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格雷,你看上去好极了。皮肤也晒黑了。难以想像你究竟有没有工作。” “那么你呢?”格雷轻声地反问。 “我当然在埋头苦干。”翠西一边抗议,一边在格雷眼前晃晃双手,“瞧,我 已经骨瘦如柴了。怎么样,这次旅行还好吧?” “非常好。而且,故事越来越精彩。现在,我要约见几个人。从查宁先生开始。” “懊,我还以为你已经和他通过话了。他的态度很嚣张。你收到我留的口信吗 2 ” “什么口信?我没收到过。” “真抱歉。我确实在你住的那家酒店留过言。” “我确实没有收到。算了,你想告诉我什么?” “你走的那天,巴德。查宁来过这儿。他说让你少管他的闲事。还说他有最好 的律师。” “真可笑。” “之后他又来过电话,说是有急事和你讲,让你回电话给他,所以,我就给你 挂了电话。” “你就不动脑筋想一想,如何确保我收到你的留言。真是没用。” “格雷,我怎么知道——” “你动动脑子好不好?算了,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麻烦你帮我接通他的电话。 我想你有他的号码。” “可是——我没有。我将号码转交给酒店之后就把它扔掉了。不过,那是艾灵 顿的号码,我记得——” “你从来记不住这种事情,巴德。查宁不住艾灵顿,好了,我这儿有——妈的。” “怎么了?” “我把电话簿忘在家里了。没关系,我可以问克丝汀。替我接通她的电话好吗?” 听到格雷的声音,克丝汀吓了一跳。她柔弱地说:“哦,你好,格雷。” “你没事吧?” “嗯,没事。我很好,谢谢。” “你的声音听上去不是很好。据说你前几天不舒服。怎么了?” “没什么,一点小毛病,已经好了。”沉吟了一会儿,克丝汀问:“你怎么样?” “很好,谢谢。是这样,可不可以将你父亲家的电话告诉我?” “干什么” “别这样,克丝汀。我给他家打过好多次电话,同你继母也谈过。只是今天我 将电话号码忘在家里。他给我打过电话,说有事情要同我讲。” “是这样。好吧,电话号码是四五六三三三三。” “谢谢。希望你尽快康复。我们还可以一起喝酒,回忆美好往事。” “当然。” 格雷觉得,克丝汀的声音很不对劲。如果弗朗西丝在家,他打算问问弗朗西丝, 究竟出了什么事。 接电话的并不是弗朗西丝,而是拉切尔。她很快便记起格雷曾出席过道格拉斯 的葬礼。她还记得格雷衣着考究,十分迷人,他们曾倾谈了很久,谈论很多有关伦 敦各特色餐厅的话题。 “有什么事可以让我帮忙的?” “我想找您的女婿。他好像打过电话找我。” “是吗?他现在不在家,如果有事,你可以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上你——” “很遗憾,恐怕这个忙您帮不上。或许您可以转告他我来过电话。我现在在办 公室。 “你的办公室是?” “《星期日新闻》。他有我的电话。 “哦,我差点忘了,你是位记者。我真蠢。不过,他恐怕不会打给你电话,唐 森先生。他目前对报界充满敌意。这点可以理解。” “当然。不过,他确实找过我。而且他留过话,说有急事。 “既然如此,我会转告他你来过电话。他上次留言给你是什么时候?” “星期二。当时我正好出差。 “好吧。他很快就回来,我会立刻告诉他。对了,你最近有没有去过西康餐厅。 我觉得那里的菜品近来好了很多。” “没有。我本想请您女儿去那里吃饭,但是她谢绝了。” “她可真傻。 “谢谢您。她在家吗?我是说,弗朗西丝。 “没有。她要外出几天。我今天刚巧路过这里。好了,再见,唐森先生。” 拉切尔刚刚放下电话,巴德便走进门来。他又去见了律师,今天的神色看上去 好了一些。 “今天,菲利浦好像比以前乐观了一些。他和另一位大律师研究过了,我们还 有机会。 “他怎么讲?” “当然在这种情形下,每个人都明白言多必失,彼此都是心照不宣。你不可能 直言不诲地说,‘我做过这些事情。现在让我们看看如何能蒙骗过去。’而是应当 这样措辞,‘在他们看来,我做过这些事,而我确实对此事一无所知。’不过,那 位大律师很牛,他说这种事几乎没有可能拿到证据。这一点很关键,所以我感觉好 多了。刚才是谁来的电话!” “是那位迷人的唐森先生,你还记得他吗?” “记得。不过,我可不会用迷人这个字眼评价他,他想怎样?” “他想找你。 “我不想和他讲话。 “那你为什么打电话给他?” “我役打过电话,看在上帝的份上。 “他说你打过。说你有要紧事想同他讲。他讲得很像那么回事。” 巴德看着拉切尔。突然,他前额的青筋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有没有说我什么 时候打过电话给他?” “说过,星期二。 “上帝,我的天!” “上帝!我的天!”格雷放下电话,他问道:“翠西,你刚才说查宁的电话号 码是多少?是哪个区。 “是艾灵顿。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和我是一个区。 格雷又拿起电话,他拨通了特瑞萨。布斯的号码。 “格雷,你好!译西之行如何?” “天气很热。以后再和你详谈。麻烦你把莱姆。查宁的电话给我,好吗?” “当然可以。不过——” “我回头再跟你解释,对不起。 “弗朗西丝,亲爱的,我是妈妈。 “谢谢你还记得来电话。” “你说什么?” “妈妈,别装了,我知道你到巴德那儿去了,去安慰他,让他靠在你的肩上痛 哭流涕。