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巴德,亲爱的,公司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并非所有人都有勇气向巴德讲这句话,包括他的员工,他的孩子们,甚至他的 太太。至少他们会认为,讲这种话的人,如果不是鲁莽得可以,便是疯得可以,而 且,他们也深知这句话将会带来的后果。等待他们的只有巴德的大发雷霆,矢口否 认。他会毫不客气地把讲出这句话的人赶到门外,会质问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 什么只会讲废话而不能提出些建设性想法。 然而,拉切尔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在别人怯步不前的时候,拉切尔往往只需 要百分之五十的胜数,便会很乐观地去迎接任何困境。现在,她看着巴德那黯淡无 光的面孔(巴德比以前瘦了许多),看着他那充满血丝布满阴云的双眼,他那微微 颤抖的双手,以及充满疲惫的声音,拉切尔执意说出刚才那句话。巴德死死盯着拉 切尔。拉切尔依旧稳稳地坐在巴德的办公室里,脸上挂着详和的微笑。巴德面带愧 色地承认了,他说可能将要面临一生中最大的难关,然而,这些与拉切尔并不相干, 他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讨论这件事。 “真遗憾。无论有多大的困难,如果能和别人谈谈,或许会有些帮助。” “没有人能帮我。” “为什么? “拉切尔,办果你再这样没完没了地问下去,我就不得不请你离开我的办公室。” “好吧,如果你真要那样做,我会立刻离开这里。”拉切尔不慌不忙地说。 “不过,我是个很好的谈话对象,你会有异想不到的收获。我向来处惊不乱。” “我希望,弗朗西丝没有找你谈过什么。” “没有。”拉切尔丝毫不回避巴德的目光。她根本不想和我讲话。“ “因为玛丽?” “是因为玛丽。我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强烈。虽然我知道,这件事对她是个 打击,会刺痛她,但我以为她已经成熟了——” “她对我表现得相当成熟。” “是吗?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知道全部情况。她处理得恰到好处。” “我很高兴她能这样。我一直没有和她联系。不过,我很抱歉,如果你们之间 因为这件事发生不合,我真的很抱歉。” “看来,这件事并没有影响我们的关系。好了,让我们回到正经事上。我们还 有生意要谈,不要浪费时间。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会在今天一早见到你。估计 玛西亚本没想安排这次见面,显然是她疏忽了。拉切尔,你很会说服人,或许应该 请你加入我的董事会。” “谢谢你的盛情,也谢谢你能抽出时间来见我。银行方面下了最后通知。现在 那家修道院又接到另外一份报价,银行要求我们四十八小时内做出答复。我必须给 他们一个明确的意见。” “我懂了。拉切尔,我知道这个地方对你很重要,但是它的财政状况一团糟。” “你该不是想退出吧!”拉切尔紧张得几乎讲不出话来。 “你讲得不全对,只是我想推翻原先的计划。你应该看过这份报告,简直是一 塌糊涂。那个地方需要彻底重建,收养院里的人们要么在施工现场住下,但生活环 境会十分糟糕,要么,他们得在原来的修道院里等上相当长一段时间。这两种方案 都不可行。 “院长或许可以让他们多待一段时间。 “她恐怕必须这样做,即便我的规划得以实施,她也必须多收留他们一段时间。” “”你已经有规划了?“ “是的。问题是,用来修缮修道院的费用足以盖好几幢现代化别墅或是公寓。 我明白那家修道院在你心目中的位置,充满罗曼蒂克,是一个美丽的梦。但是,对 你来说,最最重要的应该是那些住在收养院里的人,对吗?他们并不在意他们的住 处是否呈现十五世纪风格,亦或是——” “他们或许会在意。 “拉切尔,求求你,我没有时间听你讲傻话。如果建造新的现代化大厦,我们 便可以找到资金,我自己就有能力筹措。但是,如果想让我恢复修道院古老的风貌, 我无能为力。按我的规划行事,快捷且容易许多,他们最终可以有一个适合他们的 场所。 “那你打算将修道院怎么办?” “拆掉它。” 拉切尔打了个哆噱。