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回到了奥诺雷家,因为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我大吃一惊,因为奥诺雷把我 的东西全都扔在了楼梯的平台上,还有我的化妆品,我的衣服,我的白罩衫和我 穿过的灰裤子,幸亏我在" 水世界" 赚了一条可以穿的裙子。我把我的东西收起 来。当我从地上捡起罩衫时,我发现上面有血迹。我感到恶心,立即松开了手, 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奥诺雷杀死了我的印度小猪,把它放到了我的罩衫的前口袋里。我无法再捡 罩衫,我吐了起来。楼梯上到处是猪血,还有呕吐物,奥诺雷开门时不会感到高 兴的。我离开了,但行走艰难。我的髋部火辣辣的,头很重,鼻子酸痛,直起脖 子时,我得留神。我的脖子和腰像痉挛了一般。我来到了郊区。 天亮了。我在一个垃圾桶里找了两个塑料袋装我的东西,这样可以好走一些。 我的关节疼极了,我停下来,坐在一张长凳上,蜷缩着休息了一会儿,我感到好 受多了。鸟儿开始鸣叫,我认出是乌鸦。在雾气茫茫的伊西莱穆利诺那边,甚至 还有只夜莺。直到那时,我才知道自己能辨别夜莺的歌声。还有几只老鼠在阴沟 的集水口旁边找东西吃,是些黄色的小老鼠,一只猫躲在暗处。我久久地观察着 猫捉老鼠的伎俩。我感到了饥饿,胃里只有那点热带色拉,已经过了一整夜,而 且都吐掉了。 天空是灰白色的,拖着一道道玫瑰色的条痕,工厂的烟雾在黎明中显得碧绿 碧绿的。我不明白它怎么会给我造成这么一种印象,我似乎激动起来。乌鸦和夜 莺开始沉默,现在,麻雀开始吱吱喳喳,小麻雀在窝里叫着要吃的。我难以置信 地感到了生机,感到了饥饿。我滑到边上,溜下长凳,扑倒在地上。我在地面上 稳稳当当的,有力得很,哪儿都不觉得痛了,就像身体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于是 我开始吃东西,那儿有些栗子和橡栗。 在郊区的这个地方,人们种了一些美洲橡树,一到秋天,它们就变成一片鲜 红。橡栗的味道尤其好,带有一种像是净土的味道。先用牙咬,然后那纤维在唾 液中溶解。这东西很硬,啃不动,会长期留在肚子里。我嘴里满是水和土的味道, 一种森林和枯叶的味道。那儿还有不少树根,像甘草、金缕梅、龙胆一样香,在 喉咙里像甜点一样甜,并让人流出又长又甜的口水。它一直涌到鼻子上,我用舌 头舔着嘴唇。当看见有人影经过,我就努力站起来一点,做出好像在寻找什么东 西的样子。黑影消失了,但马路的角落出现了别的影子。我咬紧牙关,坐在长凳 上。我在垃圾桶里找到一张纸巾,擦了擦脸,我的脸上满是唾沫和土屑。 我不饿了,我已吃饱。我坐了好一会儿,麻雀停在我身上,试图啄我的脸、 耳朵和唇角,那儿还有吃的东西,这使我感到痒痒的,我笑了。麻雀一只只展翅 而去,这时正是上班时间,路过的影子越来越多。太阳已完全升起来了,天灰灰 的,一片金黄。人们去搭地铁,谁也不看我一眼,但他们刚好在我的凳子前经过。 他们绕过我的塑料袋,个个都神色疲惫。也有些女人,带着孩子,孩子在童车里 脸蛋红红的,胖嘟嘟的。我似乎想喂奶给他们吃,或用鼻子去拱拱他们,去玩, 去咬。 天空在我头顶越来越广阔,从我所站的地方,我看见了奥诺雷所住的高高的 楼顶。阳光在空中闪耀,我无法准确地分辨出他的窗户,但我想像得到他胡子拉 碴,因为酒喝得太多而一副病态。也许那个黑人女孩还跟他在一起,为他煮咖啡。 说起来很惨,但我感到待在我所在的这个地方更舒服一些。只是,如果他喝多了, 那黑人女孩可能不知道早上要给他做点什么吃的,让他舒服一点。奥诺雷需要一 个真正的女人,需要一个能够照料他的女人。假如我同意待在屋里,跟他生个孩 子什么的,事情也许会变得更简单一些。我有些后悔,也因没有待在那里而感到 耻辱。同时,我想看看朝阳如何结束。我知道这很难懂,但我再也不想工作了。 我的钱全在口袋里,它不会用之不尽,这毫无疑问,我最好去把它存起来。但我 又想,一旦我买件新的工作服去重新上班,我就剩不了几个子儿了。 这会儿,鸽子开始咕咕地叫起来,还有一只近视得厉害的家蝠,找不到回家 的路了,飞到东,飞到西,捕食着小飞虫。我听出它害怕飞到外面的太阳底下去, 它盲目地乱飞,发出的超声波很清楚地在我耳边不安地颤动,我无法帮它什么大 忙。我好想我的印度猪。太阳不停地往上升,好奇怪,我越来越分辨不清伊西莱 穆利诺的云雾了,色彩混成一团。我现在只看到通红的天空,剩下的就是一团黑 色和白色的影子。我揉了揉眼睛,视力又恢复了正常。我甚至觉得我看见奥诺雷 家中的灯灭了。几分钟后,他在我面前经过,去搭地铁,然后转火车上班。我一 连两三天待在长凳上看奥诺雷经过。 后来,应该是星期天了,因为他没有来。我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去望弥 撒。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既感到舒服,又感到难受,我不知道怎么说。我 想,去领圣餐也许会给我带来好处。现在我行走也越来越艰难了。由于我在橡树 底下吃和睡,钱根本就不用动。我想,我也许应该花钱去看医生。我越来越深信 不疑,觉得自己大脑里长了什么东西。肿瘤?我不知道,总之是什么会同时让腰 臀部瘫痪、视力模糊、消化系统有点紊乱的东西。我甚至试图不再吃别的东西, 只吃在地上找到的东西。那样没必要,否则会生病的。我留神不去想肉类和可能 与香肠、血、火腿和肠相似的一切东西。 我之所以下决心去望弥撒,是因为人们砍了橡树,竖起了广告牌。工人们并 没有特别留心我,他们只不过移走了我的长凳,以便干起活来更方便些。他们有 一架电锯,那家伙可快了。刚锯开的树木闻起来很香,但看见有力挺拔的树木倒 地呻吟,我心里有点难受。现在,我去哪里住呢?我啃了几口木屑。一个工人给 了我一块吃剩的三明治,说:" 不知道您是不是嫌弃?" 而我,我想对他说声谢 谢,但我出不了声!我想,这下可好,我忏悔不了了。三明治里夹着火腿,我把 它扔了。它掉在地上,那个工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而我之所以费好大的劲从凳 子上站起来,是因为我看见了他们贴在崭新的广告牌上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人 是我。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