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拉切尔在想,如果可能的话,她是否会从飞机上跳下去。她情愿就此了结生命, 也好过现在这样上下颠簸左右盘旋,还要忍受震耳欲聋的噪音,以及担心随时会呕 吐难堪。她一定是疯了,所以才会同意,否则,她无论如何不会答应在这样一个大 风的日子里乘直升机做长途旅行。当然,她事先并不知道今天会起大风。可是巴德 坚持说他时间紧张,如果一定要去的话,就必须乘直升机。巴德早就知道拉切尔害 怕乘飞机,即使是坐大型喷气式飞机,甚至是享受五星级空中服务,她仍然会感到 害怕。所以,拉切尔觉得,巴德很可能故意这样做,目的是要考验她。在这种情况 下,她必须点头答应。自从那次早餐之后,有好几次,拉切尔想打电话给巴德。告 诉他她已经找到其他愿意合作的信托人。但是,一想到收养院前景未卜,想到修女 们以及她们对她的信赖,想到住在那里的每一个人,她又不得不放下电话。她必须 要试一试,否则,收养院里的所有人将面临危机。 直升机不停地颠簸,拉切尔浑身像是要被颠散了一样。特别是她的胃,好像已 经脱离了它应在的位置,随着飞机的起伏,在她的体内翻来倒去。拉切尔后悔刚才 喝那杯茶水。她向窗外看看,希望借助外面的景色分散一下注意力。然而,机舱外 的景物随着机身的忽高忽低在眼前不停地晃动,让她更加感到不舒服。“还要飞多 久。”拉切尔朝巴德大声喊道。巴德正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他抬抬眼睛答道: “还有四十五分钟。”说完就不再理会拉切尔。拉切尔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祈 祷。 事实上只过了半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得文的北部海岸线就已出现在眼底,很 快,飞机便掠过爱塞摩尔朝哈特兰角飞去。拉切尔早已安排飞机在邻近修道院的一 片空地上降落,并提前将行程通知修女们,她们都为此异常兴奋。飞机猛然开始下 降,拉切尔只觉得她的胃一下子田到胸口。几乎与此同时,她清楚地看到收养院的 人们正倚着大门抬头望他们。拉切尔知道,玛丽肯定也在其中。 谢天谢地,飞机终于抵达终点。拉切尔挣扎着从座椅上爬起来,她几乎晕倒了, 幸好巴德及时扶了她一把。 “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回去的时候,我可不坐这个倒霉的东西。我要坐火车。” 巴德开心地朝她笑笑:“拉切尔,你是我认识的最坚强的女人,这是我没想到 的。好了,我们下去吧,实地察看一番。”拉切尔看着巴德,她也感到很开心。她 知道巴德很累。他刚刚从斯德哥尔摩回来,那边正在开发的一个项目发生了问题, 所以当她给巴德打电话时,她一直担心巴德会取消这次计划。她问巴德原先的安排 是否还能进行,巴德有些生气,他说做好的计划当然要执行。巴德的火爆脾气是有 名的,但他从不随意取消约会,这一点也是出了名的。当然与新闻界的约会是另外 一回事。 “巴德,你真好。我真的很感激你。” “我只答应来看看,并没有其它任何承诺,请你记住这一点。” “我记住了。” 修道院的女院长很友善地接待了他们。她为巴德和拉切尔准备了咖啡。“你们 是否想吃点东西。我准备了刚刚出炉的蛋糕卷。” “听上去不错,谢谢。虽然我岳母认为我饮食过度,但我还是不想拒绝这个邀 请。” “玛丽,你可不可以去把蛋糕卷端来?”院长对玛丽说。 玛丽很快拎回来一篮子精心摆放整齐的蛋卷,以及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蜂蜜, 黄油和碟子。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东西放在桌子上,朝巴德笑了笑,然后走到拉切 尔身边,拉住她的手。 “玛丽是我的好朋友。”拉切尔小心翼翼地说。 “我看出来了。” “这蜂蜜是我们自己养蜂酿制的,是我们最好的成果。”院长介绍说。 “真了不起。你们应该到市场上去推广,打入国际市场。” “查宁先生,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们非常感激。” 巴德擦了擦嘴和手指,说:“我已经讲过了,也希望你们能认识到这一点,我 只是来做考察。在现阶段,这是我推一能做到的事。” “当然,这点我明白。不过,你的工作很忙,能抽出时间来这里并不是件容易 的事情。” “我想,你在这里一定也很忙。” “是呵,这就是我们的生活。”院长突然朝巴德甜甜地笑了,那笑容很迷人。 上帝,巴德心想,如果她不是个修女,我还以为她是在和我调情呢。 用完咖啡,院长站起身。 “我们先到周围看一看,然后再去参观那座正在出售的修道院。拉切尔,亲爱 的,我想你可以带查宁先生这到处走走看看。玛丽你就不要跟着了,他们有很重要 的事情要谈。” “还是让她一起来吧。”