想到那所散发着无限较力的海边修道院,那座数世纪以来 为人们提供爱心与安宁的修道院将于瞬间被崩解,被一排现代化的大楼所替代,拉 切尔感到一阵心痛。她能想像拔地而起的新厦将会和遍布伦敦大街小巷的楼房大同 小异,用黄砖红瓦砌成,用拉切尔的话讲,全部都是超级市场风格。整个山谷,她 心中的山谷从此将面目全非。拉切尔不敢再想下去。 “你的计划会得到批准吗!”拉切尔拼命抓住这最后一根软软的稻草,“我是 说不会有什么法令限制——” “我亲爱的拉切尔。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相信我,我知道该怎样做。 对于这点拉切尔深信不疑。“可是巴德,这样做太残忍了。那座房子那么可爱, 我们难道就不能——” 巴德耸耸肩。“没问题。不过,我的建议就是这样,如果你认为不合适,可以 马上离开这里。我再没有第二个方案供你选择。对不起。” 拉切尔知道巴德讲的是实话,他不是在和她做游戏。要么,按照他的意见建造 新房,要么谈判破裂。拉切尔深深吸了口气。 “好吧,我接受,我是说,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才会选择这套方案。” “好的,我敢肯定地说,我们的决定是正确的。我已经将这件事交待给玛西亚, 以后任何细节你只要和她沟通就可以了。如果有会议必须要我出席,我会参加,但 是要提前通知玛西亚安排。每一个步骤都要让我知道。我认为应该增加几名信托人。 我建议让彼得。巴伯也加入董事会。他对慈善工作很有经验,而且我们也需要一名 会计师。” “如果他愿意的话,再好不过。院长推荐了一名当地候选人,我认为很有必要, 你说呢?” “我也这样认为。好了,与玛西亚保持联系,她会随时接听你的电话。” “好的巴德我十分感激你,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巴德靠在椅背上,他十分认真地盯着拉切尔。“拉切尔,你怎么知道,我—— 好像遇上了麻烦?” “巴德,我曾嫁过一个人,他的一生充满各种各样的麻烦。因此,我清楚每一 种信号。”拉切尔站起身,她绕过办公桌,走到巴德身边,低下头在巴德的前额上 吻了一下。 “巴德。查宁,你是个难得的好人。弗朗西丝嫁给你是她的福份。” “上帝,这一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星期一的上午,阳光灿烂,伦敦市中心麦修安银行。戴斯蒙德。诺斯刚刚接到 一份报告,查宁公司再一次延期缴付利息。 “这已经是六个月来的第三次了诺斯先生。我想,应该让你知道这件事。我看 过会计师事务所的报告,虽然一切正常,但是——” “谢谢你,蒂姆,我马上看这份报告。” 戴斯蒙德。诺斯今天早上刚刚收到有关去西印度群岛度假的行程确认以及船票。 六个月后,他将和太太一起乘坐豪华游轮旅游。之后,他们会搬进西区的新家,戴 斯蒙德。诺斯刚刚在那里买了一座附带花园的别墅。如此好事成双,戴斯蒙德。诺 斯决定,在这段时间内不可有任何意外发生。他为米修安银行尽心尽力工作了四十 年,如今,是他收获的时候,不允许节外生枝。 戴斯蒙德。诺斯决定召集其他董事或者开会研究查宁公司的账目,时间定在下 午六点钟,这个时间对大家来说比较可行。 弗朗西丝刚刚从健身房回到家,莱姆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听到莱姆的声音,弗 朗西丝心里很矛盾,她既有些气恼,又惴惴不安地泛起一丝甜蜜。弗朗西丝夹着电 话坐到床上,脱下鞋子随意丢在一边。 “我只想和你说说话。” “啊” “你好吗?” “我很好,谢谢。你呢? “还好。就是有些孤单,你想我吗?” “怎么会呢,我不想你。”话虽这样说,但是弗朗西丝知道她非常想念莱姆, 想念他们之间的无所不谈,想念与他在一起时惴惴不安的心情,想念莱姆的吸引力 搞得她有些如醉如痴。 “真没良心。我可想你,你在干什么?” “我正坐在床上,刚刚脱掉鞋子。” “只是鞋子?我要在你身边,可以帮你把其它的东西脱掉。” “真的?”弗朗西丝笑了。“目前为止,我还只是刚刚脱掉鞋子。我刚从健身 房回来。” ‘俄知道。桑迪告诉我了。“ “桑迪,你和桑迪通过电话?莱姆,你不该这样做,太愚蠢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不应该这样做,她一向不喜欢我。” “瞧你,事情怎么可能两边都做得圆满。你说过我们是朋友,却又不让我给你 打电话,这样做好像不太合适。