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汽车里,克丝汀坐在巴纳比身边。她的牙齿在打颤,她感到浑身发冷,头疼得 厉害,而且口干舌燥,但是医生吩咐不可以饮水。 “你没事吧?”巴纳比看着克丝汀,问道。 “没事。” “很快就到了。” “是的。 很快就到了,一切都将结束,很快,那个小生命就会死去。 “上帝。”克丝汀说道,她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于是神经质般地哭了。 终于,他们到达那座位于北伦敦的豪华昂贵的医院。巴纳比停下车。“我去泊 车,很快就来找你。” “你会回来的,是吗?”克丝汀问。 “当然,你这个傻丫头。”巴纳比咧开大嘴笑了。“最多五分钟。” 克丝汀看着汽车驶去。她一阵心酸,她知道巴纳比不喜欢这种地方。她真地好 喜欢巴纳比。接待处的女职员态度很冷淡。克丝汀觉得,她一定知道克丝汀此行的 目的,显然她对此并不赞成。克丝汀填写了住院表格,跟着一位护士穿过走廊,坐 上电梯。 “我弟弟很快就来。请你告诉他我的房间号好吗?” “我会的。”护士笑着回答,她是澳大利亚人,身材丰满,脸上长着雀斑。 “你感觉如何?” “有点恶心。” “没关系。我们有办法。你很快就会好的。现在,让我们穿上这件漂亮的外衣。 我要量一量你的血压,然后——” “克丝汀叹了口气,开始脱衣服。 巴纳比兴高采烈地走进病房。 “还好吗?” “还好,巴纳比——” “什么?” “你认为真的有地狱吗?” 巴纳比想了想,然后摇摇头。“照我看,那些都属于胡言乱语。” “巴纳比!妈妈会怎么说?” “她会受不了。她有信仰。 “是啊。不过——” “其实,这只不过是个地理现象。我是在印度时意识到这点的。如果你出生在 印度,你就会信奉牛和轮回,如果你出生在这儿,你就会相信地狱。你认为这个观 点如何?” “我不太肯定。不过,对我倒是种安慰。 彼得。斯坦福斯一夜未眠。星期六一早,他就打电话给戴维赛隆。 “早安,对不起,打扰你的周末。我对查宁的案子有点不安。” “你指哪方面。” “我觉得查宁可能会感到不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认为我们的进度应该再 加快一些。我担心他会突然失踪。或者突然出海。”彼得补充说道。 “眼下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不过,你的想法很有道理。让我想想,然后打电 话给你。” 凯蒂睡得很沉。午夜时分,弗朗西丝按照医生的吩咐将凯蒂醒喂她吃药,六点 钟时,她不得不再一次将凯蒂弄醒。凯蒂的感冒好像没有加重,但是也没见好转, 她的小脸依然潮红,呼吸沉重。六点半钟,拉切尔焦虑不安地走进来,杰克昨晚和 她睡在一起。 “凯蒂怎么样?我听到她还在咳嗽。” “不太好。上帝,我们要是在家里该多啊。” “你现在不想回去吗?真地要照那位老医生的话做?” “我到现在还是没有车。” “院长可以送我们去火车站。甚至可以将她的车借给我们。” “可是,我不知道,妈妈,凯蒂还在发烧。医生的话也有道理。这趟路程太远, 她会累坏的。我们还是等她好些再走。她的状况比较稳定,没有加重。” 凯蒂张开眼睛朝妈妈和外婆笑了。然后又咳嗽了几声,咳得很厉害,于是,小 家伙哭了,便咬得更加厉害。弗朗西丝抱着凯蒂,抚摸着她那光滑的头发。她压抑 着心中的恐惧,告诉自己,再过段时间,凯蒂就会好起来的,她得的只是普通的感 冒。 巴德。查宁打来电话时,菲利浦。朱正在吃早餐。朱夫人接的电话。她早已经 厌倦了巴德。查宁的声音。想到这个电话意味着本属于他们夫妻的周末生活又要受 到威胁,朱太太没好气地对查宁说,她去叫她的丈夫听电话,不过,他们正准备出 去。 “我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巴德说。 