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唐森先生吗?我是杰西。查宁,听克丝汀讲,你想和我聊一聊。是关于哪方 面的话题?”“您好,查宁夫人。谢谢您亲自打电话过来。我是想和您聊聊。我是 名记者——” “她对我说过。她好像很欣赏你,否则我也不会答应见你。我一向不相信报纸。 不过你那间报社还算规矩,告诉我,你想写什么题材?” “关于社会党及其新兴领导人,以及像您这样将一生的精力投人到其中的人们。 “过奖了。我们的成绩并不显著。 “对不起,我没听懂您的意思?” “我是说社会党本身做得并不好,没能让社会主义成为人们终身的理想。而且, 情况越来越糟。先是史密斯,现在是布莱尔,和保守党没什么区别。我真不能理解 这些人,无法理解。 “的确很难理解。”格雷小心地附合着。 “你是社会党人吗?” “对不起,我不是。 “不要害怕宣扬你的政治立场。如果你是保守党派,尽管讲明你的观点,不需 要道歉。不过,我们之间没有共同的立场,很难沟通。还是和芭芭拉谈谈吧,她和 你是一个党派。 “芭芭拉!” “对,芭芭拉。卡索。她知道很多事情。要不要我帮你约她?” “哦,好的,谢谢。” 格雷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编造的理由中,一时间,他为能采访芭芭。卡索感到兴 奋,直到杰西。查宁表示要挂上电话时,他才突然意识到我,采访杰西的真正目的。 “查宁夫人,请等一下。我还是非常想和您聊一聊。我觉得您就像一部活着的 历史,一定有很多关于您那个时代的故事。” “活着的历史!”杰西忍不住笑了。“如果你想说我已经很老了,不用这么委 婉。好吧,如果你愿意,就到我家里来,我可不想出去。我能想像你打算带我到什 么地方去,可是我不喜欢那些地方,也不喜欢让你破费。你到我家来,我做午饭给 你吃。” “可是——” “就这样吧。要么你来,要么就算了,反正对我来讲都无所谓。你要是能来, 我会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餐,绝不是一般人能享用得到的。” “好吧,谢谢您。希望我不会辜负您的一片盛情。克丝汀会在吗?” “我不知道。她说最近工作很忙。我知道,你给了她很多帮助。” “我是帮过她一点儿忙。” “谢谢你。虽然有很多有关她的坏话,但她是个非常好的女孩。都是因为她父 母的事情,她才变得不是太好。” “嗯——”格雷结结巴巴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明天来吧,一点钟,别迟到。” “不会的,查宁夫人。谢谢您。” 采访杰西。查宁之前,又将查宁的档案翻阅了一遍。最近几天,他一直在研究 这部卷宗,其中的内容几乎已经烂熟于心。另外,他还将早些年的剪报找了出来, 但一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甚至连一点值得怀疑的地方都没有。所有的档案里记载 的都是查宁公司一次又一次的辉煌的胜利,而这些事实往往比失败的案例更加索然 无味。格雷的调查一直没有突破性进展,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仍旧是个解不开的谜, 希望今天在查宁夫人那里能有所收获。 特瑞萨。布斯在整理道格拉斯书桌时发现一张军用地图,看上去好像是位于苏 格兰一个偏远地区的地图。经过一番仔细研究,特瑞萨确认,这个地区确实位于苏 格兰,地点十分偏僻。地图上有一个用铅笔留住的地名,是一个叫做奥赫娜莫提的 小镇。出于好奇,特瑞萨拨通格雷。唐森办公室的电话。格雷不在报社,好心的助 手告诉特瑞萨,唐森先生午饭后回来。 “请你转告他,在苏格兰,有一个叫奥赫娜莫提的地方。我会寄份地图给他。 他会明白的。” “好的。 杰西。查宁早已在小房子里做好欢迎格雷的准备。她穿着一身黑衣,和那天在 葬礼上的颜色一样,看来,黑色是她惯用的颜色。她领着格雷走进屋里,格雷这才 发现杰西。