或者说,你已经认为我是超过一般意义的朋友?” “没有。莱姆,我不知道。我只觉得这样做很傻。” “我今天能见你吗?”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很忙。” “忙什么?你又要去见朋友?上个星期,你每天都在和朋友吃饭。求求你了, 弗朗酉丝,我们去野餐好吗?我非常非常孤独,非常想和你在一起。” 弗朗西丝犹豫了。她知道,新的一天对她来讲依然同往常一样,空虚、无聊。 保姆带凯蒂出去散步了,杰克去上学,之后会去参加一个派对。巴德恐怕又要工作 到很晚。她所要做的,是推销慈善活动宣传手册的广告版面。她想去做做头发,另 外还想去给大腿做美容。这就是一个拥有智慧的女人将要度过的一天。想到明天要 去爱尔兰,想到即将面对她已不再熟悉,已经变得异常疏远的巴德,想到那难堪的 沉默,弗朗西丝不禁怅然若失。 接着,她又想到,和莱姆在一起会多么开心,莱姆会逗得她哈哈大笑。那是一 种极大的诱惑,几乎可以令她丧失理智。然而,她必须说不。 “我很愿意,可惜,我不能去。真的不能,抱歉。 莱姆叹了口气。“你这个女人真难对付,好吧。不过,我还会试着邀请你,没 有你,我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 “莱姆你能活下去,而且必须要活下去。”弗朗西丝笑着回答。 “亲爱的,我不能。 “莱姆别这样称呼我。”弗朗西丝毫不客气地说。巴德从来没有叫过她“亲爱 的,”从来没对她用过任何呢称,听到莱姆这样称呼她,弗朗西丝心里甜甜的。 “对不起,弗朗西丝。我不能没有你,我们明天见面好吗?” “明天我要和我的丈夫去爱尔兰。 “哦,对了,你们出去庆祝生日。好吧,祝他玩得开心。这个老家伙,希望他 能明白自己有多幸运。你回来之后打电话给我。 “莱姆,我不会给你打电话。 “那,我就打给你。”莱姆的语气严肃了许多。“弗朗西丝,我没有办法。你 是不会理解的。 “霍普金。巴伯康贝,在南得文市。”格雷说道。 “你怎么写?” “不是我怎么写,而且这个字应该这样写——” “对不起,请重复一遍。 “对不起。”格雷无可奈何地说。真是的,他怎么会想到要纠正查号台接线员 的语法错误。“这样拼是霍一普一金。 “我不是问霍普金。”显然,接线员被格雷折腾得精疲力尽。我是问巴伯康贝 “怎样拼写。 “B —A 一两个B —A …” “好的,请稍候。 终于,电话里传来自动报号的声音,“您所查询的电话号码是0180377912…” 格雷喜不自禁地挥挥拳头。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多年了,他们居然还在老地 方,居然没有搬家。他兴奋得忘了对自动电话说声谢谢便挂上听筒。以往,格雷每 次查询电话号码之后都会对机械人的声音道声谢谢。他自己也知道,这样做法十分 荒谬,但是他习惯了。从小到大,他一直接受严格的礼仪训练。 “霍普金太太吗?” “谁呀?”电话里的声音很亲切。 “霍普金太太,请问霍普金先生在家吗?” “这会儿不在。请问是谁找他?” “我叫格雷唐森,他不认识我。我正在编写一部有关六十年代建筑业的书籍。 查到一些资料,里面有霍普金先生的名字,所以很想和他谈一谈” “唐森先生,我可以帮你转告他。不过,他很多年前就退休了,不知是否还会 对你有帮助。” “我希望能试试看,因为有人介绍说,他对这个题目相当了解。” “是吗?”对方的声音显得十分高兴。“我只能问问他,他现在不在家,去打 高尔夫了。” “谢谢。他好吗?我听说,他因为身体不太好才不得不提前退休。” “是啊,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当时,他犯过几次心脏病,感谢上帝,不是很严 重。自从他摆脱工作的压力,身体已经好多了。” “大好了,希望能尽早得到您的答复。谢谢您,雷普金太太。” 只有格雷自己心里明白,他对克利夫。霍普金的兴趣完全因为巴德。查宁。 回家的路上,拉切尔一边开车,一边在心里思忖,拆掉那间古老的修道院意味 着什么。她已经深深爱上了那座古老的建筑。她想起和玛丽,院长,以及巴德一起 去那里漫步。想起空气中的宁静、幽雅。想起教堂,以及一路铺洒到悬崖边的绿地。 她又想到玛丽,理查德,还有其他人,他们需要安全,需要生活在一起,需要和他 们所爱,同时又爱着他们,关心着他们的人住在一起。回到家拉切尔立刻打电话给 院长,详细解释她如何不得不接受巴德的建议,并且想听听院长的意见。 