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已近黄昏时分,凯蒂还在睡着。她睡在高压舱里,很安静,脸色十分苍白。医 生已经为她做过X 光检查和血液测试,以测定她的氧气含量,又给她用了利尿剂, 帮助将她体内积液排出。那位年轻的医生表示他还会来探望凯蒂,并且一旦有了测 试结果,他会立刻通知弗朗西丝。现在,除了等待再无事可做。 拉切尔端着两个塑料杯走进病房。弗朗西丝想,可能是茶水。她对拉切尔说: “你应该口修道院去,去看看杰克。可怜的院长可能对付不了他。” “不会的,我刚刚打过电话回去,上校带杰克去了海边,两个人已经成了好朋 友。今天上午杰克还帮弗罗伦萨修女做家务。显然,他已经计划长大后去做个和尚。” “啊?”弗朗西丝忍不住笑了。拉切尔看看弗朗西丝,又看看正睡着的凯蒂。 “她会好起来的,她正在接受最可靠的治疗,小孩子们——” “妈妈,我不想无礼。但是如果再有人对我说,小孩子生命力强,我会喊出来 的。” “对不起,亲爱的。” 房门开了,那位年轻的医生满心欢喜地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年长的医 生,他看上去可没有那么兴高采烈。 “嘿,查宁夫人,这位是贝塔森医生,我们的儿科专家。我请他来,确切地说 是从他家的花园里硬将他拖来。因为我需要知道他对凯蒂病情的看法。” 弗朗酉丝朝贝塔森医生点点头。“你真好,谢谢你。” 贝塔森医生给人的感觉仿佛他生来就是一名医生。“别听他瞎讲,我其实并不 喜欢开着除草车上来下去。好了,让我们谈谈你孩子的情况。嗯——凯蒂。” “她怎么样?”弗朗西丝在心里祈祷着,求求你告诉我她的病情已经好转,治 疗已经在她身上发挥作用。求你告诉我她会好起来,她明天就可以回家。 “凯蒂现在只有几个月大,是吗?” “是的,差不多九个月。” “她心脏上的小洞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五月份,在圣安德鲁医院,由莫里顿。史密斯医生确诊。” “从那以后,她的身体一直不错,是吗?” 情况好像不妙。他们在寻问病史。他们没有直接切人主题,而将它做为全新的 课题去研究,这意味着他们带来的一定不是好消息。 “是的。从那以后,她好了很多,直到这次肺部感染。” “根据莫里顿。史密斯医生的诊断,这个洞很小,是这样吗?” “是的。他说有希望自动痊愈。” “当然,这种情况确实发生过,但是,在凯蒂身上,并没有这种迹象。” “哦。”弗朗西丝说。 “应该这样讲,这个洞并非小到可以自动愈合,而且,这次生病,很有可能让 它的面积进一步增大。” 看来,贝塔森医生是在暗示,莫里顿。史密斯医生有误诊。 “好了,恕我直言,查宁夫人,您孩子的病情十分严重。目前,还没有生命危 险,但是如果发展下去将十分危险。她的心肺功能衰竭,血液含氧量极低。” “那么——” “我建议实施手术,而且越快越好。我们要做的是将她心脏上的洞补上。听起 来很吓人,但百分之九十九的病儿手术后彻底康复。” “我明白。你是说,手术在这里进行?”弗朗西丝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她好像 是在商讨晚宴的菜单,或是和发型师预约时间。 “不,这里没有足够的设备,而且儿童心脏手术的要求相当专业。我建议手术 回伦敦去做,由莫里顿。史密斯医生在圣安德鲁医院做手术。” “明白,这么远的路程,她能受得了吗?” “可以,目前的治疗已经令她的病情大为稳定。你们乘救护车回伦敦,用不了 很长时间。而且,一路上她可以得到氧气补给和其它医疗呵护。我建议你们明天早 上出发。如果今晚她的病情保持稳定,明天,她的体力会恢复很多,这是我的建议。 如果你想让我联络圣安德鲁医院做好准备,我愿意效劳。” “好的。”看来,弗朗西丝已别无选择。“如果你认为这是最佳方案,就请你 帮忙准备,这是不是个——大手术?” “很大,但属于正常手术。”贝塔森医生朝弗朗西丝笑笑。