巴德朝玛丽挤挤眼睛。刚才,玛丽一直在旁边专注地 看着巴德将蛋卷和蜂蜜一口一口吞下肚子。巴德每吃一口,玛丽就会露出欣喜的表 情。玛丽也朝巴德笑笑。拉切尔看着玛丽,也里想,她笑得真甜,脸色看上去也不 错,粉扑扑的。玛丽穿着一件新外套,是拉切尔上次来的时候买给她的,不过脚上 的那双靴子显然不是她买的。玛丽的穿着总让拉切尔觉得不妥。这些智力上存在障 碍的孩子应该穿什么服装,最主要考虑的因素是耐穿,方便,而最为重要的一点是 要容易穿,从而尽可能地让她们在穿衣上做到自立。比如要让她们穿套头衫,而不 是那种需要系扣子的外套;裤子或裙子不要带拉链或扣子;鞋子也最好是那种住脚 上一套就行的式样。拉切尔曾经就此事同院长谈过,她对院长讲,只要穿最简单的 鞋子就可以了。院长虽表示同意,但是她又说,那种鞋子不耐穿,而且穿上后给人 的感觉不舒服。况且,玛丽又偏爱脚上这种靴子,每次出门,她一定要穿上这双靴 子。 拉切尔原以为他们在收养院的参观会很快完成,没想到巴德的参观速度很慢。 他不时地停下来同收养院里的人聊聊天,看看厨房里的烤箱和盆盆罐罐。他很奇怪, 为什么布伦黛自己连衣服都穿不好,却能如此姻熟地操作编织机。他还坚持要求理 查德带他到产蛋房去看看,理查德于是拉着巴德的手一头钻进里面去找鸡蛋。 从产蛋房里出来,巴德咧着嘴对拉切尔说:“我应该在这儿组织寻找复活节彩 蛋,比在家里有趣多了。” 玛丽一直很安静地跟在他们身边。她仔细地看了巴德好久,突然,她附在拉切 尔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逗得拉切尔哈哈大笑。 “她说什么?” “她说你很好看。” “真的吗?她还不是很了解我。” “当然不完全了解。不过,她的判断力还是相当准确的。” 一小时之后,院长开着那辆溅满泥点的福特车带着拉切尔和巴德朝那座老修道 院驶去。玛丽和拉切尔非常喜欢巴德,但院长温柔而坚决地告诉他们,他们不可以 一起来。 “为什么不让他们一起去呢?那里有可能是他们的新家。” “但也有可能不是,还是不要让他们品尝失望的滋味。况且,这样做会引起其 他人的不满。在这儿,一碗水一定要端平。” “原来如此。” 院长所说的修道院位于一个小山谷中,距海边不远,是一座灰色的大房子,曾 经被用做寄宿学校的预备班校址。由于经济衰退,再加上英国上层社会传统观念的 改变,人们不再愿意让孩子小小年纪就与家庭脱离。于是,生源减少,学校被迫关 闭。房子里很冷,但是干燥而且很干净。一层的教室里堆满书桌、地图、地球仪、 黑板以及一些拼字玩具,二楼的房间里堆放着铁制的双层床。 “如果我们想要,这些东西就归我们了。或许会派得上用场。” 屋外空地上有打橄榄球用的旗杆,还有足球大门。游泳池的水已经被抽干,池 底堆积着落叶和几只死老鼠。 “这个游泳池不错。他们都喜欢游泳。现在,他们游泳要到爱塞木斯去才行。” “怎么不在海里游泳?” “太危险。这里的海岸很复杂,浪头又大。” 修道院共有七间附属房屋,也都非常不错。开办学校时,这几间房子失去了用 途,不过以前作修道院时,它们显然被用做孵蛋房,面包房和洗衣房。 院长带着他们一间一间地看下去。“如果梦想能够变成现实的话,虽然我们没 有能力买下这块地,但是我想,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将这个地方经营下去。” “我觉得要做到这点很难。” 院长看看巴德,她笑了,“查宁先生,我们现在正经营着一些项目,并且有流 动资金。虽然规模很小,但发展前景还是很乐观的。” “是吗?你从哪里学会这些?” “靠自学的。修道院里有台电脑。你知道,当今社会,拥有自己的经济实体很 重要。上帝是不会给你这些的。” “但是上帝会帮助那些自助的人,对吗?” “如果我们幸运的话,上帝会帮助我们。” 修道院四周还有一大片菜园,几间大温室,不过温室的玻璃已经不见了,另外 还有几块草地。“这里可以养蜂。” 他们开始往回走。巴德问院长:“他们的开价是四十万英镑,依你看,将这里 一切安排妥当,另外还需要多少钱?”。 “我们总共需要一百万。当然,另外还要有一笔资金供日常开支。每一样东西 都要用钱。我们不可能完全做到食物自给,也不可能自己生产衣服。我们会尽可能 种些树,保障冬天取暖,但是我们需要有一个中央供热系统。这里收养的人,大多 身体不是很强壮,有几个人还患有肺病,所有这一切都昂贵得惊人,我们已经难以 支撑下去。” “你每天的大概支出是多少?你的流动资金如何?” “我们现在共收养了十二个人,每年的支出是六万镑。如果能买下这所房子, 就可以再收养一些人,估计能够达到二十人。这样,人均开支反而会下降,再加上 我们小规模生产带来的收益,我想,最初阶段,即便收养人数达到二十人,每年的 支出也不过如此,以后还会逐年下降。我们还打算建一个自助果园,另外再开一间 洗衣店,全部向社会开放,进行商业运作。” “生意量不会很大。”巴德说。 “这回你可猜错了。