院长显得很开心。她说:“拉切尔这个建议不错,那里的马厩早已破得不成样 子。你认为呢?” 整个人早上,奥利弗一直埋头整理公关部近来的费用开支。他准备建议公司所 有的餐费采用公司的运通户口。这样,现金、支票以公司卡开支便可以分门别类地 作账。巴德。查宁急匆匆地从奥利弗的小屋门前经过,径直走进彼得。巴伯的办公 室。他看上去有要紧的事情。经过奥利弗的办公桌时,巴德手里的一叠文件中掉出 一样东西。奥利弗弯腰捡起,原来是一支纯金自来水笔。奥利弗朝彼得的办公室里 望了望。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只见巴德正在他的文件中翻找着什么,奥利弗心想, 显然他是在找那支笔。于是,奥利弗轻轻敲敲彼得的房门,走了进去。 巴德和彼得没有听到敲门声,巴德正靠在彼得的办公桌前,他在电脑键盘上敲 了几下,然后指着屏幕示意彼得注意。彼得摇了摇头。 “能否动用一下海外贴户?用安第列斯群岛那个?或许会有些帮助。” “彼得我不想动用那些账户。” “为什么?” “那些账户,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保险。奥利弗?你他妈的在那干什么?” 巴德突然发现了奥利弗,奥利弗被巴德如此强烈的反应吓了一跳。 “对不起,查宁先生,我找到——” “我不管你找到什么,别他妈的鬼鬼祟祟地到这儿来。出去,立刻出去。除非 让你进来,否则,永远待在外面。” “对不起,查宁先生,非常抱歉。” 奥利弗迅速离开彼得的办公室,小心地关上房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全身 发抖。巴德。查宁是个魔鬼。有这样的父亲伴她度过童年,克丝汀今天的行为也就 不足为奇了。 “是唐森先生吗?” “是我。 “唐森先生,我是克利夫。霍普金。我太太说你找过我。是关于一本书的事, 是这样吗?” 五分钟后,格雷放下电话,脸上洋溢着微笑。 “不久的将来,你要称呼我巴德。查宁了。”格雷得意地对翠西说。 “你说什么?”翠西没听懂格雷在讲什么。 “弗朗西丝,你好像不太开心。我给你讲个黄色笑话,好吗?” “巴纳比,我没有不开心。”弗朗西丝正和巴纳比一起吃午饭。如果真的不开 心,仅凭一个笑话也无法让我忘记烦恼。“ “我想听。”杰克在一旁说。“你讲吧,巴纳比明天我可以讲给同学们听——”。 “巴纳比,你要是敢对杰克讲这些,我就把你从房子里扔出去。对了,今天晚 上你有什么安排?你父亲很累,他需要安静。” “我不会让他心烦,我会乖乖地找个角落看书。” “巴纳比,你从来没安静过,也从来没看过一本书,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女性 杂志。” “就是那些露着胸,露着屁股的书?它们很有趣。”杰克说。 弗朗西丝气得脸色通红。“巴纳比,你是不是给杰克看过那些杂志?太不象话 了,我不能——” “不是他的错。”杰克老老实实地承认:“是我自己偷偷溜进他的房间去找虫 虫时——” “什么虫虫?” “我从隧道里挖出来的。我把它们藏在巴纳比的房间里。因为保姆不喜欢它们。 连巴纳比都不知道,是选给爸爸的生日礼物。” ‘在你的房间里同时发现虫子和女性杂志,你认为哪一样更好些?“巴纳比忍 不住哈哈大笑。 “说实话,有时候我觉得待在这个房子里我会疯的。” “你是这个房子里最清醒的人。”巴纳比轻轻抱了抱弗朗西丝,说道“我要出 走了,会很晚回来。我要和蒙娜奇一起去俱乐部。还记得她吗?有一双玉腿,大大 的——我是说眼睛。” “你是想说乳房。和杂志上一样大。”杰克说。 “杰克,到保姆那去。” “巴纳比,你认为保姆的乳房大不大?在她的衬衫下面!”杰克又问。“巴纳 比,”弗朗西丝说:“请你立刻将那些杂志扔掉。” “我会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进我房间。还有,弗朗西丝一”什么事,巴 纳比?“ “如果明天之前,我见不到你,祝你们好运还有父亲的生日。”巴纳比的蓝眼 睛里闪着可爱的光芒,显得若有所思。抛开他身上的一切缺点,巴纳比是个善良且 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谢谢你,巴纳比。” “她妈的!”简狠狠地放下电话。“妈的!对不起,奥利弗。原谅我讲脏话。” 奥利弗朝她笑笑。“我听过比这更难听的话。