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丁朝阳决定晚上又要到夏副省长家去走走,前几天托他牵线的事也不知有没希 望?那件事如果成了,丁朝阳就能长吁一口气了。 现在,丁朝阳觉得危机真是纷至沓来,朝阳集团的大多数投资项目都不令人乐 观,这两年国家虽然大力启动内需,市场购销就是难得旺起来,生意比前几年难做 多了,几个子公司算起通帐来只是勉强持平。丁朝阳虽然人前人后努力表现出一副 无所不能的精明强干,实际上却心力憔悴,有三头六臂也管不过来朝阳集团铺得那 么大那么开的摊子了,他知道手底下象王延利那样瞒天过海中饱私囊的人不在少数, 暂时却无能为力去一一收拾,等过了目前的重重难关再讲吧,到时候一定要让那帮 杂种们吃了鲫鱼吐鲤鱼。 一想起星火农科,就真让人头痛,那两亿七几乎差不多玩光了。华日服饰持续 了两年的低迷,现在随着日本国内的经济形势稍微好转,出口量恢复了一点,但还 很不理想,并且公司的流动资金已极度困难,两年内能做平就不错了。最恼人的是 那个板栗产业化项目,板栗汁一上市就不受欢迎,口味远不如什么萍果汁菠萝汁的, 本来就是上不了正席的山野果子,冷库里积压了去年的上万斤陈板栗。下个月就又 到收购季节了,东山县就是说破大天也不能敞开收购了。 眼下有个大馍馍,虽然远水解不了近渴,但将来回报不低,这就是“金南高速” 工程项目。全国这两年花上千亿大搞基础建设投资,本省也不甘落后,计划修建一 条从金江市到南水市的高速公路,丁朝阳也想分一勺羹,自己旗下的房地产公司有 一支工程队,修路的活应该是拿得下来的。发包是个关键,丁朝阳找夏鹤鸣就是想 让他帮忙跟省交通厅接上关系。但夏鹤鸣前几天答应只是约交通厅的人一起吃个饭, 并且不准提工程的事,让他以后自己见机行事。丁朝阳想有这就够了,剩下的事凭 自己的手段不成问题。 这些敏感事不能再让周国琦插手和知晓了,他想,得把他支走,丁朝阳对秘书 说:“你叫周总过来一下。” 周国琦进来后,丁朝阳作出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态,“周总,又快到收购板栗的 季节了,我真发愁啊!那个板栗产业化项目真是个包袱,开发的产品又不畅销,东 山县老逼我们敞开收购,你看,去年还积压着上万斤,肯定已经全部坏逑了。今年 绝对不能收了,你跟县里关系熟,去应付一段日子吧。” 回东山后,余书记果然几次找过周国琦,要他作好收购准备工作,周国琦两手 一摊苦笑着说:“余书记,我们拿什么收呀,公司帐上没有几个铜板了,您不是不 知道,那几个钱不都被丁朝阳洒了吗?”余书记很知道公司的内情,最终也只好作 罢。 到了板栗成熟时节,今年这玩艺丰产,前几年为筹备星火农科基地而大栽特栽 的板栗树也开始结果了,东山的板栗压断了街,编织袋麻袋大包小包满街都是,去 年两块三角一斤的板栗今年一块二都没人要,除了几个广东人在搞些小规模收购外, 基本就是本县人买些尝尝鲜了。看着农民们忧心如焚的焦虑样子,周国琦心里感到 特别不是滋味,就干脆整天呆在朝阳山庄中,眼不见心不烦。 这天下午,他正在看电视,忽然有人敲门,他打开门一看,头都大了,竟是乔 飞燕又闻风到东山采访来了。她进来坐在沙发上,依然板着脸,气愤地指责道: “周总,你为什么不敢到大街上面对那些农民?你们敞开收购的承诺呢?你们的产 业化项目呢?农民们真可怜! 这都是被你们的星火农科坑的啊!这次,我不会再沉默了,我一定要用自己的 笔为农民们讨个说法。