查宁的身材相当高。同时,他也意识到,克丝汀那恰到好处的骨架,以 及一头浓密的长发遗传自哪里。杰西。查宁的头发雪白,在脑后挽成大大的发会, 用了无数个发夹,试图将头发整得服服贴贴。不过,还是有几丝散发垂在修长的颈 部和前额。克丝汀那优美的脖子像足了她的祖母。 “喝点什么?我这里没有酒精饮品。想喝水或者淡啤酒不成问题,是我自己酿 的。” “就喝淡啤酒吧。谢谢。” 杰西将格雷领进餐厅。这是一间布置得十分精美的餐厅,连格雷都为之惊讶。 “好了,可以开始了。” 格雷在餐桌旁坐下,抖开餐巾。他对杰西说:“克丝汀和悠长得很像。”“还 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讲。不过,我很高兴听到这句话。如果她的衣着再讲究一些,她 会是位十分出众的女孩子。我很为她担心,她没有什么内涵,完全凭感情用事,而 不是靠头脑。 “我觉得她挺聪明的。 “我没有说她不聪明。”杰西认真地说。“我是说她没有头脑。这是两个概念。 书读的不好。你经常读书吗?” “现在不是很多。没有时间。以前经常读书。” “你应该多抽些时间。是什么占用你大部分精力?我猜是你的工作。这很危险, 我儿子就是这样,只顾工作,不问其它。你见过伊萨巴德对吗?” “见过一两次。 “你是否觉得他的公司好像有什么麻烦2 ”杰西的问题很突然,格雷没有任何 心理准备,惊诧之下,他手中的录音机掉到地上。格雷忙着整理录音机,希望能借 此掩饰慌张。 “我不太了解。 “算了吧,你一定清楚这种事,你是做金融报道的记者。 “其实,目前的经济状况不是很好,所有的地产公司都面临困境,而且短期内 难有起色。不过,查宁先生很精明,他总能在困境中生存。 杰西一边盛汤,一面平静地说:“我倒是觉得,如果公司垮掉了,对他倒是件 好事。 “怎么会呢。”格雷将信将疑地对杰西笑笑,“汤的味道非常好。 “用韭葱和土豆煮出来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我认为,如果公司就此垮掉, 巴德就可以重新回到最基本的生活中。这些年来,他漠视了很多东西。他完全可以 重新开始。顺便问一句,你对道格拉斯的葬礼怎么看?” “还好,你说的有道理。 “我觉得很惊讶。怎么可以选那样简陋的地方,还有从机器里放出来音乐。信 不信由你,一个人离开人世的时候,一定要在教堂里举行葬礼,只有用唱诗班的歌 声送亡灵上路,才会给人永恒的感觉。他们选的那种地方简直就像超级市场,好像 随时都会关门大吉。再加点汤吗?” “好的,谢谢。你自己做的面包?” “当然。对了,你对布斯太太小小的攻击怎么看?”杰西的一双黑眼睛和巴德 非常相像,她的眼神和蔼慈样。 “嗯——我觉得——” “你喜欢她,对吗?在特瑞萨家里,我看到你和她在一起。这没什么不好,说 实话,我也喜欢她。她很诚实,这点很重要。克丝汀就很诚实。尽管如此,她还是 不应该在那种场会讲那种话。我是说特端萨。布斯,她选择的时机不对。如果道格 拉斯在天有灵,他一定会感到不安。还是祈祷他安息吧。好了,关于过去的岁月, 你想知道些什么?我还记得莫斯里和他的黑衣队。那时我刚刚结婚,我丈夫也是一 名党员,他的两个朋友在冲突中受了伤。不过,那不是政治。” “那么,什么才是政治?”格雷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他暂时忘了此行的真 正目的。 “人民。人民,以及他们的需要和他们的意识,如何在二者之间要求一个平衡 点。社会的失误正在这里。他们只关注需要,不注重意识形态。在这方面,撒切尔 就做得很好。我并不是支持撒切尔,但她的确知道平衡点在哪里。你知道柏文怎么 评价?他说保守党是肉松外紧,而社会党却是外松内紧。他说得很对。” “您什么时候加入社会党。” “十八岁,正是最好的年龄。我为社会党工作,看着它一天天壮大,亲眼目睹 贸易工会强壮起来,为工人,为无业者呐喊……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是在战后,我们 终于取得席位。