出了什么事?” “是那些该死的文件,巴伯先生让我找家公司将它们装钉一下,明天上午有个 十分重要的发布会,需要这些资料。可是,他们到现在还没搞好,让我明天早上八 点半去取,可是我得送孩子们上学,根本去不了。上帝,要是巴伯先生知道这件事, 他非吃了我不可。” “我可以替你去拿。”奥利弗说。 “奥利弗,我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 “为什么不能?何况,我又不需要送任何人上学。” “奥利弗,你真好。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等我想出来再告诉你。那间公司在什么地方?” “这是地址,你真的能行?” “没问题。” “太好了,谢谢你!” 弗朗西丝一个人边吃晚饭边看电视。巴纳比走进她的房间。巴德今晚要出席宴 会,他打过电话,告诉弗朗西丝他不会太晚回来。巴德的情绪依然怪怪的,十分冷 漠,弗朗西丝强压着怒火。她很担心,不知道明天会是怎样一番情形。弗朗西丝在 心中暗暗祈祷奇迹发生,祈盼她与巴德能够恢复往日的亲密。她害怕会发生任何意 外,害怕精心准备的计划落空,或者被误解,害怕已经糟糕的局面愈发变得不可收 拾。巴德在一天天地与她疏远,弗朗西丝猜不出巴德对这次计划会有何反应,满意 亦或不满?她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并且给酒店挂了电话,吩附他们在她预订的 房间里摆上冻好的香槟,鲜花,并预订了一部汽车。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 有祈盼,希望最好的结局能够出现。 “喂,巴纳比。今晚过得好吗?” “一般。不好不坏。” “我还以为你们在热恋。” “我是很热。不过,却碰上个冷血动物。” “真不幸。来,喝杯酒。” “谢谢。”巴纳比接过酒杯中酒,一饮而尽,就像喝牛奶一样轻松。他将酒杯 重新斟满,笑着对弗朗西丝说:“要是我能和你到爱尔兰,那该多好。我们一定会 非常非常开心。” “你是说我和你父亲在一起会不开心吗?” “至少没有和我在一起时那么开心。”巴纳比颇为自信地说。弗朗西丝被逗笑 了。 “好吧,如果发生任何变动——” “估计不大可能。” “生日快乐,巴德。” 天刚蒙蒙亮,弗朗西丝就再也睡不着了。她一直在提心吊胆。看到巴德醒来, 弗朗西丝连忙向他祝贺生日。 “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生日快乐。”弗朗西丝起身吻了巴德,巴德只草草地应付一下。“今 天是你的生日。” “上帝,这是真的?我忘得死死的。”巴德不安地朝弗朗西丝笑笑。“谢谢你, 怎么——” “爸爸生日快乐!”杰克突然闯进屋里,一下子蹦到床上,扑进父亲怀里。 “祝你特别特别开心!” “谢谢杰克,我都是个五十四岁的老头子了,还过什么生日。” “要过生日,每个人都过生日,所以才会变老。” “说得有道理。有什么礼物送给我?” “有。我自己做的,这就去拿。” 很快,杰克捧回一个果酱瓶,里面装满泥土。 “真好看。”巴德说,“这里面是什么?” “这里间蚯蚓房。”杰克得意地说。“里面有好多蚯蚓。爸爸,你吃饭或者吃 东西的时候就会看到它们。它们也要吃饭,不过,它们吃土,吃进去再吐出来,很 聪明的。 “这件礼物真好。”巴德认真地说,“我要永远保存着。” “你不能总是留着它们。它们会死的,不过,你可以再放新的进去。我可以帮 你捉。” “谢谢你,非常感谢。”巴德微笑着将脸转向弗朗西丝。“你是不是也为我准 备了意想不到的礼物?” “不是手工做的,但是是亲手准备的。在这——”弗朗西丝递给巴德一个信封。 然而,她此时的心情与两个月前所想像的已经大相径庭。 “是什么?一双旱冰鞋?”这是巴德家传统的口头样。“不大像,信封大扁了。 车票?上帝,是飞机票。是我一直想——弗朗西丝你真好。可是——” “怎么了?”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还有一个半小时。从这里去机场。一切都准备好了。” “弗朗西丝。”巴德的声音不大对劲。难道是责备?弗朗西丝从来没有想到过 这种可能。她一直以为,无论怎样,巴德都会丢下一切和她出发。“你应该知道, 我不可能扔下这里的一切。我要开会,要见客户——” “你没有约会。”弗朗西丝开心地说。“一切都已经取消了。” “可是——” “打电话给玛西亚。让她重新安排你的日程。