影地制造事端,弗朗西丝曾经试图用宽容去 理解特瑞萨。她总觉得她们的经历颇为相似,都是在众人挑剔的目光中走人一个大 家庭,生活在前任女主人的阴影下。她们都曾努力着去扮演自己的角色,至少在最 初的日子里,她们都很努力。当然,巴德除外,他从未试图改变自己。 特瑞萨和道格拉斯新婚不久,弗朗西丝便为他们召集派对,将特瑞萨介绍给公 司里的同事们、她的家里人,以及一些亲近要好的朋友。遗憾的是,克丝汀仅仅在 聚会上待了一个小时就拂袖离去,令众人十分尴尬。弗朗西丝邀请特瑞萨加入她的 慈善组织,特瑞萨甜甜地一笑。她告诉弗朗西丝,她是位职业女性,没有时间参加 这类活动。“不过,做做公益事业倒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特瑞萨的确很会谴 词造句。对于这些,弗朗西丝没有太在意。她还曾经尝试邀请特瑞萨和道格拉斯到 史达林度假。然而,弗朗西丝的一切努力都未能奏效。特瑞萨依然保持她固有的态 度。不能称之为敌意,但也远远算不上友善。在特瑞萨眼里。弗朗西丝不仅是个小 字辈(弗朗西丝确实比特瑞萨年轻),而且还是个无能之辈。弗朗西丝自然也就很 快知难而退了。 这次,弗朗西丝一直在为没有邀请布斯夫妇出席洗礼感到内疚。最主要的,她 不想伤道格拉斯的心。她决定再试一次,至少,为了道格拉斯,也应该这样做。 巴德和道格拉斯的感情很深。他们共事二十五年,道格拉斯与他分担了所有生 活上和事业上的挫折与艰辛。也正是为了道格拉斯,巴德虽然始终不赞成道格拉斯 与特瑞萨的婚姻,但他最终还是同意了弗朗西丝的想法。 在伦敦过圣诞节,在史达林过复活节人乎已经成为查宁家族的传统。复活节早 上,巴德早早起床,花了两个小时将复活节彩蛋藏在各个隐蔽的角落。寻找彩蛋的 工作对小杰克来说可不是件容易事。大概花了半个小时时间,杰克才找到第一枚彩 蛋,他高兴得当即坐在地上大吃起来。弗朗西丝更加不增长此类游戏。维多利亚有 一天的假期,吃过早饭就离开了。她说小时候因为找彩蛋吃过不少苦头,长大了便 不想旧梦重温。只有拉切尔,直到临近中午,仍旧拖着发福的身子在花园里埋头寻 找。她的收获颇丰,胸前抱着三个用漂亮丝带包装的彩蛋,一看便知是从哈罗德百 货商店买来的高价礼物。弗朗西丝了解拉切尔。虽然她喜欢做些有abe 性的事情, 比如寻找复活节彩蛋,但她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让巴德开心。午饭过后,他们还将在 书房里聊天,检查一下哪些彩蛋已经被找到,然后,巴德会得意洋洋地带着他们去 找尚未被发现的彩蛋。几乎每个复活节的星期天,拉切尔都和他们一起度过。拉切 尔说,一年之中,她最喜欢这一天,甚至超过圣诞节。她会亲手烧一只火鸡,还会 带来巴德最喜欢的柠檬布了,以及孩子们爱吃的蛋糕。弗朗西丝想,这一切都会令 道格拉斯开心。想到这里,弗朗西丝的脸上露出颇有信心的微笑,她领着杰克朝道 格拉斯德的汽车走去。 “特瑞萨,你好。”弗朗西丝走上前,握住特瑞萨那小小的、丰满的、戴着戒 指的手,象征性地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一下。“见到你真高兴。” “是啊,好久不见。”特瑞萨答道,“杰克,这有件礼物给你。” 杰克凑过那张被巧克力,泥土和在剪草机旁沾染的草末弄得花花的小脸,让特 瑞萨亲了一口,然后问道:“是什么礼物?”稍微停顿了一下,杰克意识到弗朗西 丝在轻轻地推他,这才记起来说道:“谢谢。” “是一辆遥控汽车。道格拉斯,亲爱的,把礼物拿出来,好嘛?” 特瑞萨一向在公开场合称道格拉斯亲爱的,而且总是做出一些十分亲呢的举动, 比如挽着道格拉斯的胳膊,亲吻他,或者坐在道格拉斯身边时拉过他的手。弗朗西 丝常想,不知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她有种感觉,特瑞萨的做法过 于矫饰,像是故意做给别人看。有些时候,特瑞萨即使与道格拉斯隔着桌子而坐, 她也会把手伸过去握住道格拉斯。时而,她还会主动要求道格拉斯抱她。这些都令 巴德感到难以接受。巴德的举止与特瑞萨截然相反。他在公众场合很少碰弗朗西丝, 只有在两个人独处时,巴德的激情才会完全喷射出来。 特瑞萨朝屋里走去。很显然,她是在找巴德。弗朗西丝迎着道格拉斯走过去。 道格拉斯的怀里抱满礼物盒,鲜花,还有一瓶香槟。弗朗西丝紧紧拥抱了他。 “道格拉斯,亲爱的,见到你真高兴。 “上帝保佑你,亲爱的。你能邀请我们,太好了。瞧,这是给你的。这个,是 为老家伙准备的。他在哪儿呢?” 道格拉斯的声音,甚至他的表情都流露出急切想要见到巴德的心情。以往,巴 德总会抢在弗朗西丝之前出来迎接道格拉斯和苏珊娜。 “他在洗澡。”弗朗西丝急忙解释。“他整了一上午草坪,还种了些树。他很 快就出来。” “没问题。啊,还有你这个小家伙。这是你的,乖乖到屋子里去玩。 道格拉斯边说边递给杰克一个大大的,包装十分精美的盒子。“酷!”这是杰 克在电视剧里学到的词汇,并且时常挂在嘴边。保姆一向不同意杰克看这类电视剧。 不过,弗朗西丝如果有空,倒是会陪着杰克一起看。杰克开始忙着解开丝带,拆开 亮晶晶的包装纸,随手丢在车道上,嘴里还嘟吹着:“实在是酷。 “杰克,宝贝,把纸捡起来拿到屋里去。道格拉斯和特瑞萨一定希望亲眼看着 你打开礼物。 “好吧。”杰克只象征性捡起一张纸片,便转身向屋里跑去。 弗朗西丝笑着捡起剩余的包装纸,一边对道格拉斯说:“他太淘气了,而且个 性极强,很难对付。 “又一个小巴德。”道格拉斯笑着说,“你还好吗,弗朗西丝?” “我很好。你呢?你看上去不错。 确实,道格拉斯比上次见面时皮肤黝黑了许多,也瘦了一些。他是个很英俊的 男人,身材高大挺拔,一头厚厚的银发,蓝色的眼睛散发着智慧的光芒,浓浓的白 胡子,衣着总是得体,无可挑剔。他看上去像一名退伍军官。 “我们刚刚从葡萄牙度假回来。我打了好几场高尔夫,当然只我一个人打球, 特瑞萨整天泡在游泳池边。她很担心我的身体,一直提醒我减肥,真是个好太大。” 弗朗西丝觉得好笑,特瑞萨的身材称得上是丰满。她那略显肥硕的身躯散发出 富贵的气息,甚至有些性感。在弗朗西丝看来,倒是特瑞萨应该考虑减肥。不过, 特瑞萨也许是真的担心道格拉斯的身体,想尽其所能地照顾好道格拉斯。 “我觉得你的外型已经很棒了。”弗朗西丝略有些吃力地挽住道格拉斯抱满礼 盒的手臂。 “你真好。不过,我毕竟已经五十九岁了,比你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先生足足 大五岁。是该注意身体了。” “你看上去好像比他年轻五岁。”弗朗西丝说道。 “查宁大厦近来情况如何?”特瑞萨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盘子里的西红柿沙拉, 便放下口叉问道,“对不起,亲爱的弗朗西丝。我不能吃奶酪,这道菜,我真的没 办法享用。” “哦,太可惜了。”弗朗西丝急忙说道,“这样吧,我……” “没关系,亲爱的,没关系。我们很少在一起吃饭,你当然不会知道。说到哪 儿了?唉,对,巴德,公司的事情进展如何?道克兰的那块地租出去了吗?” 弗朗西丝心里暗骂,这个可恶的女人,她显然明知故问。 “没有,目前还没有。”巴德的回答言简意赅。 “已经很久了,算起来利息也有好多了。” 