“查宁夫人,请不 要担心。我知道,讲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是,她将得到最好的治疗。而且,小孩 子的生命力很强。” 弗朗西丝终于大叫起来。 待弗朗西丝平静下来,她喝了几杯加了糖的茶,向贝塔森医生还有那位年轻的 医生道了歉。医生们离开之后弗朗西丝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对拉切尔说:“我想, 我们应该通知巴德。” 这是一个妙不可言的法国之夜。杰克夫人号帆船借着风势,以破纪录的时间驶 达法国海岸,现在泊在圣瓦斯港。巴德特意避开那些尽人熟知的海港。明天,他将 会放弃杰克夫人号乘火车前往巴黎。巴德有些伤感,这艘帆船是他与过去的最后一 丝链条。然而,一味的伤感不能解决问题。杰克夫人号已经完成她的使命,应该被 抛在身后。巴德感到疲乏,他想找家不错的餐厅,美美地吃上一顿,然后希望能睡 个好觉。在海上航行了一天,他特意关掉无线电台。原因之一当然在于他不想被别 人发现。另外,十六频道那些没完没了的嘈杂声也让他无法忍受。总有人在向其他 人呼叫,通知别人他们现在何处,准备驶向何方,预计何时到达。许多呼叫都相当 长。十六号台几乎成了聊天场所。 巴德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餐厅里的电话。他在考虑是否应该最后试着联络弗朗西 丝,但他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杰克夫人号已经被他烧掉,此时再联络弗朗西丝已 经没有意义。她已经明确表示不想见他,不想和他讲话。他可以暂时抛开自尊,但 这是有限度的。他才不理会母亲的话呢。 “不,查宁夫人,我周末一直没有见到查宁先生。有好几个人打电话找他,他 母亲、他的律师,还有巴纳比,都没有找到他。对不起。”桑迪好像很欣赏目前的 局面。 “好吧,桑迪,我想他可能在乡下别墅。谢谢你。如果他来电话或是——” “我会让他打电话给你,查宁夫人。打你的手机,对吗?” “是的,谢谢。” “希望凯蒂没事。” “谢谢你。” 霍顿对弗朗西丝讲了同样一番话,还讲了菲利浦。朱打电话的事情。 “我对朱先生讲,查宁先生可能出海了去了。他再没来过电话。” “谢谢你,霍顿。” “他可能出海了。”弗朗酉丝对拉切尔说。“我可以给奇切斯特的麦克。朗顿 打电话,问问他是否见过巴德。 “这是个好主意。”拉切尔的声音有些异样,弗朗西丝警觉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我只是想,应该和麦克联络一下。 “当然。我们只不过想知道他现在在哪,一定能找到他的。”弗朗西丝没好气 地说。 “当然。 麦克。朗顿开心地告诉弗朗西丝:“对,他今天一早就出海了,查宁夫人。现 在已经很晚了,他应该快回来了,除非他想在法国过夜。 “哦,上帝。”弗朗西丝感到一阵头疼。 “你为什么不试试他的电台呢?十六频道,你知道怎么用吗?” “什么?哦,知道,谢谢你。 “我想他很快就会回来。如果我见到他,让他马上给你打电话。 “好的,谢谢你,麦克。 在动用十六频道之前,弗朗西丝决定给菲利浦。朱打电话,看看他是否已经联 系上巴德。 菲利浦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紧张。 “对不起,查宁夫人,我没联络上他,他好像将电台关掉了。 “真奇怪。”弗朗西丝的声音竟然出奇的镇定。“他的手机也关了,这样吧, 菲利浦我会继续试着和他联系,如果你联络到他,让他打电话给我,好吗?” “当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菲利浦的语气显得漠不关心,仿佛来找他的人 都是在问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弗朗西丝突然感到生气,她不合逻辑地认为,菲利浦理应知道发生了一件如此 重大,如此可怕的事情,“是的,我的小女儿病了,我需要让巴德知道。 “对不起。”菲利浦关切地说,“病情严重吗?” “是的,我们明天回伦敦,她可能需要手术治疗。所以——”弗朗西丝的声音 颤抖了,她费了很大力气没让自己哭出来。“好了,菲利浦,我们今晚在普里蒂斯 总医院。我的手机开着,你知道号码。” 弗朗西丝回到病房,回到凯蒂身边。她看着凯蒂躺在氧气罩内,凯蒂脸色苍白, 睡得很不安稳。像所有病儿的母亲一样,无论是否信奉上帝,她们都会祈祷。弗朗 西丝坐在凯蒂身边,在心中祈祷着。 巴德吃得很香,他饿坏了。他喝了不少红酒,足足有一瓶,另外还要了杯白兰 地,希望喝过酒之后可以轻松地睡。他仍感到伤感,他一边品着第二杯白兰地,一 边想着弗朗西丝。无论发生过什么,无论弗朗西丝做过什么,他依然爱她。他在想, 他是如何摧毁了他的婚姻,如何要求弗朗西丝为他撒谎,弗朗西丝又是如何巧妙地 将这个要求推还给他。巴德知道,弗朗西丝是个聪明的女人。但是他排斥弗朗西丝 的聪明,非要将她变成她不适合的角色,将她关在门外,只让她尽妻子的本份。大 蠢了,他办了一件天大的蠢事。现在,他罪有应得。 他恐怕再也见不到弗朗西丝,他已经做了决定,弗朗西丝也不可能再回到他身 边,她将成为他逝去的过去。他即将面对的孤独的未来,他会应付得了。现在,他 只有一个目标,他一定要设法达到这个目标。 桑迪对查宁家发出的一切感到兴灾乐祸。当然,她为凯蒂难过。不过,查宁先 生失踪了,每个人都在寻找他的踪影。查宁夫人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可怕,查宁老夫 人也一定操碎了心。这一切都是那么令人兴奋。 桑迪今晚和科林有约会。她本打算将约会取消,但是,由于最近她连续几次失 约,弄得科林很不开心,所以她认为最好不要冒这个风险。她会把留言机打开。再 说,她最多出去一两个小时,喝点东西,回来之后,有足够的时间处理留言。她给 霍顿打了电话,告诉他,她要出去一下,很快就会回来。之后,她设好留言电话便 去赴约了。 菲利浦。朱决定最后一次试图联络巴德。如果巴德回来得晚,麦克。朗顿有可 能看不到他。而且,出海一天,巴德有可能因为过度劳累不去理会留言。朱再次给 史达林打了电话。霍顿说没有任何消息。朱一边在心里暗骂着,一边拨通巴德伦敦 家里的电话,依然是电话留言。 “巴德,”朱尽可能平静地说道,“对不起,打扰你了。请你给我家里回电话, 好吗?我有几点问题需要澄清,谢谢。 朱不想让自己的声音吓着巴德。如果巴德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意识到他将面临怎 样的困境,朱不想过早惊动他。 巴德摇晃着身体从餐桌边站起身。他用现金付了账单,然后又看了一眼餐厅里 的电话。或许他应该再试一次,试最后一次。杰西的话语又在他耳边响起,要有行 动,不要只停留在口头。他应该再试一次。 巴德又在餐桌边坐下,用手机拨通修道院的号码。电话接通后响了很久,才有 一个他并不熟悉的既苍老又微弱的声音出现。 “是院长吗?” “对不起,不是。”沉默良久,对方又说,“她在教堂。神父在做弥撒——” “明白了查宁夫人在吗?弗朗西丝。查宁夫人,我是她的律师。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不查宁夫人已经离开修道院,和巴德打断了对方, 说道:”好吧,谢谢,再见。“ 妈的,她已经离开了。好吧,既然如此,她可能会在史达林,只是他不想冒险 和任何人讲话。不过,如果不是弗朗西丝接电话,他可以把电话挂断。巴德拨通史 达林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霍顿。他决定再冒一次险。 “霍顿,我是查宁先生。我太太在家吗?” “不,查宁先生,她不在家。您在哪里?查宁先生,我们——” 巴德感到一阵惊恐,显然他们都在找他。他们或许已经起了疑心,“对不起, 霍顿,我现在不能和你讲话。”