这是第二次了。我感到恶心。妈妈,你不是去帮我,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别再来烦我,我是指你们两个。 电话断了。拉切尔看了看巴德。 “上帝,她太激动了。 “怎么了?” “我等会儿再跟你解释。现在,我得想想该怎么办。 拉切尔感到一阵心惊,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显然,弗朗酉丝给她的公寓以 及牙医诊所挂过电话,她的思维在一跃之下不难得出结论。拉切尔觉得眼下立刻打 电话给弗朗西丝于事无补。她想了想,给院长挂了电话。 “院长,我很抱歉不得不打扰你,我现在急需你的帮助,十万火急。 “我会尽力的。说说看,出了什么事?” “我想让你帮我找到弗朗西丝,她现在情绪十分激动。请你找到她,对她说, 她误解了我,这是其一。其二,一定让她立即打电话给我。我在她伦敦的家里。是 有关莱姆。查宁的事。 “好的,我会想办法去做。” 好久好久,巴德和拉切尔都没有讲话。 终于拉切尔开口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去修道院见她一面,和她谈谈。拖得越 久,事情会越糟。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十分钟后,弗朗西丝打来电话。她的声音相当冷漠。 “是我,你想告诉我有关莱姆的什么事?是不是他打过电话?” “没有,弗朗西丝,听我说,你有没有对莱姆讲过什么?有关你和巴德的谈话?” 弗朗西丝好久没有作声,拉切尔全都明白了。终于,弗朗西丝问道:“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因为我们认为——我们觉得他可能会透露给你的朋友唐森先生。就 是那个在《星期日新闻》工作的唐森先生。 “这大荒唐了。”弗朗西丝的声音很低,但充满愤恨。“这是我听过的最荒唐 的事情。莱姆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我知道,他不会。你们在造谣,你们两个一起在 中伤他,目的是想伤害我。 “弗朗西丝,亲爱的,我希望你的话是真心。不幸的是,事实并非如此,告诉 我,你对莱姆讲过多少,还有——” 然而,弗朗西丝挂上了电话。 “妈妈,妈妈,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去海边?” “什么?哦,不行,杰克,现在不行,对不起,凯蒂还在睡觉。”凯蒂有些流 鼻涕,弗朗西丝不着边际地想,她应该为凯蒂擦擦鼻子。她在书包里翻了翻,没有 找到纸巾,只有为玛丽买的那包毛巾。没关系,玛丽不会在意。弗朗西丝从中抽中 一条,擦干净凯蒂的小鼻子。凯蒂在睡梦中稍稍动了动身子,便又睡熟了。 “杰克,宝贝,去找理查德玩。听话。我过会儿就去找你。 “好吧。 弗朗西丝慢慢地,慢慢地拨通莱姆家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是海蒂。 “你爸爸在家吗?”弗朗西丝问。 “对不起,他出去了。 “你知道他要多久才能回来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说要出去很久,去见一个人,然后去取我们的机票。” 小女孩的声音显得很兴奋。 “你们的机票?”弗朗西丝尽量掩饰自己的情绪,让声音显得友善些。“什么 机票?” “我们要去度假,全家人一起去,去西班牙。明天一早,很早就出发。你要不 要和哈克太大讲话?她是我们的管家。她现在在这儿。” “哦,不用了。谢谢你,再见。” 弗朗西丝感到自己已经麻木了。一切就像在演戏,一部十分有趣的电影。弗朗 西丝很快找出格雷。唐森的号码,给他的办公室挂了电话。他的助手告弗朗西丝, 格雷已经离开办公室去和某人见面,要她留下电话号码,以便唐森先生回来之后回 电话给她。直到此时,弗朗西丝依然感觉麻木不仁。 格雷和莱姆约好在美国酒吧见面,那里通常比较安静,尤其是正午十二点,客 人大多是些游客。格雷点了一杯马丁尼酒,慢慢地品味着。他本应喝点矿泉水之类 的东酉以保持头脑清醒,但是他的内心十分忐忑,需要酒精的安慰。不知为什么, 他隐隐感到不安。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大约十二点零五分,莱姆走进门酒吧。格雷从未见过莱姆本人,但看过他的照 片,都是些很久之前的老照片。莱姆的外形比格雷想像中好看得多,而且衣着得体。 他的身上还是有巴德的影子。父子俩有一双一模一样的乌黑的眼睛,以及一头黑发。 他们的头型,下巴的形状都十分相像。那是一个令人感到咄咄逼人的下巴。 格雷站起身,向莱姆伸出手。莱姆点点头,同格雷握握手,然后在他对面坐下。 “来杯马丁尼?” “好的。是这里最好的酒吧?我可喝不起。” 格雷为莱姆要了杯马丁尼,为自己要了杯矿泉水。莱姆显得十分轻松。 终于,格雷开口问道:“你想和我谈些什么?” “首先,我要你向我保证。我们这场谈话绝对机密,你不会向外界透露资料来 源。” “没问题,我向你保证。” “很好。据我所知,你正在调查我父亲的事情。” “是的。 “我相信你已经有所收获。” “在某种程度上讲,是这样。” “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发表这篇文章?” “可能会。” “你或许知道,我父亲的生意并非那么——廉洁。” “现在很少有绝对廉洁的生意,查宁先生。”天啊,格雷根本不喜欢这个男人。 “你是否知道有关慈善信托的事?是海外信托?在安第列斯群岛?” “有所耳闻。” “它的主要受益人是世界农业联合会。一块冠冕堂皇的招牌。” “是这样。” “我有可靠情报,查宁公司在信托中拥有的绝大部分股权已经被出售了。” “啊!” 查宁呷了一口马丁尼。“好酒。果然名不虚传。” “你能喜欢,我很高兴。” “是的,那些股权已经被出售。这一指令是在公司破产前五天发出的。从我父 亲的办公室发出。” “我明白了。”这是条新线索,一条爆炸性消息。 “你对此一无所知?” “不太清楚。” 查宁又举起酒杯。“另外,有一个和我父亲十分亲近的人——我不想说出她是 谁,不过,我能肯定你能猜得出来——我父亲要求她去撒谎,证明那天,当这个指 令发出去的时候,他不在办公室。” “明白。 “我想,你的文章可以加进新内容了。” “可能会,只是可能。” “好吧,希望这段文字能够出现在你的文章里,我可不想将这么好的情节浪费 掉。我很开心它能被公诸于世。唐森先生,你还有什么疑问吗?或许我能帮你解答?” “没有了。”格雷答道。他这是怎么了?一点都不觉得激动,一点都没有提笔 创作的欲望。他只感到恶心。 “我明天就要走了,要出去几个星期,所以,你将无法与我联络。这是我们之 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是的。嗯——你是怎么得到这些消息的,查宁先生?请你谅解。我必须知道 消息的来源。任何消息都有可能凭空杜撰。” “不是杜撰,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是从——这么说吧——是从马嘴里得来 的消息。更确切地讲,是匹好马。” “明白了。” 莱姆离开之后,格雷独自在酒吧里坐了很久。刚刚喝下去的那杯马丁尼好像在 他身上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于是格雷又另外要了一杯。他旁边坐着一对中年夫妻, 穿着一模一样的棉布T 恤,和牛仔裤,正在商量第二天是去牛津还是去其它什么地 方。 他们征寻格雷的意见,格雷说:“去牛津吧,那里充满文明气息。”于是那对 夫妻当即决定还是另寻他处。格雷没有理睬他们,叫了辆的士回到办公室。 “嘿,这次见面有意思吗?”翠西问。 “非常有意思。” “那就好。戴维要你马上去见他。另外,你能否给弗朗西丝回电话,她来电话 找过你。” “我就知道她会找我。” 格雷拨通电话号码。这是弗朗西丝的手机电话,通话效果很差。有好一会儿, 格雷只听到一片好似刀片以及瓷器相碰撞的声立日O “弗朗西丝吗?我是格雷。唐 森。” “哦,对,你能稍等一下吗?我得换个地方。”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弗朗西丝说道:“对不起,现在的声音清楚些了。” “你好像是在餐厅吃饭。” “没错。在修道院的餐厅。” “你在修道院干什么?” “说来话长,唐森先生。我必须问你一个问题,并且知道答案。求你了。” “说吧。”格雷知道弗朗西丝要问的是什么。 “莱姆有没有和你联络过?有没有向你讲过什么?关于我丈夫的事?” “我的确没办法解答你的问题。”格雷小心地说。 “这就是答案,对吗?” “就算是吧。” “明白了。我想,最好和你面谈。” “查宁夫人,千万不要,讲得越少越好。尤其是对你而言。” “我知道,可是——” “不要再提这件事,我是说不要来见我。” 电话里传来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很长很长。 “你没事吧?” “哦,——没事,我很好。” 又是一阵沉默。 “既然如此——”终于,弗朗西丝说道,“谢谢你打电话给我,我非常感激。” 弗朗西丝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但异常平静。 “你真的没事吗?” “真的,我很好。谢谢你。” “好吧。嗯——”格雷知道,他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但是,他又确实放心不下。 “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不过,我想知道,克丝汀好吗?她好 像有什么事?” “克丝汀?”弗朗西丝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解,好像她不知道克丝汀是谁。 “对,她生病了。据我所知,病了一段时间。是不是很严重?” “什么?哦,不。”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弗朗西丝才开口讲话。她的声音依然 显得神不守舍。“不严重。她只不过怀孕了。对不起,我得走了,唐森先生。再见。” 巴德和拉切尔飞车驶往得文。巴德驾车始终行驶在M4和MS号公路的外车道上, 油门一直被踩到最大。