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知道傅维恒是从何时开始暗中料理这一切的?硬是将他上亿的家产,无声 无息地转给了薛颖及几个远亲。 这个消息,没多久便在商场上引爆,不知震破了多少人的眼镜? 後来馀震益发漫延开来,各种小道消息众说纷纭,人人好奇薛颖是个什麽样 的厉害角色,居然能迷得傅维恒全然奉献而且还自动失踪? 更有人将她列为本年度最大嬴家,说她不用买彩券,也不必冠夫姓,就可平 白获得这样的大奖,实在堪称为最富传奇性的风云人物。 然而外界对於此事的沸腾,更突显了她的平静。如今她彷佛如同一口古井, 深清寒冷,无波无纹。 新竹的家人也听到这些传言,连忙北上问个究竟。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跟你们傅董事长究竟有什麽关系?」 「我们没有关系。」她冷冷地说。 「没有关系?那他为什麽把*傅诚企业*交给你?还有,他人呢?」 「我不知道。」她摊摊手。 一点也不想再多做解释。 「那你跟我们一起回新竹去,别再待在这里了。」 「回去做什麽呢?」她笑笑。 嫁人吗?太迟了,她早已放弃这个念头。 众人们无功而返,她仍是留在原地。 薛颖这样的表现,让方怡如开始忧心起来,本来还以为是她坚强,所以既不 哭也不闹,甚至没有追问任何事。可是渐渐发觉她如此不寻常的冷静,才是叫人 害怕。 没有办法猜透她到底在想什麽。 事实上,薛颖什麽也不敢想。 她每天都待在公司里加班,加得很晚,就像从前傅维恒也喜欢留在公司一样。 共同的问题——回家做什麽呢?忙总好过胡思乱想一样的心态。 而如今薛颖的处境又更糟些,公司和家里一样地令她寂寞、痛心。 殊不知,她常举起笔来,可是半天也签不下去…… 她早已看惯了公文上有傅维恒潦草的签名,而现在那个待批的位置,却是空 空的…… 心也是空空的…… 非得日日把自己累得筋疲力竭才回家,只希望再没有多馀的精力去想些一什 麽。 但即使如此,薛颖还是常常要靠安眠药来打击对傅维恒的相思。 他怎麽样了? 有时也会梦见傅维恒回来看她。 「颖,你好不好?」他柔声问。 薛颖一听,眼泪立即夺眶而出。 好不好?你说呢? 无限委屈,只想投入他的怀里,好好哭一哭。 可是总也无法碰触到他。 她慌了,哭道:「别离开我!我好怕,别丢下我!求求你!」 「颖,你这样叫我怎能放心?」他恻然。 「我不管,我不管,你别走,别走……」她哭喊著。 「颖,乖,我相信你会坚强的,颖,我相信你……」 「不!」她惊醒。 薛颖呆坐著,一脸的泪,一身的汗。 再睡不著,她下床,推开窗,一阵淡雅的茉莉清香让她逐渐清醒过来。 「好不好?」她记起刚才梦中的对话。 「你呢?你好不好?」薛颖无力地靠在窗边。 一个多月了,每次梦中他总会问:「颖儿,你好不好?」 而薛颖只是哭。 他叹息而去,她悲痛惊醒。 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以前年少不知愁,只爱它凄美意境而记下的词句,谁知今日竟会以如此大的 代价来体会。 她没有怪任何人,只是何时才能摆脱这一切呢?摆脱所有过去的喜,如今的 悲…… 现在每个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在她的面前谈起传维恒,甚至连他的名字也刻意 不提。 然而,薛颖却觉得更加寂寞。 自从傅维恒走了之後,薛颖就不肯再亲自接听任何电话,在公司一切交由秘 书过滤,在家靠答录机。 她不想也没有勇气去接任何的消息或……通知。 「你怎麽老是不肯接电话呢?」方怡如最痛恨对著机器说话。尤其是後来发 现薛颖根本就在家,只是不肯接起来,更是抱怨不已。 她笑笑,不答。 「这样很不好,万一别人有要紧事找你,耽误了怎麽办呢?如果是真的不在 家也就罢了,偏偏你又不是。」 她仍是不语,只是歉然地笑笑。 方怡如无可奈何。 现在的薛颖对她而言,虽仍是亲厚,但却再也无法进入她的内心世界。 而就薛颖所想的「要紧事」还有什麽事可以算是要紧事?除了傅维恒…… 可是如今她已经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傅维恒的最新消息了,她不想从电话里 接到太突然的「意外」。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只能这样想了。 所以,她仍然继续开著答录机,所有想与她联络的人,只好在哔一声後留话。 那天,薛颖觉得不太舒服,像是感冒了,她没理它。 