巴德终于按捺不住:“特瑞萨,我希望在饭桌上不要谈这些我已经知道、又没 有多大意义的事情。”弗朗西丝在桌子下面用脚踢了踢巴德,巴德这才勉强挤出一 个笑脸。 拉切尔开始出面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吃饭。特瑞萨,你为什么不吃奶 酪啊?是在减肥,还是……” “我有胆结石,在吃的方面稍不注意,发作起来会很痛苦,尤其对高脂肪的食 物十分敏感。” “胆结石是什么东西?”杰克好奇地问。 “是在胆囊里面堆积起来的小东西。” “在你的胆囊里?那你上厕所的时候会不会——” “好了,杰克。”拉切尔赶忙截住杰克的话题:“乖孩子,帮忙把空盘子给岱 肯斯夫人送去,好吗?不是那个瓷盘,是银盘子。告诉岱肯斯夫人,可以上下一道 菜了。” “好的。”杰克痛快地答应着。 “还有在纽卡斯尔的那个项目,现在情况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接近你的预期目 标?”特瑞萨还在不停地追问。 “是的,谢谢你的关心。那个项目非常赚钱。” “太好了,总算有个好消息。” “特瑞萨,我们还没到穷途末路的地步。”弗朗西丝看到巴德太阳穴的肌肉在 抽搐,这是他发作的前兆。弗朗西丝很不自然地朝特瑞萨笑笑。 “讲讲你在葡萄牙的经历吧。一定是次有趣的旅行。” “的确,非常有意思,虽然道格拉斯在高尔夫球场上消耗的时间比我预期的要 长一些,但这次旅行还是很不错的。我们出游,社交,像在家里一样。其实,我主 要是想两个人能够有机会单独待在一起。他是个工作狂,和巴德一样。有时,我甚 至想,应该控告查宁公司破坏他人家庭。” “但是,你们看上去好像不会离婚。”拉切尔说话时,笑容很灿烂。 “当然不会。”特瑞萨一边说,一边拉过道格拉斯的手,在上面吻了一下。 “我们还是一对正在度蜜月的年轻人呢,是吗,亲爱的。” 道格拉斯很尴尬地朝特瑞萨笑了笑,但看得出,他内心很高兴。弗朗西丝心里 想道格拉斯的确很爱特瑞萨,而且她看上去也确实显很幸福。弗朗西丝还记得苏珊 娜刚刚去世时道格拉斯痛苦的神情,他每天都沉迷在酒杯中,令弗朗西丝担心了好 久。想到这些,弗朗西丝对特瑞萨心生一片感激之情。 “真让人羡慕。”拉切尔不住地赞叹。“特瑞萨,你自己开了间公司,是吗?” “是的,只是解闷而已。我们旗下有一些不错的地产。” “是吗!在什么地方?” “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地方,我刚刚又在葡萄牙购进了几座物业。” “太棒了。经营得还好吗?” “非常好,利润也很可观。由于最近经济萧条,收人有所减少。不过,在这样 的环境下,我们也应该保持一下低调。巴德,我们都是做地产生意的,你同意我的 观点吗?” “同意。”巴德显得很不耐烦。弗朗西丝知道,巴德的火气已经酝酿到极点。 再这样下去,她担心巴德会将盘子摔倒特瑞萨脸上。弗朗西丝一再朝巴德使眼色, 但巴德看都不看她一眼。 “特瑞萨,你的孩子们还好吗?” ‘非常好,谢谢你,我的女儿住在弗罗里达,我很少见到她。“一一弗朗西丝 知道,特瑞萨母女关系很疏远,这也难怪。——”我儿子住在西班牙,帮我经营公 司,他很聪明。说真的,巴德,我觉得你应该——“ 就在这时,厅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显然,杰克把盘子摔到地上。谢天谢地 幸亏是个银盘子。弗朗西丝一边感谢上帝,一边站起身。 “对不起,我得出去照看一下。” “我和你一起去。”说话的是巴德。弗朗西丝吃了一惊,巴德从没主动做过这 类事情。在厨房里,巴德瞪着眼睛对弗朗西丝说:“都是你的鬼主意,非要请他们 到家里来。这个该死的婆娘,我受够了。不行,我得消失一会儿,你帮我想个理由 敷衍一下。” 说完,巴德转身走了。 弗朗西丝面带微笑,捧着一盘用黄油烤得金黄的土豆回到餐厅。“实在抱歉, 还好,没出什么大乱子。巴德去接一个纽约长途,马上就来。特瑞萨,这道土豆恐 怕也不适合你。不过,岱肯斯夫人正在专门为你做一道菜,很快就好。” “太谢谢了。”特瑞萨说。 道格拉斯夫妇一直待到喝下午茶。特瑞萨吃了两块纯奶油点心,另加两块蛋糕。 “这些奶油没有引发你的胆结石,真是万幸。”拉切尔讨好地对特瑞萨说。 “说得是呀。”特瑞萨回以甜甜的一笑。“巴德,我想去看看你种的树。我也 想在我们的花园里种一些,我记得你说是叫山毛接。我们临走之前能去看看吗?” “好——我看——”巴德皱起眉头。他看了看弗朗西丝,弗朗西丝忙接着巴德 的话说:“特瑞萨,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外面又冷,我看还是下次……” “等到下次,这些树苗恐怕都长成林了。不行,我现在就要看看。” “好吧,我陪你去。”拉切尔自告奋勇。“杰克你也一起来,或许我们还能找 到一些彩蛋呢!” “好啊!” 拉切尔一行几人在花园里待了很久。他们回来后,巴德便躲进书房。大约过了 二十分钟,弗朗西丝进走书房。 “你现在应该出去了。”弗朗西丝尽量压低声音,但听得出,她在生气。“我 不希望你对她不礼貌。” “是她对我不礼貌。” “这不是问题所在。” “这就是问题所在。” 巴德瞪着弗朗西丝,弗朗西丝亦毫不示弱地看着巴德,那神态表明,今天,巴 德无论如何要照她的话去做。这种小小的胜利对弗朗西丝很重要,至少说明她对巴 德还存有影响力。巴德突然间笑了。 “好吧——条件是——”巴德突然站起身,用双臂环住弗朗西丝的腰,他的手 顺势滑到弗朗西丝那小小的浑圆的臀部。“条件是今晚我们要早早上床。早早地, 行吗?” “好!”弗朗西丝笑了,她已经体会到今晚的甜蜜了。“我保证,早早上床。” 特瑞萨要了一杯雪利酒,喝完后,又要了第二杯。道格拉斯因为要开车,只喝 了一杯淡啤酒。 “好了,亲爱的。”道格拉斯终于拍拍特瑞萨的膝盖,说道:“我们已经打扰 太久了。” “哪里。”弗朗西丝说:“再多待一会——” “我的上帝。”拉切尔惊叫着,“已经这么晚了?对不起,各位,我得马上走。 九点钟有一个电视节目,我是一定要看的。对不起,让你们扫兴了,可是——” 拉切尔站起身,在屋里忙来忙去地收拾她的东西,弄得布斯夫妇再也坐不住了。 道格拉斯说:“对不起,我需要方便一下。”便上楼去了。这时特瑞萨突然对巴德 说:“我同道格拉斯讲过了,如果你们对苏格兰的那块高尔夫场地有什么意向的话, 我倒是希望能以我公司的名义参一份股。” 弗朗西丝看看巴德,很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你们在苏格兰还有物业。我喜欢 苏格兰,有机会一定去那里看看。” “那确实是个好地方,是吗,巴德。”特瑞萨问。“将来会发展成为——当然, 这一切都要看查宁公司的计划了。” 弗朗西丝试图读懂巴德的表情。那神情不再是恼怒,而是一种故作的镇定。弗 朗西丝心头涌起一阵不安,一种似曾相识的不安的感受,但她记不起什么时候,在 哪儿曾经产生过这种不安。好像每天她都在经历这种感受。与巴德在一起的生活本 身就是令人不安的。 巴德终于开口了,“没什么好看的。特瑞萨月B 里和你的想象相去甚远,而且 我也从来没有过你说的那些想法。”显然,他是在拒绝特瑞萨入股的建议。 “没关系,我只是讲讲我的想法而已。” 