朱拿起电话。“早上好,巴德。” “早上好。菲利浦,我昨天得到一个十分震惊的消息。严重诈骗办公室的那帮 人并非我们想像得那么聪明,而是因为有人向他们提供情报,有内线。” “真的?是不是至关重要的情报?” “是的。 “这个人是谁?” “我的秘书。 “什么?玛西亚?” “正是她。 “上帝。 朱沉默良久,显然他在考虑这句话的内含。终于他说:“这件事非常出人意料, 我一直以为她崇拜你。 “她确实崇拜我,所以才会出现麻烦,更年期综合症。菲利浦,我不想占用你 太多时间,我在想,他们下一步怎么办?我是说严重诈骗办公室。 “我还不知道玛西亚对他们讲了些什么。不过,恕我直言,如果他们认为这个 案子还有内容可挖,考虑到你在海外的资产,在调查期间,他们有可能取消你的护 照,封锁海港。 “我估计到你会这样说,谢谢你。 “巴德,你不会做傻事吧?” “当然不会。 克丝汀开始有些昏昏欲睡。她躺在病床上,头上戴着一顶纸帽子,将头发盘在 里面。巴纳比几乎已经认不出克丝汀了。克丝汀神色平静,她依然紧紧握着巴纳比 的手。想到要陪克丝汀进手术室,巴纳比不禁有些害怕。好心的护士已经表示,允 许巴纳比陪同克丝汀乘电梯,陪在她身边直到麻药完全发挥效力再离开。 “巴纳比,”克丝汀突然说:“请你递给我一条手绢。在那个大包里。 “好的。 巴纳比在包里找到三条叠得整整齐齐的男人手绢。他取出一条,递给克丝汀。 克丝汀紧紧将手绢攥在手里。“谢谢你,这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巴纳比你 要替我看好,别让医生从我手拿走。” “你放心吧。” 又过了好久,克丝汀沙哑着声音说:“知道吗?这是奥利弗的手绢。” “奥利弗的?”巴纳比问。显然,麻醉剂已经在克丝汀身上发生作用。 “是的。是——他给我的。在——葬礼上。” “奥利弗。克拉克?”巴纳比有些糊涂了、现在他很清楚,这个孩子不是奥利 弗的,然而克丝汀却又紧紧地抓住奥利弗的手绢,仿佛抓住一条生命的链条。 “巴纳比,我想,我爱奥利弗。” 两滴泪珠从克丝汀的睫毛下流出。她用手绢将泪水擦干。 “你爱奥利弗!”巴纳比问。 “我想是的。还有你。我也爱你。 “嗯——他知道你爱他吗?” “嗯?不,不知道。” 克丝汀静静地睡了过去。巴纳比想,克丝汀刚才的话一定是出于幻觉。现在, 她已失去了知觉,护士和两名医院工人走进来。他们推来一张活动病床,“来,克 丝汀,躺到这上面来,我们要下楼了。” “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巴纳比满心希望地问。 克丝汀突然伸出手,死死抓住巴纳比。“别走,巴纳比。”她还清醒。 巴纳比跟在病床旁穿过走廊。克丝汀盯着天花板,依然死死抓着巴纳比的手。 巴纳比不知道克丝汀此刻是什么感觉,他感到恶心。他们乘电梯下楼,穿过另一条 走廊,走进一间灯光通明的房间,墙上挂满装有各种医药器械的盒子,有三个人戴 着口罩,穿着手术服正等在那里。天啊,他竟然走进了手术室。这就好像是场噩梦。 巴纳比想从克丝汀的手中松脱出来,但克丝汀死死抓住他不放。 梅格也在手术室,她低头朝手术床上的克丝汀笑了,然后又看了看巴纳比。 “你好,克丝汀。你有个好弟弟。这位是摩根医生,你的麻醉师,他会照顾你的。” 克丝汀朝摩根医生点点头,浅浅地笑了。摩根医生握住克丝汀的手,轻轻拍了 拍,寻找着手上的静脉。“来,别怕,只是轻轻的刺痛。” 克丝汀突然咯咯地笑了。“就那么轻轻一下,我就怀孕了。” “闭嘴,克丝汀。”巴纳比显得十分尴尬。 梅格。威尔汀哈哈笑了。她醉了,是手术前效应。“ “听到我的声音吗,克丝汀!”摩根大夫问。 克丝汀点点头。 “我能把它拿走吗?”护士想将那条手绢从克丝汀手中取出来。 “不行。”克丝汀严厉地喝道。“我需要它。” 梅格朝克丝汀摇摇头。“留着它吧。” “克丝汀,现在你从一数到十。”