拉切尔不停地安慰着自己,至少这次去得文比上次乘直升飞 机要好多了。 巴德是突然决定要到得文去的。他当时大步走进屋里,神色严肃地命令拉切尔 立即出发,没有做任何解释。拉切尔也没有提任何问题。一路上,巴德不停地在打 电话,令时速已达一百二十里的行程更加惊心动魄。拉切尔只听见巴德在电话里训 斥玛西亚,责备她没有将一些表格之类的东西交给会计师;他告诉巴德。唐森,少 管他的闲事;然后又对奥利弗讲,他们的约会不得不推迟到明天,当然,这不是奥 利弗的错。巴德就这样一边讲电话,一边不时地将车驶进内车道以加速超过一辆在 他车前慢吞吞行驶的汽车。拉切尔不停地祈盼能有警车拦住他们,但始终不见警车 的踪影。莫非英国警察今天全都去看足球比赛去了? 巴德的情绪十分怪异。他好像全身心地专注在这次旅程上,专注在到达目的地 之后的事情上。他满脸的失望不见了。时而,他还会朝拉切尔笑笑。拉切尔感到不 解。当他们最终驶出M4公路时,巴德说了一句:“最起码,她现在该知道,他倒底 是个什么样的人。” 四点刚过,巴德和拉切尔便已到达通往修道院的小路,“巴德,看在上帝的份 上,这里又窄,又陡,随时会有拖拉机从对面过来。” 巴德咬着牙根,狠狠踩住刹车。汽车在山路坡道上行驶了一半,一辆大卡车满 载着稻草从山顶平地向下朝他们冲来。巴德大声地按着喇叭。 “巴德,求你别这样。它会把我们挤下去的。” “他可以退回去。否则,我得后退半公里。” “你必须后退。我想这辆卡车是退不回去的。” “它当然可以退回去。我不明白为什么它非要——” “它就是要这样。”拉切尔说。“因为你不是农民,你不住在这里,而且他的 车比你的大。好了,现在后退。” 拉切尔坐在巴德身边,看着他终于向对手让步。她在心里想Z.不知过去的五十 四年里,这种情形发生过几回。 汽车终于来到修道院。杰克一眼便看到他们。他的手里正捧着几个鸡蛋。 “爸爸,爸爸!”杰克朝巴德的汽车跑去。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手中的鸡 蛋跌落到地上。“你怎么会在这儿?爸爸,我会冲浪了。” “冲浪?”巴德从汽车里钻出来,他将杰克抱起,紧紧地拥抱他,然后看看地 上破碎的鸡蛋,问:“是谁教你冲浪?是修女吗?” “不是。她们不可以脱衣服。是巴纳比。还有一位老爷爷,他叫上校。他今天 带我去海边,教我冲浪。妈妈说——” “妈妈在哪儿?” “在她房间。她累了。” “你带我去她房间,好吗?” “巴德。”拉切尔在一旁说道:“还是让我先去。求你。” “那——好吧。” “爸爸,来帮帮我收拾鸡蛋。哦,对了,我做了一支弹弓。如果你愿意,可以 拿去玩。我一直在练习瞄准射击那个——”杰克用手指指修道院正门上方的十字架。 “可是我一直射不到。” 巴德。查宁的脸上很少显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但是这次,他真的慌了。 “不管你怎样解释,我都不能原谅你。”弗朗西丝说。 弗朗西丝的样子十分可怕。她的眼睛红肿,整个人瘦小了一圈。 “为什么!” “别再装糊涂了。”弗朗西丝大声喊道。“你认为我应该怎么想?你向我撒谎, 偷偷摸摸地跑到伦敦去见巴德。当我知道你同巴德的亲密程度远远超过我,当我知 道他肯向你敞开心扉,对我却守口如瓶时,你认为我会怎么想?” “所以你觉得受到伤害,是吗?” “当然。太可怕了。你最先将玛丽的事情告诉他,而不是我。公司出事那天, 又是你待在他的办公室——” “这一切纯属巧合。我向你保证。” “你讲过很多次了。” “弗朗西丝,你知道吗?巴德最感到伤心的也正是这一点。你和莱姆之间的亲 密,而不单单是性的接触,让他难以接受。” “这么说,你们也谈到这个话题?你们之间无话不谈,我真为你们感到高兴。 毫无疑问,在你们眼里,我是个十足的傻瓜,幼稚、可怜。妈妈,我应该直言不诲 告诉你,在这件事情上,你也负不可推卸的责任。” “弗朗西丝,你完全误解了。” “听我说。因为巴德总是将我拒之门外,所以才会发生这一切。他什么都不肯 告诉我,不肯让我分担。你明白吗2 你们之间的关系越亲密,我们两人的距离便越 大。你们就好像是在偷情。” “弗朗西丝!”在潜意识中,拉切尔一直害怕弗朗西丝真地认为她是在和巴德 偷情。不过,谢天谢地,她还没有当真。“你这话太荒唐了。” “这不是荒唐。你根本不理解。你究竟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因为如果我对你讲真话,你肯定不让我去,或者坚持和我一起去,所以,我 只有撒谎。” “可是你到了伦敦之后可以立即通知我。 “宝贝,到了伦敦之后,一切都由不得我控制。昨天晚上,我不可能让他一个 人待在家里,他的情绪异常低落。” “为什么?” “我想他会告诉你。他已经来了。” “我不想见他。你究竟为什么要去找他?我还是不明白。” 拉切尔看着弗朗西丝。在弗朗西丝眼中,她最亲近最爱的人一个个地背叛她, 她显得那样伤心、失望。拉切尔知道,她不可以将此行的真正理由告诉弗朗西丝。 她不能讲明,她是想帮巴德,作为他不在现场的证人。事到如今,这是拯救巴德的 惟一方法。弗朗酉丝本来对巴德与拉切尔之间的关系就存在成见,如果她知道这件 事,无疑会进一步恶化。为了表示对巴德的忠诚,她或许会想替代拉切尔的证人位 置。巴德或许会因此得救,但弗朗西丝却将因此彻底崩溃。 “其实,我只不过以婚姻顾问的身份去找他。我是想帮帮你们,讲出我的看法。 你知道,我一向有这种坏毛病。我不应该这样做,对不起。” “你真地不该这样做。”弗朗西丝看着拉切尔,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但是, 我有理由相信,你是出于一片好意。” “希望你是真心这样想。”拉切尔低头看了看凯蒂。小家伙正坐在地板上,在 废纸桶里翻弄着,她的呼吸很沉重。 “凯蒂没事吧?” “她很好。就是有些流鼻涕。”弗朗西丝心不在焉地答道。 “你怎么样?” “我不知道。上帝,我感觉不好,甚至搞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感受,伤心、羞 辱、害怕,所有最可怕的感觉全部混搅在一起。记事以来,我从没像今天这样不开 心。” 拉切尔看着弗朗西丝。此时此刻,如果能够为弗朗西丝分担哪怕只是一点点痛 苦,拉切尔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就连杰西奶奶都提醒过我,要我小心莱姆。” “真的?她怎么知道?” “我想,是出于直觉。”弗朗酉丝勉强笑了。“我也说不清。总之,她确实提 醒我‘小心莱姆’。她对我说,‘他是个很危险的人物’。我当时还生她的气,认 为她和其他人一样在误解莱姆。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在误解他。不可救药地执迷 不悟。” “这也不能怪你。尤其当你陷于痴迷时,很容易蒙敝双眼。” “不是出于痴迷,而是出于怜悯。我被他的自说自话打动了,就像个天真的小 姑娘。上帝,我怎么会这么傻。” “冒点傻气又不是犯罪。不过,有时候,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你想不想见见 巴德?他有话要对你说。” 弗朗西丝叹了口气,“没有必要。无论如何,是我背叛了他,和他最恨的人混 在一起。他一定还在恨我。” “弗朗西丝,别这么武断。事情也许不象你想像的那样。” “怎么可能。我知道,他只会重复曾经讲过的那番话。虽然,他讲得有理,但 没必要再去听一遍。” “我觉得他会讲出一番不同的话。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弗朗西丝,我们事先 没有商量。弗朗西丝,他依然爱你,他想——” “可是,我不再爱他。” “别说得这么肯定。” “妈妈,请你不要再用那套婚姻理论教育我,我当然知道自己还爱不爱他。好 吧,我可以见他,而且,我也有话要对他讲。”拉切尔觉得,弗朗西丝脸上的表情 怪怪的,既谨慎又有些狡黠。她不知道,弗朗西丝是否正在心里做出什么决定。 “好吧,我带孩子们出去散步。凯蒂可不可以到户外去?” “当然可以,她很正常。倒是玛丽的感冒很严重。她今天得卧床休息。她一定 想见你,只是,你不要带凯蒂到她那儿去。” “不会的。” 才几天不见,巴德樵淬得好像换了一个人,弗朗西丝吓了一跳。巴德站在门口 望着弗朗西丝,目光忧郁,令人捉摸不透。远远地,弗朗西丝便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就好像他已经抱住她,抚摸她一样。 “你好,巴德,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我到现在也搞不懂,究竟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巴德停了一下, 依然用他那琢磨不透的目光看着弗朗西丝。“我想,我就是想见到你。”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想见我。” “我也不明白。” “你应该恨我,恨之入骨。应该一见到我就恶心。” “可是,我没有。是不是很怪?虽然,一想起你做过的事情,我就恨得咬牙切 齿,但这和恨你是两回事。虽然多多少少会有些影响。”巴德的脸上几乎浮现出一 丝笑容。他重重地坐到床上。 “我想是这样。”弗朗西丝轻轻地说道。 “那么你呢?你现在对我有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巴德,真的不知道。” “对不起。”巴德很突然地挤出这三个字。 弗朗西丝怔怔地看着巴德。她从没想过能从巴德口中听到这三个字。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对不起?” “为我说过的话——要求你做那种事。为它给你带来的伤害。” “其实,我能理解,而且,一直在考虑这件事。” “真的吗?” “真的,你的要求固然不对,但是我又害怕,怕这是你保全自己的推一有效途 径。” “明白了。” 过了一会儿,弗朗西丝又说:“我知道,我做了件错事,正如你所说的,一件 十分可怕的事情。” “这是一段痛苦的回忆。不过,最应受到指责的是莱姆。” 这个名字触到弗朗西丝的伤口,有好一会儿,她哑然无声。终于,她说:“你 和他通过话吗?”弗朗西丝一定要知道这一点,这很重要。 “很短。” “他是不是——否认?” “刚好相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说了些什么?” 