特瑞萨朝巴德笑笑,那笑容格外的甜。 六点半,道格拉斯夫妇终于告辞了。巴德站在门外的公路上,看着他们的汽车 驶去。 “上帝,我恨透了这个女人。拉切尔,多亏你帮忙,否则,我恐怕早就大发雷 霆了。” “是呀、谢谢你,妈妈,你做得很出色。你真的要走吗?你可以住在这儿。” “不了,宝贝,我明天一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上帝保佑你们,来,杰克,亲 一下。我们回头一起去麦当劳。” “酷!”杰克欢呼着。 “杰克,瞧你脏得不成样子。我这就带你上楼洗澡。” “去吧,我来送你母亲走。” 弗朗西丝带着杰克上楼去找保姆。她很高兴,这顿午饭终于结束了。不过,令 她捉摸不透的是,特瑞萨好像是故意要刺激巴德,提出各种令人尴尬的问题,仿佛 他们之间有解不开的疙瘩。而巴德对特瑞萨的厌恶也好像近乎病态。这种情况在以 往很少见。 当晚,弗朗西丝和巴德躺在床上,谈到这个问题巴德承认自己表现得不够好, 弗朗西丝说巴德好像比平日更加容易发脾气。接着,弗朗西丝尽情地享受了巴德带 来的性爱。巴德在弗朗西丝的耳边哺哺地说:“我爱你。”他一边用手轻轻地抚摸 着弗朗西丝的头发,一边直愣愣地盯着屋顶。突然,他问弗朗西丝:“弗朗西丝, 你有多爱我?” 他的声音很轻,好像是在同弗朗西丝调情。弗朗西丝侧转过身,用手支住下巴。 “非常非常爱你,你知道的。为什么问这个?” 巴德审视着弗朗西丝脸上每一个部位,好像在寻找什么。他说:“假设—…。 如果……”这是巴德惯用的方式,弗朗西丝常常因此被他搞得糊里糊涂,焦躁不安。 一次,弗朗西丝问巴德,他是不是在公司也经常这样对待下属。巴德听了颇感意外, 他说,当然会的。 “巴德,你是不是想说,如果你的钱全都亏掉了?” “我们就从这个假设开始吧。” “你很清楚,我不在乎这些。我不是为了你的钱才嫁给你的。” “如果,为了糊口,你不得不去拖地板。” “别傻了。我不会落魄到那种地步。我可以找回以前的工作。我喜欢这样。” “我知道你行。好吧,让我们换个假设,假设我另外有一个女人。” “我会为她感到难过,就这么简单。”弗朗西丝笑了。 “说正经的。如果是那样,你会容忍我并且继续爱我吗?” “不会。”弗朗西丝慢悠悠地说,“我做不到。” “好,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行为规范。” 弗朗西丝突然感到一阵害怕,巴德的话不像是在开玩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要对我说,巴德P ” “当然不是。”巴德亲了她一下,“怎么可能呢。” “那好吧。说下去。” 巴德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再假设,假设我让你做一件事情,一件你并不赞 成的事情。” 弗朗西丝对这个假设发生了兴趣,‘什么样的事情?“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比如说,在支票上签个假名,帮我做一些假文件之 类的事情。“ 弗朗西丝立刻回答:“这可不行。我可不做违法的事情,哪怕是为了你。”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做?” “不会。 “你真没良心。” “话不可以这样讲,再说,你也不会让我去做这种事。所以我用不着去想这种 问题。” ‘期尽量不去这样要求你。“巴德将弗朗西丝搂进怀里。”我只是怕你爱我不 深。好了,睡吧。“ 巴德很快沉入梦中。弗朗西丝则睁着眼睛想了好久。她在考虑爱的界线究竟是 如何设定的。她又想起凯蒂洗礼那天,接到特瑞萨电话后产生的不祥的感觉,想着 想着,弗朗西丝也睡了过去。 克丝汀的这个周末过得一塌糊涂。早知如此,还不如和维多利亚一起去史达林 寻找复活节彩蛋呢。克丝汀已经习惯于不开心的生活,从小到大,她好像一直没有 摆脱过伤心、不幸的阴影。九岁时,她被送到寄宿学校,再小一点的时候,她亲眼 看到心爱的小弟弟被泪眼汪汪地送出家门。她曾坐在大门口,看着她所崇拜的父亲 只拎着一只小箱子,头也不回地离开汉普斯特的家。自此,她便亲眼目睹了母亲如 何一步步地沉迷在酒精里,最终有一天,她在醉得不成样子的时候一脚踩空,摔下 楼梯,倒在血泊中。那天克丝汀刚刚放学回来,那一年,她只有十二岁。在克丝汀 的生活中,很少有过安定的日子。她的私生活也同样充满不幸,而且大多与男人有 关。每一次不幸之后,她对人生的挫折感便会增加一分。她曾经有过几次极为失败 的恋爱,怀孕过两次,(其中一次是她因为爱而自愿的,这点只有她自己知道), 也流产过两次。她以三流成绩从布里斯福法学院毕业后,度过了一段相当相当长的 失业生活。就在复活节星期天的晚上,克丝汀独自一人驱车行驶在老布朗普顿大街 上,心里不断诅咒着生活的不公平。倒霉的事情好像全都赶在今天发生。从反光镜 中,克丝汀看到一辆警车正闪烁着蓝光紧跟在她的车后。她被警察数落得掉下了眼 泪。终于,克丝汀怀着绝望的心情回到公寓,维多利亚正兴高采烈地哼着歌。她刚 才把面包烤焦了,这会儿,黑色的面包渣在洁白的厨房里撒得满处都是。 “维多利亚,你这笨蛋,瞧瞧你做的好事。我早上在厨房里打扫了几个小时才 弄干净。你回来做什么?干嘛不待在西萨斯,和他妈的弗朗西丝还有那群孩子在一 起。给我出去,出去!懊,对不起,维多利亚,你别哭啊!暗,给你手绢。我去弄 点喝的。” “不要酒。”维多利亚硬咽着说,“我已经喝得够多了,现在有些头疼。我们 还是喝茶吧,我烧了一壶水。” 克丝汀冲了一大杯茶,她在维多利亚身边坐下,像哄小孩子一样替她擦干眼泪。 她感到很不安。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祖母杰西以外,维多利亚是克丝汀感到惟一真心 爱她的人,而她却如此不公平地对待维多利亚。可怜的维多利亚,她总是想办法逗 克丝汀开心,她很信服克丝汀,事无大小,都要征求她的意见,然而维多利亚得到 的回报又怎样呢?克丝汀总是没好气地对待她。想到这些,克丝汀伸手握住了维多 利亚的双手,透过晶莹的泪花,维多利亚笑了。 “维多利亚,对不起。我不是东西,你不应该对我这样好。” “你说得没错。”维多利亚颤颤地笑了。 “我今天倒霉透了。我的信用卡全都不见了,我想可能是忘在便利店里,反正 是找不回来了。之后,我开车撞到路灯上,擦掉一块车漆。回来的时候,我又超速, 在老布朗普顿大街上开到六十迈。恐怕驾照也要被吊销。上帝,我怎么会弄得一塌 糊涂。” “托比呢?我以为你会在他那过夜。” “哦,托比。”克丝汀的眼泪禁不住哗哗地流下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们完了。” “完了?你不是说打算搬到他那去住吗?” “曾经想过。但是今天,我提出分手。” “为什么?” “维多利亚,别再问了。是我提出来的,就是这样。别再来烦我!” “好吧。”维多利亚一脸的委屈。“再加点茶,好吗?” “对不起,维多利亚,是我态度不好。好吧,说实话,是他提出来要求分手。 我们大吵了一通,然后他说,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就是——这样——”克丝汀深 深地吐了口气。