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太漂亮了。”拉切尔不住地赞叹。“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房子。菲尔毕其 上校,谢谢你,让我们参观你的家。” 拉切尔感到迷茫。生活真会开玩笑,眼前的巴德正面临被捕入狱的可能,弗朗 西丝正在为婚姻的破裂苦恼,杰克刚刚九死一生地躲过一场大难,还有那辆价值数 十万英磅,现在却如一堆废铁的名车。然而,抛开这一切,此刻他们却在一座大房 子里面欣赏那精美的天花板和壁炉,赞叹那无敌的大西洋海景。 “我不得不将它忍痛出售,很舍不得。但是,我愿意将它转让给一个年轻,充 满生机的家庭,正如您这样的家庭,查宁夫人。”菲尔毕其上校说道。 “这座房子非常合我们的心意,谢谢您。不过,我们还要再考虑一下。您上次 的报价是多少?” “是——”菲尔毕其上校略微犹豫一下,“二十五万镑。”他赶紧又补充道: “其实再稍微低一点也无妨。这是地产代理的价格。”显然,上校自知这个价钱属 于漫天要价,拉切尔心想,二十多万英磅能在伦敦买一套相当精致的小房子。她不 禁感到恶心。 “我懂。”弗朗西丝朝母亲灿然一笑,问:“感觉怎么样?” “什么?哦,很好。我想我们应该回去了。” “不留下喝杯酒吗?” “不了,”弗朗西丝说:“非常感谢你,不过,我的孩子——” “哦,他出了事故。据我所知,好像很严重……他没受伤吧?” “他很好,只是大腿上擦破点皮。杰克真是命大。只是车子就没他这么好运了。” “还是保住人最要紧。” “此言极是。好了,妈妈,我们真的得走了。” 拉切尔勉强朝弗朗西丝笑了笑。当初是弗朗西丝提出一定要到这里来看看。现 在,听她讲话的语气,倒好像是拉切尔出的馊主意。她们顺着陡峭的楼梯走到小路 上。 弗朗西丝回头看了一眼上校家的房子。灰色的砖墙在夜色中勾出一副清晰的轮 廓。“这房子真不错,你喜欢它吗?” “我喜欢,宝贝。不过,我认为你的想法不切实际。你在伦敦长大,完全习惯 了那里的生活——” “我真地喜欢这座房子。它正是我想要的。而且杰克也喜欢。” “上校也很迷人,”拉切尔心不在焉地说:“我很喜欢他。” 弗朗西丝看着母亲,露出笑容,“妈妈,你当然喜欢他,他是个男人嘛?” 克丝汀递给格雷一杯茶。“对不起,家里没有饼干了,要不要为你烤片面包?” “不用了。克丝汀,没想到你泡茶的手艺这么高,你是第二个能泡出适合我口 味的茶水的人。” “第一个应该是你的女朋友布莉妮,对吗?” “是的。” 克丝汀还记得布莉妮的名字。格雷有些感动。克丝汀为格雷取来一罐白糖放在 桌子上。格雷趁机仔细打量着克丝汀。她看上去十分苍白、削瘦,相当柔弱,与两 个月前的克丝汀判若两人。两个月,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克丝汀感觉到格雷在注视她,她略显防备地朝格雷笑笑。“你好吗?” “我很好。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很好。” “克丝汀,我知道你现在并不好。” “什么?”克丝订有些不自在。她有些生气。“你在说什么?” “克丝汀,”格雷本来没想这么快,这么轻易地讲出这句话,他本想谨慎些, 慢慢地试探她,看看她究竟怎么想。然而,他还是忍不住直接了当地问:“克丝汀, 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 “是的。”克丝汀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是你的。”亲切、感动、惊讶, 各种感受刹时充溢格雷的全身,这一刻在他一生的记忆中化为永恒的定格。 克丝汀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双手。格雷看着她,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种什 么样的感觉,更不知道克丝汀此刻在想什么。他伸出手,将遮住克丝汀面庞的长发 持到她的脑后。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克丝汀用那双蓝绿色的眼睛看着格雷,她显得若有所思。“我不能对你讲。再 说,告诉你又有什么用?” “或许,能让你感觉好受些。” “怎么可能呢?” 格雷没想到,克丝汀竟然完全将他当作局外人看待。“我也不知道。可是,我 总可以照顾你。你一定非常难受。你可以告诉我真情,我们可以——” “我们可以做什么?” “我们——可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可以一起商量。” “可是,格雷,这件事并非我们俩个可以一起商量,一起决定的。” “为什么?