这附近有家医院,我们可以投标竞争它的洗衣合同。另外, 面包房可以为镇上的商店提供货源,当然,还有蜂蜜、鸡蛋,这些都可以出售。我 想如果我们能养上几头奶牛,再请人来做指导,就可以生产销售奶酪、酸奶——” 巴德看着院长,他笑了。“你是位真正的女商人,我可以聘你到我的公司来工 作。” “可惜我没有时间。不过如果有幸和你一起工作,我想一定会很开心。” “你打算自己经营这一切?” “恐怕不行。这个项目过于庞大,我需要找一名经理,最好是一对夫妇,他们 可以帮助照料耕作养殖方面的事,我最近在神学方面做的工作太少了,我需要时间 专注这方面的工作——” “比方说?” “比如星期天的布道,还有慈善活动。我们教堂里有礼拜仪式,我们还经常出 去拜访,解疑传教。你难以想像我们有多少工作要做”确实难以想像。我的第二位 妻子是一名基督徒。“ “是吗?”显然,院长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但是她没有追问下去。巴德心想, 她真聪明,是位难得的外交家。 回到收养院时已经临近中午。院长说:“我本想留你们吃午饭,但是知道你们 时间有限。” “是啊,我必须马上回去。我还想看一下你的资金流动情况,看过之后,我会 给你打电话。什么时候找你比较方便?” “你随时都可以找到我。我不是那种一天到晚都跪在水泥地上祈祷的人。再次 感谢你的光临,查宁先生。谢谢!” 玛丽,理查德和圣母陪着巴德和拉切尔朝直升飞机走去。拉切尔颇有些为难和 恐惧地看着那架飞机。 在直升机下,玛丽和理查德训练有素彬彬有礼地同巴德握手告别。玛丽走上前 拥抱拉切尔。“ “我非常爱你。”玛丽说。 “我也爱你。”拉切尔紧紧地抱了抱玛丽。越过玛丽的肩膀,拉切尔的目光与 巴德相遇。巴德显得无动于衷。 直升机开始上升、盘旋、起伏。“我想我们应该谈谈了。” “最好等你看完数据和有关资料以后。” “算了,拉切尔,让那些数字见鬼去吧。只要我认为可行,我就会去做。我现 在惟一想知道的是,你和这件事究竟有什么关系。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 拉切尔看看巴德,又看看窗外。地平线在她眼前忽远忽近地晃动着,她的胃随 之不停地痉挛。 拉切尔的眼中充满痛苦。她紧紧抓住飞行员给她的防水纸袋。她记得飞行员对 她说:“以防万一。其实你用不上它的——”终于,拉切尔开口说道:“好吧,我 把真相告诉你,至少可以减轻一下我的痛苦。但是,如果你将这件事告诉弗朗西丝, 我会杀了你。我说到做到,巴德。” “我不会告诉她。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我发誓。” 格雷认为,死亡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尤其是突然死亡。对于这种消息, 你的第一反应总会感觉它是一种误传,每个人都在传达一个错误的信息,总在期待 随时会有人出来纠正这个错误。消息传来的时候,格雷正坐在书桌旁。翠西从门缝 探进头来问他是否听到有关约翰。史密斯的消息。格雷说没有。他问翠西是否史密 斯背弃了工党改投保守党。翠西回答说没有,而且永远也不会了。格雷问,这话是 什么意思。翠西回答:“格雷,他死了。” 年纪稍大一点的人差不多都能清楚地记得,当肯尼迪遇刺身亡的消息传来的时 候,他们正在做些什么。约翰。史密斯的突然死亡,虽然构不成如此巨大的影响力, 但依然是条十分令人震惊的消息。格雷将会永远记得,当他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正 在书桌旁,他呆呆地瞪了翠西好久。后来,其他人也都表示有过类似的感受。史密 斯的死同肯尼迪事件在某种程度上有类似之处。人们失去了一位热情、充满活力、 拥有理想,却没来得及完成理想的人物。 “妈的,”格雷骂道,“怎么会这样!” 格雷让翠西为他端来一杯茶,他没注意到茶水究竟有多浓,便一古脑地喝了下 去。 编辑会议的全部内容是关于星期天史密斯专版的问题,每个人都得到相应的分 工。(正如他所预料的,格雷负责有关史密斯亲近工商界,提高伦敦商业界形象的 报道)这与他目前正在做的一篇报道有些相关的内容。格雷觉得有必要听听查宁对 这件事情的反应。于是他拨通了萨曼的直线。接电话的是萨曼的秘书,她告诉格雷 萨曼这几天休假,“她去了希腊。” “这地方蛮适合她。” “不过,查宁小姐在公司,或许她能提供些帮助。” 格雷本想说,他并不觉得查宁小姐能起到作用,然而,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 浮现出查宁那动人的形象,于是他改口表示,或许查宁小姐能帮得上忙。电话另一 端终于传来查宁小姐的声音:“唐森先生,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她的声音与她的容貌很相称,哑哑的,充满性感的意味。 “我不敢肯定。我其实是想采访你的——”格雷意识到他的说法不太妥当,查 宁小姐可能会很介意别人提及她在为她父亲工作,于是格雷连忙改口说:“想采访 一下查宁先生。” “关于哪方面?” “关于约翰。史密斯。” “关于约翰。史密斯的什么事?” “他死了,查宁小姐。我以为你知道这个消息。” “我听说了,唐森先生,谢谢。” “是这样,我是星期日新闻的记者,正在做一篇有关史密斯先生在伦敦商界获 得好评的报道。再有,他主张减少批政党与工党之间的敌对情绪。 “查宁先生并不为伦敦商业界工作。” 妈的,她真该好好学学公关艺术。格雷强行将怒火压了下去。 “但是他的工作体现着工商界的宗旨,从这点来讲,我觉得查宁先生的意见与 我的报道息息相关。而且现在有很多传言,认为梅杰的领袖地位受到挑战,我想听 听查宁先生的看法。如果萨曼在公司的话,她肯定会——”格雷将后半句话咽了下 去,他希望能对查宁小姐产生压力,迫使她合作。 格雷感到,查宁小姐已经觉察出他语气中的不满,这会儿她肯定在想,如果萨 曼在公司,她会怎样去做。过了一会,查宁小姐说:“好吧,让我看看我能做些什 么。他这里期不在公司。” “他是不是和萨曼一起去了希腊。” 上帝,这句话讲得太过份了。他怎么会如此莽撞! 克丝河在电话里沉默好久之后,才又说道:“不是的,唐森先生。如果你非常 想知道的话,他现在斯德哥尔摩。” “对不起,实在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上帝,我不该那样讲话。” “确实不应该。” 又是一阵沉默。格雷终于打破僵局:“我想,你是不会帮我了。不过,如果你 能够得到他的看法并告知我,我将不胜感激。” 真是个天大的傻瓜。格雷不停地骂自己。看来,今天他不太走运。 大概三点三十分左右,格雷的电话铃响了。 “是唐森先生吗?我是克丝汀。查宁。我已经征求过查宁先生的看法。由于查 宁先生一直在开会,所以这个消息来得迟了一些。” 格雷吃了一惊,桌上的茶杯被他碰翻,一杯冰冷的,淡而无味的茶水泼洒在桌 面上。他今天好像总是做错事。 “他妈的。” “对不起,你在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将茶杯打翻了。” “明白了。你是想先将桌子擦干呢,还是先做记录?” “没关系。我可以先记录。哦,上帝,桌上的东西都浸湿了。要不,我过一会 儿再打电话给你,好吗?” “好的,只是别过得太久。五点钟我有个约会。” “我想擦干桌子用不了一个半小时。” “希望不会。” 这个女人需要好好教训一顿。 十分钟后,格雷打电话给克丝汀。“好吧,让我们将这件事搞定。我不想占你 太多时间。” “没关系。约会已经取消了。”克丝汀的声音有些凄凉。 “他的观点如何?” “查宁先生认为,约翰。史密斯是一位伟大的社会党人,杰出的政治家和一位 挚友。他在改善工商界与工党关系方面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他曾经想邀请约翰。 史密斯主持查宁控股公司董事会,一旦这个意向得以实现,他——也就是我的—— 查宁先生有可能会在年内宣布退休。这些内容够吗?他让我将他在斯德哥尔摩的电 话号码给你,你可以在今晚六点至八点之间与他联络。” “太好了,谢谢。” “不用谢。” “你一定费了很大周折才为我搞到这些信息。之前,我对你的——对查宁先生 表现得很无礼。你的约会又取消了。今晚,可不可以让我请你喝点东西,就算是补 偿吧。” “不用了——”克丝汀说。她突然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好吧,我接 受你的律议,或许我可以想出一些无礼的话回敬你。” “我应该挨骂。这样吧,六点钟,在克鲁奇酒吧,怎么样?我很高,皮肤很黑, 还有——” “好了,唐森先生,我知道你的相貌。我看过你在上期星期天专栏上的照片。” 格雷心想,她不至于因为我的相貌堂堂才答应同我见面吧。 格雷到达酒吧时,克丝河正坐在皮沙发上等他。克丝汀的衣着比上次见面时庄 重许多。她身穿粉色套装,裙子比上次长一些,至少已经遮住大腿,上衣里面是一 件米色真丝衬衣,脚上穿一双棕色齐脚踝的高跟皮靴。格雷非常讨厌这种式样的靴 子。伦敦大街上的女孩好像人人都在穿这种靴子。克丝汀的头发盘在脑后,很精心 地梳成乱妆的样子,有几缕栗色长发垂在肩上。格雷深深地被她的美貌所打动,但 他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对不起,我来晚了。到处都在塞车。我们进去吧。” 克丝汀站起身。穿着高跟鞋,她几乎和格雷一样高。她走在前面,带着格雷进 了酒吧。格雷明显地感觉到许多人都在看着他们,这些人肯定在诅咒他,为什么带 这么漂亮的女人到公众场合招摇。布莉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的。