巴德迅速挂断电话,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显然大 家都在猜测他躲在哪里,他又拨通伦敦住宅电话,只有留言机在工作。他按动聆听 留言的号码,只有菲利浦。朱的一条留言、朱讲话时小心翼翼,他说要澄清几个问 题。巴德明白朱的含义,他已经担心透了,却仍在掩饰心情。再没有其它留言。任 何人都没有留下口信。当然,弗朗西丝也没有。 “妈的,你们这帮人都见鬼去吧。”巴德大声骂道,他离开餐厅,朝杰克夫人 号走去。 第二天一早凯蒂好转了一些。她的脸色恢复了红润,甚至还吃了点东西。 “不错。”年轻的医生说道。他朝弗朗西丝笑了笑,说:“可以肯定她好多了。 “你认为——”弗朗西丝说。医生看着精疲力尽、面色憔悴的弗朗西丝,他知 道她想问什么。她是想问孩子的病情已经好转,是否有可能靠自身复元,是否可以 不去伦敦做手术。医生立即打断弗朗西丝的话头,他知道应该帮助家属正视现实。 “对不起,查宁夫人,不可以的。她的情况有所好转是因为我们为她增加了用药。 但是,只有经过手术之后她才可以完全康复。她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他拍拍弗 朗西丝的手,接着说:“我不想再重复那句话,是害怕你会再惊叫起来。不过,这 是事实。因为有了孩子,人类才能继续繁衍生存。救护车大概九点钟到,祝你好运。 等她长成大孩子,你带她来看我,好吗?我相信,她一定会十分健康。” 弗朗西丝朝医生笑了。那是一个令人心酸的微笑。 “朱先生,我是严重诈骗办公室的斯坦福斯,我想请你帮个忙,” “请讲。” “我们想和查宁先生再谈一次,想问几个问题。不过,他好像不在家,不知道 可否请你帮忙。” “当然。”朱尽力以自信的口吻回答,“你们想什么时间见我们?” “今天下午两点钟,可以吗?” “好的。如果我不再打电话联络你,我们肯定会准时到达。” “好极了,早安。”斯坦福斯挂上电话。 “上帝。 拉切尔开车回到修道院,准备接杰克回伦敦。院长准备好咖啡正等着拉切尔。 “你显得很疲惫。凯蒂好吗?” “有些好转,不过她必须动手术。院方今天送她去医院,用救护车。” “天呀。我很为她难过。我们昨天为她做了弥撒,我们会另选一天再做一次。 查宁夫人怎么样?” “还好。有没有查宁先生的消息?” “没有。昨晚有一个电话,是查宁夫人的律师打来的。他没有留言,好像有什 么急事。 “弗朗西丝的律师?为什么——我的上帝。”拉切尔愣愣地望着院长。“我想, 那个人恐怕不是她的律师。”。 杰克听说要离开修道院,好大的不满。 “我喜欢这里。我想做和尚,为什么不能留在这儿?” “因为你现在还不能做和尚,”院长坚决地说。“你需要通过一系列考试之后 才可以到我们这儿来。不过,你要常来看望理查德。玛丽,还有我。 “还有上校,和我的隧道,行吗?” “菲尔毕其上校还要在这里住很久,你会再见到他的。 “我们怎么不和凯蒂还有妈妈一起同去?凯蒂的病好了吗?” “好些了。”拉切尔小心翼翼地说,“不过,她还要做个小手术才能痊愈。 “在伦敦做手术?” “是的,在伦敦。 杰克用和他年龄极不相符的逻辑的推理:“既然如此,我还是待在这里好。每 个人都说,我总是吵吵闹闹,病人需要安静。 “杰克,宝贝,凯蒂会在医院住上一段时间,所以,你尽可以吵吵闹闹。好了, 现在你去和理查德还有玛丽说再见。 院长开车送拉切尔和杰克到火车站。她发动引擎,将车开到院子当中。理查德 和玛丽一人领着杰克的一只手从房子里走出来。理查德脸上挂着泪珠。 理查德紧紧拥抱杰克,对他说:“早点回来。来找我们。 玛丽也附和着:“早点回来。还有小宝宝,带着你的小宝宝来。” 拉切尔看着理查德和玛丽。有那么一会儿,她全然忘了凯蒂,忘了弗朗西丝, 忘了一切。她只记起,理查德和玛丽将会面临多么大的痛苦,他们将会失去现在的 一切。她这才意识到,几天来,她根本无暇考虑他们的问题。当然,他们的问题还 算不上燃眉之急,但她毕竟要帮他们找到解决的办法。 