我搞不懂。” “因为——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我没有权力要求你对 这个孩子感兴趣。” “可是,克丝汀,它是我的孩子。” 格雷感到惊讶,惊讶自己会讲出这番话。他从没想过,这种既普通又非同寻常, 只有最亲密的行为才能创造出的奇迹竟然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他曾经和克丝汀做爱, 一个小生命因此在她的腹中孕育,那是他和克丝汀生命与血脉的一部分。是他创造 了奇迹,是他创造了一个生命。 ‘它是我的孩子。“格雷又重复一遍。他在细细品味自己的心情。”我当然对 它有兴趣。“ “可是,你说过不想要孩子。你和布莉妮分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怎么可 能期望你能——” “能做什么?你期望我做什么?” “能关心它。” “克丝汀,你对我了解太少。我当然会关心,关心你,而且会十分地关注。我 尤其关注的是你。” “是吗?” “你现在,现在打算怎么办?” “去做手术。”克丝汀忍不住哭了。 格雷站起身,朝克丝汀伸出双臂。克丝汀抬头看看格雷,几乎是不情愿地从椅 子上站起来,靠在格雷的怀里抽泣着。格雷没有讲话,只是轻轻抚摸着克丝汀的头 发。 终于,克丝汀平静下来。她抽噎着,顺手拿起一张餐巾擦干眼睛。“都是我的 错,不应该和你上床。” “为什么!”格雷仍然抚摸着克丝汀的头发,他轻轻地吻了她,问道:“为什 么是你的错,而不是我的错呢?” “因为你当时的情绪不好,我也正好在发脾气。可是我确实想做爱。”克丝汀 乖巧地笑了。“我不想让你以为我是被迫的。我觉得你很可爱,有男人气。直到现 在,我还这么认为。” “谢谢你的夸奖。但是,你那古灵精怪的小脑袋里难道真的没想过,这也是我 的过错吗?我的年纪比你大得多,应该比你考虑的更周全,应该能看出你当时情绪 激动。其实,我也真的想和你做爱。” “别说了,我真地没想过。” “你应该这样想。来,把脸擦擦干净,我给你冲杯茶。或者,想不想喝点白兰 地之类的东西?” “不。”克丝汀露出痛苦的表情。“我会吐的。” “那就喝杯茶吧。” “其实,我原本不想将怀孕的事情告诉你。我觉得那样做是错上加错。我不应 该将责任强加于你。” “这是我的责任。你真是无可救药。”格雷开心地说。 “我知道,我迟早会死在垃圾堆里。” “你不会的,如果真是那样,我发誓会找到你,和你一起待在垃圾堆里。好了, 听我说,克丝汀——” “格雷,我已经做好决定。我不能要这个孩子,这不公平。” “对你不公平。” “是的,但我真正想说的,是对孩子不公平。所以我才决定去做手术。” “我明白。不过,如果我们——” “格雷。”克丝汀一脸惊慌。“你该不会想让我嫁给你吧?我不能。” 格雷被刺痛了。“我真的让你这么讨厌吗?一无是处?” ‘当然不是。我说过,你很可爱,很迷人,但是,你——你——“ “太老了?”格雷替克丝汀把话讲完。 “是的,有一点。” “我懂了。” “上帝,我冒犯了你。可是,你确实比我大好多。” “没关系,我承认我比你大,但是我敢说,另外还有其它原因格雷心想,这其 它原因,比方说,我有足够的证据将你父亲送进监狱,让他的丑行在公众面前曝光, 让你们全家的幸福生活彻底完结。 “是的。格雷,这个方法不解决问题。而且,我敢肯定,你并不情愿这样做。” “我同意,这不能解决问题,尽管我很喜欢你。不过,如果你想——想留住这 个孩子,我可以在经济上支持你,供养你和孩子。 克丝河愣愣地看着格雷。“上帝啊,格雷,你真是个好人。” “这可不一定。”格雷叹了口气。 沉默了很久,克丝汀问:“是谁告诉你的?” “弗朗西丝,不过,她是无意中讲漏的,你不要怪她。” “我不会怪她,可怜的弗朗西丝。她自己的事情已经够糟了。我也帮不了她。” “是啊,可怜的弗朗西丝。来,喝点茶。” “谢谢。” “你父亲知道这件事吗?”格雷心想,如果巴德。查宁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他们之间的仇恨会更加深一步。 “他知道,我是说,他知道我怀孕了,但至于是谁的孩子,他显然还不知道。 他刚刚打来电话,我原以为他会将我大骂一顿,但是,他对我的态度很好。”好半 天,克丝汀只是坐在那里喝茶,没有讲话。然后,克丝订严肃地望着格雷。“格雷, 你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好人,我很感激你能来看我,但是,我已经做出决定。我知 道自己应该怎样去做。” “好吧。就由你吧。” 格雷不情愿地讲出这句话,他不想让克丝汀为难。事到如今,他惟一能做的, 也只有如此了。 格雷叫了辆计程车回家。