她希望讲出实情能像做过仔侮那样,让她感到好受些。天呀,她已 经好多年没做过仔悔了,或许应该——维多利亚又将茶杯斟满,“他怎么说?” “他说我是个被宠坏的蠢货。他说等我长大了,可以再回来找他。就这些。” 克丝汀从书包里摸出香烟,点燃一支。透过烟雾,她似笑非笑地对维多利亚说: “也许他说的话是对的。我不知道。” “其实。”维多利亚十分小心地说道:“我觉得你是被宠坏了。我是说,我们 两个都是。可是——” “是的,是宠坏了。天知道,我只是觉得理不清头绪,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维多利亚,麻烦你把那些信递给我。我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好的。”维多利亚不经意地看了看这些信封:“好像大部分都是账单。 “反正已经严重透支,债多了不愁。嘿,瞧瞧这封,是霍肯美林寄来的,上帝, 保佑,让他们录用我吧,求求你!”克丝汀一言不发地将信拆开,过了一会儿,她 说:“得,又是一份失败的宣言。”她怔怔地望着手中的信笺,那上面有几个大字 抬头,往下是用文字处理系统打印出来的异常齐整的正文:“兹收到你所寄信函… …非常遗憾……祝你前途顺利……。”霍肯美林是克丝汀的最后一线希望,是最后 一家略有些名气,又有意录用她完成论文的公司。克丝汀的全部赌注都押在这家公 司上,失去这最后一个机会,她就得完全放弃法律专业。而现在,她的全部希望都 落空了,她没有资格埋怨人家,有哪家公司肯录用这种成绩的学生呢。从一开始就 是不可能的。上帝,她的一切都完了。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那张信笺变得模糊起 来。 “维多利亚,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把握不住生活,根本就不应该在这 个世界上存在。我该怎么办?维多利亚,我该怎么办?”这时,门铃尖叫起来, “如果是托比,告诉他我不在,就说我和别的男孩子出去了……” “不是托比。”维多利亚说,“应该是约翰和阿拉克。克丝汀,我不会让他们 进来,我们去酒吧好不好。” “不,不,没关系。我可以回房间去,独自喝上一瓶伏特加,再吞下一把药片。 对不起,维多利亚,我是说着玩的,别当真。 “我知道。”维多利亚站起身,她的神情很迷惑。克丝河心疼地想,维多利亚 还太小,不知道如何应付这一切,我再不可以这样对待她了。维多利亚又说:“我 觉得你应该为父亲工作,哪怕只是暂时为他工作一小段时间。你找不到事情做,而 他又急需有人帮他。这不是很可笑吗?他一直以你为荣,非常希望你能在他的公司 里做事。这样,你至少可以有个起步,总比你成天待在家里买东西,或者与那些男 人混在一起要好。” 克丝汀有气无力地说:“维多利亚,你知道的,我宁可饿死也不愿意向他乞求。 想想吧,我曾经多少次对他说过,让他的公司和他的工作见鬼去gB!” “即便如此,他还是会给你一个职位的。”维多利亚劝慰道:“不是每个父亲 都能做到这一点的。他今天还对拉切尔夸耀过,他以前多么地以你为荣。他夸你聪 明,并且说他一直在等你回公司去,总有一天,他会把一切交给你,然后他就退休。 他真的爱你,克丝汀,并且让我向你问候,让我告诉你,有空给他打电话。我真地 劝你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h 铃又在催促了,”我得走了,回头见。“ “好的。”克丝汀有些心不在焉。“说正经的,你好好玩玩。我待会儿洗个澡 就睡了。还有,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谢谢你,维多利亚,你真好。” 克丝汀在浴缸里泡了很久。她想了很多。她在想能有一份工作该是件多么令人 舒心的事情。不仅仅可以有事情做,更重要的是,生活会因此有了目标。在工作中, 一个人可以运用他的智慧,同时还可以赚到钱。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虽然每个月 她从父亲那里。得到的零花钱并不算少,但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她过于奢侈的生活。 但是,她又想到,为了得到一份工作,她将不得不面对羞辱。她不仅要为以前的行 为向父亲道歉,而且,在今后的日子里,她的举止必须时时处处小心,最起码她必 须保证在与弗朗西丝相处时彬彬有礼(虽然这样的时刻并不会很多)。她会永远处 在一个受恩赐的地位上,无论怎样埋头工作,她都脱离不了对别人的依附。最糟糕, 也最令她无法忍受的是,每个人都会认为她是因为有巴德这样的父亲才得到这份工 作的。从小她就立志不走捷径,发誓建立自己的生活,尽管在物质上她仍然轻而易 举地因为父亲的赠予而拥有了公寓和汽车。现在,经过屡次求职失败后,她终究不 得不求助于父亲,这个现实的确很难令人接受。 接下去,她又想到托比,想起他的话如何深深地刺伤了她。克丝汀自己也搞不 清她对托比的感情算不算爱情,但丁直以来,托比已经成为克丝订生活中的一个重 要部分,不仅仅因为托比带给她情感上的愉悦,还在于托比确实是一名理想的男友, 能够陪她出人各种场合。而且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在克丝汀的生活中,真正的值得 信赖的朋友少得可怜。克丝汀强迫自己在脑海中重复一遍托比对她讲的话:她个被 宠坏的女孩,自大、懒散、狂妄。克丝订在想,如果托比知道她低三下四地请求父 亲接纳她,他又将作何评价呢? 浴缸里的水渐渐冷了。终于,克丝汀做出决定。她穿上衣服给巴德写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并不长,她却花了很长时间才完成。当写完最后一个字母时,克丝河决定, 她必须立即开车到圣詹姆士广场,亲自将信送到公司。不然到了明天早上,她的决 心或许又会被动摇。 克丝汀驱车到达圣詹姆士广场时已经接近午夜。她迟迟没有下车。将信塞到门 缝里这个过程虽然简单,但却需要极大的勇气。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克丝订发 现值夜班的修带着一个人从颇为壮观的查宁大厦的前门走出来。修很尽职地朝那个 人行礼。那个人影很快钻进停在门外的汽车,并立即开动引挚。克丝河想,可能是 有人加班。当那辆汽车驶近时,克丝汀将自己车内的灯灭掉。她不想被对方认出。 克丝河正琢磨着那个人影会是谁。她猜想可能会是公司律师,亦或是彼得巴伯。然 而,当那辆华贵的银色XJS 汽车从她身边驶过时,克丝汀看到一张女人的面孔。那 是一张中年女人的面孔,保养得很好,妆化得很浓,有着一头略显花白的金发。克 丝汀终于认出了那张面孔。上帝!特瑞萨。布斯!这个可怕的女人,怎么会在这儿! 克丝汀同特瑞萨只见过两次面,都是在伦敦的聚会。克丝汀觉得特瑞萨是个令人难 以忍受的女人。她有一双亮亮蓝眼睛,但目光是冰冷的,她的胸部异常丰满,声音 嘶哑刺耳。她对道格拉斯呼来唤去,让他做这做那。克丝汀感到,巴德好像也很讨 厌特瑞萨。可是今晚,特瑞萨却出现这里。