在众议会上,社会党人第一次与新政府谋面,他们高唱”红旗“歌。 政府要员们惊慌失措,灰溜溜地草草结束会议,这些往事远不适合你的采访目的。” “哪里,非常好。”格雷已经开始在脑中构思这篇文章。这是个难得的好题材。 “好了,吃点鱼饼。果会儿我再接着讲。” 杰西娓娓道来,讲得十分精彩,格雷的两盘磁带录得满满的。杰西熟悉所有的 人,包括柏文、莫里森、艾德礼,她亲眼目睹全国健康协会的成立,福利事业的蓬 勃发展,以及房产的高涨……‘如果柏文看到今天的情形,他一定会伤心得流泪。 “ 格雷借机切人今天的主题。“巴德,我是说查宁先生什么时候涉足地产界?是 不是在房地产刚刚兴起的时候就参与进去了?” “差不多是那个时候。不过起初并不是我所指的房产业,而是做地产经纪人。” “那么他进入地产开发领域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六十年代末。” “那时,他和登斯福特一起合作?” 杰西。查宁盯着格雷久久没有讲话。然后,她颇为严肃地说:“唐森先生,如 果你是想了解伊萨巴德,你应该提前告诉我。我或许不会答应见你。” “但是,您刚才一直在讲关于巴德的事情啊。” 杰西没有说话,她想了想,点点头说:“没错。我只是在讲我想说出来的事情。 我不喜欢别人向我采访他。” “对不起。” “没什么。” “您目前仍在为工党工作?” “是的。我会工作到我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我工作的地方就在沃尔沃斯大 街,是个很不错的地方。这些地方政党是大政党的生力军,相当重要。” 杰西就这样娓娓道来,格雷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当他吃下最后一道甜点,一个 香甜的苹果派之后,格雷禁不住说道:“您的美食和您的谈话同样出色。很遗憾, 我得回报社了。” “喝杯茶,还是咖啡?我猜你想喝咖啡。” “不,我想喝茶。很淡很淡的茶。” 杰西笑了。“难怪你支持保守党来,到这间屋子里来。” “这房子真漂亮。” “是呀。曾经有家公司想将这房子推倒,包括这条街道,计划盖什么摩天大楼 之类的鬼东西,好在他们的计划没有被批准。感谢上帝。主要是因为这附近有科沃 尔公爵家的旧居。这是他们家做的推—一件好事,能够保留一些古建筑。第一次地 产复兴的败笔正在这里。七十年代那么多高楼大厦层出不穷,还有那些位于各城镇 中央位置的购物中心,完全打破了原来的社会格局。邻里之间再不互相往来。伊萨 巴德就是这样发的财。直到现在,我对此仍然持反对意见。依我看,他一半的开发 项目都不应该被批准。真不明白,政府是怎么想的。” 格雷紧紧地握着茶杯,努力保持脸上平静的微笑,竭力压抑着内心的狂喜。他 觉得自己已经找到解开谜团的钥匙。 不知为什么,弗朗西丝莫名地有些紧张她只不过是和母亲去一家修道院,去拜 访几位修女,同时看望住在收养院里的人们。然而,这是一次异常神秘的旅行,弗 朗西丝不知道在终点会有什么样的秘密被揭开,她因此感到惴惴不安。她看了一眼 坐在旁边座位上的母亲,拉切尔出奇得安静。一路上,她没有开口讲话。也许,弗 朗西丝的不安正是由于母亲反常的冷静。弗朗西丝本想带上杰克,但是拉切尔表示 反对:“亲爱的,那里都是些修女,了无生气,杰克不会喜欢那种地方。而且路途 又这么远。” “妈妈,别傻了。杰克会喜欢的。他喜欢见到不同的人。而且我们可以在附近 找家旅店过夜,再到海边走一走,全当是外出旅行。” “弗朗西丝,还是把杰克留给保姆。我们需要安安静静地谈话。”拉切尔讲这 番话的语气让弗朗西丝想起小时候,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时,每次她向母亲提 出要到什么地方去,拉切尔总会用这种语气拒绝她的请求。 这也是令弗朗西丝忐忑不安的原因之一。 她们的汽车行驶在A30 公路上。现在,她们正沿着海岸线行驶。“再有大约十 公里。”