到家之后,他满脑子全是刚才的一幕一幕。他觉得再 不能独自问在家里,于是骑上摩托车,远离乌烟瘴气的伦敦,驶过祥和的村庄,穿 过重重山脉,直奔大海的方向而去。终于,格雷坐在那布满鹅卵石的海边。小时候, 他常到这里来,那时的他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男孩,对未来生活的复杂一无所知, 只知道怔怔地看着夜色渐浓的大海。他又想起克丝汀查宁,想起她那执拗的勇气, 想起她的美丽,格雷几乎已经爱上了她。想起由他造就的,孕育在克丝汀腹中的婴 儿,想起那个无辜小生命即将面临的命运,格雷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也会如此多 愁善感。 “开我的车回去吧。”弗朗西丝对巴德说。“你得赶时间回伦敦,我可以一早 租辆车回去,如果有紧急情况,我还可以用院长的那辆车。” 弗朗西丝和巴德此刻正待在修道院的图书室里。一切的冲突。震惊、骚动都已 经退去,他们之间恢复了平和。 大家都在吃饭,凯蒂和杰克正在睡觉。 “好吧。谢谢你。杰克好像没事了。” “他没事的。你不用为他担心。” 巴德看看弗朗西丝,“我希望在回伦敦之前,我们能多些时间在一起,讲讲话。” “巴德,我觉得眼下没什么好谈的。” “不,有好多事情要谈。我想知道你的决定,你是否会——为我作证,如果我 还有机会周旋的话。我知道不该问你,但是——” “哦,你是说这件事。” “是的,你——” “我已经决定了,巴德,你说得对,不应该来问我。然而,你还是忍不住要问, 事情的关键就在于此。”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巴德,你把我推进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境中,非常棘手。现在,我要让你知道 这种困境的滋味,因为这本来就是应该由你来解的难题。” 巴德愣愣地看着弗朗西丝。“我听不明白,你把我搞糊涂了。” “好吧,让我讲得更明白些。我是今天早上才冒出这个念头来的。当我发现, 我母亲替代了我的位置与你那么亲密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们之间原来已经很远 了,远得让我觉得可怕。我这才明白,这件事不能由我,而应该由你来做决定,由 你来告诉我,我应该做些什么。如果你真地想让我为你作证,我会的。我会站在法 庭上,尽我最大的能力去撒谎。但是,我必须事先声明,我撒谎的水平并不高。如 果你一定要我这样做,我会做,但是,我自己不会做任何决定。你来为我决定,好 吗?” 巴德面无表情地看着弗朗西丝。终于,他说:“你这招真聪明。聪明到家了。 只是对我不公平。” “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是对我不公平。” “我不可能告诉你应该做什么。你知道,我不可能。” “巴德,你当然可以。你这一生不是一直在指挥别人做这做那吗?像下棋一样 将他们挪来挪去。你只需像平常那样去做就可以了。总之,我会等待你的命令。你 只需要通知我。” “这是你的真心话?” “是的。” 巴德沉默许久之后,说:“好吧,我想我应该为此感谢你。我得考虑考虑。” “我也认为你应该考虑。” 巴德看了弗朗西丝一眼。从他的眼中,弗朗西丝看到一丝以前从未发觉的东西 :尊敬,尊敬与不安。 巴德站起身,走到窗边,久久看着窗外的田园景色。然后,转过身,面对弗朗 西丝。 “我们之间应该怎么办?” 巴德异常专注地看着弗朗西丝,仿佛要用他那犀利的目光逼迫弗朗西丝讲出他 想要的话。弗朗西丝感到震惊,她一时无言以对。终于,她小声说道:“巴德,我 想,我们之间已经死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讲得很清楚。我们之间不再有婚姻。既是我的错,也是你的错。总之, 一切都结束了。” “我懂了。”巴德缓缓地说道。“我真傻,早该想到这一点。弗朗西丝,你这 一手策划得很漂亮,很聪明。” “你在说什么?” “我是在说你那堆废话。你说你做出这种事的原因是——是什么?哦,对,是 因为我将你拒之门外。这是我的过错。于是,我照你的话去做,将一切原原本本地 告诉你。但是,我又是在做徒劳无益的事情。你真正的用意,是想离开我,到莱姆 那去。你说这些话只不过想给自己找借口。你指责我不理解你,看在上帝的份上— —” “巴德,你又来了。不肯听我把话讲完。你不明白——” “我想我明白,而且很清楚。这一切对我来说再简单不过。” “在你眼中,任何事情都是简单的,这才是问题所在。你为它们确立一个简单 的答案,然后让事情按照你的解释去发展。直到现在,你还在这样做。” 巴德一时语塞,显然,他是想听懂弗朗西丝在讲些什么,但是有些困难。