你现在惟一要做的就是拿起包, 跟我走。 巴德看着弗朗西丝。弗朗西丝读懂了他的眼神。他不太高兴,不太情愿。但是 最终,他还是让步了。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既然如此,我只有从命——” “巴德,”弗朗西丝显然被刺伤了。“我还以为你会——” “是的,不管你怎么想,我必须说,你让我措手不及。” “好了,现在,我要去看看凯蒂,半小时之后,我们吃早餐。” “好的,半小时之后。”巴德心不在焉地答应着。他正忙着翻阅一些文件,昨 天晚上临睡前他还在床上看这些东西,弗朗西丝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出房间。 早餐吃到一半,电话响了,是维多利亚打来的。 “这小家伙想得真周到。”巴德说。 杰西也参与了策划这次爱兰尔之行,她给巴德打来电话。很多朋友寄来生日卡。 其中一张来自特瑞萨。布斯。“上帝,这可真是出人意料。”另外,奥利弗代表米 兰达和赫沙。克拉克寄来贺卡,拉切尔也寄来卡片。有一张卡片,巴德看过之后脸 拉得很长,随手塞在报纸下面。弗朗西丝认出那上面又大又宽的字体,是克丝汀的 笔迹。 巴纳比蓬头得面地走进餐厅,他的礼物也是一张生日卡。信封上的墨迹尚未干 透,显然他一大早才急匆匆跑到附近小店去买。 “嘿,爸爸,生日快乐。” “谢谢,巴纳比。每个人都记得我的生日,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爸爸!你这样说就好像我们真的会忘记你的生日。” “我是不想让你们忘记”,巴德取出贺卡,画面上有一个人背着一套高尔夫球 杆。有一行金色的字:“好爸爸,生日快乐。” “真不错。谢谢。” “不用谢。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等你回来的时候,礼物就到了。” “你想得很周到。谢谢。你是说我从哪儿回来?” “爱尔兰呀。”巴纳比脱口说道。“糟糕,我不说……” “讲出来吧,没关系的。”弗朗西丝说。 ‘上帝。有多少人参与这次计划片巴德看着弗朗西丝,他显得十分开心。“好 了,我得去收拾行李,我还有多少时间?” “半个小时,霍顿会来接我们。” “我会准时的。” 巴德离开餐厅。谢天谢地,他总算答应去度假。或许他不是很开心,但毕竟他 们两个人可以单独在一起。或许,一踏上旅程,巴德就会放松下来,尽情享受这个 假期。 弗朗西丝看看窗外。天气好极了,碧空如洗,绚丽的阳光直射着花园。凯蒂的 婴儿车被推到花园里,并且支起遮阳罩,弗朗西丝看到凯蒂的两只小脚不停地摆动 着。杰克骑着童车在厨房里到处乱窜,不时发出怪叫声,他朝弗朗西丝哈哈大笑。 “妈妈,小心别碰到我。” “不会的。”弗朗西丝看着杰克脏脏的小脸,乌黑闪亮的头发,看着他那结实 的小腿用力踩着车蹬,她的心里涌起无限爱意。 “祝你好运。”巴纳比轻轻吻了弗朗酉丝。“一切都会好的。” “谢谢你。你要出去?” “我还要回房睡会儿。” “好吧。再见,巴纳比。” 巴纳比回房间了。弗朗西丝从报纸下面找出克丝汀寄来的生日卡。“生日快乐。 我非常非常抱歉。爱你的克丝订。”可怜的克丝汀。巴德应该原谅她,她还年轻, 需要宽容。弗朗西丝决定,等巴德放松下来,等他们的关系恢复以往的亲密之后, 她要劝劝巴德。 弗朗西丝听到电话铃响。是从巴德书房里传出来的,接着,她听见巴德从楼上 跑下来,到书房接电话,她听到巴德很快放下电话,接着是长时间吓人的沉默。然 后,她看见巴德脸色苍白,毫无表情地走进厨房。他已经穿好西装,手里拎着公文 包。他看了一眼弗朗西丝,眼中好像喷射出怒火。 “对不起,我不能去了。” “什么?可是巴德——” “弗朗西丝,我已经道过歉。我不能去。”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 “这个——情况很复杂,现在来不及向你解释。如果有时间,我回头再打电话 给你。” “巴德,你不能——不能就这样走。如果你有事情不能来,我能理解,但是, 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应该告诉我。” 巴德没有讲话。他只是看着弗朗西丝,好像在权衡是否应该对她讲出他并不想 讲的实情。终于,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一家信贷银行出了点问题。”