就这样过了三天,情况愈来愈严重,自己也知道已经开始发高烧,但就是不 肯去看医生。 她并不太在乎,也不太关心,甚至有点喜欢那样昏昏沉沉、疲倦无力的感觉。 跟她的心境很吻合。 而且她想,如果真的病倒了,傅维恒也许会赶回来看她。 薛颖渴望再见到他,至於自己会不会真的病死,那就不重要了。 她猜想傅维恒一定布了有眼线在身边,他绝不可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对於自己,他绝对无法做得如此洒脱,她知道。 她一直记著傅维恒教她游泳时所说过的话。 「薛颖,你是不是病了?」方怡如发觉她有些不对劲。「怎麽脸色这麽差?」 「没有哇!我很好。」她强展笑容。「我们赶快进去开会吧!他们都在等了。」 其实这时她的思绪已经开始无法集中,甚至不太能看清楚周遭的人,声音越 来越远…… 她仍一声不吭,只是渴睡…… 她想,那就睡吧!一睡不起也好,这样也好——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叭」一声伏倒在桌上。打翻了桌面上的茶杯,弄湿了 文件。 薛颖迷迷糊糊地,只觉得好吵,好像有许多人在耳边叫嚷,又听不清楚他们 在叫什麽,好像很混乱……好吵…… 想叫他们闭嘴,不要吵了。「我好困,好累……让我睡。」她在昏迷中呓语。 当方怡如把薛颖送到医院时,医生检查发现她已转成肺炎,情况危急,连忙 再转送到加护病房。 她昏迷了两天,方怡如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只得通知她的家人。 之後她曾略略清醒,睁眼看见立原在旁,恍惚中误以为是傅维恒来了。忙抓 住他的手。「我们回纽约去吧!一块儿回去,你答应过我的……」她流泪。 立原虽然知道她认错了,但却不知该说什麽才好。 後来她还是看清了身旁的人是立原,而并非傅维恒。她失望,但什麽也没说, 闭上眼又沉沉睡去。 复原的非常缓慢,一直到第七天才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 有一天下午,薛颖趁著特别护士不在时,悄悄溜出病房。 她想去癌症病房看看。 这几天,她一直考虑这个问题。「要不要过去看看?」她挣扎。 不是不害怕,她相信傅维恒不会恐吓她。 只是,她更关心他。 薛颖想知道傅维恒正面临怎样的痛苦,正在受怎样的折磨。 这天立原的心情很是低落。一方面是为了薛颖的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早上 才送走了一个血癌病童,才八岁而已。 她是病房里最乖的一个孩子,医生、护士们特别疼她,尤其是立原,他们都 唤她作「小苹果」,因为立原每天都会塞颗苹果给她。 她很少哭闹,即使是在那麽恶劣难过的情况下。立原常见她强忍泪水的模样, 大颗大颗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就算是终於忍不住悄然落下,也会被她很快地拭去。 立原心疼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所以不管自己再忙、再累,下班之前总会抽 空过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再悄悄塞颗苹果给她。 她甜甜微笑。「谢谢医生叔叔。」 然而她的情况一直很不理想,有时立原看著她小小的身躯饱受病魔的折磨, 而自己只能无能为力地旁观时,他忍不住憎恨自己。 她的父母为她倾家荡产,後来虽然有傅氏的基金会给予协助,但仍挽不回她。 立原沮丧,被血癌打败的何止是这个小孩而已。 经过了这一个晚上的折腾,他觉得累坏了,想回家里去睡一下。 一面脱著白袍,一面想可不可以再也不要穿上它了?再也不要回到这里,去 插手管别人的生老病死?再也不要跟病魔玩拔河的游戏? 当初为什麽要念医学院呢?他叹息。 又为什麽偏偏选上这一科呢?再叹一口气。 今天救不了小苹果,而薛颖那边也帮不上忙,他咒骂自己。 走著走著,忽然见病房长廊的那一头,有个熟悉的身影:「薛颖!」他惊呼。 只见她颓然扶墙,不支倒下。 立原忙奔过去,抱住她。「你怎麽跑出来了?跑到这里来做什麽?」 薛颖没有回答,她只是怔怔地看著病房里的情景。 病房里有人在哭,有人在呻吟,有人全身插满了管子,有人肌肤溃烂…… 她不停地流泪,她的傅维恒呢?也要受同样的苦吗? 立原只想马上把她带走,可是眼前一幕幕的景象及阵阵的异味,让薛颖觉得 作呕。 他忙唤了附近的护士来帮忙。 