幸好大家的注意力 都集中在史密斯之死的消息上,总共有三个人同格雷打招呼,三个人全都谈到这个 可怕的消息。 “想喝点什么?”他问克丝汀。“这里自制的香按不错。” “酷” “希望是冰的。”格雷不知道克丝订能否听出他话里的玩笑成份。不过克丝汀 从不理会这些。他们在靠窗的位子坐下,克丝汀颇有些自得地看着格雷。 “我从查宁先生那里又得到另外一些观点。” “真的吗?太好了。” “他打来电话,听说我会和你见面,让我转告你,约翰。史密斯的逝世至少令 工党损失百分之五十的智慧。” “太精彩了!”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句话。”克丝汀笑了,她品着香槟,朝四处环视。格雷 不想让克丝汀觉得他老气横秋,挖空心思想找些克丝汀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或许克 丝汀自己的故事会是一个很好的引子。 “你在那儿干得开心吗?我是说在查宁公司。” “不是很开心。” “我也是这样想。” “为什么?” 一因为——你会不会介意我提及你和公司老板之间的微妙关系?“ “不会。”克丝汀朝格雷笑笑,这是她第一次对格雷很正式、很热情地微笑。 格雷被她的微笑迷住了,他甚至忘了应该礼节性地回报克丝汀一个微笑。克丝汀的 面容因为灿烂的一笑而显得更加生动、迷人。刹那间,格雷觉得,克丝河不仅仅是 漂亮,而且勾人心魄。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克丝汀问道。 “哦,不是,你没有,是我——唉,算了。”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不喜欢在查宁公司工作?” “因为,我觉得,这个角色很难扮演。别人会想,你完全是因为你父亲的原因 才得到这份工作。虽然我并不了解别人究竟如何看待你,但我知道,他们大多会认 为你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他们因此会对你存有疑虑和戒心。面对所有人的戒备,那 滋味肯定不好受。” “是这样。”克丝汀呷了一口香按,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酒杯,“确实不 好受。”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下去。” “因为,”克丝汀稍微停顿一下,显然她在考虑是否应该讲出真实想法,“因 为我找不到其它工作。” “我不相信。” “是真的。我的成绩不好,没有一间律师公司肯录取我。秘书工作我也做不来。 我被解雇过三次,就连麦当劳都不要我。”克丝汀叹了口气。 “我想,有这种想法的不只我一个人,也希望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你有没有 想过去做模特?” “我不想做那行。我以前试过做模特。但那种生活很无聊,即使是做出名,也 是很闷,乏味透顶。-”是这样。我觉得你很——“ “别说出来。我听不得别人说那个字。”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说我很幸运。” “我没想说这个。我是想说,我觉得你在公司不会做久。” “是不会做久,但是我没说过这句话,是吗?”她又笑了,灿烂。动人。 “你没说过。” “知道吗?我很喜欢和你聊天。” “很好,我也一样。” “你结婚了吗?” “目前还没有。”格雷小心地回答。 “有固定的伴侣。” “很固定。”格雷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回答。他本可以说“是的。” “她是做什么的?” “摄影设计师。她叫布莉妮,我们住在克拉汉姆一座非常舒适的房子里。” “这么说,你们的关系很稳定?” “我想——应该是。是很稳定。” “你好像有些犹豫。有什么潜在的危机吗?” “没有。真的没有。”格雷觉得局面变得有些失控。“你呢?” “我吗,有一个男朋友。很帅,挣了很多钱。而且他很能搞笑。”克丝汀开心 地说。 “但是,你并不爱他。” “我不相信爱憎。” “年纪轻轻,怎么会如此事故!” “因为我父亲。” 七点钟的时候,他们已经喝完一整瓶香槟,两人又各自另外要了两杯酒。克丝 汀有些摇晃地站起身,她握住格雷的手,将他从座位上拉起来,大声笑着。 “我得走了。还要准备一些材料以备明天用。” “明天有什么要紧事吗2 ” “我获准独立起草一份新闻简报。” “什么内容?” “关于在曼彻斯特购物中心增开几间商店的事情。没什么特别。” “每个人都要有个起步。”格雷说话时虽然显得很随意,但他敏锐的直觉告诉 他,这里一定有故事可挖。“谢谢你父亲的合作。他好像对新闻界很反感。” “是吗?” “是呀。我本来打算写一篇关于他的个人专访。但是被他取消了。” “哦!他一向如此,很情绪化,不讲情面。