拉切尔抱了抱理查德和玛丽,她咛嘱玛丽要乖,告诉玛丽,她很快会回来看她, 然后很坚决地将思路集中到眼前的现实上来。 圣母刚刚将车开上小路,拉切尔看到菲尔毕其上校的汽车朝她们驶来。上校将 车停在院长的车旁,探出头说:“祝小宝宝好运。我相信,她会好起来的。小孩子 的生命力很强,替我向你女儿问好。” “谢谢你。”拉切尔暗自庆幸弗朗西丝没在车上。她突然觉得菲尔毕其上校是 个相当英俊的男人。她以前一直没注意到这点。 巴德坐在前往巴黎的火车上。他的飞机将于四点钟起飞地就是法国当地时间五 点钟。他的时间还很充裕,他祈求上帝保佑他,能够赶在官方采取行动之前。菲利 浦一定会气炸了肺。现在,他只要再等五个小时,飞机就会冲向蓝天,到那时,任 何人都将束手无策。 救护车好像开得很慢。弗朗西丝还以为他们会拉响警笛以赛车的速度驶向伦敦。 救护人员听到弗朗西丝的想法后大声笑了。 “亲爱的,没有必要。如果我们遇到交通阻塞,或许会打开警笛,现在的速度 已经够快了。而且,孩子的状况也很好,别担心。瞧她睡得多香。”那个人好像觉 得这一切都很有趣。 救护人员的确很开心,他不停地给弗朗西丝讲他过去经历的故事。弗朗西丝很 难集中精力去听。现在她开始为巴德担心。她想知道他去哪里,她需要告诉他发生 的一切。他是凯蒂的父亲,他应该知道。 院长送拉切尔和杰克到达火车站之后便离开了。拉切尔给伦敦的住宅挂了电话。 “桑迪,我是邓肯。布朗夫人。请你把查宁先生律师的电话告诉我,好吗?我 有非常紧急的事情。” “当然可以,请稍等。他今天早上来过电话,留下号码,在这儿。对,是朱先 生,号码是——” 拉切尔拨通朱先生的号码,朱立刻拿起听筒。 “朱先生吗?我是弗朗西丝。查宁的母亲,你昨晚有没有给得文的修道院电过 电话?” “没有。”朱的声音显得十分紧张。“你知道你的女婿现在在哪)L ?” “我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都在找他。我现在才意识到,找到他恐怕是件很困 难的事,你认为呢,朱先生?” “我也这样想。如果你找到他,请你一定打电话,或者让他打电话给我,好吗?” 菲利浦。朱再次给巴德家里挂了电话,接电话的是桑迪。 “我是朱,有没有消息?” “没有。不过——” “什么?” “昨晚有过一个电话,但是没有留言就挂上了。我打了一四七一去查询——我 想可能是查宁先生。” “干得好。”朱的心一沉。“结果怎么样?” “他们说,那是个国际长途。” “明白了。” 朱知道,找到巴德的希望已经很涉茫了。他又打了巴德的手机,手机已经被关 掉了。 火车到达盖尔。诺德,巴德下了车,以不易引起别人怀疑的速度缓慢地朝检票 口走去。如果有任何闪失,这里将是第一事发地点。他看到检票员正和一名官员讲 着什么。或许,意外将会发生。稳住,不要慌巴德,将车票递给检票员,看着他的 眼睛。那个男人只茫然地看了巴德一眼,接过票,继续和身边的官员聊着。 第一关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过来了。巴德径直去找中心火车站,准备前往戴高乐 机场。巴德心中涌出一阵莫名的欣喜。 救护车刚刚驶进伦敦效区,凯蒂便开始呕吐。救护人员说道:“可能是因为汽 车颠簸。没关系的,小宝宝,让我给你擦干净。” 弗朗西丝看得出凯蒂的病情依然保持稳定,不过,经过刚才的呕吐凯蒂的情绪 不太好,小家伙抓住妈妈,开始哭叫,而且边哭边咳嗽。凯蒂咳嗽了好久,救护车 到达圣安德鲁医院时,凯蒂的小脸已经涨得通红,哭得十分伤心。一行人好不容易 来到为凯蒂准备的病房,弗朗西丝已经感到精疲力尽。 医院专门派了一名护士照看凯蒂,护士表现得十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淡。 不知为什么,弗朗西丝不喜欢她,她反而怀念起得文护士的那种温柔与热心。 护士看了看弗朗西丝怀中的凯蒂。凯蒂此刻已经安静下来,护士脸上露出一个 谨慎但又善解人意的微笑。“欢迎您,查宁夫人,请将凯蒂放到摇篮里。” “我可不能把她放下。