“ “这主要是因为加工的产品不畅销嘛,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全部收给自 己吃吧?”周国琦笑着解释。 “如果你们把资金真正用到农业开发上来,如果积极开动脑筋为农民想办法, 怎么会这样?东山这么大规模地栽种板栗树不都是你们骟动的吗?骗子!你们是不 折不扣的骗子!” 乔飞燕指着周国琦斥责着。 周国琦只得赖皮着说:“好好,骗子,骗子,我恭领乔大记者送我的高帽子, 行不行?” 乔飞燕炯炯地望着周国琦,目光满怀期待地动员说:“当然,我知道这也不能 怪你,但是周总,如果你还有正义和良知的话,你就应该站出来揭露这中间的黑幕, 我希望你能帮我提供些详细的材料。哼,听说丁朝阳还在活动星火农科上市,吃完 了省内还想去吃全国股民呢,我一定要阻止他。” 周国琦忙说:“燕燕,你别乱来啊!星火农科如果真能上市倒是一件好事,起 码能帮省内的人解套哇,你把这事搅黄了那罪过就大了,不单丁朝阳不会放过你, 省内的上万股东也不会原谅你啊,不要感情用事嘛!再说,我这里也没有什么资料 提供给你,我们的经营活动基本上还是符合公司法的……” 乔飞燕见没指望,站起来凛然一笑,“那好吧,周总,我不强求你,但我想送 你两句话,就是,东风总会压倒西风,正义必定战胜邪恶。再见。”说完,高傲地 扬长而去。 周国琦觉得事关重大,回省城后就把这事告诉了丁朝阳。丁朝阳轻蔑地一声冷 笑,“哼,小丫头片子,让她去逞能好了,看能不能奈何得了我,真是不自量力。” 丁朝阳最近些日子又有些神气起来,金南高速的竞标他如愿以偿了,拿到了三 十公里的工程,不禁心花怒放。这个月,已经先期投入了三千万元,只怕到来年春 季要注入更多的资金呢。 眼下,他确实是正在跑星火农科的上市,公司定向募股已三年整,具备了申报 上市资格,按照规定,他已聘请省证券公司对星火农科进行了半年的上市辅导,可 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不过,自从98年10月,中国证监会正式挂牌后,对证券 的全方位监管更加严格了,要想获准上市的确不容易,但丁朝阳还是在钻天打洞地 想办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政策总有对策,他美妙地畅想着,如果能够上市, 再来个增发新股或者实施配股,那就会再一次财源滚滚,朝阳集团就能摆脱困境了。 丁朝阳没把乔飞燕放在眼里,可到了十二月份,他就后悔了,后悔小看了乔飞 燕,没有及时阻止她,以至被她坏了大事。他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嘴里痛骂着乔 飞燕的八百代祖宗,周国琦小心地问怎么回事,丁朝阳把一本白皮杂志往他面前一 摔,“你看,乔飞燕这个臭婊子记者愣是跟我们作对,还他妈的上了内参,老子真 恨不得找人做了她。” 周国琦拿起来一看,也大吃一惊,这乔飞燕还真是说到做到,不知从哪里弄清 了星火农科的整个黑幕,在新华社内参上写了一篇揭露文章。内参这种东西,要说 没用就狗屁不值,要说厉害那就象炮弹一样,这篇文章不知到底会给朝阳集团带来 多大的影响,但周国琦断定,起码对星火农科的上市会产生巨大的阻碍。 果然,在千禧年的元月,中国证监会退回了丁朝阳的上市申报材料,“星火农 科”的上市被无限期地搁置了。使丁朝阳在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遭受了第一个重创, 但他还完全没有料到,这仅仅只是为他走向衰败和覆亡拉开了序幕。 