终于, 在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丝质变,一丝十分原始、十分危险的东西渐渐升起。 巴德突然命令地说:“过来。” “什么?” “我让你过来。” 弗朗西丝没有动。她静静地坐在桌子旁,瞪着巴德,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她只 觉得内心升出一股奇异的陌生的感觉,她不知如何将这种感觉驱散掉。 “看在上帝的份上!”巴德边说边朝弗朗西丝冲过来,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 来。他紧紧握住弗朗西丝的手腕,将脸凑到弗朗西丝面前,“他妈的,弗朗西丝, 忘掉他,让他见鬼去吧。 “巴德,我说过多少次了。不是——” “他妈的。你们两个都要下地狱。 弗朗西丝挣脱出一只手,重重地打在巴德脸上。巴德疼得眨了一下眼睛,但是 他没有动,脸上的表情也纹丝不变。 “别对我这样讲话。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这样讲话?” “因为你没有这个权力。 “我有权力。”巴德一下子将弗朗西丝推回到座位上。他挥舞着双手。“我有 权力。弗朗西丝,请你不要和我谈论权力的问题。这些都是因为你的错误造成的。 ‘它德伸出手,捏住弗朗西丝的下巴,强行将她的脸扭向他。他死死地盯着弗朗西 丝,仿佛要看清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看在上帝的份上,住手!” “我再也受不了了,我现在惟一想做的,就是和你上床。我比以往任何时候更 想得到你。我要将他从你的脑子、你的身体中驱逐出去。我可以立即强奸你,弗朗 西丝,在这里,你就是哭,就是喊,没有人会听到,也没人会过来。但是,我不会 那样做。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弗朗西丝的身子在不停地颤抖。一部分是出于害怕,再有,是因 为——难道是因为欲望?不,不可能。 巴德弯下腰,疯狂地吻着弗朗西丝。他的舌头在弗朗西丝的嘴上狂乱地滑动, 显然,他在发情。直到此时,弗朗西丝才突然惊讶地发现,原来,她依然希望,而 且强烈地渴望巴德强暴她的身体。 终于,巴德从弗朗西丝的身上挪开。“我不会强奸你,因为我爱你。无论你做 过什么,我依然爱你。我想重新和你在一起,想原谅你,也想你能原谅我。弗朗西 丝,考虑一下,或许你会同意。我现在得走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究竟你失去 了多少,明白你自己有多愚蠢。 巴德朝门口走去,突然,他又转过身看着弗朗西丝。 “我很伤心。非常伤心。” 巴德走了。他轻轻地关上房门。弗朗西丝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她听着巴德的 脚步声向院子里走去,听见他打开门,接着,她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听到车子压 过石头路面的声音。然后,汽车驶出大门,随着轮胎尖厉的摩擦声,汽车驶上田间 小路,直到这时,弗朗西丝才走到院子里,关上院门。她永远记得那声凄厉的轮胎 着地的声音,因为它为她的婚姻划上了句号。 格雷几乎彻底未眠。回到家时正是午夜之后,他在餐厅里坐了很久,一杯又一 杯地喝着波旁酒,直到最终合衣倒在床上。他记不清自己是否做过梦,只是早上六 点钟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在哭,枕头被泪水浸湿了一片。他头疼得厉害,突然一阵 恶心袭来,格雷连忙冲向洗手间。 格雷抱头坐在洗水间的磁砖地上。他已经很明白应该做些什么。 弗朗西丝醒来时听见凯蒂在咳嗽。虽然只是声轻咳,但她听得十分真切。弗朗 西丝想,凯蒂一定是被玛丽的感冒传染了。她看看手表,已经七点钟了。奇怪,她 没想到自己居然安稳地睡了一夜,而且一夜无梦。她想,或许她的决定是对的。离 开巴德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新的开始。紧接着,她又感到现实的失落。她的耳边 又响起巴德的话,他说他依然爱她。她又感受到昨晚那阵难言的出乎意料的喝望,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凯蒂打了个喷嚏,又轻咳了一声。弗朗西丝下了床,忧心忡忡地朝摇篮里的凯 蒂看去。凯蒂开心地朝弗朗西丝笑了,她转身趴在床上,挣扎着用四肢支撑着身子, 一下子坐了起来。