巴德有些不耐烦地说:“显然,他巴不得我知道发生的一切。他会从中得到满 足感——上帝啊!弗朗西丝,难道还要我再重复一次吗?你以为他做这一切是为了 什么?他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伤害我。他绝不会一言不发地退出,他要从中挖掘最大 的满足感。” “是这样?!”弗朗西丝本以为自己会对有关莱姆的任何言论都无动于衷。然 而,她错了。 “你还在和他——纠缠不清?”巴德的目光更加阴郁。 “没有,再没有任何瓜葛,一切——都结束了。”弗朗西丝十分难过,她已无 心顾及面子。 “懂了。 “巴德……” “什么事!” “你为什么这么恨他?一直以来都这么恨他?” “原因很多,我想,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他是我的,是我的骨肉,却如此不 成气候。对此,我不能容忍。所以,我不可以接受你和他的事情,一想到你们—— 上帝啊。” 巴德垂下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弗朗西丝内心涌起一阵懊悔的怜悯。她 朝巴德走去。但一想到巴德会因为她的过错排斥她,弗朗西丝又不由自主退了回来。 巴德没有抬头,而是伸出手,“过来。到我这来,求你。” 弗朗酉丝慢慢地朝巴德走过去,仿佛跋涉在一条充满危险与荆棘的道路上。终 于,她握住巴德的手。巴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没有看弗朗西丝,只是低着头 握住她的手。 “我想,我依然爱你。”巴德开口说道。“我希望自己不再爱你,但是我做不 到。所以,我才会这样为难。” 弗朗西丝惊呆了。她没想到,巴德的内心竟然有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情感。她 没有讲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巴德低垂着头,握着她的手。 房间里可怕的沉闷令人窒息。弗朗西丝觉得她必须打破这道沉闷。“巴德,我 真的非常非常抱歉,不仅仅为我和他之间的事,而是因为,我将你要求我做的事讲 给他听,我办了件蠢事。当时,我已经失去理智,近乎疯狂,而他——算了,这些 都不是借” “没关系。”巴德好像没有将这件事看得很重。 弗朗西丝有些迷惑。“巴德,这当然有关系,他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格雷。唐 森。” “我知道。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弗朗西丝,我已经陷进去了,陷得很深,所 以,这件事是否会曝光已经无足轻重。” 直到此时,巴德才抬起头。他缓慢地,平静地说:“或许,你应该坐下来,让 我将这一切原原本本地讲给你听。” 弗朗西丝在巴德身边坐下。她仍然握着巴德的手,听他倾诉。故事很长,很复 杂,涉及很多诡秘的交易。股票如何被非法遥控地买进卖出,资金如何在国际间转 来转去,最终划人空头账户,如何破斧沉舟地用并不存在的地产做抵押贷款,保住 早已摇摇欲坠的公司。弗朗西丝艰难地理解着故事中的每一个环节。 “我关心的,只有公司和你,当然还有孩子们。一切都恍如一场梦。我一个人 赤手空拳,百手起家,硬是将一个个虚幻的理念,计划变成实实在在的一砖一瓦。 那些大厦、街道、平房、商店、学校,无不是因我而产生,我因此成为很多人生活 中的一部分。为我工作的人们,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成千上万,他们因我 感到踏实,看到希望。这些渐渐地成为骄傲的资本,我想,我后来已经变得相当傲 慢。” 弗朗西丝看着身边低垂着脑袋、再无傲慢可言的巴德,感到无言以对。巴德抬 起头,直视着弗朗西丝,问:“你现在对我和公司的认识是否清晰一些?” 弗朗西丝点点头。“我想是的。”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奈吉尔。克拉克是怎 么回事?还有特瑞萨。布斯——” “上帝,这是我做过的最不可饶恕的一件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摆脱不掉这 段恶梦的阴影。我——”巴德止住话题。他摇摇头。“弗朗西丝,你并不想听下去, 是吗?” “我想听。” 于是,巴德接着讲下去。他的声音很轻,弗朗西丝要屏住呼吸才能听得到。 “我们——我是说,道格拉斯和我,当时贿赂了规划官员。那是七十年代,当时的 风气就是这样。你不行贿,别人就会去行贿,他们就会抢走合约。我们不敢冒这个 风险。我原以为亲吉尔知道这件事,以为他会理解。然而,我错了。他正直得不像 是地球上的人。你见过赫沙,能想像到来吉尔是个什么样的人。总之,就在他出事 的那天晚上,他来找过我,告诉我,他刚刚知道我们行贿的事情,表示不赞成这种 做法,而且准备将事情揭发出来。他义正言辞,甚至搬出圣经来教育我。我只告诉 他,如果他将事情捅出去,他就完了。没有人会相信他是清白的,而且,我也一定 有办法让外界相信,行贿一事他也有份。