我了解他,只是我不说罢了。糟糕, 我喝多了,萨曼要是听见我说这番话,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萨曼不会知道的。我发誓,我不会告诉她。” “希望你不会。” “他最近是不是真的下令取消所有采访?” “是真的。所以,他今天能向你讲述他的观点,我也很吃一惊。他最近常发脾 气,经常在办公室大声训斥人。上帝,我不能再说了。你刚才讲的是真心话,对吗? 你不会将我说的话告诉别人?”这是克丝汀第一次流露出不安全感,也是第一次显 示出对她本职工作的忠诚。格雷有些心动。 “我以上帝的名义保证。” “我不认为你相信上帝。” “我也说不清,也许不信。不管怎样,我不会说出去。你呢?” “你是问我信不信上帝?当然相信。”克丝汀出人意料地流露出伤感,“我想, 我相信上帝。” “这么说,你相信上帝,但不相信爱情。” “差不多是这样。” 真有意思,她比格雷想像中有趣得多。“我向你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 些。” “萨曼说同记者讲过的话是不可能不传播出去的。” “通常情况下萨曼是对的。不过这次,她错了。我发誓。” “谢谢你,还有你的香槟。我今晚过得很开心。” “我很荣幸。希望你已经原谅我。原谅我对萨曼和你父亲的胡言乱语。” “已经原谅了。你的那番话很无聊,不过,我不会告诉别人。” 然后,克丝汀离了开酒吧。 “你母亲好吗,奥利弗?” 奥利弗心想,看来,巴德。查宁今天的心情不错,对员工不同寻常地展示出亲 切温和的一面。他刚刚夸赞过前台的苏珊,说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而且很关心地 对彼得。包伯说他应该放个长假,休息一下。 “她不是很好,查宁先生。最近关节炎发作,特别是手和后背疼得厉害,医生 建议她接触温暖的东西,所以——” “温暖的东西是指什么?” “比如阳光。” “明白了。只要对她的健康有益,就应该尽力去做。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 “谢谢,查宁先生。”生平第一次,奥利弗感受到不需要向巴德请求帮助,不 需要心怀感激的轻松。“布斯太太已经过请我们到她入股的一个地方去——” “布斯太太?这件事和布斯太太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我对她讲了母亲的事情,还有医生的建议。于是…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什么时候对她讲过这些?”巴德的声音突然变得紧张, 压低了许多。他的眼睛在奥利弗的脸上扫来扫去地审视着。奥利弗想保持表情平静, 但是很难做到。 “上星期,查宁先生。我和她一同吃午饭的时候。 “你和特瑞萨。布斯吃午饭?为什么?” “是她邀请的。 “当然不会是你去邀请她。她想要什么?” “她不想要什么。只是想和我谈谈。 “谈什么?” 奥利弗被激怒了。同谁一起吃午饭,这与查宁有何相干。他鼓足勇气,用很平 静的语调回答:“我们无所不谈。她对我的家庭很感兴趣,还有我父亲——” “你父亲?我的上帝,她为什么会对你父亲感兴趣。” 奥利弗清楚地看到,巴德太阳穴的肌肉在抽搐,他也清楚地听出巴德已是怒火 中烧,但他仍一无反顾地说:“查宁先生,我并不想对您无礼,但是我不明白,布 斯太太为什么不能对我父亲感兴趣。布斯先生和您一起工作,他和您一起创建公司, 而且——” “关于你父亲,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巴德强压怒火,问奥利弗。 “也没什么好谈的。不过,她想去看看我母亲,想同她聊聊父亲的事。她有一 位表亲,以前好像认识我父亲。” “特瑞萨布斯要去看你母亲?” “是的,我们已经约好这个星期天。 “原来如此。”巴德沉默了许久。显然,他在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和表情恢复常 态。“我想,这次见面会对她们双方都有好处。只是希望她不会令你母亲感到不安。” “不会的,查宁先生。她对我很好。” “那就好。希望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只是,我希望你对这件事好好考虑一下。 你母亲十分敏感,而且脆弱,让她向一位陌生人倾诉伤心的过去,对她来讲未必是 件好事。” “我会在旁边陪着她。况且,布斯太太也不是陌生人。布斯先生对母亲一直都 很好。” “他们一起去吗?” “我想布斯先生不去。” “好吧,请你记住我的话。另外,我不希望你们接受布斯太太的邀请,我们对 那边的情况完全不了解。我可以将我在希腊的房子借给你们,那边有管家河以照料 你们,对你母亲会有好处,我还可以替你们安排在希腊的交通,你看好不好?” “我……” “奥利弗,别再争了。