她向妈妈伸出小手,嘴里呀呀地,仿佛在说:“抱我出去。” “来吧。”弗朗西丝将凯蒂抱起来。凯蒂身上潮潮的,有些发烫,但不是很热。 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伤风而已,在咳嗽都几乎没有。弗朗西丝不会再像上次那样 惊慌失措。劳德医生说过,不要将感冒看得太严重。凯蒂又打了个喷嚏。“长命百 岁。”弗朗西丝说道。她看见杰克依然在甜甜地睡着,便抱着凯蒂顺着走廊来到溶 室为凯蒂换衣服。弗朗西丝心想,她们该回家了,今天就动身。但是,她随即发现, 她已经不知道哪里才是她的家了。弗朗西丝的眼泪籁籁地滑落下来。 巴德的律师菲利浦。朱十点钟就到了巴德的家中。他们将一起前往严重诈骗办 公室。 “你看上去精神不好,你没事吧?” “我很好,谢谢你。” “好吧。首先,我们还要做些准备工作。我已经初步获得乔治斯。巴克曼的同 意,代表我们出庭。我想,这件事要尽快确认下来。他是最佳人选,我们要赶在对 手之前争取到他。” “你好像确信我们真的需要他。” “这要等见过重案组的人之后才能决定。但至少我们要保证他能随叫随到。” “好的。” “再有,我以前讲过,你必须回答重案组人员提出的问题,其严肃程度相当于 宣誓。如果你向他们撒谎,而他们又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在撒谎,将来你被判刑时, 这一点会在诉讼内容之内。” “明白。” “当然,尽可能少讲话。把你对我讲的话讲给他们,应该问题不大。他们也并 非聪明过人,不过,他们很懂得如何消除你的戒心,不要被假像所迷惑。” “我会尽力而为的。”巴德几乎笑了出来。 “早上好唐宁先生,我是彼得。斯坦福斯。请坐。” 斯坦福斯其貌不扬。他长着一副中等身材,一头棕色头发,口音纯正,睑色平 易近人,只是那双浅蓝色、透着冷峻目光的眼睛让人觉得,这个人很不一般。 “谢谢。这位是我的律师菲利浦。朱。” “早上好,朱先生。喝点茶,还是咖啡?琳达,帮忙弄点喝的,谢谢你。好吧, 让我们开门见山。这次请你们来,不是审讯。主要是因为贵公司的银行账户对不上, 我们需要澄清一些问题,比如股权等等。 “好的。”巴德回答。 “第一个问题,查宁先生,其实也算不上是件大事,只是有关您的公司在苏格 兰北部购置的那块土地。当初买下它是为了建造高尔夫球场以及娱乐设施。想法很 好,对您公司来讲,也是一项颇具前景的副业。 “是这样。” “但是事情的进展好像不太顺利,当然,这种事情很耗费时间。我们现在关心 的是钱的问题。贵公司购买这片土地的价钱是多少,查宁先生?” “两百万磅。这是我们公司出的价钱。是在征得董事们的同意之后购买的。 “当然。不过,这笔钱对那样一块土地和一所相当破旧的房子来讲,不是笔小 数目。 “价格反映土地增值的潜力。 “我明白。不过,问题是,这片土地的前主人——对了,布莱尔夫人——只收 到二十五万磅。对此,您是否可以解释一下?” “我需要调查之后才能回答您。这项生意是由下属的一家子公司谈判的。” “对,是家子公司。是不是叫查宁娱乐公司?” “正是。” “为什么查宁公司不直接从布莱尔夫人手中购买这块土地?” “这是公司的运作风格,子公司通常代总公司出面。” “为什么要这样?” “我已经讲过。查宁公司结构复杂,这就是它的运作方式。” “明白了。这么说,你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在公司的叫价与布莱尔夫人实际收到 的钱数之间会有差额?” “完全不知。我是按规矩做事。关于收购这块土地的具体事宜由指定公司去做。” “好吧。还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那笔差额既没有出现在查宁娱乐公司的账面 上,也没有出现在其它任何公司的账面上。你是否知道这笔钱的去向?” “我恐怕不知道。查宁公司是家——很大的公司,我不可能对每个细节都了解 得一清二楚。” “可是,在我看来,一百七十五万英镑绝非细枝末节。不过,我相信我们总会 找到它的下落。现在,我们暂且不提它了。还有一件事,我想你能帮我们澄清。在 ——”彼得的桌子上有张清单,上面列了许多日期,“在今年的五月三十号那天, 贵公司有两笔大额股票被买人。大约价值一百万镑。” “怎么?” “你是否知道是谁买人这些股票?” “当然不知道。我不会清查我的股东以及他们的交易。我有很多事情要做。” “当然。不过,要查出买家是谁也不是很困难。他们在买入股票时理应都要登 记。” “这是法律规定。” “的确如此。不管怎样,这两笔交易对贵公司来讲是件幸事。它们稳定了贵公 司的股价。” “如果你这样认为,倒也无妨。” “这是我的看法,有趣的是,五月二十八日,您从英格尔银行得到一笔贷款。 八十万英镑,几乎相当于一百万镑。 “我最近的确向英格尔银行贷过款,但是,具体时间以及数目,我记不清了。” “您贷款的目的是为了一个项目——让我想想,是在慕尼黑附近。” “是的。” “那个项目进展顺利吗?” “有一些问题。” “那么就不再经营下去了?” “斯坦福斯先生,您好像对地产生意并不十分了解。做地产生意不像圣伯利旅 行那样简单,每一笔交易都要经历复杂的程序,每一个开发项目都会遇到困难。” “我觉得,像您这样的人不一定对圣伯利了解很多。” “什么?哦,上帝,我只是做个比喻——” “嗯,我看我们还是先谈到这儿吧。”朱在一旁讲话了。“斯坦福斯先生,希 望您能理解,我们突然面临这样的情况,需要时间去仔细了解。正如我的客户刚才 所讲的,他的生意相当复杂。” “当然。这一点,我很明白,请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之后你们便可以走了。贵 公司在安第列斯群岛有一家慈善信托,对吗?” “是的。” “第一受益人是世界农业联合会。” “是的。我对这种组织有浓厚兴趣。” “我也是,我们的星球需要拯救,您说是吗?” “不错。 “这家信托拥有——或者说曾经拥有查宁公司很大一笔股权,是不是这样?” “是的。 “但是,查宁先生,我想您一定知道,这些股权被出售了。它的出售日期引起 我们的兴趣。不知您是否可以——” “上帝!”巴德和朱走在艾姆大街上。他一边回头看着严重诈骗办公室那阴森 森的大门,一边说道:“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掌握了这些资料?究竟是怎么搞到的? 你不是说他们还不至于聪明过人吗?” “显然我的想法有误。”朱答道。“现在,我们得立刻到我的办公室好好谈谈。 我低估了他们。他们好像掌握了更多对你不利的资料。我们得好好想想对策。” “现在不行,十二点钟,那个记者要来见我。是我让他来的。天阿,他肯定已 经在路上了。” “我早就对你说,不要见他。真是疯了。巴德,回头打电话给我。我不想吓唬 你。但是,我认为你可能会有麻烦。” 朱拦了一辆计程车。巴德钻进自己的汽车。挡风玻璃上贴着一张罚单,金额不 低,巴德将罚单从塑料封套中取出,撕个粉碎。 格雷将汽车停在了巴德家门口,然后坐在车子里重读他的文章。文章写得精彩 极了,格雷不敢相信这会是他的杰作。里面几乎囊括了所有现代话题:性、金性、 犯罪、行贿、美女、受委屈的妻子。国外公司、幕后交易——情节曲折,小说家约 翰。格里夏姆都会为之汗颜。 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奇怪。当所有的努力、调查、所有的困惑,以及在资料堆里 长时间的搜索最终被演绎为一纸浓缩的文章时,你难以相信,你的努力终于有了成 果。尤其当整篇故事被拿去排版、打字,当你知道印刷机正将它们印成一页一页的 铅字,而此时你再想撤出为时已晚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为力,如此 地坐立不安。终于,当一切过去,当它随着报纸被发行,被人们阅读时,你的成就 感最终到达顶峰,但此时的你,好像已经成为局外之人。 格雷从汽车的反光镜中看到一辆马耳达顺着街道向这边开来,他看见查宁从汽 车里走出来,狠狠地关上车门,跑上台阶。格雷将那几页文章放进信封,钻出汽车, 喊了查宁的名字。查宁站在台阶上向下望,看到格雷,他皱了下眉头,没有讲话。 格雷走上台阶,走到查宁面前,仔细打量着他。他看见查宁一脸的疲惫,一脸 的惊恐。格雷心想,真奇怪,他和查宁的生活竟然会如此奇特而又如此紧密地联系 在一起。这也正是记者这份职业带给他的一次又一次惊喜。很多时候,他会一连几 天,几个月走进别人的生活,探寻他们的现在,他们的过去,他们的工作,以及他 们的家庭,直到将所有的结都打开,这段工作便告一段落。通常来讲,他会在工作 结束时感到轻松,或者体验到成就感的顶峰,只有很少的时候,极少数情况下,他 会感到伤感。现在,他便已体会到伤感。 格雷没有讲话,他只是将信封递给查宁。 星期五是修道院的购物日,院长一定要开车出去。修道院里仅有的另一辆汽车 是一辆大卡车,由另一位修女驾驶着,前往二十公里以外的市场购买成箱的水果。 所以,弗朗酉丝没办法找到车子返回伦敦。上午十点左右,凯蒂的咳嗽加剧了。她 还没有出现任何更糟糕的症状,只是打喷嚏、咳嗽,但是咳嗽的频率增加了很多, 弗朗西丝有些坐立不安,她很担心,急不可待地想要离开。 “你应该考虑带她去看医生。”拉切尔望着凯蒂,对弗朗西丝说。凯蒂此刻正 坐在弗朗西丝的腿上,小鼻子红红的,一双乌黑的眼睛潮潮的,但是她的精神看上 去还是很好。 “我没有车。没办法带她去看医生。”弗朗西丝不耐烦地说。“而且,也没这 个必要,只是感冒雨已。就算真地去看医生,也要去找劳德先生,我才不会找这里 的庸医。 “看来,劳德先生不是个庸医。