她又要哭的,还是让她待在我怀里好些。” “好的。”护士看了弗朗西丝一眼月6 神情像足了查宁家以前的保姆。她好像 在说,我们比你更了解情况,只不过,现在不想惹你发脾气,就先由你去吧。“我 想您一定在为孩子担心。不过,到了这里,您尽可以放心。” “希望如此。”弗朗西丝说。 “查宁夫人,一路上还好吗?”讲话的是莫里顿。史密斯医生。 天呀,弗朗西丝心想,难道他以为是在出席鸡尾酒会吗?“还好,谢谢。 “您将凯蒂送到这儿来,这个决定很正确。” “说实话,除此之外,我再没有其它办法。 莫里顿。。史密斯看了弗朗西丝一眼,微微一笑,那神情和刚才护士的神情一 模一样,“您能这么想,我已经感到很容幸了。好了,我现在需要为凯蒂做一次彻 底的全面检查,还要看看她的X 光片。我想您一定记得,我在——让我想想那是什 么时候——对了,五月份见到她时,她心脏上的洞还很小,我当时认为有自愈的可 能,现在,由于病情原因,这个洞好像增大了……” “也不能排除你当初误诊的可能。”弗朗西丝说。 “对不起,请您重复一遍?” “我是说,也许你当初的判断是错的。或许,当初那个洞的面积就比你想像的 要大。 “我不这样认为。”莫里顿。史密斯医生的目光突然变得冷峻起来。“我可以 向您保证,我当时的判断是正确的。 “莫里顿。史密斯医生,在您行医的生涯中难道从来没发生过失误?绝大部分 人难免会有过失,这又不是什么罪过。”不知为什么,朝医生发发脾气,故意刁难 他,令弗朗西丝觉得心情好了一些。弗朗西丝明白,她这样做可能会将事情弄糟, 但是她不在乎。 “当然,查宁夫人,错误是难免的。”莫里顿史。密斯医生的语气变得十分冷 淡。“不过,在这个病例上,不存在误诊,这点我可以向您保证。我可以向您出示 原始记录和X 光片。 弗朗西丝让步了。她无论如何不想看到这些东西,也不想清清楚楚地看到凯蒂 体内有任何不健全。她只想看到外表上健健康康的凯蒂,只有这样,她才会有信心 相信凯蒂会很快好起来。 “不用麻烦了。谢谢你。”弗朗西丝的语气软了下来。医生的自尊心稍稍得到 安抚,他点点头。 “好吧,我们还是马上开始吧,我想尽快为她动手术,暂定明天。没必要再拖 下去。” “当然。”弗朗西丝仍死死地抱住最后一线希望。“如果你认为必须要动手术 的话。” “查宁夫人,手术是绝对必须的。只有将她心脏上的洞补好,您的宝宝才能康 复。”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讲的。” 莫里顿。史密斯医生叹了口气。“查宁夫人,我想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凯 蒂的状况正在恶化。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同于以前,手术是当务之急。我今天必须要 立即做的就是进一步检查凯蒂的状况,您听明白了吗?” “我想是的。” “我们首先要在她的动脉内放人心脏导管,很有可能选用大腿上的主动脉,然 后注人染液。它会随主动脉的循环进入心脏,透过X 光,可以显示出心脏上破洞的 准确位置及大小。” 弗朗西丝目瞪口呆地看着医生。这一切对她来讲太残酷,太可怕了。她又看看 凯蒂。凯蒂又在她怀里睡过去了。她是那样的苍白,那样的弱小那样的无助,弗朗 西丝觉得她无法忍心将凯蒂拱手交给如此残忍的医疗。她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带 着凯蒂逃走,逃出医院,逃回家中。只有回家才会安全,才会躲开这些药物,躲开 手术,她要在安全的家中精心地照顾凯蒂康复,长大。 莫里顿。史密斯医生还在滔滔不绝地解释着,“明天手术时,我们会为她外接 心肺功能机,代替她自己的心脏功能。我们会为她降低体温,放慢新陈代谢,然后, 我为她的心脏进行修复。” “手术——需要多久?” “两到三个小时,然后她会被送入无菌室,我们将让她保持在昏睡状态直到第 二天。这样,她的痛苦会少些。” 