我们一起喝了酒,他醉得很大厉害。弗朗 西丝,我知道他醉了,知道他心情不好,知道他不应该开车,但是我气晕了头,一 点都不在乎,而是任由他在那个浓雾的夜晚开车回家。我本该阻止他,可是——后 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他死于车祸。弗朗西丝,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杀了他, 是我杀了奈吉尔。克拉克。从那以后,我的心一直笼罩在阴影中,每一天都在负罪 中度过弗朗西丝看到,巴德的眼睛湿润了,一滴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弗朗 西丝伸出手,用指尖抹去那滴泪珠。 “巴德,你没有杀他。他不是小孩子,应该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开车。你不必为 此内疚。” “不。”巴德摇摇头。“我不应该恐吓他,对他讲那番话。至少,我不应该让 他自己驾车,应该为他叫辆出租。你不会明白的。可怜的赫沙,年纪轻轻便失去丈 夫。还有孩子们从小没有体会过父爱。全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不负责任,因为我 的不诚实——” “我想,特瑞萨一定觉察到这件事?是不是道格拉斯告诉她的?” “不是。这个女人很厉害,对很多事情都有疑心。而且,她一向不喜欢我,认 为我对她太恶毒——” “真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弗朗西丝禁不住笑了。巴德没有理会弗 朗西丝的话。 “而且,她也不高兴道格拉斯公司的股份比我少——” “七点可以理解。” “为什么!”有那么一会儿,巴德又恢复旧时自负,不可一世的模样。“公司 的运行完全仰仗我一个人,一切初期的风险都由我来承担,他只是跟随,附和——” “巴德伯u 再说了!” “什么?” “你虽然聪明,但又时常表现得出人意料的愚蠢,愚蠢且狂妄自大。难道你认 为特瑞萨会接受你的这种想法吗?不管怎样,她真心爱着道格拉斯,而且,你也确 实对他指手划脚,不放在眼里。” “我有这样吗?”巴德露出一脸的惊讶与不安,那神情简直和杰克一模一样。 弗朗西丝又笑了。 “你的确是这样对待他。” “天,这太可怕了。我从来没有意识到。可怜的老道格拉斯,我怎么可以这样 ——” “我想,道格拉斯不会介意的,他一直认为你是最棒的。但是特瑞萨就会有想 法。换了我,也会这样。” “是的。她威胁过我要调查这件事。一旦追查下去,她就会像你的朋友唐森先 生一样,挖掘出其它的事——” “巴德,他不是我的朋友。如果他能算是个朋友的话,也是克丝汀的朋友。” “啊,不错。”巴德的脸色又阴沉下来。“克丝汀。我们还得好好感谢她呢。” “巴德,有件事是关于克丝汀的,我必须告诉你。她——” 巴德没有理会弗朗西丝的话,他问弗朗西丝:“你今天有没有和唐森通过话。” “有。我明白这一切之后,打过电话给他。” “此举未必明智。” “对不起。” 巴德耸耸肩,说:“他打算怎样?” “我不知道。”弗朗西丝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好吧,那就让我们走着瞧。”巴德站起身。“我想,他明天会来找我。我的 律师建议我不要见他,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听听他讲些什么,要等我去过严重诈骗办 公室之后。上帝,真是一团乱麻。” 突然,巴德低头看了一眼弗朗西丝,问:“你想告诉我克丝汀的什么事?” “她怀孕了。” “上帝,她怎么又怀孕了。是谁的孩子?” “没有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应该和她谈谈。她打算怎么处理。”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状态很不好。巴德,求你了,求你千万对她态 度温和些。” “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对她态度好?” “你用这种语气讲话还比较令人接受。”弗朗西丝露出浅浅的微笑,“因为她 来找过我,勇敢地向我承认,是她对你讲了我和——讲了我的事。她为此表示道歉。 还因为她确实很不开心,她需要帮助与关怀。如果,你能对她讲些善意的言语,只 这一次——” “我一向对她充满善意。” “不,你没有。她是这么地爱你。巴德,求求你。” “希望她是爱我。” “巴德,她真地爱你。” “你真这么认为。” “我确信这点。” 沉默了许久,巴德终于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相信你,我会打电话给她, 好好跟她讲。” “谢谢你。” 巴德又看了一眼弗朗西丝,他问:“弗朗西丝,我们该怎么办?该怎样度过难 关?” “我不知道。巴德,我觉得——”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查宁夫人!” 