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样的问题。”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已经说过,情况十分复杂,我没有时间向你—一解释。 如果可以的话,我以后再告诉你。” 弗朗西丝一言不发地盯着巴德。她在仔细品味眼前的感受,在想,她是不是应 该有所反应,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反应,她终于忍无可忍,不单单因为失望,因为旅 行不得不被取消,两个月来的精心策划成为泡影,更多的是因为她无法忍受巴德再 次将她拒之门外。他不想占用哪怕一点点时间向她解释。在他眼里,生意上的事情 是属于他个人的另一份生活,与弗朗西丝无关。他不准备与弗朗西丝分享,更不允 许她参与进来。 “如果可以的话。”弗朗西丝用嘲讽的语气对巴德说。“很好,巴德,如果可 以的话,算了,不用费心了。我可不想让你浪费宝贵的时间。” “妈的,别再这样幼稚,好不好。” 弗朗西丝没有讲话。 “对不起,我会让玛西亚将订房取消,她可以为我们另外预订一个时间,好不 好?” “不好。不用重新预订,我没有兴趣。你走吧,巴德,再见。” 巴德走了。弗朗西丝看着他的背影,长久以来隐藏在心底的不安再次袭上心头。 弗朗西丝突然清楚地意识到,有很多事情,她不应该知道,他不允许她知道,她惟 一能做的便是按捺住探究的心理,绕过这些未知。想到这里,弗朗西丝犹豫了。她 知道,如果她一味坚持要找到答案,等待她的不仅仅是痛苦,或许会有危险。终于, 她做出违心的选择,她决定绕道而行。 弗朗酉丝回到自己的房间。她需要安静,让头脑清醒一些。电话铃响了。是莱 姆。 “嘿!”莱姆小心地问“有没有不愉快?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去了。没有不愉快。” “真的?倒底出了什么事?想不想说给我听?” “想。” 奥利弗取了文件,他正站在伦敦墙拐角处等计程车,突然发现巴德的汽车停在 特雷渣特外面。巴德从车里跳出来,急匆匆地走进大楼。特雷渣特是美国最成功的 投资银行之一。同其他美国银行一样,特雷渣特开始涉足伦敦市场。最近,其新任 总裁从纽约飞来上任,他表示,“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立志要在伦敦市中心建立 起同美国华尔街相媲美的金融中心,此言一出,立即引起广泛关注。奥利弗觉得有 些奇怪。巴德到这里来干什么?一定是来谈新生意。上帝,这家伙从不肯放慢脚步。 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在猜测查宁公司出现了问题。 奥利弗回到查宁楼。简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奥利弗为自己冲了杯咖啡,然后 坐在办公桌边研究市场行情。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克丝汀。 “嘿!你好吗?” ‘不错,谢谢你。“奥利弗说。 “今晚想不想去看电影《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大家都说这部片子很好看。” “好啊。只要我不加班。现在公司里乱糟糟的。” “怎么会呢?我爸爸和弗朗西丝去了爱尔兰,公司里应该很安静呀。” “他不在爱尔兰。半小时间,我亲眼看见他去了特雷渣特。” “真的?这就怪了。特雷渣特是什么地方?” “投资银行。很知名,一向以投资高风险项目著称。明白了?” “不是很清楚,管他呢,我们说好今天去看电影?” “好的。谢谢你的电话。” “很荣幸。” “是我的荣幸。”奥利弗放下电话,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格雷决定给克丝汀打个电话。他认为有这个必要。他们是朋友,打个电话问候 一下是件很正常的事。他不想就这样没有礼貌地切断同克丝汀的往来。 “嘿!” “嘿,格雷。”克丝汀的声音有些尴尬。 “我,我只想问候一下,看看你好不好?” “我很好,谢谢你。” “那就好。” 沉默。 “工作还好吗?” “哦,还好。” “喜欢这份工作吗?” “非常喜欢,还得谢谢你的帮忙,比为我父亲工作好多了。” 看来,这个电话效果并不理想,格雷不想立刻草草收线,他总要发掘点有价值 的东西。