更令他措手不及的是,就在一个星期之后,中国人民银行南水市分行竟然派驻 了工作组进驻朝阳信用社,对朝阳社开始进行全面清理整顿。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公安机关通过网上追逃,终于在广东将王延利抓获,押 解回来后交给了检察院,他不仅招供了自己携款潜逃的罪行,还把朝阳信用社的内 幕情况全部作了交待,说自己违法应该受到惩处,但丁朝阳这样的大骗子更不应该 逍遥法外,他提醒说朝阳社聚集的金融风险不仅巨大,而且一触即发不可收拾。 检察院将这个情况立即向市委作了汇报,市委对几年前的金融风波仍然心有余 悸,要求人行南水市分行迅速采取有力措施,控制和化解朝阳社的金融风险。 南水人行打来电话,要丁朝阳过去接受质询,丁朝阳接完电话,脸色苍白得象 纸一样,额头上满是冷汗。他对周国琦说:“完了,完了,人行要整顿信用社,所 有的问题全都要抖出来了,被他们一监控,金南高速的二期投入资金过了年看来没 指望了,唉,早知道这样,多打几千万出来存上就好了。”到了这时候,他竟然还 想的是这个问题。 周国琦诧异地说:“怎么会这么突然?现在最麻烦的不是能不能继续抽资金出 来,要是他们逼我们把这么多年用的钱全部归位,我们拿什么去填啊?特别是眼下, 真是只能吃补药,不能吃泄药,再一落井下石的话,整个朝阳集团的资金链就会马 上崩溃,兵败如山倒啊!” 丁朝阳和周国琦到南水后,被人行的强硬措施吓了一跳,那位黄科长因为监管 不力已经被撤职,来的清整小组成员都是板着脸一副执行公务的严肃模样。他们采 取了五条措施:一是朝阳社除了兑付外资金只进不出,哪怕向外面划一分钱都必须 由清整小组签字同意,人行专门派了两个人驻朝阳社全日监控;二是对债权债务进 行全面清理,对风险情况进行统计分析;三是准备申请法院冻结朝阳集团的全部资 产,逼迫朝阳集团拍买资产筹资归还信用社的“贷款”;四是根据新刑法的有关条 款,对朝阳集团的行为是否涉嫌构成金融诈骗罪和非法集资罪进行指控调查;五是 对社会严格保密,避免引起社会恐慌,尽可能延缓挤兑局面的到来。 市里也很恼怒,马市长专门召见了丁朝阳,限他在三个月之内归还以贷款形式 挪走的全部资金,说如果逾期不还,市里一定要对他采取措施。 在回省城的路上,周国琦很担心,丁朝阳却反过来安慰他说:“没事!没事! 你别看他们嘴上叫得凶,实际上他们比我还担惊受怕,说不定会求神拜佛保佑我丁 朝阳无病无灾,心情舒畅!” 周国琦不高兴了,以为他神经出了毛病,“到了这时候,你还穷快活?” “哈哈哈哈!我说的是实话嘛,你想,朝阳集团累计已经抽走了三亿资金,我 们朝阳集团现在就是把全部资产送给他也值不了两亿吧,他们要真敢收去拍卖的话, 我给他们磕一百个响头,这抵得了帐吗?反正到了这个地步,他共产党有种就抓我 好了!杀我好了!他们敢吗?他们还生怕我出了事呢,怕我出了车祸,怕我自杀, 那他们的几亿资金找鬼去要?老百姓将来不就会跟他们要存款去?解铃还得系铃人, 你说这市政府省政府还能不保佑我,好让我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命百岁吗?”丁 朝阳放声大笑着说,竭斯底里的语气中透露出几分无奈和疯狂,神态完全象一个天 不怕地不怕的泼皮无赖。 周国琦听了这番奇谈怪论觉得还真是这回事,常言说债多不愁,蚤多不痒!大 债主有几个不怕欠债的人出事呢?难怪现在借钱的人成了孙子,欠钱的人反倒成了 大爷!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