很显然,她是查宁大厦的常客,所以这 么晚了还能出人自由,还有修向她敬礼。这件事有些不可思议。克丝汀边想边下了 车。她慢慢走近查宁大厦,将信从门缝中塞了进去。或许在这座大厦里会有一些令 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拉切尔很少感到紧张。一直以来,她始终自信地面对生活中的一切。她从不怀 疑自己的魁力,相信周围的人们喜欢她,特别是男士们,更会被她的丰采所吸引。 即便是在她人生中最不幸的时刻,当她丈夫的公司无可挽救地宣布破产,当她丈夫 在自家的仓库里开枪自杀,当她带着人们参观她深爱着,却又不得不卖掉的住所, 当她不得不和那些小她一半年龄的女孩子们一起从事卑微的、与她精明的头脑毫不 相称的工作时,她依然能够保持内心的勇气,乐观的精神,依然能很平和,很开心 地面对一切。但是她的女儿却不同。弗朗西丝不像母亲那样乐观,她有一种天生的 恐惧感。虽然弗朗西丝也有勇气,而且勇气极大,但这只在应付需要的时候才会出 现,她并不能从中享受到征服或者克服一切的快感。 经过两次改期,明天,终于可以和巴德共进早餐了。她感到不便于将这件事情 告诉弗朗西丝。身为母亲和岳母,拉切尔虽然可以同巴德说笑,尽岳母的责任,帮 巴德照顾晚宴,必要的时候帮他开导一下他的太太弗朗西丝。然而,背着弗朗西丝 向巴德要钱,即便是有再冠免堂皇的理由也难以启齿。 巴德取了满满一碗杏仁果脯麦片,外加一盘牛角面包。他将餐巾戴在胸前。 “说吧,拉切尔,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 “你能不能少吃一点儿,”拉切尔说:“我可不希望我女儿成为寡妇。” “我上周刚刚查过身体,一切正常。” “你肯定超重。” “没有。”巴德一向对这类评价满不在乎,这就是他的自信,任何针对他个人 的攻击都对他丝毫产生不了影响。“一切都在于你怎么去看。我最受不了别人吃东 西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那个特瑞萨。我承认我体重不轻,但我身上都是肌肉, 属于健美型,你明白吗?我每周要做两次健身,另外航海也是一项非常好的运动。 不过最近我很少出海,真遗憾,我就是说服不了弗朗西丝和我一起出海。” “她怕水。” “我知道,但是她只需要……” “巴德,她试过,相信我。” “好吧,我们还是回到你身上。你想要什么?钱?” “是的。”拉切尔为自己的直率感到吃惊。“我需要钱,当然不是为我,而是 为了一些,一些对我很重要的事情。” “这点小事何劳你兴师动众。如果你需要我捐款,直接向我要就是了。” “不仅仅是捐款。”拉切尔的手心在冒汗。她拿起一杯橙汁,发现杯子在微微 发颤。真糟糕,她要镇定下来,不然,巴德要是认真追问起来她就惨了。 “那是什么?” “是这样,我,我参与了一个慈善组织。” “什么样的慈善组织。” “其实,是一种很松散的形式,主要致力于照顾精神上有残疾的人。” “是吗?拉切尔,没想到你也会热心这类事情。” “为什么?”拉切尔本不想做出如此强烈的反应,但巴德的武断着实让她气恼。 “是不是因为,在你眼里我不是那种会做善事的人?亦或是因为这种组织不像红十 字会那样具有社会影响力,可以让你大出风头?” “你说对了,拉切尔,用不着发这么大脾气。私下里讲,我一直很欣赏你的想 力和你的热情,但我从不认为你是那种可以向不幸的人抛洒爱心的人,除非这种不 幸发生在你自己家人身上。对不起,我言重了。” 拉切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她故作轻松地说:“谢谢你认为我还有扭力。其实 你也一样。但是,你对我的认识并不全面,至少有一点偏差。让我给你介绍一下我 的——这个慈善组织。”拉切尔险些说出“我的家庭”。 “行。显然有关这个组织可谈的事情很多。你能不能等我一分钟?” “当然可以。” 巴德起身从自助餐桌那边又取回一大盘布了、蘑菇、西红柿和胶肉。“对不起, 我饥饿的时候注意力难以集中。现在,我可以全神贯注了。” “好吧,让我先介绍一下这个组织的背景。这是一家收养院,我和它有过多年 的交道。” “怎么会呢?‘它德问。 “对不起,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我是说,你是如何发现这家收养院的。” “我朋友的女儿住在那里,但是她已经死了,我是说我的朋友,我常去那里看 望她的女儿,所以就——” “收养院在什么地方?” “在得文。在得文北部与科尼施交界的地方。它属于一家修道院,由几名修女 管理。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 “还有呢?” “现在他们正面临财政困难。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靠捐赠维持,当然还有教 会的资助。以前,教会的经济状况还算好。” “我想,目前天主教会仍然很有钱。”巴德说道。拉切尔倒是忘记了,帕蒂是 一名忠诚的天主教徒。 “教会也许是这样。但这家修道院的境况很想,几乎已经没有经费开支。再加 上欧共体最新颁布的一些税收条例,收养院现在用的房子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你根 本想像不到,交过苛捐杂税之后,钱转眼就不见了。” “我能想像到。” “现在,在高收养院三公里的地方,刚巧有一座很大的老房子,以前也是个修 道院,目前正在出售。如果我们——如果他们能将它买下来,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那座房子附带着一片很大的土地,他们可以用来建果园,养些鸡,甚至养些羊,基 本保证自给自足。另外还有几间平房。其中两间是温室,相当不错,还有一间可以 做面包房,这样一来…” “那么,谁来出钱把这个地方买下?”巴德咄咄逼人地看着拉切尔。拉切尔没 有惊慌,她平静地看着巴德。 “慈善组织,一家新的慈善组织。我们——他们已经注册了慈善资格,现在的 关键在于,如果我们能够证明将会对这座老房子进行修缮,我们买下它的胜数就会 很大。而且,这样做,对未来的住户也很有好处。我是指那些修女,她们人都非常 好。如果能有合适的人去管理,这个地方将来可以慢慢发展成为一个小社区,虽然 做不到百分之百的自给自足,但至少可以有足够的钱将它维持运作下去。 “明白了。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首先,慈善机构需要有信托人,应该有三个。” ‘信托人的作用是什么?“ “他们的作用是——,我想你或许知道一些。” “好了,拉切尔,”巴德显得有些不耐烦。“你讲了那么多,偏偏最关键的地 方不讲出来。我对你感到很失望。” “他们需要承担所有的债务。”拉切尔一口将杯中的咖啡喝光。她示意招待再 将它蓄满。“我的意思是,这是信托人最主要的任务。” “是这样。另外,信托人还要管理地产及银行账单,做年度报告。这些我都知 道。我以前做过慈善组织。” “那你还明知故问。”拉切尔很严厉地看着巴德。 “因为我想让你将这些最难讲的部分说出来。你提了很多要求,恐怕你还会对 我解释为什么我应该做这些事情。