好吧,反正你也说这只是个小感冒,所以——” “劳德医生上次一再强调,对感冒不用大惊小怪,所以,我没必要担心。但是 我就是想回去。等院长回来,我们就走。通常她什么时候回来?因为——” “宝贝,我不知道。我又不是经常来这里。 “我想不会很久。买点东西总不至于要花上两个小时吧。 拉切尔心想,弗朗西丝已经很久没有真正意义上地买过东西了。她这才意识到 弗朗西丝已经被宠坏了,已经不了解现实是一幅什么情形。她小心翼翼地说:“县 城离这很远。 “对,我想也是。你觉得那座房子应该怎么办?我不可能一直不给人家答复。 “弗朗西丝,我认为你现在不适于做出决定。我们刚刚在十二小时之前看过那 个房子,它甚至还没有被放到市场上去。我可不认为我们是在拖延不给答复。 “你明白我的心意。上帝。妈妈,你觉不觉得凯蒂有些发热?她是不是在发烧?” 拉切尔摸了摸凯蒂的前额和她的小手,摇了摇头说:“没有。我觉得她很正常。 我想,只是有些感冒。 弗朗西丝焦虑不安地说:“我现在不那么肯定了。或许,我应该去看看这里的 医生,先为她检查一下。我得打个电话。你知道号码吗?” “不知道。不过修女们一定知道。我去问问。 本地医生名叫理查德。帕格,但是他正准备出诊。他的接待员告诉弗朗西丝, 医生要到六点钟才可以接待病人。“而且只接待急诊。 “如果让我的孩子拖到那么晚才看医生,或许真的转成急诊了。”弗朗西丝的 声音提高了许多,要知道,她的心脏不好,现在又得了重感冒,而且——“ “请稍候。”电话里传来一阵低声交谈,然后,接待员重新拿起电话。 “你可不可以带孩子马上过来,医生可以为她检查。 “现在不行,因为我没有车。我被困在修道院,医生能不能到这儿来?” “大概要等到下午晚些时候,但是我说不准具体时间。如果您能在六点钟带孩 子来诊所,这样或许会好些。您对这个安排满意吗?” “不满意。”弗朗西丝气恼地回答。凯蒂又开始咳嗽了,“算了,我还是带她 回伦敦去看自己的医生。 “很好,如果你觉得这样做更适合您的话。 弗朗西丝狠狠地放下电话,看着母亲。“这个蠢女人!哦,上帝,院长你在哪 儿呀?” 格雷赶回办公室时已是两点多了。见到格雷,翠西既恼火又松了口气。 “格雷,他妈的你跑到哪儿去了,别误会,这是我们尊敬的总编的原话。 “对不起,我去——办了件事。 “是那篇文章吗?谢天谢地,总编都要急疯了,格雷,说实话,我能理解,他 为你预留了三个版面,整整空了二十四小时,还有——格雷,你没事吧?你的脸色 好吓人。 “我没事。只是,让你挨骂了,对不起,翠西,非常抱歉。 “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好了,赶紧去吧。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 “不用了。一切都完了。 “太好了。你见到查宁了?” “是的。 “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明白了。这就是那篇故事吗?看上去不是很长。 “已经够长了。可不可以为我冲杯茶,翠西。 ‘当然。哦,对了,莱姆。查宁打来电话。他在西班牙,他说还会再打过来, 他想知道,他提供的资料你有没有用上。 格雷想了想,说:“你可不可以告诉他,他为我提供了莫大的帮助,我会充分 利用他的资料。 “好的。我会转告他。” “谢谢。”格雷步伐沉重地走出办公室,沿着长长的走廊向总编戴维的办公室 走去。 巴纳比做事情,很少出于理智,更多的是出于冲动。他跑到维特郡,在汤姆家 待了几天,因为他想避开家中的纷乱,但是现在,他在考虑应该回伦敦去。最近发 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感到害怕。蒙里奇的行为让他不安,他为自己对奥利弗的莽撞 感到震惊。克丝汀的痛苦让他伤心,想到弗朗西丝有可能会离开父亲,他觉得恐慌。 他非常喜欢弗朗西丝,不仅仅因为她漂亮、风趣、性格温柔,而且她人很聪明。她 将房子布置得比以前温馨舒服得多。虽然克丝汀不喜欢弗朗西丝,但是在弗朗西丝 进入这个家之前,一切都是那么不尽人意。先是保姆对他们大呼小叫,之后来了桑 迪,其实她从不过问他们。家中没有温暖,没有亲情。他依然记得与母亲一起生活 时的可怕情形。弗朗西丝嫁给父亲的这五年是巴纳比生活得最开心的五年。尽管父 亲的脾气仍然暴躁,尽管弗朗西丝与克丝汀之间有很深的隔阂,最终克丝订不得不 主动,或者说被动地搬了出去,但总体上,一切都是祥和的。现在,弗朗西丝要走 了,至少表示要离开这个家。他不能责怪她,但是——总之,巴纳比决定,他应该 回家去。他的父亲正陷于困境,这个可怜的老家伙,克丝汀或许需要他精神上的支 持。如果碰巧弗朗西丝回到家,他会试图劝说她改变主意。巴纳比知道,弗朗西丝 疼爱他,喜欢他,如果他认真去劝说,也许会有些效果。 