拉切尔说,“我们就驶上哈特兰大街,然后,进入得文郡。那里的路很难 走。”说完,拉切尔又恢复缄默。 得文郡的山路的确难走。道路很窄,路边高大茂密的树木将绚丽的阳光挡在外 面,路面上十分昏暗。山路很陡,路面窄得容不下两辆车并行。马自达本身较普通 汽车更为宽大,当他们的汽车与一辆拖拉机相遇时,更加没有回旋的余地。拖拉机 摆出一副当仁不让的架势,弗朗西丝不得不两次将车倒下山坡由于山路盘旋,她很 难看到车后的山路,只得凭着感觉一点一点顺着山道后退,这增加了她的不安。 终于,前方的视野豁然开阔起来,一片看似无垠山谷一路延伸至海边在她们眼 前出现一所宏伟的灰色房子。“这就是即将成为新收养院的地方。我们回头再到这 里来。现在,一直向前,在前面的叉路口向右拐,五分钟后就可以到达修道院。” 修道院位于一条死胡同的尽头,一个小伙子打开院门,向她们摆出优美的敬礼 姿式。“他叫托马斯。”拉切尔朝托马斯打着招呼。“托马斯,你好吗?” “非常非常好。”托马斯朝拉切尔笑了。他认真地说:“非常非常非常好。谢 谢。” “他有先天性缺陷,大脑智力水平只相当于五岁,或者只有四岁。” 弗朗西丝惊呆了。托马斯看上去和正常人没有两样。不知内情的人绝对不会想 到他是个残废。 弗朗西丝将车子驶进宽敞的大院。和刚刚路过的那所房子一样,修道院也是用 灰色石块堆砌而成,是维多利亚哥特式建筑风格,窗子由石块雕砌而成,拱形大门 上爬满紫藤。 “这地方真可爱。”弗朗西丝忍不住说道。 “是个好地方。宝贝,把车停在那里。瞧,院长正等着我们呢。”一位修女微 笑着从屋里走出来。弗朗西丝估计,她最多不过四十岁。修女长得很漂亮,皮肤很 好,几乎没有皱纹。她有一双摄人心魄的蓝眼睛,鼻子笔直,嘴形饱满,笑容永远 挂在脸上。她的衣着很现代,几缕卷曲的金发从头上的小帽子里垂落下来。裙裤下 露出纤细的小腿和优雅的足踝。脚上的那双厚底鞋和克丝汀以及维多利亚的鞋子没 什么区别。 “你好,拉切尔。这位一定就是查宁夫人。有劳你们光临,不胜荣幸。” “谢谢。叫我弗朗西丝好了。” “拉切尔,餐厅里已经准备好午餐,不知你想怎样安排?”弗朗西丝觉得,就 连院长看似恬静的举止中也流露着不安。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想,我和弗朗西丝最好还是先去看看玛丽。她吃过午饭没有?” “吃过了。正在图书室等着你们。你们不饿吗?” “弗朗西丝,你饿吗?” “我还好。”弗朗西丝紧张得五脏六腑全部缠结到一起,已经没有饥饿的感觉。 “我也是。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去看玛丽,或许会带她出去散散步,然后再回 来。” “好的。”院长突然凑上前吻了拉切尔的面颊。一祝你们下午愉快。“ 修道院门厅的四壁用木板装饰,穹形屋顶被粉刷成白色,一条长长的走廊通向 左右两侧。她们顺着走廊走过一间小礼拜堂,一间偌大的摆放着长长的餐桌的餐厅, 最后来到一间四壁摆满书籍的大房间。在房间的一角,有几个人围坐成一圈,一名 修女站在圆圈中央大声朗读着什么。弗朗西丝仔细听了听,原来是那篇《猫头鹰和 小猫》的故事。看到她们走来,一个年轻女子迅速站起身,紧紧拥抱住拉切尔。拉 切尔也抱了抱她,轻声说:“你好,玛丽。 玛丽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们不要出声。拉切尔笑着点点头。玛丽拉着拉 切尔的手向门外走,弗朗西丝跟在她们身后。 “这是玛丽。玛丽,这位是弗朗西丝。 “你好。”玛丽说。 玛丽的身材很小,头发棕色,十分稀软,她有一双蓝色的大眼睛。玛丽朝弗朗 西丝笑了笑。 拉切尔在一旁说道:“我们一起出去散散步,好吗,玛丽?” 玛丽兴奋得使劲点着头。她拉起拉切尔的手,又示意弗朗西丝站到她的另一侧, 这样她的另一只手可以拉着弗朗西丝。玛丽仰着头,仔细看了弗朗西丝好一会,然 后,扭头对拉切尔说:“漂亮。 拉切尔笑了:“非常漂亮。 “谢谢。”弗朗西丝有些不知所措。此情此景完全是她始料不及的。 “找到鸡蛋了吗?”玛丽满怀希望地问拉切尔。 “没有。没有理查德帮忙,我是找不到的。”拉切尔又对弗朗西丝说:“理查 德是玛丽的好朋友,他们经常一起拾鸡蛋。总是待在一起。”拉切尔在讲最后这句 话时,语气十分坚决。她接着问玛丽,“我们去树林好不好?” 玛丽点点头,开心地说:“去树林唆!”玛丽于是大踏步地往前走。她故意走 在弗朗西丝和拉切尔的前面,用力拽着她们的手好让她们跟上。那样子让弗朗西丝 想起了杰克。 走出修道院的大门,她们上了一条山路。透过山丘的间隙,弗朗西丝看到远处 的大海在阳光下泛着细翻的光泽。然而,弗朗西丝的内心并没有因此轻松下来,她 依然感到恐惧。 玛丽突然放开拉切尔的手,她拍拍自己的头,无比灿烂地笑了:“脑袋已经好 了。 “太好了。”拉切尔回答。玛丽重又拉起拉切尔的手,并在上面吻了一下,接 着,她又吻了弗朗西丝的手。 “可怜的玛丽,她前些日子摔了一跤。是这样吗,玛丽?” 玛丽使劲点点头:“在地窑摔的。 “造成脑震荡,住进医院。 “然后你就来了。”说完,玛丽又将头扭向弗朗西丝,说:“她来看我,在— —”玛丽用力想了好久,显然,她是想找个合适的词语,“在医院。 “哦,什么时候?”弗朗西丝有些不安地问。 “几个星期之前。”拉切尔随口答道。 明白了。几个星期前,拉切尔是到这来看玛丽,而不是和什么男朋友在一起。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弗朗西丝紧张的心情愈发变得不安。玛丽很可爱,弗朗西 丝可以理解为什么拉切尔喜欢玛丽,但是她却无从知道这种偏爱的必要性。显然, 拉切尔决意要在今天给她一个解释、一个答案。但是为什么她迟迟不肯开口? 在返回修道院的路上,弗朗西丝故意走在前面。她不想和母亲以及玛丽走在一 起,她和她们并不相融。母亲和玛丽好像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整体,而她并不属于这 个整体的一部分,她为此有些尴尬。 “玛丽,你先回姥娘那去,我待会再去看你。 “你会在这喝下午茶吗?” “可能会。看情形再说。” 玛丽再次吻了拉切尔,然后一个人走开了。弗朗西丝注意到,玛丽大腿的肤色 有些斑驳。她看着母亲,勉强挤出个微笑:“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 “我,我想先和你谈谈,然后再去见院长。” “和我谈谈。妈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整天你都不肯开口。” “我是想让你先见见玛丽。” “为什么?玛丽和你是什么关系?我一点都不明白。” 拉切尔怔怔地看着玛丽走进修道院,直至她的身影从门口消失。沉默了一会儿, 终于,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身面对着弗朗西丝,说道:“玛丽是我的女儿,我的女 儿。也就是说,她是你的姐姐。” 弗朗西丝大发雷霆。母亲的作法令她恼火,与此同时,她的心中有种无地自容 的羞辱感。难道她会为有这样一个残废姐姐感到耻辱?弗朗西丝知道,这种想法十 分龌龊,而且她也绝不是那种人。她参与过很多慈善活动,也与患有智力障碍的残 废人有过接触。她为他们组织活动,筹集资金,从未嫌弃过他们。她想方设法和他 们沟通,对他们的养护人和家庭以及他们所背负的沉重的负担怀有无比的敬意。然 而,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为什么她会感到恶心?为什么她会对母亲怀有如此之大 的敌意? 回家路上,车流十分拥挤。弗朗西丝一边小心翼翼地驾车行驶在A30 公路上, 一边对拉切尔说:“其实,并不是因为玛丽本身,而是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向我隐 瞒她的存在,对这一点,我无法接受。