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一句“万医生,我是病人”,让万岁马上停止指责。是的,她仍在生病中,自 己对她这般苛刻是不是太过了? 缓缓脸色,他放软语气:“就是知道你是病人,所以才要吃东西。起来吧,我 给你煎了中药。” 淡容其实只是想转移话题,让他放过自己别再咄咄逼人,但当他改变态度时, 反倒是她有些措手不及。“我……” “别我了,出来,给你做些吃的!”万岁揪着她的臂,微施力把她拉出房间。 淡容用另一只手挠挠头,无奈地跟着去到饭厅。他让她坐着,然后自己入了厨 房。饭桌上有一碗没吃完的汤面,显然已经凉掉,油结成一层块状。她揉揉眼,把 头往棉服里缩了缩,没穿袜子的脚丫尤其冻。两只脚互搓了几分钟,考虑着要不要 去把袜子穿回,结果才要起来,万医生出来了。 时间关系,万岁只好做了碗跟自己相同的汤面给她。 袅袅的白烟升起,香味扑鼻而来,这跟速食面的味道完全不一样。说不饿是假 的,淡容瞬间被勾起了食欲。想起有个晚上,他也是在她饿得半死的情况下送来了 粥,那时她并未感动,现在却觉得心里痒痒的:万医生,其实你是外冷内热型吧? “吃呀,对着面条发呆干嘛?”万岁敲敲桌面催促她,淡容乖乖地拿起筷子夹 了一只水饺。 “小心烫!”话刚说完她已被烫得吐了吐舌,他好笑地摸她的头:“味道如何?” “普通速冻饺子的味道。”淡容如实回答。 万岁也不生气,他发现她吃东西的样子很有趣,兴许刚才被烫过,现在漫条斯 理起来,一颗饺子吹完又吹,那微嘟的唇因被热气烘过,变得更娇艳。明明不怎么 出彩的五观,怎么就越看越顺眼?“以后有机会我做更丰富的给你吃?” 淡容好奇地瞟她一眼,“以后再说吧。”无功不受禄,而且她对吃的要求不高, 只要能饱肚就好。 她吃得慢,一口口细嚼慢咽,跟他家小妹的狼吞苦咽完全不同。万岁坐了一会 后,才惊觉自己怎么会在这看着她吃东西?他起来收拾好之前吃过的碗筷进厨房, 再把煎成一碗的中药端出来。 “吃完后记得把药喝掉,我要走了。” “嗯,谢谢。” 万岁还想说什么,见她只顾着埋头吃,完全没理会他,他不禁有些郁闷。进入 电梯后,他还是觉得欠了些什么。去到地下车库上车后,才终于想起,她没跟他说 再见。 半天的义诊工作相当繁忙,老的嫩的病人都有,更甚者,冲着他来看症的年轻 女子也有一大堆。也因此,万岁习惯在给人看病时戴上口罩。 下午五点半,诊所外庭院里等的人走得差不多,万奶奶来敲他房间的门,“晚 上回家吃饭不?” 万岁记挂着家里的淡容,摘掉口罩,摇摇头。 “小容搬过去了吗?”万奶奶试探性地问。 万岁抛给她一记要你多事的目光,万奶奶随即又道:“我说孙子呀,人家病了, 你得好好的多加照顾。女孩子在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想要攻陷她的心房就要趁 现在加把劲,打铁趁热,说不准我很快就可以抱曾孙子了。” 万岁正在收拾桌面,听到奶奶的话停了停,然后迅速把东西都放好。“今晚我 回家吃饭!” 万家的大屋是幢三层高的老龄建筑,就在小诊所后边,与诊所间隔了一个大大 的庭园。诊所、花园、住房,占地面积达六百多平方米。身处闹市里,这可谓寸金 尺土。万家的爷爷早年是军医,退疫后与老伴在自家开设中医诊所,凭良心经营, 不收诊金,不乱抬药费,几十年来赢得了悬壶济世的美誉。 万家俩老希望儿子能继续自己的衣钵,可惜儿子选择了西医,所以他们只好把 希望都寄托在孙子身上。万岁自小在家人的陶冶下,得尽中西医的真传,所以最终 做了出色的中西医医师。 万家这医生世家的称号是无容置疑的,上至已去世的万爷爷与快八十岁还替人 看症的万奶奶,到在市一医院里担任脑科权威的万爸爸和作为资深护士的万妈妈。 万家后代自小在其耳目熏陶下,努力读书,积极向上。这么一个优秀的家庭,人人 艳羡。殊不知道,其实它跟普通家庭无异,有着千家万户的烦恼。万家就万岁这个 男丁,长辈们希望他能早日成家立室,以完成传宗接代的重任。