但是,我为什么要让自己陷人风险,将自己牵扯 进一件与我并不相干的事情中呢?” “这里面没有风险。如果有,我也不会把你扯进来。那座房子本身就值很多钱。 你要做的只不过是提供一份担保。” “那另外两个信托人,你是否已经有了人选?” “还没有。我们正在同一些人接洽,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正式表示认可。” “怎么会这样,这件事是不是很急?” “其实——是很急。可以说非常紧急。”糟糕,拉切尔心想,以前的自信都跑 到哪里去了。“这座房子的发展商想把它分成几部分,拆开来卖掉。” “明智!可以赚到很多钱。我对这个想法倒是挺感兴趣。” “看在上帝的份上,巴德,千万别这么做。让我们回到原先的话题好吗?” “我们的话题不就是这座房子吗?” “不完全是。我们在讨论如何建立一个社区,如何成立一个慈善组织。” “你和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关系。原谅我始终没搞清楚你和这件事有什么牵连。” 拉切尔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不能讲没有关系。我说过,我去过那里……” “和你的朋友?” “是的。 “我见过她吗?在婚礼上或是在……” “你没有见过她……我告诉过你,她已经过世了。” “明白了。真不幸,讲下去。” “那个地方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亲眼看到,修女们为这些残疾人做了很多 事情,她们很努力地工作。而现在却因为资金问题不得不停下来,我觉得很不公平。 不仅仅是修女们,住在那里的所有人都在尽力将家园建设得好一些,这对他们十分 重要。他们需要生存下去,需要保持最起码的独立性。我想,你会认可这一点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来找你的原因之一。” “是这样?”巴德已经将盘子里的布丁吃光,这会正在往牛角面包上抹蜂蜜。 他咬下一大口面包,然后挺直身子看着拉切尔。他的目光很犀利。拉切尔想,恐怕 巴德会拒绝她。她十分懊恼自己将事情处理得一团糟。她后悔不该来找巴德。自己 担惊受怕这么久,却还落得空手而归。真傻,真蠢。 “这样吧。”巴德的话打断了拉切尔的思路,“这个建议听起来倒是挺有趣, 可以说很有吸引力。我想我被说服了,可以考虑提供些帮助。” 拉切尔本以为巴德会很干脆地拒绝她,所以她愣了半天才明白巴德的意思。拉 切尔高兴地站起身,隔着桌子伸过头去吻巴德,不小心将桌上的糖罐碰翻了。 “巴德,你真是太好了,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我……” “拉切尔,你先别激动,我并没有答应肯定会,我只是说可能。我还要进一步 了解。” “当然。” “首先,让我们抛开你的朋友和她的女儿这种骗人的故事,我想知道你和这个 地方究竟有什么关系。” 拉切尔暗暗提醒自己,不要被巴德吓倒。她重新坐四座位上,镇定自若地看着 巴德。 “巴德,这个故事不是编造出来的,而是……” “好了,拉切尔,谈到撒谎,我可是老手。除了你刚才所讲的,在我决定承担 风险之前,我有权力知道真象。” “巴德,我已经说过了——” “OK. ”巴德耸耸肩,“权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我公司的慈善预算已经安排 得很满。我现在必须赶回去参加一个会议。原订九点半开会,现在已经迟到了,所 以——” “巴德,至少让我带你去看看那个地方。修女们称之为救助院。还有那座正在 出售的房子。我敢肯定,你会改变主意的。” 巴德看看拉切尔。他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给了拉切尔一个灿 烂的微笑。 “好吧,如果我时间上安排得开,我会和你去探一次险。应该会很有趣。你给 玛西亚打电话确认一下。” 拉切尔坐在位子上,看着巴德那宽阔的背影离开餐厅。她略有些颤抖地点燃一 支香烟,她早就想抽支烟。只是巴德对香烟十分反感。她实在不应该来。她知道, 在这件事上她是脱不开身的,但参与进去后果又将如何,拉切尔感到害怕。 巴德回到办公室时,玛西亚。格林正在等他。玛西亚的后背挺得笔直。对于大 多数人,你可以通过他们的眼神或者嘴型读出内心的不满,而玛西亚的不满却是写 在后背上。她长得很高,身体如雕塑一般僵硬,后背则尤为明显。 “哎,查宁先生,你可回来了。九点三十分的会议已经等了你好久。” “不碍事的。”巴德很轻松地说。 “我很为难。他很不高兴,也很没有礼貌。他说只能在这里待到十一点钟,而 且一再强调,昨天已经通知我务必向你转达信息。” “上帝,他在哪儿呢?” “在会议室。我已经为他准备了咖啡。我想您最好马上去见他。” “好的。有没有其它留言?最紧急的?” “有两个。一个是几位瑞典人打来的,请你回电话给他们。还有一个名叫唐森 先生,是名记者。他说已经预约今天下午两点半钟采访您,想确认一下。” “告诉他今天的采访取消,请他重新安排时间。” 巴德朝办公室走去,走到一半,他又折回来对玛西亚说:“补充一点,将所有 安排取消,让萨曼去做这件事。取消所有的采访,至少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不再安排, 明白吗?” “明白。”玛西亚不喜欢新闻界。她一直对巴德与媒体的亲密关系表示不满。 “见鬼!”格雷。唐森对着电话嚷道:“真是活见鬼,萨曼,究竟为什么?一 切都安排好了,我的出版时间表都订妥了,我要写一部关于地产商的系列报道,这 是其中的一篇。” “格雷,我很抱歉。”伊林维斯说,“我也是刚刚得到指示。查宁目前很忙, 没有时间。” “这很突然。我是指他所谓的忙,我倒是觉得他可能最近心情不好。我刚刚读 过时代杂志上有关查宁北方公司的报道。我可以提供更真实的报道,或许他会对此 感兴趣。 “格雷,我想他会的,但是查宁吩咐过,目前不接受任何采访。真的很抱歉, 这个通知来得太突然了。” “是不是因为道克兰的生意出了问题。最近有很多不利于这个项目的报道,可 能他对此有些不安。” “不是。说实话,不是因为项目问题。只是他最近太忙了。” “真倒霉。我的计划要推翻重新来过。我已经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如果他改变 主意的话——” “当然,我会立即同你联络,格雷,我很抱歉没能帮上你。你本可以写出一篇 好文章。” “应该会的。不过,没关系,萨曼。” “再见,格雷。” “出了什么事?”格雷冲着电话发牢骚时,他的助手翠西一直在旁边听着。 这会儿翠西,忍不住问道。“格雷,你能不能确认这个标题,或者再想个新的 出来。戴维己经发脾气了,他嫌我们拖得太久。” “等一会儿,我是想做成简报的方式,可惜只有三栏。” “我再给你五分钟。五分钟后,戴维会亲自出马。你刚才为什么骂人?” “哦,我的那篇系列采访关于巴德那部分被取消了。本来他是其中最吸引人的 部分。” “为什么?我一直以为他挺喜欢新闻界的。” “通常情况下是这样。不过,这次他推说太忙。纯粹是在找托辞。我才不相信 呢。” “或者,他遇到什么麻烦,不想让外界知道。” “也不大可能。