弗朗西丝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修女玛丽,“对不起,查宁夫人,打扰你们谈话, 外面出了点事故。刚才,杰克启动了查宁先生的汽车,撞到墙上——杰克没有受伤, 不过——” “弗朗西丝,我们回头再谈。出事地点在哪里?” “格雷,最迟明天一早,你务必交稿。”总编戴维对格雷说道。“否贝,这个 版面就挪作他用,我不可能因为你让版面空着。” “我朋自,戴维,对不起。但是,我必须在发表之前见到查宁,给他解释的机 会。而且,他好不容易答应明天见我,我们约好十二点见面,然后立刻赶回来,行 吗?” “好吧。我给你最后时限是下午两点,过时不候。其他记者恐怕已经听到风声。 如果你朋友的消息可靠,严重诈骗办公室确实已经找查宁谈话,这个消息的曝光是 迟早的问题。” “我明白,我现在得走了,有点要紧事要做。” “好吧。”戴维重又埋头于手中的校样。格雷见状,朝办公室门外走去,随手 轻轻带上房门。 克丝汀今天又提前下班。整个下午她都感到十分不舒服,在办公桌旁再也坐不 住了。她向老板告假,说要去看牙科医生,并且表示第二天会早点上班把工作补上。 克丝订知道,她在利用老板的好心,再这样下去,老板便会对她有看法。好在还有 一天,恶梦就将结束。 克丝河打算最迟下周三恢复正常上班,从周一到周三这段时间,可以以流感为 由官冕堂皇地敷衍过去。克丝汀有意回避星期六的手术,但是她的思路还是不由自 主地被它占据着。 克丝汀回到家已是下午四点半。她洗了个澡,然后躺劾床上,用遥控器在各个 电视频道间跳来跳去。蓝色彼得刚刚演完。克丝汀不由自主地被带回童年,她禁不 住笑了。她心想,如果自己小时候也像现在的孩子们一样,在大大的水缸中建造水 上花园,不知她是否做得来。恐怕不行。她一向不擅于动手。小时候,为了造座纸 城堡不知流过多少次眼泪,正如她已记不清,为了母亲酗酒而暗自哭过多少回一样。 往事如烟! 电视剧《邻居》开始了。海伦。戴尼尔爱上一个毛头小伙。那只狗又走丢了, 剧中蓝森大街又搬来一家新人……看着看着,克丝汀困乏了,她渐渐合上眼睛。要 是她能住在墨尔本的郊区该多好,要是…… 电话铃突然响起,克丝汀猛然惊醒。她掠过身,抓起听筒,看了一眼手表,已 经六点钟了。 “克丝汀,我是爸爸。” “哦。”听得出,自己的声音里充满冷漠和厌恶。 “你好吗?” “还好。 “弗朗西丝告诉我,你不是很好。”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明白,我是在谈你的事,你怀孕的事。” “爸爸。”克丝汀提高声音警告着巴德,“我现在受不了任何”好了,好了。 “巴德的声音很沉稳,很有分寸。”我不想对此发表看法,也不想提任何问题,我 不想知道,或者说,我不想强迫你。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尽管告诉我。“ “哦。”克丝汀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这好像是邻居中的情节。哦,不,邻居已 经演完了,现在正在播放《离家远行》“暂时不需要。谢谢你。” “需要钱吗?用来——做些什么?” 做流产手术,付手术费。为了去掉这个孩子,要支付费用。杀害一个生命…… 别,克丝汀,别胡思乱想,还是听好现在的谈话吧。 “克丝汀,你没事吧?” “没事,我很好。”克丝汀勉强讲出这句话。“让我想想。你真的方便借钱给 我?” “当然。” “谢谢。” “不用谢,还有,克丝汀——” “什么?” “我为那天的事表示道歉。我的态度过份了,讲了不应该说的话。我很抱歉伤 害了你i 我知道——我错了。” 上帝,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他预感到什么还是另有其它原 因? 终于,克丝汀说道:“我也做得不好,讲了不该说的话。我也感到抱歉。” “看来,我们之间扯平了。” “你现在在哪儿?”克丝汀突然问。 “我在得文的修道院,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不知道。”她的父亲竟然在修道院。或许他真的预感到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你在修道院干什么?” “说来话长,还是有机会让弗朗西丝讲给你听吧。我明天回伦敦,如果我的车 子还开得动的话。杰克刚刚将它撞坏。” “杰克?” “是啊。”巴德的语气又恢复了正常,“这个该死的小家伙,他自以为,能开 除草车就一定能开汽车。现在好了,几乎成了一堆废铁。” “杰克他没事吧?” “什么?哦,他安然无恙,再见,克丝汀。有事打电话找我。” 克丝汀倚在枕头上,她浑身发抖。她不知道,在父亲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 显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过,才让他有如此大的转变。或许是因为公司破产。这样看 来,这或许是件好事。 大门上的对讲机响了。克丝汀叹了口气,走到门口拿起听筒。 “克丝汀吗?”是格雷。唐森的声音。“我可以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