巴纳比给克丝汀挂了电话,告诉克丝汀他准备回来。克丝汀既感动又高兴。 “巴纳比,我真高兴,我真的希望你明天能陪我一起去,好吗?” “明天?什么事?” “我要去做那件事。你知道的。” “哦。”巴纳比吓了一跳,他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我是说,你不愿意 让维多利亚陪你去吗?” “不。维多利亚太激动。她总是不停地问我,有没有想清楚,有没有去见牧师。 我需要你,巴纳比,真的。” 克丝汀的声音咦咽了。巴纳比感到一阵内疚。“好吧,但是,我不需要——做 什么事情吧?” “当然不需要,你这个傻瓜,你只要握住我的手就可以了。” “什么?不会是在手术中吧——” “当然不是。是在手术之前,或许还有之后。” “好吧。你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谢谢,九点钟左右到我公寓来,好吗?开我的车去。然后,你可以 将车开走,第二天来接我。” “好的,明天见。如果需要,我可以待在你那里。要不要我今晚就过来,我们 可以看看录像。” “好的,我喜欢。巴纳比,谢谢你。” 下午一点多了,院长终于回到修道院。“对不起,弗朗西丝;让你久等了,我 在回来的路上去教堂见了布朗洛神父。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可以送你们到比得福, 从那儿去伦敦。 “没关系。”弗朗西丝强压不满说道。“凯蒂睡了,喂好先别吵醒她。我们还 是吃过午饭再走吧。不知你方便吗!” “当然。来,我们进去吧。 弗朗西丝实在没有胃口,午饭几乎没有吃。一上午,杰克都待在面包房里,为 弗朗西丝做了一条灰灰的面包卷。弗朗西丝努力想将它吃下去,但是她无能为力。 “对不起,宝贝。面包好吃极了。但是,我有些胃疼。我现在得去看看凯蒂, 她睡了好久了。 “我也为她做了面包。有只苍蝇落在面团里。你能看到它。不过,它会被烤熟 的,可能会很好吃。” “谢谢你,杰克。你真乖。我一会儿来找你。” “弗朗西丝朝楼上走去。她感到浑身酸痛乏力,好像是传染了流感病毒。她心 想,可能是得了流感,又或许得了其它什么重病。或许她会病倒,被送进医院。她 倒希望如此,这样,她就无需再苦苦地死守着她的决定勇敢地挣扎,不需要再费神 地考虑下一步应该怎样做,她只需躺在床上,任由生活在她身边演变,任由别人安 排一切,无需征求她的意见。弗朗西丝感到一阵头晕,她不得不在楼梯上坐下来, 将头枕在手臂上。修道院里做清洁工作的玛丽娘修女看到了,问她是否感到不舒服, 要不要她做些什么,或者她可以将弗朗西丝的母亲叫来。 “不用。不要大惊小怪,不然,修道院里的人们会都跑到这儿来。我只是有点 头晕,没事的。 玛丽妞修女轻轻拍拍弗朗西丝的头,然后安静地走开了。弗朗西丝在心里骂自 己,怎么可以对修女这种态度。她想说声道歉,却发现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她希 望自己不要再去想莱姆。她不明白,为什么莱姆的残酷与欺骗会比她婚姻的完结更 加令她难以忍受。或许,是因为她的自尊,她的心受到伤害的缘故。她完全被他欺 骗,被他愚弄了。她像一名纯情少女,用心地聆听他用那美妙的声音讲出的心声, 他利用了她的怜悯、她的孤独,而她却对此毫无党察。巴德是对的,她是个傻瓜。 她怎么可以蠢到这种地步。她不知道是否还会见到莱姆,但愿不会。然而,弗朗西 丝不得不承认,如果此刻莱姆从门外走进来,带着他那关切的神情温柔地看着她, 向她倾诉那半真半假的故事,向她解释发生的一切,她依然会热切地。充满感激地 跟随他走进斜阳。这个念头令弗朗西丝感到羞愧,好在一切都不可能发生。她又一 次胆颤心惊地想,不知莱姆对格雷讲了些什么,不知格雷将如何处理这些信息。或 许星期六的报纸上会有大幅报道。她的眼前晃动着一个个吓人的标题:“丈夫破产, 奸妇变心”,“与丈夫的儿子通奸的女人”,“放荡枕边悄悄话,丈夫因此被送入 狱”。 可能还会有更为难听的字眼。弗朗西丝还记得,当初克丝河无意中接受报界采 访后,她曾对此感到恼火和震惊。现在,她为自己感到无地自容。她突然冒出一个 念头,觉得应该和格雷。唐森谈一谈,看看他究竟想怎样,莱姆对他讲了些什么。 或许,她能说服格雷不要见报,她应该试一试,至少,为了巴德,她也应该试一试。 弗朗西丝看了看凯蒂,凯蒂还在睡着。她上去没什么异样。她平躺着,小脸很 安样,那对在婴儿中少见的黑眉微微拧在一起。她看上去和巴德有点像。应该说, 很像巴德。 凯蒂咳了一声,沉重而又嘶哑,和以前的咳嗽声不太一样。弗朗西丝伸手摸摸 凯蒂的脸蛋和小腿。凯蒂的身体很烫。 弗朗西丝旋即将格雷。唐森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