摩根医生边说边往针管里注人针剂。 “我爱奥利弗。”克丝汀边说边微笑着闭上眼睛,如天使般安祥。“爱我,一、 二……”她沉沉地睡去了。 “我来把手绢拿走。”巴纳比很轻易地从克丝汀软弱无力的手中将手绢取出来。 “这条手绢对她很重要,我不能再看下去了,我会晕倒的。” 梅格朝巴纳比笑了,她推着克丝汀的活动病床朝最尽头的小房间走去。原来, 那里才是真正的手术室。巴纳比觉得自己真蠢。 “你不会晕倒的。你能走进这里,已经很勇敢了,不是每个弟弟都能做到这一 点。你去喝点东西吧。 “手术大概要多久。” “最多四十分钟,她就可以回到病房。不过,她会睡上一段时间。不用急着叫 醒她。” “好的,谢谢。这附近哪里有电话?” 伊莱。布里格为艾森旅行社赤斯惟克分部工作了四年。这项工作挑战性不大, 不过她很喜欢,每天可以碰到形形色色有趣的人,她有个朋友卡罗在肯里顿分部工 作。接触的人还要有趣,都是些模特之类的名人。甚至有一次,还接待过电视台的 工作人员。在赤斯维克工作显然接触不到这类人士,不过,这份工作总地来说还是 不错。大部分人对你很有礼貌,而且他们买票时的心情大多不错,而卡罗接待的那 些模特却经常有发脾气的时候。 今天早上来了一位男客人。从他的手表和停在门外的汽车判断,这个人一定很 有钱。他有浓重的伦敦口音。用普通的巴克莱银行卡付账,而没有出示代表身份的 运通卡。他的行程比较复杂,但算不上棘手。谢禾谢地,如今的法国,几乎人人可 以讲英语,不像她上学时,有一次和同学们到法国旅游,结果有一半时间消耗在与 当地人的沟通上。 客人想到科学度假。经过一番周折,伊莱终于满足了客人的要求。 布莉妮用那双蓝色大眼睛焦燥地看着格雷。“格雷我只希望你没有将这一切告 诉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讲给我听。” “我觉得必须让你知道。”格雷心里涌起一阵惊恐。“这一切对我今天的决定 至关重要。” “我明白。但是,我没办法接受。我是说,我们虽然分手,但我的心里一直惦 记着你。很早以前,我就看出,你对克丝汀有好感。我也承认,她很漂亮。” “布莉妮,我不应该做出那种事。但是,我当时非常——不开心,非常孤独, 于是就发生了。” “既然如此,我当时也不开心,也感到孤独,但我并没有随随便便和那个萍水 相逢的俊男上过床。 “布莉妮,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我没想要伤害你。我——” “你已经伤害了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看不到这一点。为什么你就不可以对 我说,你是因为改变了主意才来找我?为什么非要告诉我这些?” “看在上帝的份上!”格雷愤怒了,因为布莉妮不理解他,因为她只顾自己的 伤心而不顾及他的痛苦。“布莉妮,这件事情令我大彻大悟。以前,我强烈排斥你 想要的。无论我爱你有多深,孩子对我来讲都是不可想像的。现在,我变了。造成 这一变化的原因一定有极其严肃的背景。你难道真地相信,我会轻轻松松地来找你, 对你说,嘿,布莉妮,现在没事了,我已经改变主意,决定要一个孩子。你会相信 我吗?” “会的。我会的。 “你不会,或许你会一时兴高采烈,但是静下来之后你就会想,我讲得是真心 话吗?我会不会再次改变主意。 “可是——” “布莉妮,我们一向坦诚相待,所以,我才同意你离开我。如果我当时对你说, 好吧,我们要孩子,不过要等一两年之后,对我来讲是举手之劳。但是,我没有, 我同意你的分手。现在,我来对你说,我已经改变主意。你难道看不出这其中的分 别吗?” 布莉妮望着格雷。“我看得出,但是,显然你还挂念克丝汀,还有那个孩子。 你从中受到很大的伤害。格雷,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处理这一切,真的不知道。 “这件事真的有那么可怕吗?你难道就不能积极地去看待它?布莉妮,事情没 有那么糟糕。她怀孕了,怀上我的孩子,我为此感动,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现在, 那个孩子正在——或许已经被拿掉了,我感到伤心。 “我们分手才不过几天,你就和克丝汀。查宁上床,这个事实让我难以接受。 而且,怀有你的骨肉的是她,而不是我,这太可怕了。格雷,你要明白我的心情。 格雷没有讲话。他只是低头看着他的手。 “如果她想和你结婚,你会怎样?当你重新发现自己还有父爱的冲动时,你会 和她结婚吗,格雷?你是那么喜欢她,关心她。” “我不知道。”格雷轻声地说。“我当然会考虑这个问题,但是用不着我伤脑 筋,她坚决——反对这个想法。 “太好了,格雷,我要了她不要的二手货,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 “布莉妮,求你,站在我的角度上看这个问题。” “我正是站在你的角度去考虑。你干得漂亮,玩弄了一个你向往已久的女孩子, 搞得她怀孕。你发现,原来你还想要个孩子,于是又回到原来的女友身边。对不起, 格雷,我没办法成全你的决定。另外,你毁掉了那篇文章,是不是因为克丝汀?” “她只是原因之一。根本原因在于他们所有人。我欣赏巴德。查宁,就算他是 个恶棍,我还是欣赏他。我更欣赏他的妻子。莱姆。查宁是个混蛋。我不能让他的 伎俩得逞。那篇文章会让所有人的处境雪上加霜会揪出往事,会伤害到无辜的人— —” “格雷,我的上帝,你以前从来没讲过这种话。你在用头版大篇幅揭发托尼派 克时,都没讲过这种话。” “因为那时我不熟悉他们的家人。” “但是你必须认识到,他们也有家人。巴德。查宁未必就比布莉妮和派克更替 他的家人着想。” “显然,我不像自认为的那样铁石心肠,所以我才会辞职。我不想再从事这个 职业,不想再去破坏别人的生活。” “你真高尚,我应该对你表示钦佩。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一切都太突然, 我难以接受。对不起,格雷,你应该去找一位同样高尚的女人为你生孩子。或许你 可以劝说克丝汀改变主意。” 布莉妮走出房间,将房门关在她的身后。“妈的!他妈的!”格雷随手从桌子 上抄起一件硬家伙向门口砸去。 奥利弗此刻正坐在自家的小花园里。他一边喝着罐装百威啤酒,一边试图集中 精力看报纸。昨天同巴德。查宁的见面至今仍让他觉得心惊肉跳。这是他懂事以来 最奇特的一次经历。查宁的平和,他向奥利弗道谢的方式,并且以奥利弗从未见过 的礼貌态度将他送出家门,这一切都让奥利弗觉得奇怪极了。奥利弗临走时回过头, 看见巴德依然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目送着他。显然,奥利弗提供的信息出乎他的意料。 可怜的人,他现在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奥利弗再次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到报纸上。米兰达正在和朋友们讨论在意大利度 假应该准备哪些衣服。她们刚刚探讨过游泳衣的话题,以及迷你短裤是否比一般短 裤更加引人注目。姑娘们一致认为,有必要在穿比基尼之前做一次全身的光腊护肤。 但是,在度假期间是否有必要再做一次?如果有必要,是自己做还是到意大利的美 容院去做P 现在,她们又将主题转到其它方面。 “我有一件相当不错的晚装,很短,是在大减价时买的。”米兰达说。“另外, 还有几条短裤,哦,还有一条裙裤。 “我也有一条裙裤。”萨拉说。“好看极了。是奶白色的,上面点缀着小花。” “什么?是不是奈克斯牌的?天啊,和我的一样——”这句话引来一片笑声。 “我们岂不成了一对双胞胎。” “一对可爱的双胞胎。不过,裙裤也有不好的地方,在洗手间时不方便,要把 它们全部解开,还要——奥利弗,好像是电话铃响。” “对!”奥利弗暗自庆幸,总算找到借口可以脱身,来电一定是找米兰达的, 不过,他正好可以躲回房间不出来,也不会显得不礼貌。 然而,这个电话并不找米兰达。 “是奥利弗吗?嘿,奥利弗,我是巴纳比。巴纳比。查宁。” “是你。”奥利弗的语气显然表明,巴纳比的电话并不受欢迎。 “用不着用这种语气和我讲话。”巴纳比满怀委曲地说。“我刚从医院回来。” “你去医院做什么?” “不是我去医院,是克丝汀在住院。” “克丝汀在医院。”奥利弗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为什么?哪家医院?什么 病?” “没有大碍。你知道的,她是去做那件事,在戴安娜王妃医院。” “是这样。”奥利弗的心情很复杂。“她——她还好吗?” “还好。那位女医生看上去很轻松。总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应该让你知道 ——” “知道什么?” “她在麻药发挥效力之前讲了一句话,当然人在那种情形下,有可能讲些怪话, 就像喝醉酒一样。” “巴纳比,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手中拿着你的手绢。在她的包里,总共有三条手绢,我觉得有点怪,尤其 是当——” “巴纳比,请你讲得明白些。你倒底想说什么?”奥利弗有些气急败坏地问。 “好吧,好吧,我只是想帮帮你和克丝汀。但是,如果我讲错话,你们可千万 别怪我。就在她昏睡过去之前,她说她爱你。 “哦?”一阵长久的但是令人兴奋的沉默。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地毯上。 那是一张相当难看的地毯,至少奥利弗一直这样认为,棕色的底面上布满黄色的圆 圈,是这所房子的前任主人留下来的。现在,它突然显得漂亮起来。奥利弗觉得那 图案设计得美伦美美,他暗自庆幸当初没有将它扔掉。 “你听到我的话吗?”巴纳比对奥利弗的沉默有些不满。 “什么?哦,是的。我想是的。你再说一遍?” “我说,克丝汀说她爱你。” “是的,我听见了,谢谢你。” 又是一阵沉默。奥利弗将视线转向一只花瓶。那是姑妈送给他的礼物,绿色的 花瓶里插着一束粉红色含苞欲放的玫瑰。他一直不喜欢它……而且,米兰达又在上 面配了一些黄色桂竹香,色彩搭配不和协,配得不对,花朵的高矮层次也不协调。 但是现在,在奥利弗眼中,这又是一个美伦美美的造型。 “上帝,”巴纳比说:“我又讲错话了。对不起,奥利弗,我还以为……” “别担心”奥利弗说。“你刚才是不是说戴安娜王妃医院?” “是的。对不起奥利弗,我没想——” “没关系,再见,巴纳比。” 奥利弗回到花园。米兰达和萨拉正在比较不同品牌的除味剂。奥利弗觉得她们 的话题有趣极了,不禁朝她们笑笑。 “你没事吧奥利弗?”米兰达问。 “我很好。我得出去一下。米兰达,你身上这件衣服的颜色非常适合你,你应 该多用这个色条系。” “哦?”米兰达目瞪口呆地看着奥利弗,“你不是一直认为我穿黄颜色的衣服 很难看吗?” “我以前讲错了。你看上去漂亮极了。” 帕格医生在凯蒂的胸口上听了很久。每次他将听诊器拿起弗朗西丝便以为检查 结束了,没想到,他又将听诊器挪到另一个位置上继续检听。他的神情专注,面无 表情。凯蒂显得无精打彩,好像任何东西都引不起她的兴趣。要是在前几天,甚至 昨天,她肯定会扭来扭去试图抓到医生的听诊器,但是今天,她只是无神地坐在那 里,喘着粗气,不时咳嗽几声,并且拼命地揉搓泪汪汪的双眼。她不时抬头看看妈 妈,好像想朝弗朗西丝笑,但又像中途改变主意,将笑容变做恼怒地呜咽声。凯蒂 的情绪糟透了。 终于,帕格医生收起听诊器。