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髑髅草消芙蓉人面(1) 第五回髑髅草消芙蓉人面绝顶峰起捭阖纵横 一行人出了野松林,沿官道北行三十馀里,折向西又进入一片野林。一路上, 那少女一会用膳,一会歇息,几十里路程竟用去大半天光景。 林中又行半个时辰,树木渐渐稀疏,丛生没膝的蔓草蓬蒿丛里露出残垣断壁 来,一群黑老鸹站在大枯树上," 嚇!嚇!……" 的大叫。枯草丛中不时钻出蛇 虫来,窸窸窣窣溜去。丐帮总坛设在这林中不知几时废弃的小城镇里,往里走, 房舍齐整一点,想来修缮过,依然破旧不堪,仅可容人。 转过乱树林边,眼前一亮。一大片宽展地,地下铺设麻斑大条石,打扫得干 干净净,当中搁着一个双耳三足饕餮纹青铜大鼎。并非掌灯时分,两侧却燃着牛 脂火烛,把西面一溜儿房屋的青瓦白墙染上了一层火光,也照亮了南边北边的耳 房。 那西首主座坐着两人。下首北面齐齐整整端坐着一列黑衫汉子,南面歪歪斜 斜坐着一行乞儿。众人跟前的食案上盆碗森列,盛着满满的鱼和肉。 那紫衣少女欢呼一声,滚下马来,飞跑上去。四虎紧随在后。那少女钻入西 首那穿黑袍的中年人怀内,格格笑着,伸手乱揪胡须。 那人含笑叱道:" 胡闹!" 向旁边一人道:" 本座的小徒,自幼娇生惯养, 不识礼数。" 那少女嗔道:" 哪个不知礼数!再不理你了!" 旁边那人起身笑道:" 既是教主的高徒,也请入席。" 那少女只做不理会, 倚在她师父张狂身边坐下,唧唧呱呱谈笑起来。 旁边那人一抬眼,心中一惊:" 这人怎么也来了。" 带笑迎上,抱拳施礼: " 不知叶先生下降,失迎,恕罪!" 叶飘摇作揖还礼,笑道:" 久违,失礼,不 请自来,夏帮主见笑了。" 那夏无且呵呵笑道:" 叶先生素喜洁净,平日连邀请 的念头也不敢有,如今贵脚踏贱地,老叫花只剩下欢喜了。" 便引着见过纵横教 张教主。 那张狂膀阔腰圆,直鼻方口,阔脸上纵横如戟一部络腮胡须。叶飘摇施了礼 又说套话。张狂颔首而已,只道一声" 久仰" 。 夏无且吩咐身后侍女:" 这上头再设个座。" 叶飘摇忙笑道:" 在下贸然打 扰,已是无礼,只可在下首。" 夏无且见张狂不置可否,不便定夺,忙命众丐挪 开,安置叶先生在右边头一个坐定,又加了席案,安置了华山众弟子。那少女的 随从皆不肯入席,只在她身后直挺挺侍立;两个厨役模样的随从,早把刚摆上的 食器挪走,另有一个伶俐女侍儿,从剔犀云纹套盒中,取出小姐外出时用的碗杯 匙箸,另外摆上。 叶飘摇见往来侍女们穿红着绿,面目倒还动人,东西也很干净,便捧起酒来, 笑向张狂道:" 请!" 夏无且笑道:" 教主向来滴酒不饮。老叫花陪叶先生!" 吴破败率领众乞儿抬着秦欢,从丐帮众人身后绕过来,寻了空子,附耳向帮 主咕唧了一阵。叶飘摇侧耳细听,竟未能完全听见,见秦欢仍撂在旁边,吴破败 等自入座饮酒。 只听那紫衣少女说笑不绝。夏无且笑道:" 有趣!同教主不拘小节,狂放洒 脱,视世人如无物的风范,很相似呢。" 张狂大笑道:" 从小淘气异常,不爱脂 粉钗环,只爱憨跳。可叹她那聪明绝世的父亲,也不能够教会她,如何做个淑女! " 夏无且笑道:" 教主的高徒,其父也必非常人。" 张狂笑道:" 真儿是李斯丞 相的掌上之珠。" 夏无且听了,陪着笑道:" 唔,唔,当真非比寻常!" 吴破败听了,吃一大惊,心道:" 多亏不曾伤了李大小姐呢!" 