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仗义吞服蛇黄龟宝(14) 赵都尉咬着牙道:" 可恨!可杀!" 又叹道:" 皇帝是好皇帝,都是这些混 账的官,才弄得民怨载道!" 尖嘴忙正色道:" 天下很太平,并无一人有怨。仔 细隔墙有耳!" 赵都尉忙正色道:" 官也是好官,天下很太平!" 众兵都连说了 几个" 很太平" ,赵都尉道:" 就张虚白一人不是好的!" 尖嘴脱下自己靴子,给大家看,说道:" 我把他的一绺头发塞在鞋底下,每 日踹踏!" 赵都尉伸头看了一看道:" 张虚白是半青半白,这个可是黑油一般好 头发。" 尖嘴忙穿回去,口里道:" 这是我另一个仇人的,打算也这么踹踏张虚 白!" 又忙搭讪道:" 那牧羊子小小年纪儿,犯了个什么大罪呢?" 赵都尉道:" 犯了个什么大罪,林先生将来会一五一十对我说。如今只听林 先生说,同楚南公诌的一句大逆不道之言有干系。皇帝听了那一句话,吃不香, 坐不宁呢。" 一秦兵就问:" 那个什么公,说了什么话呢?" 赵都尉道:" 什么 '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也不知哪里来的屁话!" 尖嘴兵哟了一声,尖声细嗓 嚷道:" 三户人家,何足道哉!大人率领小的们,一战便可拿下!" 赵都尉听了, 点头道:" 你这个话,很有些忠君保国的意思。" 尖嘴陪笑道:" 也是大人往常 教诲。" 赵都尉慢慢又道:" 当初,本都尉也这么乱叫乱嚷,谁知林先生说' 三户' 有好几种说头呢,或是言其极少,——这个,本都尉自然知道。或说楚国王族有 屈、景、昭三个大姓;或说漳水上唤作' 三户津' 的地方。到底说什么,林先生 也说不好,始皇帝也说不好,只好把那三户津的所有的人一齐拿下,并下旨捉拿 楚国馀孽。" 那尖嘴道:" 据你老人家看,' 三户' 到底说什么呢?" 赵都尉道 :" 我也说不好,寻思三天五日才能猜透这个闷葫芦。不过,那小贼就同这葫芦 有干系!" 众秦兵道:" 很是,那小贼只怕就叫' 三户' !" 赵都尉道:" 只怨本都尉的大腿受伤,不能够一同拿小贼去,不然不会被他 逃了!" 尖嘴叹道:" 嗳哟!不去倒好,你没瞅见那老贼那凶!" 赵都尉道:" 那么些人,就不能拿住那一老一少?岂有这等放屁的事!有我帮衬林先生,一定 拿住。" 尖嘴道:" 也有林先生的两个师兄弟帮衬呢,一个姓沈,一个姓归。我 们刚拿了小贼要走,谁知直跳出个老贼来,手里的精铜的弹子,雨打浮萍似的, 没头没脑往我们掷来。呵!多亏小人伶俐,一看不妙,立刻趴下,不然往后再不 能伺候大人了!" 赵都尉一拍大腿," 盛世清平,朗朗乾坤,竟有这等恶人!" 谁知一拍正拍着腿上剑疮," 嗳哟" 一声,忙挽裤管一瞧,幸好无事。 尖嘴儿忙把脸凑了来,向大人的大腿吹了一吹,问声" 可疼?" 接着道:" 老贼夺过小贼就逃,林先生、沈先生、归先生就撵。老贼有掷不尽的精铜的疙瘩 儿,一不留神,林先生被打飞一个耳朵。一见了那光景,小人顾不得许多,跳将 起来举剑就撵,谁知那贼脚底抹了油呢,小人虽有追拿之心,也无奈何,眼瞅着 逃了。一口浊气儿难消!撵上几个和贼一条藤儿的羊,唰唰劈死,只当替死的伤 的弟兄们报了仇!" 