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入侵(3)
九点半,火车开动,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感觉。
这时候,我们已经筋疲力尽了。我们从没能在晚上十点半或半夜前上床睡觉,
早晨六点或六点半却又要起床。接着,便在阁楼和地下室之间跑上跑下,骑着自行
车往返于萨尔茨堡和艾根之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另外,你也一定不能忘记,这也是最糟糕的事情:你的弗斯特纳 “叔叔”星
期五要来看他的房间。那是中间的一个房间,一个非常大的房间,玛丽亚和阿加莎
曾经睡在那里,而那棵椴树也立在那里。他显然不喜欢,因为他表现出来了。他说
:“我不在乎,都一样。那么,我得搬进这座房子啦。如果这个大衣柜[ 一件古董
]拿不出去的话,我就只能把自己的那个留在家里了。”那个他不再拥有的、被纳粹
夺走的家。他接着说:“还有这棵树,得弄走。我要它没用。”
你知道,我认为这非常奇怪,可男人总是笨笨的,而且不现实。我不理解他为
什么不喜欢那棵椴树,而且房间肯定要比勃罗马奥姆的好,特别是他的那间,因为
我知道的。人不能对世俗的东西太黏糊,你认为呢?
我从来没见他这样头脑不清,可那时候,他的情绪非常糟糕,或者说——我该
怎么说呢?
你知道我还做了什么吗?我给自己买了一双稻草拖鞋,就像你的那双一样。我
的兄弟姐妹也很喜欢。不管怎样,我们开始变得讲究了。漂亮的手袋、可爱的围裙
和长袖的主日裙装,不能给你看这些东西真是太糟了。我代表全家谢谢你把花样借
给我们。那还真正是个了不起的成功呢。
现在,我们坐在意大利圣乔根的一家非常干净舒适的乡村饭店里。周围是草地、
高山和散落着巨大岩石的阿尔卑斯牧场。马儿和鹅群在村子里自由地觅食。
本堂牧师为人极好,给了我们教堂的备用钥匙和另一把附近神殿的钥匙。我们
可以在那里作晚间祷告。这是不是很不错啊?
这个星期天,我们要在圣乔根教堂举行的大弥撒中唱诵。我对此相当期待。你
知道我们每天早上七点半都要做弥撒的。吃过早饭,就练习唱歌。十一点钟到午饭
前,我们当中那些吹雷高德要练习。吃过午饭,我们每个人可以自由活动到下午五
点。然后,再唱歌到开晚饭。
边防官没让我们的小型拨弦古钢琴过境。甚至当我们说自己只是旅行途中取道
意大利也不行。所以,爸爸回布伦纳山口(奥地利和意大利之间的一个高山出入境
通路)和官员们打交道去了。
虽然天一直到昨天才放晴,这里的景色却是非常美丽的。你要是能在这儿多好
啊!自从我们上次远足之后,你没有再爬过盖斯山,还真让我大吃一惊呢。
今天,我们住的小旅馆旁边的一座房子的烟囱着火了。幸好,清扫烟囱的工人
正在饭店里,晓得该怎么处理情况。但是,那看起来确实危险透了。烟囱的铁门和
顶上已经全都烧得滚烫,通通红的。那房子是木瓦屋顶,下面用稻草作了个隔热层。
真的很吓人。
你的父母真客气,邀请我去塞汉姆住上一两天,可我现在真的不能离开家。我
只能在这儿给你写信,并希望你能收到,因为我的收信人地址只能写“塞汉姆邮局”
了。
你真是可怜,要学法语,而且咖啡和瓜果又这么难吃。我们这儿的水果非常棒。
你的手写体已经很有法国样子了。
亲爱的埃里卡,我不能再写了,不然就要错误连篇了。希望你别对我发火,毕
竟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给你写过信了。
爱你的,
马丁娜
1938年8 月23日
再启:沃纳和鲁珀特向你问好。
正如马丁娜在信中所说,我们是这样离开艾根的家的:
那天,我们把房子移交给勃罗马奥姆的神父之后,在六点钟做了弥撒。吃过早
饭,我们办完了最后一点事情,安静地走出家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要回来。
我们每个人背上都背着帆布包,手里提着巨大的衣箱。我们只拿可以提着的东
西。我们没有翻山越岭,我们只是穿过房子后面的铁轨,去了萨尔茨堡艾根火车站,
登上第一列南去到意大利北部的火车。我们住在一家小膳宿公寓里,就像马丁娜跟
她的朋友埃里卡说的那样,直到我们不得不离开那座友好的村庄和圣乔根美丽的乡
间。由于爸爸住在奥地利,意大利政府不会把他的海军津贴送出国门,所以当我们
到了圣乔根,他就能要回很多的钱了。这些钱足够我们度过整个夏天,并到达伦敦。
我们拿到了护照、签证、合同,并获准去美利坚合众国。1939年3 月,我们的签证
就要过期。
我们坐火车经瑞士到法国,在惊涛骇浪中渡过英吉利海峡,然后在伦敦观光了
几个小时。
1938年10月7 日,星期五,下午三点,我们登上了去南安普敦的火车,美国农
民号就泊在那里。她下午六点离港,共搭载75名乘客。我记得经过英国的国界时,
接着傍晚昏暗的光线,我看到了地端岬岩石嶙峋的海岸。这个印象很深刻。我的脑
中闪过一个念头:我们正离开欧洲,把旧生活甩在身后!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