上一次公布的数字结果还是相当不错的。当然,如果他不能尽 快将道克兰的物业租出去,他的麻烦就大了。” “有这么严重?你是说他会破产?或许这就是原因所在吧。” “不,情况还没有糟糕到这一步。查宁公司的基础很扎实。不过,道克兰的物 业确实是个黑洞,有多少钱都填不满。” “真让人失望。我也一直希望能见到查宁先生。”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带你一起采访?” “这很容易,我会找到借口,比如将你的录音机藏起来,然后再赶着给你送去。 我觉得查宁这个人很性感。” “真的吗?这个观点倒挺新鲜,我一直觉得他长得像猩猩。” “一只非常好看的猩猩。不管怎样,他的太太5 昆可爱,总是出现在各种报道 中。星期天邮报上刊登过一张她代表慈善组织接待皇室成员的照片。她叫什么名字 来着,好像是弗朗西丝——” “是弗朗西丝。你的信息倒是蛮灵通。我在想是不是可以通过接触弗朗西丝来 接近查宁。我可以写一篇关于弗朗西丝的人物专访,并且介绍一下她的慈善工作— —” “可以试一试。”正在这时,电话响了,翠西拿起电话:“你好,金融编辑部, 哦,戴维,好的,稍等——”格雷拼命地冲翠西摇头,并用手指指门口,不出声地 用嘴示意翠西对戴维说“不在”,然后开始迅速地敲击电脑键盘。翠西看着格雷的 样子笑了,她对着电话说:“戴维,格雷正在朝我做鬼脸。他刚刚发过脾气,这会 儿好像好多了。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对不起,戴维,我猜他是想让我对你说他不 在… 终于,格雷确定了星期天头版的标题。之后,格雷独自坐在那里,又想起巴德 取消采访的事情。他搞不清为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好奇心被这件事刺激得更加强烈 了。巴德的这次举动十分反常。以往他对媒体十分积极,曾通过萨曼伊林维斯向他 提供过无数次采访机会。这件事给人的感觉很奇怪,背后一定有什么隐情,很值得 去探究一下。想到这儿,格雷拨通萨曼的电话,他想约她晚上出来喝点东西。 “格雷,如果你想通过我让查宁改变主意的话,你最好还是放弃吧。他的指示 已下,不会改变的。” “不是这样。”格雷知道自己是在撒谎,“我只想和你见一面,萨曼,请你喝 点东西,或许我们能探讨一下有关北部物业的事情,怎么样?” “那好吧。希望你不会感到是在浪费时间。” “不会的。下星期一怎么样?你有空吗?” “有空。” “很好。六点钟美国酒吧见。” 格雷。唐森觉得自己是个非常幸运的人。他常讲,他同时拥有深爱着的工作、 房子、生活和女朋友,他的职业是星期日新闻的金融编辑。格雷曾经声称星期日新 闻是仅次于星期天时报的最好的报纸。星期天时报的总编因此大喜,表示有朝一日 一定请格雷为他的报社工作,此言令其他人大为不悦。格雷的住房靠近克拉汗姆, 是一座非常漂亮的维多利亚式建筑。他的生活很有情趣,日常开支非常昂贵。他的 女朋友漂亮、能干,据格雷讲,他们深深地爱着彼此。格雷的女朋友名叫布莉妮, 是一位时装设计和摄影师。她的年龄比格雷小许多,格雷因此常称她为小新娘。格 雷今年三十七岁,身材瘦高,有一头棕色头发和一双灰色的眼睛。以传统眼光看, 他算不上英俊,他的脸显得过长,鼻子略呈鹰钩状,但整体上给人一种聪明,亲切 可人的感觉。他的衣着一丝不苟,都是造价很高的服饰;他的交际很广,认识许多 有趣的人,工作也做得出色。格雷很少有精神萎靡的时候,不过今晚,布莉妮发觉 他与平日不大一样。 布莉妮回来的时候,格雷正坐在花房里看报纸,他只抬头冲着布莉妮笑了笑。 “嘿,格雷,你今天回来得挺早啊?” “办公室里没事做。”格雷不开心地说。 “怎么了?” “出了点小意外。你知道巴德。查宁吧,那个地产商。本来约好今天去采访他, 谁知被临时取消了。” “我想他会另外再安排时间的。” “但愿如此。” “我给你冲杯茶,好吗?或者你想喝点其他什么东西?” “喝茶好了。谢谢。” 布莉妮很快端来一大杯冲得淡淡的热茶。格雷对冲茶的要求很特别,他喜欢用 一小袋茶叶,只在滚水中稍稍泡一下便拎出来,并且不加牛奶。在报社工作时。格 雷最忍受不了的就是那架冲茶机。经过机器加工的茶水浓得呈深褐色,并且有很多 尚未溶尽的奶粉末浮在水面上。随着报社步人现代化,原先由秘书烧水冲茶的日子 便永远地成为回忆。格雷尝试过许多补救措施,他甚至自备了一只暖水瓶,每天早 上自己冲好茶后存在里面。不过,往往维持不到中午,茶水便会出现陈腐的味道。 格雷嗜酒是出了名的,他尤其喜欢澳洲产的酒。不过如果让他在酒与茶叶之间做出 选择,往往是后者取胜。离开茶,他简直无法生存,当然也无法工作。他一天到晚 总是在不停地喝茶,每次喝光之后,他的茶杯立刻就会被蓄满。 “谢谢亲爱的,味道好极了。你看看这份购物指南。有一种导热棒,将它插进 冷水,通电后可以将水加热,这样,我喝茶的问题就解决了。我是不是应该买一根 呢?” “倒是可以试试。其实,你带只电水壶到办公室去,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我试过两次,但是不行。秘书们将它借来借去,每次到我想用的时候,总是 找不到它。” “这简直是在折磨你。格雷,今晚我们去看电影,好吗?” “如果你很想去的话,当然可以。不过,我们不是商量好今晚待在家里,我来 烧饭的吗?我已经做好面饼,而且还买了芦笋,很贵的,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还 有……” “我知道,还有冰箱里的那瓶哈迪斯。没问题,格雷,我不想破坏你的计划。” “不是什么计划。”格雷笑了,“只是……好了,就算是计划吧,无所谓的。” “不,对你来说是有所谓的。好了,我们今晚就待在家里,明天再去看电影。” 布莉妮的声音很轻,很迁就,她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令格雷感到有些内疚。如 果她真地为此发脾气,格雷反而会觉得好受些。其实,布莉妮说得没错,格雷今晚 的确不想出去。既然已订好待在家里,他讨厌原先的计划被打乱。他喜欢将每一个 夜晚,或者每一个白天的活动安排得井并有条,这其中通常会有一项他最喜欢或最 想做的事情,比如烧饭,或者读书。如果是事先安排,也会考虑看电影或听音乐。 总之,他喜欢按照事先的计划一项一项去做事。身为一名记者,他的工作日程总是 很杂乱,因此,他的私人生活便追求有条不紊。本质上讲,他是一个极爱整洁,热 衷秩序的人。 “说实话,我们出去也无妨。”格雷讲得并不是真心话,他知道布莉妮不会强 迫他,所以才敢这样讲。 “不,我喜欢在家里吃饭,但条件是你来烧饭。而且明天我要早早上班,这期 的《梦想家园》有很多事情要做。” “好的,亲爱的,如果你真是这么想。” “当然是真的。” 格雷拿起报纸,但很快又放下。他仔细看着布莉妮,心里想,她真美。格雷觉 得自己很幸运,能够拥有布莉妮。布莉妮个子不高,很瘦,有一张心型面孔,表情 总是很严肃。她有一头长长的棕色头发和一双十分漂亮的蓝眼睛。格雷忍不住站起 身,走过去亲吻布莉妮。 “我爱你。”格雷说。 “谢谢。”布莉妮很干脆地回答。“我可不可以借你的《标准》读一读?” ‘当然可以。“ “我上周见到弗朗西丝。