她开始不停地呕吐,不停地……直到力竭虚脱…… 立原十分难过,他想,如果能跟傅维恒交换,他宁愿替傅维恒得这个病,只 要能换得他们长相厮守,只要能让薛颖不再哭泣,他愿意。可是有什麽用? 「薛颖,我该怎麽帮你?」他紧紧抱住她。 她再度被送进急诊室。 「她这是何苦呢?」方怡如叹道。何苦? 薛颖的确也觉得苦不堪言,只是不知道错在哪里? 爱上傅维恒吗?不,他值得,即使再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仍会不顾一切 地爱他。 思念傅维恒吗?不,他值得,如果跳过这一段回忆,那还能剩下什麽? 没有人错,全是注定罢了。 不能怪谁。 她一直昏睡著,不停地作梦,都是傅维恒,像以往一样的神采,一样的言笑 …… 全都是美好幸福的。 是否为此依恋不已?所以总也不肯醒来。那在癌病房看到的呢?难道不是真 的?如果避而不见便可以当作没这回事吗?难道傅维恒不在眼前就可以不去想他 正在受苦吗? 该怎麽做呢?到底该如何去面对这件事呢? 薛颖醒来。虽然全身乏力虚弱;但脑筋却是一片清明,迷惑已去,心里也觉 得轻松,不再有恐惧。 不只是想开了,不再对命运作无谓的抱怨,同时也想通了,明白该如何去化 解所有的不安。唯有面对。 立原见她醒了。「你觉得怎麽样?」他问。「三番两次地吓人,我真是不知 道该怎麽说你才好。」还是忍不住要教训她一下。 她笑笑。「对不起,不过我没事了。」 她看起来似乎是真的没事了,虽然气色、精神都露著病态,不过情绪却很好。 立原有点疑惑。 薛颖看出来他的不解。「也没什麽,只是想通了一件事。」 「你想通了什麽事?」他好奇。 「想通了傅维恒为什麽会离开我。」 他愣住。这还要想?「当然是因为他……他生病了嘛!又不想牵累你,所以 才……」 她摇摇头。「你错了,其实是因为我太没用了。」 他又愣住。「没用?」他摸不著头绪。「你怎麽这麽说呢?他又不是因为你 才得癌症的。」 「可是他却是因为我才远走高飞的。」她无奈地笑笑。「如果我勇敢一点, 坚强一点,他大概就不会走了,也不用走,你说是吗?」 他不语。 薛颖淡淡地说:「他早就料到我不能忍受那样的情况,我只会哭、只会吐、 只会叫人操心而已,就像昨天一样,他早就知道了。」 「这也不能怪你,所有的癌症病人到了末期,都会变得很可怜、可怕。还有 许多人也是跟你一样,傅先生之所以这麽做也是为你好。」 「结果呢?」她看著立原。「你觉得我现在过得好吗?他呢?你认为他会过 得好吗?」 「这……其实只要你坚强一点,你就可以……」他想说些什麽来鼓励她。 「是,只要我坚强一点……」接著又说:「我就有资格陪在他身边了,他也 用不著担心我承受不了打击,是不是?」 立原恍然明白。 这就是她想通的事。 「那你现在打算怎麽办?」他问。「去找他吗?怎麽找?要请私家侦探吗?」 说著不由得觉得渺茫起来。 薛颖倒不显紧张,反而笑笑。「私家侦探?不!不用那麽费事,而且那也会 打扰到他,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气炸的。」 「那怎麽办?」他奇怪薛颖为什麽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帮我就行了!」 「我?」他睁大眼。 「嗯!我想了很久,只想到一个人,他可能知道傅维恒的下落。」 「谁?」 「李教授,你忘了吗?他是癌症方面的权威,又与傅家颇有渊源。所以,我 猜即使傅维恒不在他那儿,他也可能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她不疾不徐地说。 立原对薛颖的从容感到意外,与她先前的失魂落魄,简直判若两人。 只因为爱他?纵然他去日无多? 那一刻,他是羡慕傅维恒的。 「好吧!我替你去跟教授打听打听。」他平静地说。 「千万别提起我。」她嘱咐。 「我知道。」 「谢谢你,立原。」她感激地说。「谢谢!」 与傅维恒去美三年了,没想到回来再见到立原,他竟一点也没变。人没变, 心也没变。曾经对他说过抱歉,看来如今仍是免不了要辜负他。 立原到底是为她向李教授套出了傅维恒的下落。 「薛颖,我知道傅先生在哪里了。」 「真的?」她喜出望外。「在哪里?」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你得先休养一阵子,等你身体复原 了,才可以过去。」 她明白。「好,我会先把身子养好的。」 傅维恒待在波士顿。 ------------ 寻爱浪漫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