“她的情况比以前差了好多,呼吸很重。你有没 有按照规定时间给她吃抗生素?” “当然”,弗朗西丝感到既紧张又恼火,“怎么,药效没有起到作用?她的病 情不见好转吗?” “我本以为她的病到今天会有所好转,但是没有。不过,病情也没有加重。虽 然这个局面不是很乐观,但至少她还没有进一步恶化。这样小的孩子,病情一旦恶 化起来会很快。当然,恢复起来也应该很快,而她却维持在原来的状况。现在先给 她服用退烧药。她可能会浑身酸痛,服用这剂药,能缓解一些。‘他格医生轻轻逗 了逗凯蒂的小下巴,对她说:”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查宁夫人,我大概六点钟左 右回来,请你不要担心。“ 弗朗西丝强作笑容。别担心?!怎么可能! 弗朗西丝抬头看了看母亲。拉切尔没有讲话。显然她也觉得束手无策。 “妈妈!”杰克满脸兴奋地跑过来。“菲尔毕其上校要带我去海边,他已经在 这儿了。我能去吗? “什么?哦,当然。他真是个好人。” “才不是呢,是因为我答应让他玩我的隧道,他才带我去海边。” “妈妈,你和杰克一起去吧,可以和菲尔毕其上校聊聊天,而且看着杰克,别 让他调皮。” “菲尔毕其上校一个人能应付杰克。弗朗西丝,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是, 我可不是随便对每个穿长裤的男人都感兴趣。” “可是他穿的是短裤。”杰克为自己的小聪明喜不自胜。“所以你会喜欢他的, 还可以和他做爱。” “杰克,给我闭嘴。”拉切尔喝道。 “巴纳比就和他喜欢的女孩做爱。”杰克辩论道。“是他自己跟我说的。” 克丝汀的意识渐渐虚幻混乱起来。她感到胃疼,不是很严重,但很不舒服,或 许她最终来月经了,或许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可是,她又觉得恶心,从这点上看, 她又真的是怀孕了。屋子里的灯很亮,她不安地将头转向门口。有个人坐在那里, 正焦虑地看着她。那个人好像是巴纳比,对,是巴纳比。他在她的卧室做什么? “巴纳比?” “嘿,克丝汀,你感觉如何?” 克丝汀突然清醒过来。“太可怕了。”她痛苦地喊着:“对不起,对不起。” 护士笑盈盈地走进病房,“你感觉还好吗?” “是的,我只是内疚。” “别担心,开心是要付出代价的。至少我是这样认为,来,躺好,放松些,让 我来整理一下。巴纳比弟弟,你怎么样?你的脸色不太好。” 巴纳比脸色发青,他飞快地冲出病房。 “上帝!真没办法,另外那个人比他好不到哪去。他说出去透透气。想不想喝 水?” “什么另一个人?”克丝汀问。护士还没来得及回答,克丝河便又沉沉地睡过 去了。 克丝汀再次醒来时,房间里昏暗了一些。她看看手表,四点半。上帝!她已经 睡了好几个小时。可怜的巴纳比,竟然陪了她这么久,只是她现在需要他的时候, 他却不见了。克丝汀试着从枕头上抬起头,她感觉好多了。她伸手拿过水杯喝了口 水。她的手软弱无力,抓不稳杯子,水洒在床单上。 “妈的。”克丝汀想找手绢擦汗,她清楚记得,进手术室之前手里还握着那条 手绢,怎么现在不见了。 奥利弗的手绢不见了,就像奥利弗一样,就像那个婴儿一样,不见了。她失去 了所有。克丝汀难以承受如此沉重的打击,泪水涌出来,她狠狠地擦了擦眼泪,但 是,泪如泉涌,止不住地流出来。 “上帝啊。”克丝汀于是用床单擦眼睛,擦鼻子。她听见房门开了,她不敢面 对永远是那么快乐的小护士,于是将头埋在床单里,哭声更大了。 “来,”那声音柔柔的,既小心又紧张,克丝汀以为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了, 她抬起头,看到一张十分亲切、十分关注的笑脸。“要不要借我的手绢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