查宁了。我当时在为《时尚》杂志工作。弗朗西丝和 一些阔太太正在出席慈善活动,杂志社应邀为他们拍照。她非常漂亮,人看上去也 蛮不错。” “她是不错,而且聪明迷人。只是,稍微有些神经质。” “你好像对她很了解。” “了解不多,只在一次宴会上见过她。那时,她刚刚结婚不久。经过这么多年, 她可能会变得坚强些。” “为什么?” “因为她必须学会坚强。巴德。查宁对待他的女人并不是很好。唉,真倒霉。” “怎么了?” “我那篇关于投资者上当受骗的报道酝酿了很久,却让施尔德抢先在时代杂志 上发表了。我真蠢。” “没错。”布莉妮笑着说。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格雷说。 “我知道,但事实是你的确很蠢。”布莉妮若有所思地看了格雷好一会儿说道 :“格雷?” “什么事,亲爱的?” “格雷,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说吧,亲爱的。” “格雷,你是否觉得我们应该有个孩子?” 格雷吃了一惊,他被布莉妮的话吓了一跳。好久,他怔怔地坐在那里,久久凝 视着布莉妮。他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并且在心里揣测着布莉妮的话里有几分是真 心的。格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是这样。”终于,格雷开口说道。他很庆幸自己的声音还能像原先一样平静, “我,我不知道。我是说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从来没想过?一点都没想过?我不相信。”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考虑这种问题。这不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对吗?” “我不这么认为。你已经三十七岁,早就到了该考虑这个问题的年龄。好了, 暂且不谈你的问题。我今年二十八岁,生理上我已经不再年轻,你明白吗?” “我明白。”格雷的声音显得很压抑。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四年——差不多四年吧,应该说时间不短了。你一直表示 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在一起很幸福。你当然知道,生 活不仅仅是做饭,上餐厅,以及每年两次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旅游。” “我确实不知道。”这是格雷的真心话。他本想开句玩笑,将这个话题敷衍过 去,但从布莉妮的表情看,格雷没能成功。 格雷赶忙补充说:“亲爱的,布莉妮,亲爱的,生活当然不仅仅是这些。但是, 既然我们目前的生活如此完美,为什么不多享受一段时间呢?你的事业也正如日中 天,是目前伦敦最棒的设计师。你难道真的想放弃这一切?如果今年秋天我们放了 假,可以有三个月的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印度,这是我们向往已久的,你难道不 想”不,“布莉妮的声音有些嘶哑,”我不想。我不想这样生活下去。这种完美能 持续多久?五年?七年?然后我会发现自己要孩子已经太迟了。格雷我不想这样。 “ “但是,即便是五年、七年之后也并不算晚。你也只有三十三岁,有大把时间 ——” “你说得不对。你没看到产房里有那么多产妇,她们就因为有这种想法,所以 一拖再拖,直至最后才发现做高龄产妇有多么危险。我害怕会和她们一样,格雷, 我真的害怕。” “好吧。”格雷走到布莉妮身边,握住她的手。布莉妮迅速地躲闪开了。她望 着窗外夜色中的花园。“亲爱的,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的确还有很多时间, 所以我认为不应该太匆忙……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我是说,你会同意这个观点, 我们应该先结婚。至少我是这样想,虽然你觉得无所谓,或者嘴上讲不在乎。 “结婚不是个问题。”布莉妮的脸色苍白,她的一双蓝眼睛显得更大了。她穿 着一条紧身短裤和一件宽大的套头衫,浅褐色的头发绑成马尾梳在脑后,格雷心想, 她看上去还是个孩子。“你知道的。婚姻的形式并不重要。你想结婚,是因为结婚 的形式很浪漫——” ‘不是因为浪漫。“格雷有些生气,”是因为我爱你,我才非常想结婚。 “好吧,就算是这样,对不起。我对仪式并不看重,不过,孩子对我却至关重 要。 “这点我也同意。”格雷听出自己的声音里夹杂着近乎恐慌的语调,“非常, 非常重要。对我们两个来讲,这是生活的一次洗礼,我们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行。 “你还没有准备好?” “没有。对不起,我还没有……我甚至,甚至无法想像有了孩子之后的生活。 “为什么?我真地搞不懂为什么?”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或许是因为我不爱孩子。没办法,我只是不喜欢孩子。 这和你,和我们两个没有关系。我需要时间去思考,去慢慢变得喜欢孩子。我保证 我会的。 布莉妮看着格雷。突然间,她平静了许多。格雷感到内心的恐惧稍微有些减退。 他想,或许布莉妮只是说说而已,只是想试试他的反应。 “亲爱的。”格雷试探地问道,“我们可不可以——” “不,格雷,不可以,不要转移话题,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感受,仅此而已。现 在我知道了。我需要时间消化这种感受,然后决定下一步该怎样去做。 “你讲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能做什么?我不明白——” “别紧张,格雷。我不会偷偷地将避孕药扔掉,我不会做那种事。但是我想让 你知道,你的感受让我不得不重新评判你。而且一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刺耳 地响起。布莉妮拿起听筒,说道:”“你好”。她的声音从未像今天这样冰冷。即 使在他们两年多才有过一次的激烈争执中,她的声音也不像今天这样冷得刺骨。 “是的,他在,请问你贵姓?请稍候。”布莉妮面无表情地转向格雷,“你的电话, 是个女人,特瑞萨。布斯,你认识她吗?” 格雷使劲摇摇头。在这个时候,他没有心情同陌生人讲话。 “对不起。”布莉妮对着电话说,“我搞错了。他刚刚出去。你明天打电话到 他办公室好吗?对,十一点以后。再见。” 布莉妮放下电话,她看着格雷,表情依然冷冷的,很伤感。“她明天早上会打 电话给你。我想我应该去洗个澡。” “好的。”格雷有一种绝处缝生的感觉,尽管他知道,这只不过是暂时的。 他看看表,七点过一点点。该做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