秦欢听到他三弟全身而退,心里石头才落了地,心道:" 大伯那么了得,我 弟弟想必有惊没险,倒是我落入这些兵的手中,要想出一个主意来脱身才是。" 又听赵都尉道:"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个不消说!且说今日,这个高车 主人便很讲恩义,不比那些锄田户,呆头呆脑。上回,就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 房亲戚,才从田里洗脚上城,来我家求我点事,拾了半头砖,把我家的门打得咚 咚一片声响!开了门问他,你猜他说了什么?" 众兵摇头儿道:" 猜不着。" 赵 都尉冷笑道:" 他说,见官都得有敲门砖,我才拿砖敲你的门!" 说得众人哄堂 大笑,尖嘴笑道:" 敲飞了,敲飞了!" 赵都尉道:" 呆些,也是快刀儿割不断 的亲戚,我能够袖手旁观,眼睁睁看个乡下土老,霸占那老实孩子的田宅?你们 是知道我的,从来仗义,一张嘴只说两个字,一个字是' 恩' ,一个字是' 义' 。 提起恩和义,这个高车主人也很讲恩和义,我为什么不肯放出一线儿通融,生生 把个小兄弟拿下了呢?难道我们的心就不是肉做的?不为别的,只为' 公事公了, 私事私了' 这八个字!不能够得了人家一个甜头儿,千也说好,万也说好。两个 黑眼睛,不能够一见黄金钱,就忘了青红皂白。黄灿灿,光闪闪是可爱动人,谁 人说自己不爱钱,就是假撇清!古庙里的泥神也爱钱呢。那个玩意儿,只有好处 没有歹处的,但!同王侯将相一比,便是鱼和熊掌——是鱼和网的关系了。你献 上一条放光的鱼,我就能够撇下捞鱼的网?可晓得' 天网恢恢' ?" 那尖嘴点头咂嘴,嘴角上飞出唾沫星儿,扬声道:" 大人的网儿还好,不比 小的们这个巴掌大的笊篱!" 秦欢心道:" 小黑就是这尖嘴害死的!可惜我拣的 那铜弹子,被珍珠儿偷着撂了,不然也这么一掷,把那蚌壳耳朵也打飞一个!" 想到这个尖嘴龇牙的嘴脸,缺了耳朵,一定越发出色,不觉又扑哧一声笑了。 那尖嘴猛地一扭身,举着麻秸似的细臂膊,照秦欢脸上甩了一巴掌,啐道: " 呸!好个不值钱的猴儿崽子,还笑!还躲在水里骂大爷我呢!" 拐起脚来,尽 力踢了几下。两个秦兵慢吞吞拉住,笑道:" 何必同这赖骨顽皮一般见识?恼伤 了身子不值!" 赵都尉道:" 够了,够了,我要歇一歇了。" 那尖嘴只得住手, 掏出随身带的猪鬃索子。两个秦兵协力擒拿,一同将秦欢按住,捆扎结实。 那尖嘴喘吁吁道:" 险的!险些掏了我的裆呢!" 说着抓过秦欢的头发来, 尽力用手指骨向头上凿了两个栗暴,欠身来把一个小金壶递与赵都尉,笑道:" 哪,这小囚儿怀里还藏着这个呢!" 三个兵揪着秦欢,向包袱堆里一撂,把从秦 欢怀里掏出的时鲜果子吃了,各自靠着车壁子盹觉。 秦欢被绳缠索绑,把浑身的筋骨和牙根都迸酸了,也不能够挣脱,心里辘辘 转念头:" 小爷晦气了,偏撞着这许多鸟事!今儿也够狼狈的,该想一想,怎么 样才能够又逃了。" 把头枕着那青翠包裹,又想:" 我也睡一觉,睡醒再想不迟。 " 才合上眼来,就听得" 喝——!嘘——" 一阵雷鸣般鼾声,强扭过头来看,是 那都尉尖着嘴吹出来的!馀音未了,一声小而尖锐的鼾声响起,却是那尖嘴子所 为了。另外两个兵哪里肯落后?也忙着" 哈哈……噜噜……" 呼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