我不明白,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我父亲知道 这件事吗7 ” “他不知道。”拉切尔的语气很平静,“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你真相。后来, 你父亲去世了,但那时候再讲给你听,已经为时太晚。” “嫁给一个人,你怎么可以向他隐瞒有孩子的事实?这怎么可能?太可怕了— —” “弗朗西丝,我结婚时,那个年代的情形和现在不同。你根本想像不到。我父 母从来不提这件事,他们也不允许我讲出去。玛丽出世时,我只有十八岁,没有工 作,没有地位。那是我犯下最愚蠢的错误。玛丽的父亲年纪和我相仿,他和他的父 母拒绝向我提供任何帮助。在那个年代,像我这样的女孩子,无论学什么,做什么, 目的只有一个——结婚。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学校毕业之后用不了多久,只要你的 长相不是太难看,脾气不是太古怪,就可以找到一个人嫁掉。” “那些男人不喜欢二手货,对吗?” “你说什么?”拉切尔脸色苍白,神情十分严肃。弗朗西丝知道,她刺伤了母 亲,但还是忍不住要去伤害她。惟有如此,她内心的愤怒才会稍稍缓解。 “如果我父亲知道你有孩子,他会取消婚约。所以,你对这件事只字不提。我 的上帝。” “弗朗西丝,请你尽可能理解我当时的处境。那时的生活与现在截然不同。一 个未婚妈妈是不会被社会接纳的,包括那个小生命。更何况,她又有智力障碍,根 本没有她生存的权利我没办法养活自己和玛丽,我的父母也帮不上忙。玛丽有残疾, 没人肯收养她,惟有将她送到教会,这是惟一的出路。” 弗朗西丝沉默了,她尽量想表现得理智一些,公道一些。终于她说:“或许我 没办法理解你那个时代,但它是一个小生命,有做人的权力,而你却隐瞒她的存在, 假装她根本不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没有,我一直在尽力照顾她,一直。” “你欺骗你的丈夫和女儿。这种行为很不道德。” “这不公平。” “或许在你看来,这种评价是不公平。但是在我眼中,这就是事实。不仅如此, 你竟然将这件事告诉巴德,我的丈夫。如此可怕肮脏的事情,他是除你之外推一的 知情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妈妈?你怎么可以将他牵扯进来。” “我本不想这样。我一直想保持这个秘密,但是,他逼我一定要讲出来。我想, 他多少已经猜到一些。” “什么时候?” “他去修道院的时候。” “巴德去过那间修道院?和你一起去的?他见过玛丽?” “是的。” “什么时候?” “几个月前。就是那次,我对他讲了真相。” “上帝,我想我不能再听下去了。” “我没办法。我需要钱,而他坚持要亲眼考察之后才会做决定。” “这是他的做事风格。这么说,他到了修道院,但他对我只字未提,你也从没 对我讲过。你们两个知道全部真相,却从不透露一个字。上帝,我简直就是个白痴。 他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亲爱的——”拉切尔用手轻轻拍拍弗朗西丝的手臂,弗朗西丝毫不客气地将 拉切尔的手甩掉。 “这件事很严重,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过去的。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在玩弄我的 婚姻。我希望你能真正明白这点。” “我没有玩弄你的婚姻。喂,你开得太快了。” 弗朗西丝没有理睬拉切尔。 “让我的丈夫和你结为同党去隐瞒这样一个事实,这难道不是在玩弄我的婚姻 吗?至少在我的字典里,我是这样解释。你做出这种事我很展惊,也很惊奇巴德竟 然答应。” “弗朗西丝,你太激动了。” 拉切尔为自己斟了一杯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