你母亲的健康是头等大事。我一会儿就打电话给她,告 诉她我们的安排。你现在最好开始工作,今天早上你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 巴德转身走进办公室,重重地关上房门,大声朝玛利亚嚷了些什么。看来,他 的好心情结束了。 奥利弗看着巴德的背影。他对刚才的每一句谈话都感到厌恶。查宁做得实在过 份。他有什么权力干涉奥利弗与别人的谈话。现在他们一家又要再次对他充满感激。 他非常了解母亲会怎样去做。 奥利弗沿着走廊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他看见克丝汀正走在他的身后。克丝汀 朝他浅浅地笑了笑,没有讲话,这种高做无礼的举止更加重奥利弗内心的不满,加 深了他对查宁家族的敌意。 奥利弗关上办公室的房门,他大声骂道:“他妈的!他妈的!” 婴儿是要发育长大的,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当然,有些婴儿发育的速度快 些,像杰克当年就长得很快,不好拿他发育的速度去做参照指标,然而凯蒂却丝毫 不见发育。过去的9 个月里,凯蒂的体重只增长了不到半磅,平均每周体重增加不 到两盎司,这种速度是远远不够的。弗朗西丝决定不去理会保姆、医生以及巴德的 看法,她要带凯蒂去看专家。 弗朗西丝拨通母亲的电话,拉切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亲爱的,什么事?很重要吗?如果不是很急,我回头打给你,好吗?我正要 出去——” “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如果你着急出门,我可以等。我希望你能全神贯注地 对待这件事。” 拉切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等我一会儿。我 得去见一个人,一小时以后回来。” “谁?” “哦——是我的律师。” 拉切尔很刻意地将这件事轻描淡写,反而引起弗朗酉丝的怀疑。 “出了什么事?严重吗?” “什么?哦不,是我说错了,我是去见会计师。好了,亲爱的,我回头打电话 给你。你真的可以等吗?” “可以。”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会有错。 直到两个小时以后,拉切尔才打来电话。“对不起,亲爱的。我没想到会用这 么多时间。” 弗朗西丝正在全神贯注地为一个由她组织的大型慈善拍卖活动准备宣传册。对 于拉切尔的失信,她大为光火。一好在还没有太大关系。妈妈,我现在愈来愈难找 到你。上星期三我打了一整天电话,你干什么去了?“ “天知道,我记不起来了。最近我的慈善组织有很多事情,就是位于得文的那 个修道院,你知道的。 “哦,对,我知道那间修道院。”弗朗西丝本想对拉切尔的慈善工作表现出兴 趣,但是她做不到。“我是想和你谈谈凯蒂的事情。她一直都不是很好,我想带她 去看儿科专家。 ‘有这个必要。哪方面不好?“ “我也说不清。她的身体总是很冷,很不安,吃得也不好,她根本就不吃东西。 体重增加很慢,这是最令我担心的。 “她不吃东西,体重当然不会增加。 “我知道,可是——” “她的个子很小,医生怎么讲?” “医生说凯蒂很健康。保姆也认为她没有问题,只有我不这么认为。如果你是 我,是不是也会觉得不大对劲?我是说,你感觉凯蒂的情况如何?” “我刚才讲过,她太小了,而且总显得不开心。不过倒也看不出其它问题。但 是,如果你真的担心,就应该带她去看其他医生,千万别耽误。 “我猜你会这么说的,我只是不想听你说我神经过敏。 “依我的妇人之见,弗朗西丝,母亲对孩子的健康从来不会神经过敏。 “谢谢你。” 弗朗西丝没有告诉巴德她准备带凯蒂去看儿科专家。除了母亲,再没有其他人 知道这件事。她不想惹麻烦。保姆始终坚持认为凯蒂是个健康正常的孩子,她虔诚 地相信海明医生。海明医生是查宁家所有孩子的家庭医生。另外,负责凯蒂出生的 戴安娜王妃医院的儿科医生也做出同样的结论。只是,那位儿科医生是位年纪不到 四十岁的女性,令保姆的迷信程度多少打了些折扣。另外,保姆反对一切医学手段, 认为多此一举。她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她的观点:一个健康的婴儿所需要的只是充足 的新鲜空气和睡眠,以及良好的作息惯,所以,如果弗朗西丝告诉她要带凯蒂去哈 里大街,保姆肯定会表示,这一行动将会打乱孩子的正常作息,将会让她接触到不 清洁的空气,同时还会破坏她的睡眠,她会因此提出反对。如果弗朗西丝一再坚持, 保姆不仅会坚决要求随行,而且又要开始重复她那不知讲过多少遍的理由。所以, 还是不告诉她实情为妙。 至于巴德,他一向最讨厌别人看病,并且会因此莫名的烦燥不安。