弗朗西丝怔怔地看着医生,一边听他讲,一边想像着凯蒂如何才能经历这一切, 死里逃生。 终于,弗朗西丝说了一句:“我对此一窍不通。 莫里顿。史密斯略有些蔑视地看了一眼弗朗西丝。“查宁夫人,您好像还没有 明白这样一个事实。事到如今,您已经别无选择。正如我刚才讲的,手术之后,凯 蒂会完全康复。 “是的,你是这样讲过。不过——我不知道是否——” “这样吧,”莫里顿。史密斯医生说道。“我现在要去工作,等进一步检验结 果出来之后,我再来和你谈。另外,查宁先生在不在这里?我很想见他。 “不,他恐怕不在。 弗朗西丝感到害怕。莱姗。查宁已经显得那么的渺小,毫无意义,现在,她比 以往任何时间都需要巴德。 “斯坦福斯先生吗?我是朱。对不起,是这样,查宁先生两点钟不能来见您, 他刚刚打电话给我。他现在不在市内。 “真遗憾,朱先生。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太清楚——” “朱先生,我想最好还是让他本人打个电话给我。越快越好。” “当然可以,我再想办法找找他。 “好的,我想亲自和他本人通话。一小时以后,怎么样?” “我尽力而为。 “谢谢。 斯坦福斯放下电话,然后,又拿起话筒,拨通赛隆的电话。“我有些怀疑。查 宁好像行踪诡秘,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和你的想法一样,我认为,应该封锁所有口岸,以防万一。 “对,我刚才说想在一个小时内和他通话。朱显然已经听懂我话里的含义。如 果不行——” “好的。三点钟行动怎么样?” “好,就三点钟。” “他究竟人在哪里?”弗朗西丝有些歇斯底里地对母亲说。凯蒂被抱去做检验, 弗朗西丝在病房里不停地走来走去。“他在做什么?到哪里去了?” 拉切尔看着弗朗西丝,她不知该不该告诉弗朗西丝,但最终她还是决定让弗朗 酉丝知道这一切。 “我猜想——”拉切尔小心翼翼地说,“有传闻认为,巴德已经——离开英国。” “离开英国?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要——”弗朗西丝一下子止住话头。沉 默良久,她说:“哦,上帝。” 弗朗西丝打电话给菲利浦。朱,朱的态度并不乐观。 “对不起,查宁夫人,从目前情况看,很有可能。显然,他认为这是惟一的办 法。” “他怎么能不通知我们就——就——” 但是巴德曾经试图联络过她。难道不是吗?他昨天一早打过电话,而弗朗西丝 拒绝和他通话。昨晚,他又打过电话。那个人一定是巴德,而弗朗西丝又不在修道 院。于是,巴德走了,是她让巴德感到再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于是,他就走了。 “你认为他会去哪儿?”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驾船出海。可以肯定,他昨晚已经出了国境。我想, 他应该选择那些没有引渡条约的国家。比如巴西。但是,显然,他不可能航海到巴 西。我觉得他有可能开船到塞浦路斯北部。这趟航程不近,官方会派人去追。问题 是,他们现在已经感到事态严重。即便巴德真的只是出海散心,回来之后,我担心 他们也会收回他的护照。” 全都是她的错。巴德在极端绝望中需要她,他想告诉弗朗西丝,他是多么地需 要她,并且已经准备原谅她。他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如此地乞求过她,而弗朗西丝 却一次又一次因为一个个看似严重的理由将他赶走。现在,那些所谓重要的理由又 在哪里?她甚至已经记不清究竟是哪些理由在作祟,愤怒、失望、受伤的自尊,这 些与凯蒂正在面临生死存亡的小生命相比,与巴德被迫抛离他所看重的生活相比, 又算得了什么?她辜负了巴德,正如巴德辜负了她一样。现在,对他们两个人来讲, 一切都太迟了,巴德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