于是,他问克丝汀,“你父亲怎么样?道格拉斯不在了,他恐怕要适应一 段时间。” “我想是这样。”克丝汀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他现在在伦敦吗?” “我想他在。今天是他生日,他本来应该去爱尔兰,是弗朗西丝为他准备的一 份意外惊喜。可是奥利弗说,你还记得在葬礼上见到的奥利弗克拉克吗?他说刚刚 在市内见到我父亲。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好像去了一家什么银行?” “真的吗?”是条十分重要的线索。“你还记得是哪家银行吗?”格雷装出很 随意的口气问。“我正想找你父亲呢。” “嘿,不记得了。奥利弗说是一家很大的银行。” “特雷渣特?” “对,对。抱歉,格雷,我得走了。回头再给你打电话。” “好的,再见,克丝汀。”巴德去了特雷渣特。意外的发现令格雷激动不已, 他没有注意到克丝汀的口气是冷冷的。 阿兰。费勒一边吃着意大利沙拉,一边琢磨着应该如何和日本股票交易所进行 一番教量。正在这时,格雷。唐森打来电话。格雷问他,如果有人告诉他,巴德一 早去特雷渣特应该如何看待这件事。 “伙计,有好戏看了。我回头答复你。”费勒说。 弗朗西丝临近黄昏时分回到家,她颤巍巍地泊好车,急步跑上台阶,推开房门, 心里暗暗祈祷,但愿没有人在家。然而,她的心愿落空了。 “嘿,你好吗?”巴纳比正在厨房里,他问弗朗西丝。 “我很好,谢谢。” 巴纳比慢悠悠地从厨房里走出来,咧着嘴朝弗朗西丝笑了。很快,他便发现弗 朗西丝的神情不大对劲。他关心地问:“你看上去不大好,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 “真的?” “当然。” “我刚在想——”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爸爸没能和你去爱尔兰,我想你可能会——” “可能会怎样?”糟糕。弗朗西丝自己都听得出来,她的声音颤颤的,极不自 然。 “当然会不开心了,弗朗西丝,我替你难过。” “巴纳比,我真的很好。正如你所说的,这不是件大事。” “那就好。”巴纳比耸耸肩,转身走开了。显然,弗朗西丝不肯向他讲心里话, 他有些伤心。弗朗西丝跑上楼去,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巴纳比不会看出破绽,更不 会猜到弗朗西丝刚刚做了些什么。她刚刚去见了另外一个男人。那个人不是她的丈 夫,尤为不齿的是,他是她丈夫的儿子。她在他面前哭了,她倒在那个男人的怀里, 被他吻了一遍又一遍。她无法抗拒欲望的引力,于是,她也吻了他。之后,那个男 人的双手抚摸她的头发,她的面颊,她的前胸。他在弗朗西丝耳边讲了许多既可怕 又很撩人心魄的话。“弗朗西丝本想压抑自己的冲动,但他最终还是承认了她对那 个男人的渴望与柔情。她向他,也向自己发誓,再不可以出现这样的情形,但是, 她知道,他们之间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阿兰。费勒耐着性子听着电话。他新结识的女友正在翻来复去地陈述着取消今 晚约会的理由。阿兰终于忍无可忍地请求她不要再讲下去,他现在需要工作,他愿 意在一两周后请她到巴比都吃晚饭。阿兰的工作性质比较宽松,很多生意是在酒吧 或餐厅里完成的。但是,今晚,他必须做完一件事情。在短短的三十六小时之内, 他将和另外几位年轻的冒险家为交易所挣进大笔收人,由此所得的奖金则足以让他 们带着女友到巴比都这样顶顶高级场所尽情享受一番,而且不仅仅只去一次康宁斯 通银行,斯德哥尔摩总部,董事会议室。经过一整天马拉松式会议,临近午夜时分, 银行董事致电巴德。查宁,十分歉意地表示,尽管有言在先,他们仍不得不在四十 八小时之内收回原先提供的贷款。另外,通过伦敦内线传来的消息,麦修安银行也 已做出同样的决定。 银行执行总裁回到家,向太太讲了这件事。他很惊异,查宁先生对此决定的反 应竟然如此平静,尤其出乎意料的是,查宁先生在目前的形势下,好像毫不怀疑他 力挽败局的能力。 总裁表示,他当然希望查宁先生回天有术。不仅仅是银行,就连总裁个人的威 望也都睹在查宁公司身上,一但查宁公司崩溃;他们会一损俱损。总裁太太微笑着 安慰丈夫,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