忽见李大小 姐用手指着说:" 起先那个老不死的说我刁钻古怪,一听我是师父的弟子,还说 ' 难怪,难怪,原来是张狂的弟子,不是有句话叫做:有其师必有其徒么?' — —师父,我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按他自己的意思,倒不一定是骂你也不知礼数 呢。" 吴破败听了,急得紫涨了脸,又见张狂拿眼瞟将了来,忙跳起身来,释解 道:" 我不曾说过这个。" 夏无且也起身道:" 还敢抵赖!罚酒三大碗!" 又笑 向李真道:" 可罚少了?" 李真拾起一支箸,箸顶儿有镂空楼阁,玲珑剔透,里面有个小小的铃铛,手 一挥叮叮细响,指着说道:" 至少五碗!" 吴破败忙双手捧着酒碗,一叠声道: " 认罚,认罚!" 咕嘟先干一碗,又忙接过旁边人递来的一碗,心里欢喜:" 我 正嫌来晚一步,没赶上开宴,如今甚好,点补回来了!" 咕嘟又喝了。 李真见他态度很是端正,便饶了他了,向张狂道:" 弩哥哥呢?怎么不见来? " 张狂道:" 弩儿在山中有要紧事,不比你是个没笼头的马,专一飞鹰走狗,游 荡无度,家里连一个影儿也见不着你。" 李真笑道:" 弩哥哥从小不肯多走一步 路,多说一句话;胆子又小,心肠又慈悲。一点儿不像师父的儿子,倒是真儿很 像师父的女儿呢。" 张狂大笑。 夏无且陪着笑,说声:" 昨夜灯花,今早鹊噪,果真贵客络绎降临。" 笑向 李真道:" 天幸今日,甚风吹得小姐到此?" 李真正眼也不看他,装没听见。张 狂笑道:" 方才听真儿所言,是从三川郡游猎来到左近,听闻本座在此,便来探 望。" 夏无且点头道:" 三川郡守李由大人,正是丞相长公子。三川郡虽然近在咫 尺,老叫花身居' 厕鼠' ,哪里有福见李由大人的金面?" 李真听了,笑道:" 这个老头子很有一点见识,知道什么' 仓老鼠' 呢。" 夏无且笑道:" 李斯丞相 ' 厕鼠仓鼠论' ,天下谁人不知!老叫花虽粗俗,也早知道呢。" 李真听了,喜得眉花眼笑。张狂呵呵笑道:" 还是和自己父亲亲近些,听人 夸扬他,就这等欢喜。自小好话也不曾少听,还是这个模样儿!" 李真笑道:" 听人家夸我父亲和你,真儿就很开心呀。" 张狂笑吟吟的就拔了一根嘴上的胡子。 李真埋怨道:" 还是这么个坏习性!心里一柔情就拔胡子!多亏往常是铁心石头 肠子,不然早成了光溜溜的蛋壳儿脑袋了!" 张狂呵呵大笑,又拔了一根。李真 拿手握着嘴,呵呵笑了起来。 一师一徒只顾大说大笑,哪里管眼前有一地的人。 张狂与李斯皆是楚国上蔡人,自幼交好。张狂好武,李斯喜文。李斯年少时 曾为小吏,见吏舍厕中之鼠,不但所食之物污秽不洁,人犬经过,更是惊恐逃窜。 又进粮仓,看到仓中之鼠,吃着粟米,住大屋之下,也没有人犬之忧。因此叹道 :" 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明白了一样的鼠子,身处之地不同, 便有两样遭遇。 于是李斯师从荀卿学习帝王之术。学成后见楚王不足以侍奉,六国也无可建 功,知道秦王欲吞天下,便西入游说秦王。秦王嬴政听了李斯' 灭诸侯,成帝业 ' 之策,遂拜李斯为长吏,依计而行,暗中派遣谋士说客携带金玉,结交六国名 士,可收买者不惜重金,不从者即遣人刺杀。 当时,张狂以武闻名天下,李斯助其开创纵横教,刺杀诸侯名士便由张狂料 理。二人一文一武,一朝一野,将天下名士买通杀尽。秦王再使良将精兵随其后, 如此二十馀载,亡尽诸侯,天下一统。