偏偏万岁不好女色, 不呼朋唤友的去泡夜店,作息生活过份正常,使家中几老不得不怀疑他的性取向。 偿试过为他安排相亲,被嫌弃被拒绝,多叨唠几句后索性搬出去住,作为家长实在 没他办法了。 所以这次万岁说把自己家的房间租给了淡容,无不让家人欢腾雀跃,媳妇茶有 望了,抱孙子有望了。 万岁便是在俩个女人的夹攻下吃完晚饭,就连平时不大说话的老爸,也插嘴问, 那女孩是什么样的人? 他觉得自己很冤,喜欢淡容吗?或许有点,但不至于去到可以让他放弃单身这 个念头的地步。他认为自己可能是没遇到过这类女人,一时觉得新鲜而已。加上她 缺点多多,即使要谈婚论嫁对象也不会是她。让她搬到家里是情非得已的事,与其 被小妹骚扰,不让把房间给一个安静的人住比较好。给她做吃的是看不惯有人如此 作贱自己的身体,他是医者父母心,谁让他给她看诊了。 万岁不停地找各种借口说服自己,驾着车回家的时候,脑里想的仍是这个问题。 把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库,再乘电梯上楼。入屋后家里黑漆漆的一片。 她不在? 开了灯,习惯性地望客房方向,门关着。转头看餐厅,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走 进厨房,中午她吃过东西的碗洗好了放在料理台上,万岁把它收进柜子里,鼻子在 嗅到中药味时才意识到,碗怎么只有一个?装中药那个小碗呢? 这是小问题,很快就被他抛开。厨房内光洁如新,证明没人用过。她晚餐吃了 吗?想去敲她的房门,又忍着。回到房间,他进浴室冲澡。洗干净后擦着头发出来, 屋内还是静悄悄的。他扒扒头发,三番几次的按捺住自己要给她打电话的冲动。进 书房开了电脑,他故意敞开房门。 书房与客房之间只一墙之隔,如果她在房间里,应该会有动静。可是万岁侧着 耳细听了几分钟,确实客房里真的没人。心不在焉的上网看了会新闻,外边终于传 来开锁的声响。门被关上,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猜她在换鞋。轻微的脚步声 进入客厅,万岁摒住呼吸,等着她进房间。他应该要自然地跟她打招呼,不能让她 知道自己在等她回来。谁料过了一分钟,还是没看到她经过。他好奇地起身出去, 发现厨房亮了灯。走到厨房门口,淡容站在碗槽处背着他正起劲的洗擦着。 “你在干什么?” 淡容倏地转身,手上拿着沾满泡沫的东西迅速滑落。“呯”一声,落地开花, 原来是饭碗。 “搞什么鬼呀!”万岁大喝一声,忙弯腰去拾地上的碎片。 淡容被吼得瑟缩了一下,慌忙蹲下帮忙。 看着她手上的泡沫随着身体移动而掉得满地,万岁突然心情极度烦燥,语气更 恶劣:“你能不能先处理掉手上的泡沫,别弄得到处都是。” 淡容愣住,突地感到指上疼痛。她站起来,转过身面向着水槽哇啦哇啦地冲着 手,红色的液体随着猛烈的水柱冲击瞬间消失。 那边在收拾残局的万岁仍在碎碎念:“没事洗什么碗?洗个碗都洗不好!越帮 越忙!” “万医生,那碗是我买的。”低垂着头的淡容微微往后侧了侧,短发把她半边 脸盖住了大半,连带表情也看不清。“不过中午时我的确打破了你家一只碗,所以 这是我买来赔你的,但我多买了几个。” 淡容把水槽里另外几只碗冲干净后拿到料理台上,转身时见仍蹲在地上的万医 生瞅着自己,不带丝毫情绪地说:“很抱歉,麻烦到你了。”然后退出厨房开了饭 厅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拿了扫把再进来,把地上剩余的碎片扫干净。 万岁挺起腰站直,淡容把簸箕举到他面前,他愣愣地把手上的碎片扔掉。她则 拉开厨柜撕了一个胶袋,把垃圾倒进去,打了结,再到阳台上拿来拖把, 动作利落 地把地面拖了几遍,然后拎起垃圾走了。 她由始至终没再发一言,表情极为严肃。万岁顿时心里完全放空,他是不是做 错了什么?这感觉,怎么如此熟悉?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