在他们交往 的初期,弗朗西丝就了解到巴德的这一禀性,所以,每次患上小毛病,弗朗西丝总 会保持缄默。遇到病情严重需要卧床休息的情况,弗朗西丝也总会找个理由将巴德 支开。虽然巴德热衷于性生活,但他对妇女每月必经的日子相当厌恶,甚至不允许 哪怕是委婉地提及。每次,在孩子出世以前,他都会紧张得要命,生怕被牵扯进去 帮忙做些什么事情,所以弗朗西丝每次怀孕及临产前几周开始,巴德便会坚持要求 拉切尔住在他家,这样他就可以不用陪弗朗西丝进产房。对于让准父亲进入产房陪 在妻子身边的做法,巴德非但不能接受,甚至表示深恶痛绝。他说:“对不起,弗 朗西丝,我不行,我宁愿去死。”弗朗西丝笑了,开玩笑时,她会说这样对生产不 利,其实她并不介意。 弗朗西丝不知道,巴德的这种怪粹是出于玛丽安的死还是帕蒂的嗜酒如命对他 产生的负面影响;亦或是来自于杰西过于极端的教诲。巴德常对杰西说:“妈妈, 你的思想是典型的弗罗依德式思维。你真令我吃惊。”不过,弗朗西丝从不将这些 放在心上。 弗朗西丝对保姆说,她要去做头发之前,她先将凯蒂送到母亲家,做完头发, 她会和母亲一起吃午饭。保姆的神情明显地表示出她并不赞同弗朗西丝的安排。她 说她要带杰克去肯里顿花园,然后带他去吃午饭。“我们不能让杰克对妹妹产生妒 忌,这点很重要。”保姆讲这番话时,全然不考虑弗朗西丝身为母亲早已考虑过这 些问题。“其实,我一直认为凯蒂如果和我一起待在家里是最好的。她刚刚又患过 一次感冒,而且今天早上哭闹了好久。” “我知道,”弗朗西丝显得十分理屈,“只是我母亲很想见到凯蒂。她今天正 好在家,所以——” “当然,你最了解情况。我只希望你母亲不会带凯蒂去那些不适合的场所。” 保姆一直不信任拉切尔。 “你放心吧。我母亲不会带凯蒂去任何地方,更不要说不适合的场所。”弗朗 西丝心想,保姆心目中不应该去的地方包括哪些?是酒吧,是红灯区?“我在下午 茶时间回来。如果你去哈罗德附近,麻烦你带杰克去剪剪头发。可能要花一些时间。” “查宁太太,请您到劳德先生的诊室。顺着走廊,右手第一扇门。” “谢谢。”弗朗西丝站起身,她突然感到双腿无力,偌大的候诊室仿佛走不到 尽头。 弗朗西丝在劳德先生的诊室待了很久。劳德先生起初有些漫不经心,他让弗朗 西丝介绍凯蒂的情况。弗朗西丝觉得自己像傻瓜一样解释着种种担心:婴儿体重增 长过慢,经常性的不安,孩子的周身总是冷冰冰的。之后,劳德变得温柔了许多。 他让弗朗西丝将孩子的衣服解开,他要为凯蒂做检查。凯蒂立刻哭闹起来。弗朗西 丝不得不给她喂奶,哄她安静下来,让医生听诊凯蒂的胸部。 劳德医生检查了很久。弗朗西丝站在一边看着。那硕大冰冷的听诊器在凯蒂那 小小的、白嫩的前胸的映衬下显得十分骇人。弗朗西丝握着凯蒂的小手,努力控制 着自己不去问任地何问题,不去打扰医生。医生需要安静,只有这样,才能听见凯 蒂那小小的、微弱的心跳。弗朗西丝试图从医生的脸上读出线索,是焦虑,是紧张, 或是欣慰的微笑。可惜,她什么都没有读到。 “查宁太太,请你为凯蒂穿好衣服。我们需要谈谈。” 劳德医生很体贴。他告诉弗朗西丝,在凯蒂的心脏里,有一点点很轻、很微弱, 几乎难以查党的杂音。“稍不留神就会错过,特别是在新生儿身上。那声音听起来 像流水声,我很惊讶,你的综合科医生没有捕捉到它。不过不要紧,你做得很对, 带凯蒂来了我这儿。查宁太太,不要紧张,问题不是非常严重。” “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这只是个小问题,或许会比小问题稍稍严重一点。目前,我只能 得出这样的结论。这并不意味着它不是问题,但也不是十分严重的问题。这种情况 在婴儿身上的发病率还是蛮高的,至少比大多数人想像中要高得多。我建议你——” 劳德医生还在说着什么,弗朗西丝已经听不进去,她只知道,一直以来的担心 终于被证实了。凯蒂有病,她不是个健康完好的孩子。出于母性的保护意识,弗朗 西丝心底涌起强烈的憎恨。如果她真地相信了所有人,如果她听信了那些愚昧、可 笑的保证,将如此脆弱的凯蒂,将根本无力去适应这个世界的小生命放心地交给他 们,那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在他们相信她的担心之前,会发生什么样可怕的事情? 凯蒂幼小的心脏会因为难以承受重荷而停止跳动!如果巴德或者保姆,或者海明医 生此刻走进门来,弗朗西丝肯定会朝他们扔东西,会攻击他们的身体,弄伤他们、 弄疼他们,让他们品尝一下女儿所经历的伤害和疼痛——“为了谨慎起见,我认为 有必要进一步检查。做心电图,照X 光,另外还有超声波心电图。” “什么是超声波心电图?” “这是另外一种形式的X 光检查,有些类似,可以帮助我们更多地了解婴儿心 脏及其工作情况。你不用太担心,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请你稍候,我去安排检查日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